“姿势不对,肩膀打开,再来!
“力度不对,再用点力,没吃饭吗?再来!”
“歪了,你眼睛长到脑袋后面去了吗,再来!”
再来,再来,再来……
陆晏是个严厉的师父,手把手的言传身教,无数个“再来”使得她从一开始拉不开弓,射不出箭,到后来的能够正常开工射箭,足足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可是要正中靶心,却是不能够。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心里越来越急躁,反倒陆晏耐心极佳,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只是这样下去,赢是不可能的了。
她心急之下,嘴里生了一圈燎泡,吃不下东西,整个人,瘦了一圈。
这期间,姜老太君来过一次,只看了一眼,哭着回去,当晚,将自己的儿子训的跟个孙子一样。
陆晏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倔强的人。
拉不开弓就不断的拉,只拉的她娇嫩的手掌心不知起了多少茧子,虎口处磨烂了皮,流了血,结了痂,然后重复的磨烂,流血,结痂……
有的时候,她旧的伤口还未好,别处又添了新的伤口,手上鲜血直流,甚至染红了弓弦,她就在站在那儿一边痛哭流涕,一边练,看得陆晏又心疼又好笑。
陆晏叫她休息两天,她也不肯,气的他在那儿大叫:“姜家阿阮,你笨死了,你真是个大笨蛋!”
整个书院的人也被姜阮这种简直执着入魔的精神吓到,分成两个流派:感情派与理智派。
感情派站姜阮赢。
理智派自然是陆晏
甚至整个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竟私开了赌局:一百比一。
毫无疑问,陆晏是那个百。
仿佛他们觉得这才是毫无悬念的结局。
绝大多数的人都将赌注压在了陆晏身上,甚至有些一贯的赌徒,将全部身家都压了上去,企图一夜暴富,且自信满满,走路带风。
全长安的女子却大半将赌注压在了姜阮身上,尤其是平康坊的歌姬们,不为输赢,只为证明她那句:这天下并非女子无才便是德。
不仅如此,此事还惊动了今上,他亲自传口谕给广源书院:此处射猎大会所有花费皆有朝廷赞助,务必办的漂漂亮亮!
他还放了一句话:他必定亲自到场,来看看那个被他混蛋外甥欺负的小姑娘是个怎样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总之一句话,这件事儿闹大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陆晏有很多次想要想要劝姜阮放弃,或者自己让一让她,就算是被阿耶打一顿也好,他一个男子,皮糙肉厚,最多不过是躺上十天半个月又生龙活虎。
她不一样。
至于为什么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因为对于她来说,被人尊重才是重要的,如果需要相让才能赢得比赛,那她何必这么辛苦。
她生的这么好看,只需要撒撒娇,叫他一声“陆晏哥哥”……
随即他觉得自己疯了赶紧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脑海。
无论结果如何,她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陆晏的表兄李域,当今五皇子代表朝廷也来书院慰问了几次,每次来,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姜阮看,又心疼又觉得她可敬可爱,连骂陆晏不是东西。
陆晏不理他,只是托他从宫里找一些好的创伤药。
李域看着他,眼神十分奇怪,“阿宴,你几时学会怜香惜玉了?”
他不耐烦道:“你到底拿不拿?”
李域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在练箭的姜阮,他更加不耐烦了,催促他走,“不给算了,赶紧滚蛋!”
没过几天,李域让底下的人送来了一瓶香气四溢的药膏,说是可以祛除疤痕,恢复受损肌肤,使用后,肤色更胜从前,他特地从皇后处讨要来的。
临了,他问陆晏,“你拿什么还我?”
李晏当时并未理会这句话,满心想着赶紧将药给了姜阮。
到了晚上他拿着药膏徘徊在她的院子外,想要进去,却又觉得不好意思。
他在那儿转悠了半个时辰,看着窗户上映出的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思来想去,直到听见里面传来姜阮喊疼的声音,自言自语道:“陆晏啊陆晏,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是怕她到时候伤口好不了,输了比赛反倒胜之不武,你才不是关心她!”
如此一想,陆晏安了心,大摇大摆的上前敲了门,还未待采薇开口说话,将那瓶药膏递给她,结结巴巴说了一遍功效,最后道:“你若是敢丢,我明日让阿定收拾你!”
他说完,风似的走了,直到跑回自己的院子,才捂着胸腔内似要跳出来的心脏大口喘息。
他这是疯了,一定是!
尚未反应过来的采薇一脸不解:“……这陆小郎君莫不是有什么毛病不成,宫里娘娘赐的药,寻找人求都求不来,为何要丢?”
可院子里早已空无一人,没人能回答她的话。
很快到了比赛那一日,一大早陆晏塞了一张精致小巧的弓塞到姜阮手里。
第14章 败家子陆有钱
如此一想,陆晏安了心,大摇大摆的上前敲了门,还未待采薇开口说话,将那瓶药膏递给她,结结巴巴说了一遍功效,最后道:“你若是敢丢,我明日让阿定收拾你!”
他说完,风似的走了,直到跑回自己的院子,才捂着胸腔内似要跳出来的心脏大口喘息。
他这是疯了,一定是!
尚未反应过来的采薇看着落荒而逃的陆晏一脸不解:“……这陆小郎君莫不是有什么毛病不成,宫里娘娘赐的药,寻找人求都求不来,为何要丢?”
……
很快到了比赛那一日,一大早陆晏塞了一张精致小巧的弓塞到姜阮手里。
“这把弓名为麝月,是我阿娘幼时,外祖父特地为她打造的,如今她说用不着了,叫我赠与你了。”
“这,怎么使得?”姜阮看着手中名贵的弓讶然道。
这段时间她用惯了二十公斤的弓箭,如今再试拉这把十公斤的,心里忍不住乐了,果真如他所说,如同小孩玩儿的。
只是这弓不知用什么材质制成,轻便小巧,柔韧度极好,尤其是弓弦做得极巧,她眼睛看多了书,有时候看东西并不那么清晰,其他弓弦颜色浅,拉弓时总有些不适,这跟弓弦竟是鲜艳夺目红色。
她非常喜欢!
她抚着弓身上镶嵌的各色闪闪发亮的宝石,尤其是中间一颗珍珠,足有龙眼一般大小,映着朝阳璀璨夺目,与其他宝石相映成辉。
啧啧,真是有钱!
只是无功不受禄,她怎好平白无故受人厚礼。
她正要拒绝,陆晏轻咳一声,道:“她喜欢你才送你的,绝对不是我送的!你若拒绝,亲自同她说。”
姜阮思前想后,感激道:“劳烦你替我谢谢殿下。”
等比赛完她再还回去就是了。她爱惜的抚摸着那弓弦,轻轻拉了一下,声音悦耳动听。
陆晏见状嘴角不自觉上扬,又从阿定手里拿过一个镶嵌了好些珍珠的箭筒递给她,“这是我送与你的,算是感谢你之前为我抄课业,同时,也是为了祝贺你出师了。”
不肖说,陆晏出手,绝非凡品。
姜阮也不扭捏,郑重向他行了一礼,诚恳道:“多谢师父。”
陆晏皱眉,“谁要做你师父,我有这么老吗?”
姜阮:“……”
陆晏又道:“你为何不打开看看?”
这段世间他尽心尽力帮自己,姜阮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与他计较,便顺了他的意。
箭确实是好箭,毕竟,他们一家都是这么招摇。
只是这字……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哎,糟践了这么好的东西。
陆晏看在眼里,急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姜阮看他一眼,只见她黑白分明的瞳仁迎着他一张急切的脸。
他轻咳一声,“我,我只是问问,若是有问题,可让府中匠人改良,免得箭失偏驳,伤了人。”
姜阮也十分认同他的说法,诚恳指着箭身上刻着的名字,认真道:“箭是好箭,就是这字,实在太丑了点儿。”
陆晏看着那张无比板正的脸,咬牙道:“我回头让他改改!”
“那姜阮就此别过,还请替我谢谢殿下。”
“要谢你自己谢,我为何要帮你谢自己的阿娘,多奇怪。”
姜阮想想是有些失礼,道:“那我亲自去道谢。”
陆晏:“……姜家阿阮,你真是笨死了!”
姜阮瞬间一张小脸冷了下来,他虽帮了自己,又送了东西,可也不能总这样骂人,正要走,谁知陆晏叫住了她。
“何事?”
陆晏看了一眼她头上绣字的抹额,道:“丑死了,如何能配得上这把弓箭!”
“你——”
姜阮还没说话,他迅速从她头上解下抹额藏进自己怀里,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条雪缎抹额替她戴上。
他看着那条白色抹额上镶嵌的粉色珍珠,满意的点点头,“如此才配。”
他说完,也不理一脸错愕的姜阮,转身走的飞快。
姜阮见他走了没几步,趔趄一下,朝地上踹了一脚,不一会儿消失在眼前。
“真是个败家子!”她忍不住咂舌,不愧是陛下最宠爱的外甥,饶是她出身侯府,这样的珍珠也不常见,陆晏却到手送人。
这人家里得有多少珍珠啊。
采薇不住点头,“就是,这多大的家业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干脆改名叫陆有钱得了。对了,姑娘你肚子还疼吗?”
姜阮摇头,“疼倒不是很痛,就是闷闷的,腰酸的很,兴许是最近累了,等比赛结束,你给我多揉揉。”
“嗯。”
陆晏这边走出没多远,陆小定忍不住道:“您都快把陛下赐的一匣子南海珍珠折腾完了,也没见人领情,还嫌弃您字丑!”
陆晏回头瞪他一眼,走了没两步,想起那张板的跟他阿耶一个样冷若冰霜的小脸回头踹了陆小定一脚,怒气冲冲朝着赛场去了。
陆小定欲哭无泪,我招谁惹谁了……
赛场上早已准备就绪,广源书院有了朝廷做后盾,布置的十分招摇。
赛场是设置在后山处一块平坦的空地,占地足有两亩。除却中间操练场上为了一圈的跑道,还有两边可容纳数百人的观赏台。
赵院士的夫人是个十分细致的人,特地将观赏台分成了四个部分,形成一个“田”字,上头都搭了遮阳避雨的棚,还在每个位置上都贴心放置了茶点零嘴与比赛时用的名牌,她还亲自示范了一下如何使用。
“田”字一号是主观赏台,由天子坐镇,两列是朝中大臣之位。
“田字”左边则是贵族理智派代表,大部分都是男子组成,他们钦佩姜阮的同时,更加看重陆晏赢。
“田字”右边则是感情派代表,大部分由女子组成,他们并大注重结果,更加注重姜阮提出的这一比赛理由。
而“田字”四号则是特殊的人群,来自民间,来自各个阶层,农工商,甚至,连平康坊的代表,名震长安的花魁娘子——金玉也来了,她戴着曳地帷幔,十分端正的坐在那儿,如一般大家闺秀更无两样。
众人对她十分好奇,尤其是年轻轻浮些的伸长了脖子去看,只是帷幔遮掩的严实,只隐约看见一风姿绰约的身影,并不真切。
各个区域前面则各自放置着长安城各大商行的牌子,则赵院士的夫人亲自拉的赞助,据说,这次得益最大的是主办方广源书院,通过这次比赛,赚足了经费……
众人则称其道:“这赵院士的夫人真乃是一奇女子也。”
啊,扯远了。
因为比赛关乎到民某些人的生死大事,书院特地留出了位置给说书先生,以便他们现场记录并进行实时播报。
赛事空前盛大,众人情绪也空前高涨,各个激动的看着赛场,等着比赛选手入场。
赵院士为了怕观众无聊,还特地找了陪跑的,至于是谁,额,不重要!
他见准备的差不多了,向陛下请示,李谋点头,随即锣鼓敲响。
“比赛开始,请选手们进场,接下来第一场:五公里障碍赛,选手们各骑一匹马,穿越障碍的同时,需要完成马上表演,谁也到达终点便算胜出,以锣声为号,注意,绝不可为了赢便对对方使诈,包括但不限于:打架,斗殴……总之要有比赛精神,比赛第二,同窗之间的友谊第一,下面有请选手们入场。”
观众们见他终于啰嗦完了,响起了雷阵雨般的掌声。
一身白雪的姜阮与红的耀眼的陆晏并排骑着各自的爱驹在万众瞩目下出场。
陆晏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姜阮,道:“姜家阿阮,我是不会让着你的!”
姜阮扬起下巴,道:“我也是!此局我必赢你!”
第15章 似乎必输
赛场上的人见着比赛的两人竟聊了起来,尤其是陆家小郎君,笑得甜的跟摸了蜜一样。
这哪是来比赛的,倒像是来相亲的啊。
众人心中越发好奇好奇,各个身长了脖子看着那敲钟人,盼着比赛赶紧开始。
那敲钟人紧张又激动,只见沙漏的沙子一流完,手起锤落,一声清脆的响声响彻整个山谷。
“接下来请看:有朝廷赞助,圣人亲临的广源书院射猎大会第一季“金杯赛”终于拉来了序幕,姜阮与陆晏如脱了缰的野狗,啊,不是,脱了缰的野马冲上了跑道,两人气势如虹,锐不可当,在穿过跑道的同时,同时还在马上做起了高难度的动作,那么究竟是翩翩起舞身姿轻巧如飞燕的感情派姜阮会赢,还是风度翩翩身姿矫健的理智派陆晏会赢,我们拭目以待,接下来,是长安城安防宣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