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越来越怀疑,他只是想利用她。
盛惟景闻言,依旧没太大反应,抬眼时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却仿佛微怔,隔了几秒他开口,嗓音淡淡:“我很忙,你看到了,工作太多,我没有时间和精力顾及你的心情和需求,你要是无聊,可以多出去交交朋友,或者购物做美容。”
这个答案非常敷衍且无情,尤思彤怒极反笑,“你觉得我需要的是这个?”
“我暂时,只能给你这个。”他抬眼,平静地与她对视,“这是联姻,尤思彤,你别对我抱有太多期待。”
现在他就连哄都不用哄她了,尤家女婿的名头主要是打开渠道,真正用来开拓海外市场的是盛世的萃取技术和产品,他有信心,接下来他不用尤思彤未婚夫这个身份也能做好海外部。
尤思彤气得摔门走了。
盛惟景安静地抽着烟,他脑中已经开始盘算起如何收尾伦敦的工作,依照现在的情形,接下来他只要将之前培养的海外部负责人和团队带出来,其他工作都可以让别人善后。
美洲和欧洲是最重要的两个海外市场,这两处的海外部基本有了规模,现在盛世没有其他人可以撼动他的位置。
被烫伤的地方还是疼,他没有处理,疼痛让他清醒。
他要回国,他快等不及了。
……
乐队驻场那天盛景正忙,韩越这个平时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砖却消失整晚,就连保安下班时都没见到他回来。
大家使唤惯了他,自然不习惯,翌日见到他,有人便问他头天晚上怎么会忽然消失。
韩越本来其实不想说,但对方不依不饶说了句,老板娘好心收留你,你还偷懒不好好干活。
这个韩越就不认了,他干脆直接说了,他送叶长安回家,叶长安身体不舒服,他就照顾了一下。
至于这话是怎么传得变了味儿的,韩越本人都不是很清楚,只是谣言一传开,别人看他的眼神就复杂了几分。
追他的那个姑娘跑他跟前泪眼汪汪地骂他渣男,他一脸懵逼问过才知道,原来大家都以为他已经爬上叶长安的床了。
他没解释,因为他觉得这是早晚的事。
叶长安是老板,而且是个脾气不算好的老板,别人自然不敢说到她跟前去,她浑然不觉,反倒是因为之前韩越那样照顾过她而她态度不好生出几分对他的内疚,所以这些天对他的态度都稍微软了些,这样一来,周遭的人更确定这俩人之间不单纯。
韩越享受着谣言,在叶长安面前,他还是那个非常乖的弟弟,非常任劳任怨,并且他还是坚持不懈在她每次回家的时候都送她,就算她摆冷脸他也不退缩,她在无奈之后也习惯了,偶尔她要出门,如果遇上了,他也会做她的司机。
但慢慢地叶长安发现,这个人并非没有盛景以外的世界,白天时他偶尔会消失得非常彻底,就连盛景其他员工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她对此并不感兴趣,她觉得好像散养了一条流浪狗似的,有一回和简璐聊天,在微信里同简璐提及:我捡了一条流浪狗。
简璐:什么品种?大狗小狗?没图你说个寂寞,上图啊!
她知道简璐喜欢狗,看着这条信息乐不可支,回复简璐:大狗,一米八的那种。
但回复完她又觉得不对,韩越有时候看着她的眼眸黑黑亮亮的,很萌,要类比狗狗,更像是博美那一类惹人怜爱的小型犬。
简璐震惊了:一米八?这狗变异了?
叶长安一个人在屋里攥着手机笑出了声。
在她为数不多心情好的时候,会觉得,捡到一条小狗也不是什么坏事。
……
四月中旬,盛景的财务给员工们发了工资,然后和叶长安提了下韩越的事儿。
韩越来的时候没谈工资,他就连张卡都没有,想发也只能发现金,但具体发多少,还得看叶长安。
叶长安若有所思,考虑一阵,在晚上的营业时间将韩越叫到办公室去谈。
韩越看到她递过来的一沓现金,愣了下,“我不要钱。”
“还真不要啊?”叶长安笑了笑,“拿着吧,别的不说,你不是手机丢了吗?这是五千,你至少拿去先买个手机。”
韩越在盛景的一个月并非没有贡献,在上回被叶长安教训过后他开始跟着调酒师学习调酒,学没学成不知道,但结果是女客人去吧台点酒的人数和频率都增加了,估计按照酒水给他提成也该有不少钱。
韩越本不想拿,但略一思忖又改变主意,将钱接过,对叶长安道谢,“姐姐,我会努力的,等我学会调酒,就能挣更多钱。”
“嗯。”叶长安单手揉着太阳穴,靠着大班椅椅背,姿态十分慵懒,她晚上在吧台喝了点红酒,这会儿微醺,阖上眼道:“我听说之前小朱不是在追你吗?最近怎么都没见她粘着你了……你别老送我,小姑娘大概是误会了吧?”
韩越愣了下,将钱收好之后才开口:“我不喜欢小朱,我已经拒绝她,和她说得很清楚了。”
叶长安没睁眼,慢悠悠问了句:“不喜欢?我觉得她挺可爱的,和你年龄也合适……还是你还惦记着你那个前女友呢?”
“没有,我……”
韩越静静盯着她看了几秒,直到她发觉他的视线并睁眼,他立刻别开视线,低低说了句:“我没有惦记前女友,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事儿。”
“被伤着了?对女人对爱情失去信心了吗?”叶长安笑着,完全是漫不经心开玩笑的态度。
“就当我是吧。”韩越也不想解释。
“行了,”这是他的私事,叶长安也不打算再劝,摆摆手,“去忙吧。”
韩越起身往外走,走得有些磨蹭,在门口时听见脚步声便回头,这个办公室有个酒柜,他瞥见她又去那边拿了一瓶红酒,他正想说酒喝太多不好,会议桌上她的手机就响起来。
叶长安折回去拿手机,看到屏幕上来电显示“叶龙飞”几个字就皱起眉头。
她将酒放桌上,余光里门口那身影还在,她没立刻接电话,而是看着他,语气有些冷,“还不走?”
此刻的叶长安又很不友善,在他面前,她切换非常自如,能前一秒对他笑,下一秒就立刻冷脸。
他几乎快习惯了,出去之后没有关门,只是将门虚掩着,站在门边。
里面传来叶长安的声音,因为距离有些模糊,但很快,她声音因为情绪而拔高,他就听得非常清楚了。
“叶龙飞,你他妈有病吧,她生病这事儿也能赖我?!”
“你们少道德绑架!别和我扯什么家人,把我卖给隔壁村的男人那时候怎么不说我们是一家人?!”
“对,我就是不孝,孝顺是什么,能吃吗?”
“她要死就赶紧去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咽气……你少跟我玩什么狼来了的游戏,你给我打电话说这些有意思?我不光希望她死,我还希望你们全都下地狱!”
韩越背靠着墙壁,手慢慢攥紧,在这句话之后,他听见了什么东西砸在墙面上,“砰”地一声响。
又过几秒,好像有什么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听见了非常微弱的一声低吟。
顿时什么也顾不得想,推开门就折回去。
叶长安半趴在地面上,看起来好像是摔了一下,她听见声音立刻警觉地抬头,看到韩越一脸焦急地往过来走,她喊了一声:“别过来!”
韩越被喝得定在原地。
两个人之间还有几步距离,她手撑着地面,慢慢坐起身,背靠着椅子的腿,手从椅子上拿起自己刚随手放上去的红酒,没有起子,她将酒瓶抱在怀里。
韩越沉默着,她抱着红酒也好像抱着什么自己心爱的东西,脸贴在酒瓶上轻轻蹭,身体缩成一团,过了一阵才好像意识到这里还有个人,问他:“你怎么没走?”
韩越说:“我有事想和你说。”
“改天再说,你走吧。”
韩越站着没动。
“叫你走,你听不懂人话?”她语气冷硬,“滚,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他还是不动。
白炽灯下,他五官的轮廓显得非常坚毅,他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她。
那种注视让她浑身都不舒服,她又开始发脾气,“我叫你滚!”
她喊的同时,将手里的红酒朝着他脚下重重砸过去。
瓶子在重响之后四分五裂,玻璃飞溅,红酒流了一地,馥郁的酒香立时就弥散开来。
他还是跟雕塑似的,纹丝不动。
她低头,脸埋进掌心里,“不要看我……你听到了对不对?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就是这种人,不孝顺,我讨厌我爸妈,恨不得他们快些去死,还有我弟,我恨他们所有人……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我就是……”
她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难受得说不下去。
而眼眶依旧是干涩的。
韩越又站了几秒,忽然开口:“我是私生子。”
叶长安身体僵了下。
他转身去,干脆关门落锁,然后折回来,也没再试图靠近,就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干脆很不讲究地直接坐在地面上,背靠着墙,自言自语一样地说话。
“我爸家里条件好,年轻的时候有过几个情人,我妈是其中一个,她是个第三者,他们其实在一起没多久就分开了,我妈想要生下我母凭子贵,让我爸离婚娶她,但是我爸那个老婆也不好惹,家里来头不小,还生了个女儿,所以我妈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
他也不看叶长安,视线直勾勾落在会议桌被磨损得掉了漆的一角,语气很淡:“不能靠着我嫁给有钱人,我妈就很后悔生下我,她带着我这么个拖油瓶,就连找对象也难,未婚生子还让周围的人说她闲话,所以她很不喜欢我,有一回……我都忘了我多大,四五岁的时候吧,记忆很模糊了,我被她带去游乐场,后来找不到她,急得哭,然后游乐场的人就帮我找她,还真给找着了。”
他说到这里低头笑了笑,“很久以后我和她吵架,她才告诉我,那天是故意带我去游乐场,想扔掉我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叶长安已经抬起头,侧过脸看着他。
“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她终于转运,遇到个男人,不如我爸那么有钱,就是个平常人家吧,死了老婆带着个儿子,我妈觉得有人肯娶她就不错了,所以她就和那男人结婚了。”
他指尖在地板上的红色酒液划拉一下,“那男人和我妈结婚是有条件的,要求我妈不能带着我过去,所以我被我妈寄养在我舅舅家,我舅舅也有自己的家庭,我舅妈是个包租婆,就城中村那种民房,我住其中一间,自己做饭,平时不打扰他们,他们就不会赶我走,我就住了好多年,我妈偶尔过来看我,给我学费。”
他捻了捻手指,抬眼睇向叶长安。
“你觉得我可怜吗?”
叶长安微怔,一时觉得摇头点头都不对。
她心底是软了些,但点头承认他可怜,又仿佛带着自己一起可怜了。
她不需要可怜,他应该也不需要。
“你觉得我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他脑袋歪了下,又笑笑,“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会有不爱自己小孩的母亲,当妈妈其实门槛很低,大家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可以选择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样的人。”
叶长安思路被他牵着走了,无意识地问:“你想做什么样的人?”
他还是笑,“开心的人。”
这话说得随意,她愣了几秒,最后也笑了。
气氛从沉闷中被解救出来,他见她笑,心底松口气,又半带着玩笑口吻道:“以前我妈老觉得没结婚就生了我很丢人,所以出门不愿意带我,说实话,我还嫌她丢人呢,有个小三妈妈,这事儿我还没跟别人说过。”
叶长安对上他视线,他眼眸有点深,她辨不出那是什么情绪,他隔了几秒又说:“我只告诉你,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别告诉别人啊。”
她抿唇没说话。
“姐姐……”
“知道了,我不和别人说,”她情绪平静许多,问:“那为什么告诉我?”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他垂着眼笑,“难受的时候,就去看看比自己倒霉的人,这样就不会觉得那么难受了,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好受一点?”
叶长安沉默下来。
韩越站起身,拍拍裤子,进了洗手间的隔间去拿出扫帚来,开始扫地面上的一片狼藉。
叶长安扶着椅子站起身。
房间很安静,只剩下他扫地的声音。
她想了想,“不对啊,你刚来那天不是说,你爸妈等着你赚钱带媳妇回家吗?”
很快她警惕起来,“你哄我的是不是?到底哪句是真?”
“你脚让一下……”韩越扫干净玻璃渣,才看她,“你要觉得我是哄你,那就当我哄你吧,反正你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了,我的话是真是假也不重要。”
叶长安皱眉,“怎么就不重要……”
她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我倒是希望有在家等我赚钱娶媳妇回去的父母,如果我真有那样的爸妈,就是女朋友跟人跑了,丢了行李手机钱包钥匙,丢了所有东西,我还是会回家去的。”
他拿着扫帚簸箕,转身往洗手间走,声音很低很沉。
叶长安站在原地,没法再问下去。
第47章 小长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龙飞这一通电话其实来得莫名其妙, 叶长安才接起,那边就直接骂人。
叶长安勉强从这些骂人的话里拼凑出原因,原来是姚茹快不行了。
从今天早上起, 姚茹的血氧饱和度不达标, 开始用吸氧维持。
医生告诉叶成和叶龙飞,现在姚茹随时有可能呼吸衰竭, 要他们尽快准备后事,最不济也该提前把寿衣做好,另外有些人家有落叶归根的讲究,不愿意最后的时间耗在医院里,可以考虑把姚茹带回徐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