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刷过牙漱过口,可嘴里的血腥味到了早晨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重,喉咙里也像是卡着什么一样。
常昭进来时着实吓一跳,“先生,您的脸……”
“没事,”盛惟景不打算管,忽然问常昭,“原料厂那边通知了吗?”
他所说的原料厂是两年前建起来的。
当初梁晨文的事情发生之后盛惟景就有意寻找替代的供货商,在出国之前他忽然确定方向,不再找供货商,而是投资建立盛世自己的原料厂,下线包括的大片的种植基地,这两年都交由常昭打理。
两年过去,初见成效,盛世如今做植萃已经在国际上闯出名头,订单量太大,梁氏那点体量都不够给他们供货,现在是梁氏的货和盛世自己的货并用,流程上,梁氏的货物都是先就近送到盛世的原料厂,才一起送去做萃取的。
盛惟景来之前就已经通知过常昭他要去视察原料厂,常昭早已安排好,闻言立刻回答:“已经通知了,随时都能去。”
接下来常昭又汇报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盛惟景听完并没发表意见,他要立刻去原料厂,起身去休息室洗了把脸。
血腥味好像弥散到了喉咙里,他咳嗽两下,未能缓解,又看了一眼镜子,触及肿起的脸颊,立刻挪开眼。
手机里,“老婆”那个号码安安静静,没有问他一句的意思,他等到夜不能寐,像个笑话。
这趟原料厂之行常昭一直陪同,中途盛惟景叫了一个技术工谈话,三个人在小办公室,常昭听见盛惟景授意技术工去给梁氏刚送来的一批货加料。
加的当然不是什么好料。
常昭心下一惊。
梁氏现在是梁晨文在管,经营得并不好,这纨绔不是做生意的料,父母的基业已经被他挥霍大半,现在梁氏最大的客户就只有盛世,如果送到盛世的货物出问题,梁氏八成要完蛋。
技术工是从萃取厂那边调过来的,是盛惟景认识的老员工,非常听话,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等技术工离开之后,常昭欲言又止问盛惟景,“先生,这是……”
“怎么,觉得我卑鄙?”盛惟景反问。
“不是,”常昭没明白,“如果不想和梁晨文合作,我们现在用自己的原料厂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
盛惟景点了一支烟,“梁晨文欠长安一个道歉,是时候要回来了。”
第59章 他想说,他不会伤害她,但……
韩越的脸在第二天就肿得更厉害了。
叶长安后悔头天晚上没去买药, 小鲜肉好好的一张脸,又是青又是肿,毁了大半。
她买来药扔给韩越, 没能打发过去, 他非要让她帮忙擦,她也就擦了, 毕竟是因为她受的伤。
药膏凉丝丝的,韩越感觉到女人细软的手指在脸颊拂过,轻轻叹口气,“姐姐,毁容的话算是工伤吧?”
叶长安努力翻了个白眼, 懒得说话。
“你是个有责任感的老板,员工毁容,你应该会负责员工下半辈子的对不对?”
叶长安一脸冷漠,“闭嘴吧,小心抹到你嘴里去。”
韩越嘴唇抿了下, 声音小了点, “我可是靠脸吃饭的……”
叶长安被他气得笑了出来, “啊, 那你完了,现在这张脸已经不值钱了。”
韩越瞪她, 她觉得他的脸气鼓鼓的时候很好玩, 忍不住就在他完好的那半边脸颊上戳了一下, 药膏也被她指尖带了过去,她皱眉看一眼自己手指,“咦,好脏, 油乎乎的,我要去洗手。”
“我要报仇,蹭到你全身都是……”韩越嘀咕着,脸一下子凑过来。
叶长安笑着躲,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他扣着她手腕,贴近她的脸,但并没真贴上去,因为脸疼,一点触碰也难受。
叶长安脑袋扭过去躲避,他在靠近的时候,不甘心地想,蹭不了,那就亲一下吧,嘴唇先凑得更近,在她脸颊上擦了下。
叶长安一下子僵住,赶紧伸手推开他,不小心碰到他受伤的脸,就听他闷哼一声。
她赶紧收回手,“谁让你突然……”
韩越疼得不想说话,没人会疼他,他只能自己心疼,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叶长安有些内疚地看着他,等他好了点,她说:“你别再这样了……”
他挑眉,“怎样?”
“就突然亲我……你还给自己加戏,”她想起计较这茬来,“昨晚也是,要不是你亲我,也不至于打起来,以后别干这种事,虽说是为了帮我……但我剧本里没这条吧?你忽然亲过来,我都吓了一跳,以后不要不打招呼做这种事。”
“那……”他盯着她的双眼,直白地问:“打了招呼就可以?”
叶长安愣了下,没来得及反应,就听他又说:“我现在想亲你,可以吗?”
叶长安脸一下子烧起来,完全懵了,心跳如鼓。
韩越看着她绯红的脸,心痒难耐,又靠近了点,声音有点低哑,“可以吗?”
叶长安嘴巴都不利索了,“可,可……可以你个头!”
她说完起身就跑,韩越扯扯唇角,对着空气嘀咕:“我就知道,还不如不打招呼……”
……
接下来几天,盛惟景并未再出现。
盛景叶长安还是得去的,她开始盘账,脑中计算什么时候才能还清盛惟景的钱,等还完了,她想……
给盛景换个名字吧。
不然,这个名字好像也总在提醒她什么。
韩越这几天也忙了点,绿光小游戏开发新副本,有声带要做,他顶着一张猪头脸去了公司,果不其然被人嘲笑。
最损的还是一个同事的话:“你是不是勾搭上哪个富婆,然后被人家老公揍了?”
对方只是开玩笑,他平时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但这回却冷了脸,“别胡说行吗?”
一群人玩闹的气氛瞬时也冷了场。
他没理会,去录音室调试自己的耳麦了。
这天工作结束,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将里面叶长安的号码备注改为“老婆”。
非常一厢情愿的一个称呼。
回去的路上他在小区门外买了菜,晚上想给叶长安煮她喜欢的火锅,往楼下走的时候忽然想起很多事,有之前叶长安告诉他的那些她的过去,还有那个晚上听到的,盛惟景那老混蛋,居然曾经对叶长安说有了孩子就打掉,这种话太过分了,她那时候一定很难受。
他想,要是他,绝对不可能说这种话。
他发散思维,叶长安都还没接受他这个人,他就已经开始想以后他们要生几个孩子,最后总结,女人生孩子太辛苦,还是只要一个就好了。
他在门口按门铃时还在想这事儿,叶长安给他打开门,她穿着家居服,脑袋上包着个干发帽,素面朝天,瞥了他一眼就往回去走,站在饮水机跟前喝水,他满脑子都是生孩子,进门之后忽然就冒出一句:“以后我们只要一个孩子。”
叶长安猝不及防,一口水卡嗓子眼儿,咳嗽了几下,抚着心口看傻子似的看他,“有病就去吃药!”
韩越自说自话,“最好是女孩,一定会像你一样,很可爱。”
叶长安:“……”
她说:“怎么才一天,这病情就已经发展到晚期了吗。”
韩越进了厨房放菜,再出来的时候听见她还在说话。
“我不会生孩子的,我一点也不想要小孩。”
他脚步一顿,“为什么?”
“孩子太脆弱了,小孩……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你不觉得很可悲吗?”她还握着杯子,“你应该懂。”
他当然懂,她在说的是她和他这样的人,他们童年时期都经历过同样的困境,因为太小了,无法独立生存,但是依附于父母的结果却是被人嫌弃。
“这不一样,我们的孩子有我和你,”他非常认真同她分析,“我们和你的爸妈不一样,和我的爸妈也不一样,我其实并没有多喜欢小孩,但是我和你的孩子不同,我会很疼我们的孩子,我知道你也会的。”
叶长安被他认真的表情镇住,居然一时没出声。
“不过,”他低着头略一思忖,“虽然我觉得三个人在一起家会更完整,但如果你怕疼,那就算了……就我们两个也很好。”
叶长安半天没说话,她猛然意识到她竟在仔细和韩越聊孩子的事情,顿时又变脸,瞪了一眼从洗手间洗完手出来的他,戒备地道:“你以后少跟我胡扯这些……我发觉跟你说话会拉低我的智商。”
要不然,怎么会认真讨论这些和他们完全没关系的话题。
还“就我们两个也很好”……她想,多大的脸啊,便又顺势吐槽一句:“你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韩越低着头也不看她,声音有点消沉:“还要追你几十年呢,总要自己鼓励自己,不然太丧气了。”
叶长安不太自在了,扭过头又去喝水,没再说话。
韩越倒是话锋一转提起别的:“我们在录绿光小游戏的新副本声带,应该很快就有新副本上线了,到时候你可以……”
“我已经不玩了,”叶长安打断他,“一打开游戏听见你的声音,男神就神不起来,我也爱不下去了。”
韩越:“……”
他感觉心口又被插了一刀,讪讪地“哦”了一声,然后就去了厨房做饭。
这么一来,叶长安反而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她其实知道,她一直在欺负韩越,也不知道哪天会欺负到头,她希望他走,但也总有些时候,又不太想他走,这种矛盾的心理她并不想深究。
晚饭之后,韩越还是不大有精神,他看到微信群里的消息,战队已经有了新成员,在确定集训的具体时间地点了。
叶长安看他恹恹的,却想不到要怎么哄他,不对,她怎么能哄他?她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赶紧打消念头,下楼去了盛景店里。
忙工作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她是这样想,结果却不顺利,到了盛景,她看到吧台旁边的两人,愣了下。
盛惟景正在喝酒,他居然将尤思彤给带了过来,是来显摆的吗?
她连吧台都没去,直接就绕路要上二楼。
盛惟景带着尤思彤也一起上了二楼,这中间,尤思彤恨得牙根痒痒。
她的私密照被盛惟景拿在手里,威胁她退婚她已经全力配合,如今还要威胁她,让她来给叶长安道歉,两年前她明明已经道过歉,他还嫌不够似的。
她要恨死盛惟景和叶长安这两个人了。
盛惟景看到叶长安进办公室,紧走了几步去挡门,就怕她干脆将他和尤思彤锁在外面。
叶长安拉不上门,脸色冰冷,“盛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盛惟景抵开门,瞥一眼尤思彤。
尤思彤纵然恨也只能顺从地走进办公室里。
叶长安冷笑了声:“什么意思?”
尤思彤低着头,脸在发热,她觉得耻辱,声音很小:“叶长安,对不起。”
叶长安一下子愣住了。
她没想到尤思彤居然又来道歉,但又有点没懂,不是已经道歉过了吗?
盛惟景没关办公室的门,他深深看了一眼叶长安,“丫头,她弄断你的腿,这笔账是时候算了。”
叶长安还没明白过来,盛惟景已经攥住尤思彤的手腕,将人往外硬拽。
尤思彤没想到,顿时就慌了,“你干什么……不是说来道歉的吗?!你放开我……”
男人用极大力气,尤思彤觉得手腕都快碎了,她眼泪流了出来,“盛惟景,你还想怎么样!”
叶长安回神之后追出去,这里距离二楼的后门只有几米远,盛惟景已经将尤思彤硬拖了过去并打开门。
电光火石间,她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
那扇门后面是当初她被尤思彤推了之后摔下去的那段楼梯。
她赶紧跟过去,门被打开,夏夜燥热的风灌进来,她在出口,看到盛惟景揪着尤思彤衣领,尤思彤被逼到了台阶的边缘,正尖叫着。
小巷里这时没人,路灯很远,这里一片昏暗,只有楼道的光照亮他们这一角。
这情景完全出乎意料,她有些慌,“盛惟景,你先放开她!”
她其实有些被盛惟景的样子吓到。
他这个人,大多数时候很温和,经常对人笑,脾气也都收敛起来,她不明白,不过两年不见,为什么他整个人看起来变化这么大。
此刻,他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令人难以靠近。
尤思彤留着眼泪求饶,“惟景,我求求你……我当初也不是刻意,再说我已经道歉赔偿了……”
盛惟景没理会,他看着叶长安,“你要我放开她?”
叶长安忍着心底的恐惧,“你放开她吧……这里可能会有人路过的,我,我们谈谈,你不要这样好吗?你这样,我害怕。”
盛惟景眸光敛了下,心底被她最后一句话刺到,这才慢慢松开手。
他对她说:“你不要害怕我……”
他想说,他不会伤害她,但他想起,已经伤害过了。
叶长安闻言,忽然觉得有些难受,眼底也酸涩,刚想说话,就听见尤思彤一声惊呼,跟着就是惨叫。
尤思彤穿了双高跟鞋,本来她位置就已经在台阶最边上,盛惟景放手后,她身体松懈下来,只是稍微一晃,鞋跟错出台阶,整个人不受控地往下摔去。
在楼梯上磕磕碰碰一连串重撞之后,尤思彤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