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谋娶——谢书枍
时间:2021-02-10 10:26:48

  “林愉,开门。”
  …
  就在方才——
  争执过后,萧清从书房出来,他一眼看到掉在地上的衣裳。
  “哪里来的衣裳?”萧清惊讶。
  他愣了一下,转头就见傅承昀走到身边,拧眉站着跟不会动一样。
  萧清不清楚,但傅承昀清楚。他脾气乖戾很难伺候,府里没人敢不经他允许过来书房,飞白在孝安堂处理顾氏,能来这里的只有林愉。
  傅承昀大惊,慌张一闪而过。
  “你怎么了?”
  萧清见他奇怪,伸手推了一把,碰到他的那一刻傅承昀闪电的躲过,但萧清还是感觉到,他的手心攥着,冷静的可怕。
  “是阿愉来了。”萧清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傅承昀冷的不是身子,是心。
  任凭傅承昀藏的再深,可感情二字岂是理智可以控制。
  “去解释吧!她没走多久,来得及。”
  萧清拢了手,清净的眼中带着对两人的担心,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拍拍傅承昀的肩,如同娘家一个疼妹妹的哥哥,交代道:“好好和她说,多担待些。阿愉终究年幼,许多事情你不说她并不一定看的明白。”
  “她虽不知真相,也不明白,可你也只得这么一个夫人,是我们萧家…看着长大的。”
  萧清出家多年,生死关头没有用身份求生,如今却用萧家护林愉。傅承昀知道他话里的重量,所以也更难堪。
  “她是我夫人,我的。”他抬眸看着萧清,笑意在脸上,嘲弄在眼中,情谊在心底,让人丝毫看不出他本意,“我能把她如何?你在担心什么?”
  萧清终究带着忧色,见此不再刺激他,一个人撑伞走进雨中,“我没担心什么,从你娶的那刻开始已经注定了你会保她一世荣华,我就是觉着对不起你们,不想你们不好。”
  “我们这些人因为一场错乱,残的残、离的离、走的走,哪怕有一对是幸福的,这过往也不算亏待你我。”
  傅承昀默了,他觉得自己不仅背负了使命,也背负了所有人的幸福。
  外面雷声阵阵,大雨不要命的劈在园中新垦的花地,那是林愉种下的花。
  那时她缠着他说:“我想你一抬头就看见它,就和看见我一样。”
  她又说:“可是你为什么回来晚了,叫我一个人种?”
  这些事很小,小的当时一笑而过,却好似在他心中拨了种,如今风雨一至,他清晰的想起来,狠狠的扎进他心里。傅承昀看着萧清不见,转而第一次在北院跑起来,忘记了轻功。
  他得见她,去解释,这是他唯一的想法。
  “林愉,开门。”
  他粗喘着,克制又响亮的敲门,“我有话和你说。”
  一门之隔,林愉蹲坐着,孤寂的身影影在门上,偏头倚在膝盖上,只觉得这雨要更大些才好,这样他就听不见她的狼狈。
  心意被践踏,她也想在他眼中一直骄傲。
  “阿愉乖,把门开开。”他的声音低沉,就和漩涡一般,危险的外表藏着翠玉的冰寒,即使冷,也让人忍不住要靠近,“我和你说话。”
  “正好,我也有话和相爷说。”林愉往后撑着门,站起来,缓了许久,把门开起来,傅承昀就看到了和想象中泪雨涟涟不一样的林愉。
  她看上去没什么两样,很平静,但他吓的不敢伸手扶她。
  傅承昀径直走进去,去生炭烧水。
  林愉缓着充血的双腿,从背后看着他,他生疏的动作看得出是第一次做,但他弯着腰很认真,也不知是为什么。
  在她追他时他吓他,如今她知道一切了又来讨好她,多好笑?
  他手上沾着炭灰,头发落下擦脸的时候脸上不自觉的染了炭,他也不知道,林愉没提醒,慢慢恢复了就坐在椅子上。
  “你都听见了?”他看着茶炉,虽是问句,语气肯定。
  等水开了,他顺便加了小半勺糖,搅拌着,“你放心,我会对你好。我这一生也只得你一个,我们都知道就算你嫁的不是我,别人也未必有我待你好。你看我今夜就对你很好,不是吗?”
  “我跑回…”傅承昀一顿,他跑回来解释这件事情,在林愉面前,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他怕林愉笑话。
  林愉腿悬着,因为麻。对面他小心翼翼的把茶吹凉,递给她。林愉也不知怎的,看着他脸上擦着灰,把茶递过来,就在他眼中看出了一种愧疚,忍不住酸了鼻子。
  “我回来,是有话要说。”他换了一种说法。
  林愉双手捧着茶,看着白瓷杯里面抽出来的糖丝,在他说完之后,忽然就哑着喉咙叫了一声。
  “相爷。”
  这声叫听出太多沧桑,傅承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不知道怕些什么,快速的“恩”了一声。
  林愉就道:“我也有话要说。”
  “那你先说。”
  林愉看着他,当初一眼经年,他曾是她四载青春,过往四分之一的人生。哪怕曾经她死了,都是想他活着,幸福下去。
  外面电闪雷鸣,林愉握着杯子的手骨节泛白,她终于开口,沙哑的声音拂过风雨,笑容如一场厮杀之后妖冶的花朵冲击着他。
  “我不善言辞,却总缠着你说。因为我知道,我不开口,你不说。”
  “我自尊自爱十六载,第一次跨上你大腿,心中羞愤欲死,却学着讨好你吻你。因为喜欢,愿意交付。”
  “我再苦,委屈到心坎没回过头,被你扔下…你稍微一哄,只一点点的在乎我,我回头了。”
  “我学着听话,学着察言观色,学着按摩,学着熬药,也学着去伺候一个人,只是因为,我心悦。如果不是真的上心,我纠缠你干嘛?我又如何那么卑微那么不堪,那么一文不值。”
  这些话林愉憋了很久,说出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听的傅承昀心里既暖又沉,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我忍着、装着、笑着、迎合着,让你开心。我忘了我自己,甚至于我不是我自己,其实我不傻,只是在你面前我愿意傻。真心或者假意我知道。”林愉抬头,虽笑着,却和受惊的幼猫一样,可怜巴巴的样子恨不得他把人抱在腿上哄,但傅承昀又清楚的知道她现在是不许他抱的。
  他只能看着他,心虚的哄她,“别哭呀!”
  林愉不理,也没有哭。
  “说这些,我不为别的,就为了你亲自点的这次炭,亲手端的这杯茶…就为了我嫁给你这一路,不容易。”
  她想让他知道,她捧着心来,干干净净的待他。本来林愉不介意一辈子傻,只是他让林愉看清现实实。
  林愉看着他,人心就那么大,纯粹的感情经不起利用和背叛,又也许…她的喜欢可能真的所剩无几,撑不起他的随意。
  她笑道:“我不后悔嫁给你,只是,也谢谢你给予我的一败涂地。”
  “看在我这么真的心,请相爷告诉我,这个孩子…”女子笑着双眼泛红,睫羽带水,又倔强的眼泪在眼眶里面盈润,要落不落,“他是不是你的?”
  她可以不计较他是不是真的喜她,但利用、背叛,不行。
  傅承昀攥着手,他本来就是打算解释的,忍着给她擦泪的冲动,直接道:“不是。”
  林愉一颤,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很冷静,她必须问清楚。
  “那个孩子对你很重要吧?”林愉口中酸涩的问出来,听见他说,“是。”
  她拼尽全力道:“相爷是否一开始娶我,就是有目的,为了这个孩子?”
  傅承昀拢眉,“林愉,我不会未卜先知,我不知道我会喜欢你。至于孩子,他的存在不会影响我对你的宠爱。无论开始如何,现在我喜你…不是吗?”
  “是啊!你喜我!”喜欢却利用。
  女子泪眼惺忪,希翼脆弱的望着他,声音穿过彷徨的沙漠,裹挟着仓皇的悲哀,来到他的耳中。
  “相爷要说什么,说吧!我的问好了。”
  傅承昀被林愉看的心窒,困在心里的野兽咆哮嘶吼,他能出口的也只是,“我要说的,你都问了。”
  “孩子是意外,他来了世上,就只能是傅家的孩子。”那孩子维系着多少人的生命,他不能不管。
  傅承昀把手撑在林愉身后的桌子上,把林愉围在一小片天地,只有这样才稍微安心。
  他说——
  “娶你是不纯,但喜你是真的。”
  他看着林愉,声音别扭有些不伦不类,等着林愉回应。这也是头一次,傅承昀失去了在一个人面前所有的强势,变的小心翼翼。
  “我没想过喜欢谁,我这样的人,我以为我一辈子就这样了。娶你因我逼不得已,无论原因什么,错就是错,我认。”
  “可是林愉——”
  他抓住林愉,“我娶了你,是你招惹的我。你不停往我身边来,你用你的手抓着我,那样紧,直到我放不下。”
  林愉闻言笑了,“我嫁了一个人,我待他好,有错吗?”
  “没错。”他闭上眼睛,“你没错,如你最初所说,喜欢一个人没错,被一个人喜欢也没错。错只错我地狱恶鬼,偏生对你心有不忍,又算计你。”
  “我回来就是要和你说孩子的事情,没想到你问了,我无话可说。”
  林愉不说话,她第一次正视这段婚姻,发现从一开始就一叶障目,掺杂了目的的婚姻,她就那么一头扎进去,怪谁?
  “我知道了…”她闭上眼睛,傅承昀手一紧,“林愉…”
  他想说什么,他不怕林愉闹,但他怕林愉现在这样平静的陈诉一件事,平静的好像无关紧要。这份小心,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
  于是他急切的靠近她,把人搂在怀里,承诺道:“我对你好,林愉,我对你好。”
  林愉没有推开他,她只是扬起头,“恩”了一声,好像同意了他说的,又好像没有。
  “我累了,”林愉仰头,没有回答他,就连把他赶出去,她都说不出狠话,“相爷先出去,我想睡了。今天忙了一天,我累的不行。”
  傅承昀看着她,沉默片刻,眼中神色几经变换,终是抬手揉揉她的发顶,朝她笑道:“好,我等你睡着,过来。”
  林愉一时不想见他,可以。
  他可以出去,但他不放心,他必须回来,“你睡着,我就过来。”
  林愉没说话,她知道这是傅承昀的妥协。
  她站起来,和傅承昀背对着朝着自己的方向走,错过的那一刻他们谁都没有回头,只有挨着的手都攥成了拳头。
  “吱呀”一声,冷风从打开的门涌进,那一刻,林愉忽然被吹疼了心。她红着眼睛,转过头,她就那么欲言又止的看着傅承昀站在门口。
  闪烁的烛光下,他红衣墨发,转身风雅含笑,温柔慰藉的朝她摆手,道:“我就出去,快去睡。”
  笑着的一句话,隔着山高水长,林愉却听不得看不得,她怕自己忍不住拉低了底线,拽住他离开的步伐。可她不能,她心悦傅承昀,但她也是她自己。
  于是林愉攥着手,她头也不回的跑进去,没有看到她转身那一瞬,傅承昀的笑意顿敛,取而代之的就是冰封的寒意。
  他背对着门口,袖子里面装满了风,喃喃一句:“林愉,你不来拉住我吗?”
  林愉没拉她,林愉就是他的笑,在林愉转身那刻,他连笑都懒的笑。
  一如之前,未遇她时。
  “我睡了,你走吧!”
  傅承昀不答,她在里面又问:“傅承昀,你还在吗?”
  “…在,在给你关门。”他不想走,可怕她更生气,宁愿自己走。
  门“吱呀”一声关了,外面,深夜雨凉。
  正屋和书房的孤灯隔着竹林遥遥相望,铃铛被人半夜叫起,进去点灯,铃铛就看到了平躺着没有睡的林愉。
  雾里看花,烛下美人,林愉双眸雾霭着水汽,秀眉笼着散不去哀愁。铃铛小心的走过去,关掉被雨溅湿的窗柩,沉闷的一声“吱呀”,林愉也没有看她。
  之前两人的争吵没有惊动任何人,是以铃铛不知道,她走过去,想着书房一样的灯,忽然就知道人未归的是相爷,可心未归的是夫人。
  以往夫人就是这样点灯熬油等相爷的。
  于是铃铛披着衣裳,问道:“夫人,您还等相爷吗?”
  林愉看着床顶绣花,“我谁也没等,相爷也回不来了。”
  “夫人说笑 ,相爷忙完了,也就回来了,夫人别想那么多,要不先睡”
  林愉也不争,“恩”了一声,翻身朝着里面,听到铃铛出去关门的声音。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一夜之间地狱天堂,天堂地狱。
  她把过往走过,可过往撑不住利用的美好。
  这就好比你看上一朵花,你很喜欢它,把它捧在怀里,在你无限期待明天的时候,忽然…你被刺了,满身的花刺扎的你遍体鳞伤。
  可你又清楚的知道,你活该。
  他也笨拙的待她好,利用之下给予宠爱,那些她亦没忘。
  所以就连恨,她都恨不起来。
  林愉失措的闭上眼睛,梦魇罩住她的心魂,再没力气去想。
  …
  铃铛关门出来,一抬头就看到廊下负手站着的人,猎猎寒风吹着他的宽袍,盛着冷意的样子好似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有着一张黑夜无法掩盖去的惊艳脸颊,凝视着远方的专注让人不好意思上去打扰半分。
  是傅承昀。
  铃铛走过去,不解道:“相爷在看什么?”
  她以为傅承昀不会回答的,傅承昀从来不会和他们多说一句话,偏他说了,又好似…不是和她说的。
  “我觉得我丢了什么,仔细看时,又不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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