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怕。”林愉倒退一步,好似看到了行宫重逢那日,他也是这样不咸不淡的。
“我说过,你骗不过我。”他见过许多人,现在唯独看不清林愉,“孩子的事,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林愉不解,“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要你就给。”想着一路遇见的人,他有些后怕,声音难免有带着恼,“擅作主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也不是不让她传出消息,好歹告诉他一声,布防一下。这样猝不及防的,他都能想到那些人发疯,趁他不在欺负进来,她被吓哭的模样。
他若不在,她如何保全?
“你别这么大声,外头都是人。”
“你还怕人听?”他声音未收。
林愉本来要忍,后来忍着忍着她又想她为了谁?成全他还有错了,于是比他更重的喊:“傅承昀,你别太过分。”
傅承昀一愣,“你在发脾气吗?”
“是。”她避开他。
这几天发生了许多事,她心中本就积攒诸多不满,只是忍着。如今被他一激,顿时到了巅峰。
她想温柔些,为什么他就是不好好听她说话。
林愉忽然就不想忍了,爱怎样怎样吧!她不要在乎,不要习惯,她也有脾气,会委屈。
林愉低头往前走,“我等你那么久,你回来就吓唬我。”
傅承昀拦她,她绕过他往前,也不看他。
“我想和你解释,你从不听我解释。”
她一个劲往前走,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铃铛担忧的站在门口探脖,林愉始终不看他。
“林愉,不要胡闹。”
“从来都是我在闹,都是你有理。”
“林愉——”
“我才不怕你,你才是最不讲理的那个…”
“不怕就不怕吧!我也不叫你怕!”傅承昀骤然抓住林愉的手,他顾及林愉称孕的身子,在外忍耐,但林愉始终不回头,他有些着急。
“我就是问问?”他没想到林愉忽然生气,意料之外,好似又情理之中。
“那我只是如你所愿,你气什么?”
他抓着林愉往里面走,林愉抠着他的手,和他对着干,“你那是问,分明就是质问。你放开我,你不是要在外头吗?那就在外面好了。”
铃铛赶忙跑过来,却见两人拉扯着,场面激烈,“相爷,夫人有孕呢!经不住您拽,快松手啊!”
林愉假孕的事,是瞒着所有人的,铃铛也不知道。
“放手。”
林愉掰他的手,这些力道对傅承昀没什么,但他还是松手了,“林愉你听我说…”
傅承昀没说完,林愉“哐当”一声把门关上,还里面落锁,“滚——”
傅承昀呆愣的看着被关上的门,想踹开又讷讷道:“…林愉,你说什么?”
回答他的是林愉转头从窗户丢出一床被褥,“你一回来凶什么凶?我忍你很久了,你心里没点数吗?今晚不要回来,否则我要你命。”
傅承昀:“要谁命?”他有些没听懂。
林愉不再理会他,傅承昀看着地上的被褥,院子里的人捂着耳朵不敢看他,傅承昀被气笑了。
“林愉,我好歹是相爷。”
有你这样欺负人的相爷吗?”
“没欺负,我们…谁欺负谁?”
…
傅承昀有些累,但他没没烦,林愉一发火他有些猝不及防,但隐隐觉得林愉撒的这场泼——
甚好,有趣。
总比安安静静,有理有据和他说话的强。他就说,之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怎么忽然就过去了,原来都在心里憋着,发出来也好,索性一并解决了。
傅承昀丢了人,自然不能打脸回去,等到半夜他坐在书房里,他真想不清楚是谁欺负谁,他竟连屋子都不敢进了。
他难堪,直到飞白慌忙跑来,告诉他“夫人病了。”
傅承昀一顿,手上毫笔应声而折,丢的脸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猛的拍案而起,“你瞧瞧,闹什么闹,还不是要我回去。”
飞白看着他疾步出去,静静看着不说话。
林愉病了,抓着铃铛哭,“我没怀孕啊!假的…都是假的…凶什么?”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你欺…欺负我。”
林愉的眼泪来的猝不及防,眼泪终究比刀子厉害,傅承昀没办法了,他满腹怨愤最后只能憋屈着去哄人喝药。
林愉不叫他碰,药汁撒了满身。
其实他一贯都是这样强势,与其说他脾气大,不如说是她把爱情的暲目掀开,看清楚了真相。他也没有很大声,对她也比对别人克制,两人之间唯一的改变就是,她不愿意惯着他了。
“我不是凶你,你不知道这事牵扯有多大。我是害怕,头一次怕回来晚了,你出些什么事。我以前,从来不会害怕的,因为我没有软肋。”
他把人搂在怀中,似乎真的那些都没有林愉重要,“你别哭啊!”
站在角落的铃铛见了,忍着没有笑出来。
林愉不喜欢药味,只因儿时这样的味道深入骨髓,她无法忘记每一个林惜倒下的日子,她熬着没有多少颜色的药渣,无助的从黑夜到白天。
当苦味儿入口,林愉闭着眼睛,下意识紧紧抓着背面,拧眉嘤咛。
药喂不进去,谁都着急。
傅承昀从后面抱住神志不清的人,臂膀夹住林愉挣扎的双手,他的胳膊从一侧绕过,捏住林愉的下颚,朝铃铛道:“现在,喂。”
其实这话说的客气,这番作为可是实打实的灌,铃铛有些心疼,但知道不喝药是不行的,把心一狠,舀起一勺灌了进去。
药汤含在嘴里,林愉又被人钳制,最后只能硬生生咽下去,整个人用力挣着,汗湿的脸上潮红,一巴掌呼在傅承昀脸上。变故来的太快,铃铛吓了一跳,等着傅承昀发火,谁知傅承昀叹息一声。
林愉委屈的哭了。
铃铛离的近,亲眼看到那泪流下,粘在下面一只手上,相爷甚至微颤一下,差点让夫人挣脱,幸好没有。
他沙哑着声音,吩咐道:“继续。”
铃铛不敢耽误,每一勺舀的满满的,林愉依旧被折磨的狼狈脱力,她红着眼不敢细看,却是听到夫人喃喃着什么。
“夫人说话了!”铃铛眼睛一亮,傅承昀却把人放下,摆手道:“你下去吧。”
铃铛遗憾,只能退下。
傅承昀看着床上的人,紧闭的双眸上睫羽卷长,薄汗映着柔白的肌肤,因为生病面色透露弱态,唯独那唇瓣,经药汁滋润透露粉红。
许是因为苦,她檀口微张,张吸着空气,十分贪婪。
就在刚刚,他分明听见她微弱的气息,吐出的话却和凌霜冰剑般刺骨。
傅承昀直直的看着她,忽然俯身,“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愉没有再说,不耐的往里翻了身,没有理他。
她的长发细密,铺陈在枕席,徒留长颈如玉,傅承昀满腹疑问,说不得,散不去。他追过去,轻柔珍视的吮上那长玉,顺着鹅颈往上,扳过她头颅。
“傅…承昀!”她微颤着,软绵的双手推攘在胸膛,又被压下来的人制住,无力蜷缩。
林愉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又问:“林愉,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愉倔强不言。
小半个时辰后。
铃铛担忧里面,遂大着胆子悄声进去。
夫人病着,窝在相爷怀中脸红红的,摇曳的床帏遮挡着白日的光照,相爷护的夫人密不透风。铃铛有些惊讶,也就收了往里的步伐。
正当铃铛要转身往外,忽而耳朵微动,就听见熟睡的林愉轻而清的说了一句。
那话却是,“傅承昀…我说,我要和离。”
铃铛拎着裙裾愣在当场,下意识的她看向外面的傅承昀。所幸傅承昀面色轻缓,睡容安详,一张脸就和往日一样清俊雅致。
“呼——”铃铛松了一口气,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故此,没有人看见静寂下来的屋子,有人倏然睁开锋利的眼眸,修长的手描摹着方才一瞬低语的樱唇。
他那手来来回回,很是微妙,随之轻笑一声把林愉搂的更紧。
第四十一章 显怀 四个月,时间过渡。……
有傅承昀加持, 萧策很快归朝,只是震关文书一出就受到几乎满朝的抵制。
傅承昀口头上虽说不管,但与萧策相识多年, 自然也不许别人随意欺凌于他, 朝堂之上亲自跟人争。
苏文清和薛知水都是生来富贵的名门望族, 他们顾及着脸面名声, 吵不过傅承昀, 倒是一贯贤良的宁王魏瑾瑜一改作态, 领着御史台和傅承昀对持。
这些本是朝堂之事, 但因萧策是当事人, 有一次萧棠在他怀里睡着,他和人谈话没有顾及,被半道醒来的萧棠学话给了林惜。
林惜来看怀孕的林愉, 自然而然的说起。
这个时候距离夫妻吵架已经过去两个多月,林愉乍听到这事有些惊讶, 另外一个…她觉得宁王意不在此。
弹劾傅承昀的不少,经以往鉴定傅承昀都不会有实质伤害, 傅轻竹受宠一天,傅承昀左相之位稳如磐石, 魏瑾瑜此举更像是挑衅。
想起魏瑾瑜对她的心思, 林愉有些不安。
只是没等林愉细想,她就被别的事牵了心神,林惜请来了大夫…
“我听说你之前和相爷动气, 今日特意请了大夫来给你瞧瞧,”林惜就坐在边上,病态的脸上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愉的夏裳遮不住孕肚, “顺便这个大夫是个妇科圣手,给你看看是儿是女。”
林愉这下回神了,假意嗔怪道:“阿姐什么时候信这些了,我才…几个月?”
“你都快四个月了,不小了。”林惜点着她的头,“别不当回事儿。”
早在林愉称孕,孩子就被定了一个多月,如今算来确实是四个月。只是这孩子是儿是女,不过是傅承昀一句话的事,大夫摸她的脉怎么摸的到。
“就是寻常看看,我也好安心。”林惜想要摸她孕肚,林愉一个激灵搂过她的手,“阿姐,还是别了吧!就这样等着好了!”
“我不想知道男女,我都喜欢的。”氵包氵末
林惜轻咳一声,嗔怪道:“男女都是缘,有阿姐在,没人敢说你,哪怕不看男女也请个平安脉,多大的人还撒娇…”
“哪有嘛?”林愉低头不敢看林惜,这些本就没影的事,她哪里是害怕,她是慌。
她趁着林惜更衣的间隙,慌忙叫了铃铛,“去找飞白,就说我阿姐找了一个大夫,叫他打点一下。”
因为是假孕,傅承昀特意让飞白留守北院,飞白是知道内情的人,林愉不能脱身,只好借助飞白。
铃铛不疑有他,果真跑着去找飞白,谁知人没找,正巧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傅承昀。
他见铃铛着急,直接问道:“夫人怎么了?”
傅承昀近来忙碌,很少在府,乍一开口铃铛就被他愈重的戾气惊到,也不消明说自然知道是问林愉的,就把林愉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听完,舒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先去看顾好她。”
…
林惜找的是兴安堂的白大夫,从医数十年。因为另有贵人想请时间紧,叫人带着走了后门。
铃铛这边紧赶慢赶,没来得及和林愉说上一句,大夫就到了。
林愉哭笑不得,“请大夫进来吧!”大不了,她眼神暗示一下。
铃铛只得又出去请大夫。
等人来了,林惜就撑着让到一边,把林愉紧绷的手搁在小案上,难得精神道:“这是和先生说过的妹妹,她打小忧虑,底子不是很好。如今怀孕四个月,我看着不喜酸也不喜辣,吃的和以前一样,也没有害喜发胖,先生给看看,她身子如何?这胎儿怎么样?”
林惜来了一会儿,陪林愉用过一顿饭,没等大夫发问就把看到的跟大夫交代了。因为生过萧棠,说的也都是孕妇该有而林愉没有的。
大夫点点头,认真的模样让林愉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偏偏她不能表现出来,急的沁出汗珠。
“恩,夫人莫紧张,把手轻松些放好。”
这就是诊脉的意思,林愉顶着重压,深吸了两口气,刚想暗示些什么,就见外头有人走进了,竟是傅承昀。
他穿着外出的劲衣,朱红色,拿着两卷书,面容清俊,步子快。
林愉见了他,本来有些慌张,一下子就安定了。
“相爷,你回来了!”林愉收回手,直接递给走来的傅承昀。
说起来两人已经许久没有亲近了,这两个月,每当林愉想和他说些什么,就被他以各种忙碌错过去,好似不愿意和她交谈,次数多了林愉也不愿意找他说。
此时见她惯常依赖,笑盈盈的望着他,傅承昀难免有些恍惚。
他身子自然而然的靠过去,堵了多少日的心都变的柔软了,他搁了卷轴,忘却了所有隔阂,伸手揉揉她头,“怎么了这是?”
林愉身子稍显重,被他扶着往后,坐时有些没稳被傅承昀从身侧环住,手搭在她腰际估摸着她装的也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轻笑了一声。
“阿姐请了大夫给我诊脉,我这不是…紧张嘛!”
好多初为母亲父亲的人,面对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总是格外小心,林愉的紧张并不突兀,大家理所当然也是这么以为的。
只有傅承昀,他郁结多日,听见这骤然撒娇的声音,虽然碍于林惜,他也才知自己是多想和她亲近。
她始终牵着他,好似那日争吵烟消云散,傅承昀舒了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