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他挪揄着,颇为遗憾的样子,“或者,你也嫌我脏?”
“没有的。”林愉摇头否认,十分迅速。
她是听不得傅承昀自贱的话,在他凝视的目光中,林愉不顾羞涩的走过去,手虚虚攀着他的肩膀轻轻坐下。
林愉生性腼腆,独独在傅承昀面前愿意不顾羞耻,因为喜欢听不得他自贱,也因为她期待坐到他身边,和他并肩。
傅承昀看着她坐下,眯眼思索了一下,继续道:“对着我,跨坐。”
林愉低着头,手抓着他的肩,耳根子红成一片。
她并非什么都不懂,相反为了傅承昀也曾私下打探过燕云楼、仙云台,明白一些过头的。被傅承昀这般调戏,林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相爷,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第六章 仙云台 死在渡山风雪中,万箭……
林愉转身欲逃,傅承昀拉住她,转身把人抱在腿上。正如傅承昀所说,他坐着,林愉跨坐在上面,两人面对面,挨的很近。
“林愉,我不张口,你敢走。”
傅承昀扣着她的腰把人揽在胸前,另一只手挑起她下巴,慢慢凑近她的樱唇,盯着她慌乱的眼神道:“你最重要的事情,只有我一个。”
林愉看着他,心跳加快,在他幽深的双眸中,咬着牙偏躲过去。
傅承昀捏着她下巴,没让她躲。他挨她很近,审视着手下美人,不愿意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张口逼问,“恶心吗?”
恶心他吗?
傅承昀摩挲着手下柔软,声音清冷。
林愉摇头,她怎会恶心,喜欢他都来不及。
傅承昀嘲讽的冷哼一声,眼底寒意肆虐,如狂狷北风。明显不信她。
“林愉,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对吧?”
傅承昀把小册递至林愉眼前,坚定地在陈诉一个事实。
林愉一簪刺进傅承晗身上的时候,分明是带着阴森、羞愤的杀意。
若不知,何来羞愤?
若是知,从何而知?
傅承昀愤愤的想着,恨不得找个人来折磨一番,以泄心头之愤。
“谁教你的?”他冷脸收了玩笑,忽而沉声问道。
在他之前,是谁教林愉知晓人事,更涉猎旁门左道,这样的认知让傅承昀心里燃起烈火,恨不得立刻把人处死。
林愉嫁他,便是他的人,谁敢染指,他便杀谁。
林愉心一紧,眼神躲闪。她总不能说是看书,自学的。一个未嫁的姑娘,看那些书,总归是要被人笑话的。
于是林愉闪烁着眼睛,不敢看他,随意扯谎道:“没谁。”
傅承昀捏着她的下巴,正对自己“你哄傻子吗?还是你以为我不会把你扔出去,喂、狗。”
最后两个字说的咬牙切齿,让人丝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他是真的会那么做。
“真的,真的没谁?”林愉快哭了,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的伸手,“我发誓没有人教我,要是骗你就不得好死。相爷知道的,在林家……我在林家,谁都不认识的。”
说着林愉带着自嘲的委屈,久居偏院,唯一陪伴她的是一个哑巴的小丫鬟。如今就连小丫鬟也被扣在了林家,想到这些林愉都是失落。傅承昀见此,眼中闪过疑惑。
他为相多年,积威甚重,林愉说的是真是假分辨的出来,确实没人传授。
疑虑消除,见林愉面露痛色,一声不吭,他知道自己手下力道林愉娇滴滴的承受不住,松开了手。在她自以为解放的时候傅承昀动手,抱着她倒在贵妃倚上,动作迅猛丝毫没有顾及身上伤口,两人直接撞在倚面上。
“你有伤啊!撞裂了没有,我看看。”
林愉第一时间挣扎着坐起来,扒着他身子就要宽衣解带,被傅承昀扯着栽到他怀里。
傅承昀眼神戏虐,箍着林愉让她动弹不得。
“林愉,你说你傻不傻?”
林愉看着他,不解。
“上京人人知道我那些破事,你也知道。怎就敢刺那一簪。”他的手搭在林愉腰上,见林愉呆萌的厉害,也不着急。卷着林愉身后的长发,绕在指尖玩弄。
许久,林愉思索清楚他话里的来意,抓着他,语气坚定道:“他说你,我就敢。”
傅承昀绕发的指尖一顿,林愉登时捂着头吃痛看他,目光中隐隐不满。傅承昀不经意扯断她一根头发,林愉向来珍惜头发,也最是怕疼。
好在傅承昀知道自己此番是错的一方,伸手安抚的在林愉头上揉着,“夫君揉揉,不疼不疼。”
其实是疼的,但林愉忍着没说。
之后揉好了林愉,傅承昀接着吓唬林愉道:“我看你胆子不小,若傅承晗未趁乱挣扎,一簪刺心。”
“他人死了,你可是要偿命的?”
傅承昀的话很轻,特别是最后一句,就跟即将咽气的将死之人,绝望萦绕在林愉耳中。她浑身冰冷,想到自己可能要偿命的刑法,嘴唇发白,无措的抓着他胸口衣裳,仰头茫然的看着他。
她不想死……
刺下去那一刻,她真没想过这些。
“不过你放心,你嫁了我,就是把人戳出窟窿,只管往我身上推。”傅承昀顺着她肩膀,脸上神色不明,“你的命,除了我,他们说了都不算,知道吗?”
“谁欺负你,你就给老子像今天一样捅回去,出了事情,我担着。”
这话,无疑是把林愉纳入羽翼之下,除了傅承昀不许任何人动林愉。
“只是,也别乱刺,我们还是要低调一些的。”傅承昀抚着她的背,教导林愉,说着低调,他不可一世的表情丝毫没有低调的意思。
林愉听完,朝他笑的真诚,也不说话。
想的却是,如果真是偿命,推给傅承昀便是以命换命,左相也无可避免。
她不会的。傅承昀要活着,长命百岁的活着,她才开心。
何况,现在不是没事吗?她往后不冲动就是了。
“怎的,不想活?”傅承昀挑眉问她。
“想。”林愉随即回道:“也想你活着。”
傅承昀看着眼前一本正经说话的林愉,明显被林愉感动,嘴上却嘲笑道:“不怕死?”
林愉脖子往他怀里一缩,“怕的。”
傅承昀嗤笑,说出的话冷的瘆人,“既如此,是想和我,同生共死喽!”
林愉不说话,埋首在他怀里。
也许是他把话说的太过决绝,凄美中带着浪漫,林愉依旧怕死的颤了一下,但抓着他的手愈紧。
傅承昀却不放过她,一手掰正她的头,霸道说:“是你说的,那么往后可要陪我同生共死,知道了吗?”
这话说的残忍又美好,许久之后,在他的凝视之下,林愉点头。
“我知晓了。”
傅承昀却笑道:“小傻子。”
“活着不好吗?”
林愉翕动着嘴唇,不语。活着很好,可只要一想到他会死,林愉就觉得自己心里疼的无法呼吸。
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吧!
傅承昀骂完倒是松了箍着她的手,把碍眼的小册掷到地上,独留里面的信函捏在手里。林愉转头,跟他一样看着那信。
年代久远的信函,拆开的时候带着发霉腐朽的味道,傅承昀取出里面信纸,双手展开,饶有趣味的看起来。
北院清冷,院子空无一物,独留一座孤亭和大开的窗户遥遥相望。
冷风从窗户吹进,吹的信纸唰唰作响。
林愉听着,转头看着窗外寒亭,在他身边无比心安的放空自己。
有些事情,她知道就好,无需外人多言。傅承昀是真是假,是好是坏,都由她亲自去看去听。
顾老夫人也好,傅承晗也罢!她谁也不信。
傅承昀的过往,谁知道呢?
“傅承晗说的不错,姑苏太守苏叶阳,千金相聘仙云台,手书情诗以赠,赠的人是我。”傅承昀开口,声音好比春日里的一场大雨,虽不意外,却打的异常清寒。
屋子很暖,乍暖还寒的时候燃着金丝银炭,林愉躺在他怀里却冷的发颤,惊讶又镇定的一口咬在舌尖。
“想知道那些事吗?”
傅承昀手垂在她腰上,信纸从他发颤的指尖翩翩落地。
他嘴角擒着空远的笑意,下巴贴在林愉发顶,似乎这样可以依靠慰藉。
明明林愉瘦弱的可怜,他竟觉得慰藉。
“相爷想说吗?想说我就听,您不必勉强自己的。”
他想说吗?箍着她的腰,仍觉身子下坠的厉害,好似回到了很久之前。林愉感觉到他的害怕,本想拍拍他的背,顾及到伤口改成拍拍他的胸口。
“没事啊!不说也没事的。”林愉安慰他,也劝说着自己。
仙云台人点灯为介,灯前隐姓埋名,灯后挂牌,她亲眼看到傅家华盖宝车点灯之前接走傅承昀,他是清白的。
何况没有傅家,当时她在。
她会帮他的,没人碰了了傅承昀。
林愉嫣然一笑,目光清澈带着通透,“喜欢一个人没有错,被一个人喜欢更没有错。”
“所以,相爷没错,我信你。”
喜欢一个人没错。就像她喜欢傅承昀,不是冲着左相名利,也不困于昀郎蜚语,只为傅承昀这个人。
她看着动心,牵着舒心,愿意倾心。红衣宝扇嫁他,心甘情愿。
在这世上,任何一份喜欢都应该被尊重,是同等的地位。
这样的话有些惊世骇俗,傅承昀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眼前笑靥。
在所有人用尽各种各样的言语攻击他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没错。
尽管,他真的没错。
傅承昀看着她,整个人说不出的平静。
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那些从未和人说过的话,他和林愉说了。
“苏叶阳与我至交好友,苦练琴舞之外我们泛舟游船,煮酒烹茶,也算是一段好时光。我本不知他的心思……”
“叶阳有千金,愿聘君为妇。这是情诗里唯一的一句话,虽让我滑尽天下大稽,我却和你一样想法。”
“喜欢没有错,苏叶阳没错,我更没错。这是最赤诚了情书,笔下倾注着他愿意为我负尽天下的誓言。只可惜……他遇上了我,我当他是友。”
他们无错,奈何世人说错。苏叶阳被拒没有怪他,世人却忘不了姑苏仙云台,千金为昀郎的一幕。
那些嘲笑、鄙夷、可怜,全部刀子一样送到他心口。傅承昀想做个好人,最后发现做鬼可护周全,所以他从白骨哀毁中伸出双手,誓要做鬼风月无边。
青楼十六载,苏叶阳是他遇见第一个对他好,无所求的人。
只可惜,他是傅承昀。
林愉问他,“那苏叶阳呢?”
“死了。”傅承昀眯着眼,嘴角擒着森冷的笑意,“死在渡山风雪中,万箭穿心。”
第七章 你怕我 “上药你就乖吗?”
死了。
苏叶阳为护边塞城门,自杀性死守,生死未退。
傅承昀策马赶到时,看到的只有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瞠目欲裂的单膝跪地,扶着血迹斑斑的长剑,望着遥远的狭道。
他笑着,看向的是姑苏,回不去的青春。
陪着苏叶阳的是渡山黄沙,魏国战死的二十万英魂,以及他到死被人误解言说的情谊。
渡山一役,埋没的不单单是过去红衣肆意的傅承昀,更有许许多多的少年热血儿郎,他们有的心怀大志,有的青衣折扇少年,有的潇洒佩剑侠客…
一场血杀,烟消云散。
有时候傅承昀也会想,当初是不是他错了,费劲全力爬出那个地狱,苟活五年…他为什么。可惜没有如果,生命已逝,活着的踟蹰走着,顶着漫天风雪,死的沉睡在黄沙,一梦不醒。
他们不该死,死了。有人不该活,却活着。
这是傅承昀至今不理解的。
傅承昀目光空洞的看着远方,手无意识的拍着林愉,得到片刻喘息。
林愉不敢再问,傅承昀的眼神太过哀伤,那是她走不进看不到的悲壮,就这样简单听着都流泪,那亲身经历的傅承昀该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苏叶阳的死何尝不是傅承昀的痛…
她能做的就是静静的呆在他怀里,轻轻拍着他的手臂,陪着他熬过再一次伤痛。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傅承昀捏着她的手,出神不知想着什么,林愉看着他,风吹冷了脖子就往他怀里钻。
钻的近了,他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林愉忍了又忍,最后没有没有忍住,弯着手指在他手心挠着,乖巧道:“相爷,你伤口裂开了,我给你上药好不好?”
傅承昀头倚着软枕,窗外微光照在他无铸的容颜上,衬的整个人风雅俊逸,闻言恹恹的闭上眼,“伤在我身,我不疼何须用药。”
“你不是不疼,是心里更疼。”忽略了身上的疼。
傅承昀没理她,早上他废了好些力气上好的药,如今再上成什么样子,更不可能当着她的面上药。
林愉也不说话,手又在他掌心一挠,只眼巴巴的望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惯的你。”傅承昀这次直接拒绝,看在她今日受了惊吓的份上,拍拍她的头哄道:“风吹吹,睡觉觉,嘴巴闭上不说话。”
“你听话,睡觉不闹。”
说着他真的不再说话,拍着林愉好似睡着了一样,和风吹送发香迷人。傅承昀只觉食指一暖,林愉握着他的手指轻轻摇了一下。
他刀林箭羽闯过,林愉的力道就跟猫抓一样,微不足道。
林愉的小奶音传来,“上药再睡,相爷。”
他背后鞭伤不轻,又是雨中淋过的,稍有不甚就会化脓。伤在他身上,疼不疼傅承昀说了算,可林愉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