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意谋娶——谢书枍
时间:2021-02-10 10:26:48

  傅承昀撑头看着她,微微抿着嘴唇,眼尾带着隐忍的笑意,一看就是早醒来的样子。见林愉呆愣着实好玩,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林愉当下就低头红了脸,不满道:“你看什么?”
  “我当你准备躺下睡一觉再起来呢?怎样,我的腿比床舒服吗?”
  林愉丢了人,忍不住小声反驳道:“不舒服的。”
  是的,不舒服。
  傅承昀伸手挑过她下巴,打量着微红的眼眶,凝神细看。
  “硌得慌。”她试图推他,小手软绵绵没有力道,指尖白白的好像糖糕一样。傅承昀抓住她作乱的手,惩罚的咬在她指尖,见林愉吃疼才卸了力道,酥麻的触感更像无形的安慰。
  林愉呆愣着,身子忍不住蜷缩,一种空泛的虚无感直冲脑门,只觉得…痒。
  “相爷…”她眼尾微红,声音像是带着诱人的勾子,不自知的苦着脸哀求,像是叫停,又像…不够。
  傅承昀看着异样的人儿,知道不能继续了,怕折磨的不是她,马上就是自己了。娇滴滴的声音,有时候也是杀人的刀,但他面上丝毫不流露,甚至古怪的掐着她的脸,问道:“是吗?”
  询问的语气,说出的话却让林愉脊背一寒,他拽着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摩挲着。
  经验让林愉马上摇头,违心改口道:“不是不是,舒…舒服的,相爷腿舒服。”
  这样子一看就是被吓的,傅承昀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见她已经没有要哭的样子,松手冷哼,“撒谎精。”
  “舒服也回家再趴,记住了吗?”他促狭道。
  林愉脸一红,不知该气他蛮不讲理,还是该羞涩他不要脸。本就是着急出的错,被他吓的说违心话,竟被他这般曲解。
  好在林愉脾气好,见他不生气了,自动把这茬错过去,提醒道:“相爷,到地方了。”
  傅承昀漫不经心的捻着发丝,“恩”了一声。
  “那还不滚下去,挡着我做什么?等我抱你下去?”
  林愉哪里敢让他抱,闻言兔子一样溜出马车,独留一阵细腻香风,悠悠入鼻。
  林愉在时还好,有些声音不那么空寂。等她一走,傅承昀敛了玩闹,慢条斯理的理着身上红衣,眼神恹恹。整张脸看上去又硬又冷,不可侵犯。
  “没良心的东西!”
  傅承昀盯着跑走的林愉,想起之前把林愉抱在怀里的绵软,腰细细的好似一掐就要折了,乖巧的躺在他怀里,暖人的很,“抱下车也不是不行,跑那么快做什么?”
  傅承昀眼神追着林愉,就见林愉被他抽掉一个玉簪,发髻往下坠了些,本就娇小的人添了几分温柔,站在风里,遥遥看着空荡荡的林府。
  林家早知傅承昀有伤在身,并没想过他会来,所以各忙各的。
  偌大的府邸,只有曾经伺候的小哑巴枳夏坐在台阶上,看见林愉红着眼眶跑过来,双手比划着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话。
  傅承昀好奇林愉有一个哑巴丫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枳夏察觉到那冷冷目光,就拽着林愉往后躲。
  “不要担心,我很好,也不会丢下你了。”林愉察觉到枳夏的害怕,以为枳夏害怕被丢下,“我父亲呢?”
  林愉捏着枳夏的脸,两个人亲昵不似常人,傅承昀沉了眼,林愉可从未在他眼前这般模样。自己都是个小姑娘,竟然还去哄别人,哼——
  那边枳夏摇头,她是个哑巴,寻常没人乐意和她说话的。林愉也再问,准备进去叫人禀告,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傅承昀不该受此待遇。
  只是没等吩咐,早有眼尖已经跑进去禀告了,里面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却是得了消息的林堂声领着一家人出来了。
  期间夹带着林悦不满的埋怨,“回来就回来,哪有长辈接小辈的道理,父亲就是偏心。”
  “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来的是林愉一个人吗?”林堂声压着声音教训,紧接着就是赵氏和稀泥的维护,“老爷,她小姑娘,不懂那些。”
  林愉笑了。
  她看着他们走过来,然后毫无意外的略过她,往后行礼。
  “相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林愉被挤到一边,她就冷眼看着林堂声的奉承,谁料傅承昀忽然伸手,拽着又给她拽回来受了半个礼。逼仄的人群里,众人皆是一愣,唯独傅承昀垂眸慵懒的绕着她腰间的绸带玩弄,一看就是故意的。
  但没人敢说。
  “是本相辈分小,受不得林通判迎接。”
  林堂声弯着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横了林悦一眼,恭敬道:“是下官教女无方,日后定严加管教。”
  都是一样的讨好,明显林堂声的只会让他厌恶。傅承昀余光看着一动不动的林愉,也觉得奇怪,这世上也许只有林愉讨好才会让他觉得好玩、舒心。
  果然,美人和老鼠屎是不一样的。
  “相爷,外面风大,下官扶您进去,我们细聊。”林堂声转过林愉,伸手就要推傅承昀,半点没有和林愉说话的意思。
  林堂声就是这样,在升官发财的时候,莫说林愉,就是赵氏和林悦都入不了他的眼。这世上能让林堂声不在乎升官发财的人,早已亡故。
  “不用劳烦,”傅承昀眼中显出厌恶,目光淡淡的扫过那边对林愉不屑一顾赵氏母女,觉得今日真是有意思极了。
  他尚要小意哄着的人,竟被人如此薄待,怪不得这丫头要他陪,原来是找他撑腰的。
  傅承昀白了林堂声一眼,兀自站起来,“飞白。”
  飞白很快从外围进来,怀里抱着镶金的长刀,“相爷有何吩咐?”
  “把这轮椅丢了,我嫌脏。”傅承昀指着被林堂声碰了一下的轮椅,恹恹的绕着林愉的绸带,换了温柔的面孔,“阿愉,过来!”
  细软的绸带绕过林堂声,绑在林愉腰上,傅承昀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林愉被叫的一愣,转而担忧的看着渐渐崩紧的绸带,就怕就此散开,提脚过去。
  走过林堂声的时候,林愉客气道:“父亲,麻烦让让。”
  林堂声这才意识到这个女儿,转身看着林愉。
  和以往看到的旧衣不同,林愉穿着粉色锦丝罗裙,粉黛稍施,髻带玉钗,温柔的眉眼之间依稀可见和记忆中那人相似的轻笑,里面装不下一个他。
  以往不曾发现,林愉竟是最像她的人。林堂声恍惚了一下,林愉就此晃身过去。
  “阿愉啊!”林堂声笑着凑近,想细看又怕大庭广众被看出异样,赔笑站在原地,眼神控制不住看向林愉,“你回来了,好啊!”
  林堂声第一次亲昵的叫林愉,赵氏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林悦是意外中夹带羡慕,林愉……
  林愉面无表情,“劳您挂念,女儿回来看看。”
  对于父亲,她曾期待过,又在漫长的等待和失望中死心。在她迈出林家大门的那一刻,她就只是林愉。
  “你带我进去。”傅承昀伸手牵过林愉,抓着她的手报复性的捏了捏,“站那么远做什么?”
  林愉手有些疼,但她不敢说,声音小小的,“好,我带相爷进去。”
  夫妻两个在林家一群人的面前走过,林堂声远远的看着林愉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呢喃着,“和她娘可真像。”
  赵氏站的远,却敏感的听到了这句话,闻言僵了身子,被风吹的摇摇欲坠。
  林愉和林惜的母亲,是已故萧将军的表妹,崔显心。
  那是一个提刀上战场,润笔书绝句的奇女子。当年萧家强盛,急流勇退,崔显心下嫁林堂声。终其一生冷艳高贵,没有正眼瞧过林堂声一眼。
  高贵的牡丹美丽如厮,谁不爱,林堂声也爱。他讨好崔显心,强迫崔显心,自卑于崔显心,末了末了念着崔显心。
  都说林堂声为她赵氏专心钟情,那是谁也没见过林堂声跪在雪地里求崔显心的卑微。
  他娶她不过是为了崔显心难产时的一句话。
  “我死后,你可另娶。我怕别人不会善待两个孩子,赵云就挺好的。”
  所以,林堂声抬了没身份,没地位的她。
  赵氏不怕争,可一个已故的人,谁又能告诉她怎么争?
  如今不过是林愉稍微有了崔显心的样子,他就失控,可见…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凉风吹透了人心,林家大门口一转眼就空了。
  林悦担忧的晃晃赵氏的胳膊,叫了一声,“娘,你怎么了?”
  赵氏回神,含笑看着眼前花一样的女儿,跟她当年一样的年纪,只是她没有的身份地位,林悦都有。赵氏抚着林悦的脸,魔怔道:“没事,就是想着我的女儿这样好,他日风光之时,就是那姐妹匍匐之日。”
  “娘屈人之下无妨,你要争气,知道吗?”
 
 
第十一章 凭什么   本相活着一日,林愉……
  林愉带着傅承昀去了客厅,等林堂声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丫鬟端着茶站在旁边,他压着头坐在主座,等他坐好了,林愉让枳夏请出了崔显心的牌位,放在林堂声边上的空座。
  赵氏当下脸色有些不好看,委屈的看着林堂声,只是林堂声见到崔显心的牌位,又哪里会注意到她。除了双眼不甘的瞪林愉几眼,谁也没有开口。
  林愉和傅承昀站着,给林堂声敬茶。
  “好,好,阿愉自小懂事,嫁了人要多多体谅相爷。”林堂声朝着林愉一篇的长篇大论,话语依稀可见梳理的痕迹,他是决心在傅承昀面前好好表现的。
  等到傅承昀的时候,林堂声沾着半边凳子,随时都要站起来的样子,点头弯腰小心的就说了一句。
  “阿愉若做的不好,相爷多教教,可千万…别动手。”
  “恩?”傅承昀瞥了他一眼。
  林堂声心虚,勉强坐着,“那,别重打,她身子弱。”
  林愉再如何,那是他女儿,崔氏嫡女。他也担心林愉惹了傅承昀不快,性命不保,甚至为此夜不成寐。
  林愉低着头,傅承昀只能看到她紧抿的嘴唇,风吹乱了她的云鬓,细眉之下卷长的睫羽在眼睑投下小小一片阴影,确实是若不经风的样子。
  傅承昀和她并肩站着,朝座上的人淡淡的开口,声音清冷带着笑意,却是不容拒绝的指点道:“林大人,接茶!有些烫呢!”
  林堂声讪讪接过接过,急切的喝了一口,滚烫的水顺着喉咙流入腹中,烫的林堂声心口疼。他不敢让人久等,赶紧让人坐下。
  他们来的晚,离午饭的时间没有多少时间,所有人都坐着,林堂声拉着傅承昀喋喋不休。林愉面色未动,反复看着自己的指尖。
  林堂声和傅承昀说了几句,话题自然转到了朝堂最近的评优调任上。
  “听闻吏部给相爷过目折子,相爷可知我评的是什么?这三年我也算兢兢业业,没有一日不是点卯勤勉,也有同僚夸我的。”
  傅承昀端着茶,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林堂声,“是吗?我还没看。”
  “没看好啊!”赵氏坐在对面,笑着插话,“这不都是一家人,相爷看看也能有机会给老爷帮衬帮衬。”
  “给相爷添麻烦了。”林堂声赏识的看了一眼赵氏,和她附和着。
  就在这时,林愉啪嗒一声,重重的把茶盏放下,打断了众人。
  她坐在傅承昀身边,云鬓高束夫人髻,目光清冷不满的看着林堂声,细碎的阳光打在林愉身上,衬的她异常高贵。这样相似的眉眼,带着不一样的隐忍。
  林堂声突然就从林愉的目光中感受了到了悲哀,以及身为一个父亲的自责。
  他想说些什么,见傅承昀没有责怪林愉的意思,反而凑过去握着林愉的手小心揉捏,哑着声音问:“疼吗?”
  林愉抬眸,有些窘迫,“不疼。”
  两人旁若无人的问候,林堂声看着不是滋味,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阿愉不喜欢,父亲就不说了。”
  林愉这才收回注视的目光,继续喝茶,低头的一瞬没有注意到傅承昀强忍着笑意,肩膀一抽一抽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林愉把一个人治的服服帖帖,在他面前乖巧的兔子,原来生起气来这样的好玩,真是有趣。
  “那我不要升官了,你能带你三妹多去宴席走走吗?”林堂声收回刚刚的话,理所当然的要求林愉,“我听说,过几日是宁王府的赏花宴,你带你妹妹去。”
  “凭什么?”林愉抬起头,看向林堂声,然后是赵氏、林悦。林愉一贯隐忍,不愿意让傅承昀看到她那些不好的。
  可不喊疼,不是不疼;
  不要求,不是没要求;
  不落泪,不是没眼泪。
  很多时候林愉也没有很懂事,她也是从小姑娘过来,她也委屈。
  姐姐嫁给残废的时候,没人帮她。水中苦苦求生的时候,没人帮她。她们饿着冻着,亲眼看着林堂声把林悦抱在脖子上看漫天烟火的时候,没人帮她。
  她一直忍着,忍到今天发现她也没有很能忍。对于某些人来说,你的退步是他进一步逼迫的底气,可林堂声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着傅承昀的面逼她,她也要脸。
  林堂声这样把姐姐和她的一生垫在脚底,开口要她给林悦一份前程似锦,凭什么?
  “你是我的女儿,怎能一而再拒绝于我。”林堂声又一次被拂了面子,整个人有些挂不住,一掌拍在案上,方才被遗忘在桌角的茶盏就那么掉在地上。
  哗啦的一声响,碎片溅在四处,林堂声顿了一下,被傅承昀含笑看着他,“林大人好生威武啊!”
  林堂声脖子一下子通红,然后觉得自己一个当父亲的,在上司面前这样丢人不好,强硬的瞪着林愉,“那也是你妹妹,她好了你才能好。父亲虽对你忍让,可你也不能…不能骄纵啊!”
  林堂声底气不足,说实话,今天之前林愉话都没和他多说,林愉骄纵不骄纵他也无从知道。
  “是吗?骄纵吗?她好了我才能好,怎么不能是我好了她才能好。”林愉笑着。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