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清沉默,傅承昀轻笑一声转身,说:“明日我来,不会手软。”
苏文清这下明白了,傅承昀是来寻仇的。
次日。
刺杀一案大白,买凶的是苏夫人孟梅,没等消息传回皇宫,傅家便把苏家围个水泄不通,傅承昀亲自上了苏家大门。
出事后孟梅便在院里布了人,傅承昀让人守在外头,褪了外衣只身而入,一把长剑出神入化,很快和人打杀一片。
孟梅人多,傅承昀被人夺了刀压住,他轻笑着挣脱,转眼飞到孟梅前头,浑身是血的人如同鬼魅,淌着血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孟梅大惊,往后叫着,身后走来的苏文清一见,顺手拿着茶盏甩过,“傅承昀,你大胆。”
那茶盏来势汹汹,朝着两人而来,孟梅觉的势头不对往边上一躲,傅承昀拽着她两人挨了一下。
“啊——”
热汤顺着孟梅的脸流下,苏家一片大乱。
崔闲山庄远在城外,苏家如何林愉风声未闻,她头疼的是傅予卿不知怎么回事不吃饭,林愉怎么哄他就是扒着窗口往外撇,恹恹的。
“卿哥,先吃饭好不好?”
傅予卿哼唧一声,不张嘴也不吃饭。
他生来乖巧,对林愉更是听话的不行,这样忽然闹脾气林愉也不知道怎么了,正要细问就听外头一声马叫,有一男子急跑而来。
林愉扭头去看,没有注意到怀里傅予卿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嘿嘿笑道:“爹爹——”
“傅夫人呢?救命了,你家相爷发疯了,他要杀人。”
薛知水一路狂奔,头上官帽歪斜,人没进来就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好些血,夫人快去救命啊!”
林愉也吓了一跳,甚至忘记捂傅予卿的耳朵,傅予卿看见来人睁着无辜的眼睛,等“傅承昀”三字出来忙的看向林愉。
“薛大人,怎么回事儿?”林愉把孩子交代给人,自己穿了鞋子走到院子里面,“您说清楚些。”
“傅夫人,”薛知水差点一脚跌出去,被管家扶着过来,“您先跟我去城内,来不及了,路上说!”
他拽着林愉就往外跑,颇为头痛。
“您慢些…”
薛知水一大把年纪,被一个小辈无语的看着,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又不是自家小辈,他不好教,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就是遇刺的事,其实是…是苏夫人叫人吓唬你的,相爷知道就打杀上门,好多血…相爷好像有些魔怔,要杀苏夫人…”
林愉直接打断他,“劝不住?是你没有说真话吧!”
傅承昀虽杀人多些,但也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他们做了什么别的事情,叫傅承昀这边恼火?”
薛知水没想到林愉一个闺阁女子这般心细如发,一时有些张不开嘴,苏文清和他多年好友,他是想隐瞒一二的。
“你不说,就别拉我下水,”林愉作势要走,面上薄怒。
若是简单的吓唬傅承昀自不会魔怔,薛知水觑着林愉的脸色,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是…是刺客带的刀剑个个淬毒。”
林愉脸色一变,想起那天的惊心动魄,手脚有些冰凉,如若不是傅承昀派人相随,刺客坐着的就是她的尸体。
她自问从未对人以恶,世间险恶却从未放过她一人,傅予卿…那是一个孩子啊!
林愉脸色不好看了,可以说是难看至极。
薛知水见林愉也是固执的性子,怕的狠也眼神询问,只好接着道:“那天也不只夫人遇刺,府上南阁也遭袭击,傅侯撑着护住了南阁,至今昏迷未醒。”
傅长洲曾一代英才,即便久居一隅也有保命之法,此次为护姜氏挨了一掌,昏迷不醒。这也是多日没消息传出的原因,因为南阁乱成一团。
傅家接连出事,傅承昀这才下了狠心,他是一定要苏夫人性命的。
“停车,叫我下去。”林愉瞪着薛知水大喊。
谁要死就死,宰了他们才好。
薛知水焉能让她下去,直接挡在马车门口哀求,“纵使苏夫人该死,苏家满门十几口无辜,夫人忍心看血流成河,傅相戕害苏家老幼入狱?”
苏夫人为儿魔怔,苏文清却是贤臣,若真闹大了,傅承昀也得不到好,单凭薛知水跑来崔闲山庄就可看出有人要保苏家。
能在傅轻竹口谕和傅承昀刀剑之下保人,此人还能是谁?
臣子荣衰,仅凭圣人一言。天家纵傅家出气,却不会为傅家损失能臣,就像当初傅轻竹一国之母,仍旧在谏言之下出宫祈福。
情意之上,永远是不可逾越的皇权。
想通了,再睁开眼,林愉看着不断倒退的景物,攒着手指一言不发。
薛知水松了口气,他好像知道林愉心中所想,劝她,“其实…傅家已经很好了,这么多年荣宠不衰。”
“不好。”林愉垂眸,“我觉的不好。”
一个人明面上过的狼狈尚可怨恨,可悲就悲在傅家备受荣宠,就连怨恨都显的无理取闹,傅承昀受无上尊宠,同样的他也背负嫉妒。
林愉本没立场管,可想到那些受伤的夜晚,傅承昀总守着她说:“你别怕,谁敢欺你我就杀谁。”
她以为只是开玩笑,却原来都是真的,他真的不惧所有打上苏家。一个历经百代更迭屹立不倒的氏族名门,傅承昀要斩杀它的主母。
苏家。
几乎所有人都是倒在地上,或跪或躺,傅承昀坐在太师椅上,腥红的眼底嗜血无情的扫向孟梅的狼狈。
孟梅轻咳着,怨恨的捂着脸,瞪了一眼不作为的苏文清,转头道:“傅承昀,你要杀我?”
傅承昀冷看着她,“不然呢?”
他的袖口沾着茶叶,光洁的手背一片烫伤,那是阻止孟梅离去被苏文清误伤的,自然苏文清也有几分故意。
“你敢杀我?”孟梅有些失控。
她以前就是仗着傅承昀不敢杀她,才多次动作,可当傅承昀真的发了狠掐着她的脖子,死亡的窒息夺取她所有的生机,除了解脱她更多的竟是一种不甘的悲愤。
“你忘了我儿的死,你就这样杀了他的母亲?”
“若非苏叶阳,你早死了。”傅承昀冷冷看她一眼,所有的忍耐都在想起林愉的眼泪瓦解,林愉差点死去,这个认知让他发狂,眼中翻滚着火山般的岩浆,血红滚烫。
苏文清和他交道多年,焉能不知他动了杀心,正要说什么,就见外面薛知水大叫:“傅夫人来了——”
傅承昀听而转身,瞥了一眼薛知水,薛知水尬笑着站在外头柱子边,催促林愉,“夫人快进去,我就不送您啦!”
林愉懒的看他,小心避过地上几具尸体,也没有薛知水说的血流成河,但也足够她惊心的。傅承昀自她出现就注意着她,见状往后抻着手指,飞白马上命人把那些不入眼的盖上。
林愉目不斜视的走过,径直朝着傅承昀而去,站在他跟前唤了一声,“相爷…”
“做什么?”他牵过林愉。
林愉就注意到他袖上的狼狈,拧眉抓着他的手问:“你受伤了,谁烫的你?”
傅承昀身上的戾气慢慢缓和,“他。”
傅承昀看着林愉,指向苏文清,林愉果真瞪向苏文清。
“你烫他做什么?”
苏文清:“…”他家被傅承昀霍霍成这样,他还不能误伤一下,苏文清蹙眉,到底没有说什么。
“哼。”林愉又往边上站站,显然是害怕又嫌弃地上的污血。
“坐上来吧!”
傅承昀拍拍边上的空位,林愉看着他让出来的位置,还是坐了上去,把他的脚垫在下面踩。
“你怎么来了?”
林愉才坐好,闻言头也不抬取了一方帕子,拉过他的手,“卿哥不吃饭,我哄不住,叫你回去哄。”
她很聪明,知道傅承昀在大事上不喜人插手,直接拿傅予卿说事。
傅承昀看着手上被她绑起来小巧的蝴蝶结,指尖弯了弯又给忍下了,“不吃就不吃,一顿饿不死,我完了再带你回去。”
林愉不依,“你怎么这样啊?儿子不吃饭你都不着急吗?你是不是心里没有儿子?”
傅承昀:“…”其实,真没多少。
傅承昀自认为耐心有限,他的那些心思在哄林愉这件事情已经耗费的差不多了,哪有那么时间照看傅予卿那个讨债的。
“着急。”
傅承昀被林愉直勾勾的目光看着,很理智的没有说出实话,林愉可是喜欢傅予卿的紧。
你别看他被烫了林愉和苏文清急,可他现在要是不把傅予卿当回事,林愉能转眼和他急。这就是地位悬殊,他在傅予卿之后。
林愉闻言松了一口气,拉着他的胳膊道:“那我们回去,这里没什么好的。”
林愉嫌弃的站起来,拉着傅承昀的手往外拽,“快些回去,天要黑了。”
傅承昀眉心一跳,揽着把人按到凳子上,不经意环住她不安分的腰肢,“等等,我办事呢!”
“那你快些。”
林愉蹙眉,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屋里,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她倒不是觉得这些人无辜,只是觉的傅承昀不该连累自己,有她看着傅承昀是下不去手的,她能帮的仅此而已。
傅承昀叹息一声,往边上移了移让她坐的更舒服,林愉根本不客气,他让她就靠,舒舒服服的晃着腿,还朝看她的孟梅笑。
孟梅:“…”她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刻,还笑?
林愉被傅承昀圈着,面色不变的俊美容颜上,漆黑色的眼眸如暗夜黑影一晃而过,扫向所有人。
除却怀里的人,这里每一个都叫他血液翻滚咆哮,但也是因怀里的人,傅承昀维持着温文尔雅,往下无声摩挲着林愉的小手。
和对林愉的温和不同,再开口说话时毫不掩饰厌恶,“看在苏叶阳的面子上,我要知道你的同伙。”
屋子里面寂静无声,林愉更是疑惑,按照薛知水所讲苏夫人就是主使,傅承昀为何还要找同伙?
她想开口问,话没说出口就被傅承昀捏着腰腹堵了回去,林愉差点惊叫起来,想抓又不敢明目张胆抓,怕泄露什么,愤愤的瞪他。
奈何傅承昀没看她,甚至借着遮掩在她身上丈量,凑过来附耳轻道:“要我快些,就嘘声。”
林愉着急离开,闻言果真不再开口,只把他垫在她脚下的靴子使劲踩,踩的自己喘息悠长,脸色慢慢绯红作罢。
孟梅看着他不语,眼中由愤转笑,慢慢成了大笑,“哈哈哈…”
那笑声尖锐,状似癫疯,林愉拽着傅承昀的袖子往后靠了靠,“她会不会疯…有病啊!”
傅承昀看着袖子,心情甚好的安抚着女子,“不怕,本就不是正常人。”
“那你还招惹她?万一咬你怎么办?”
“…”
“我们还是回去吧!”林愉站起来,声音很轻的告诉他,“相爷,你可以悄悄过来,不要就这样杀了她。”
她说着朝傅承昀眨眼,“回去。”
两人说什么外面不知道,他们只被越来越沉闷诡异的气氛吓到,觉得时间漫长。苏文清拧眉观察着孟梅,被孟梅斜睨一眼。
苏文清,“夫人疯了,叫大夫。”
“我没疯。”孟梅无所谓的看着苏文清,“疯了不是更好吗?”
苏文清眼眸微暗,站着不动。
薛知水忙的走进去道:“傅相爷,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没有什么同伙,案宗也在圣上处,您随时查看。”圣上的意思是差不多得了,总不能为了一场没有得逞的刺杀,要了苏文清夫人的命。
傅承昀没理会薛知水,他被林愉拽着起来,半推半就的和她饶着往外走。
孟梅看着他走,忽然不甘大叫,“你不是想知道谁是同伙吗?”
“是所有人,所有人要你不好,所有人要你去死…”
第五十七章 病故 “傅承昀,你哭一哭……
林愉被傅承昀一路抱出苏家, 两人坐着马车离去,随之有人在他们走后跑向皇宫,这些林愉不知道, 而傅承昀就算知道也只能当不知道。
马车沿着上京城慢慢行走, 期间铺子小贩穿街而过, 和当日林愉淋雨而逃的场景一点也不像。
傅承昀靠在车厢上, 细细打量着对面趴窗而观的林愉, 只消不是对着他, 她总能笑的很真心, 就像此时风拂动她的秀发, 那双潋滟眸子中就是柔和的笑意。
他答应林愉去追她,更多的时候他根本对她无计可施。
林愉心里有了疙瘩,就算是他手里一个珍珠送到她手上, 虽然她笑,他焉能不知林愉装的有多难受,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送了。
追一个人,追一个曾爱过离开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傅承昀越想越迷糊, 忍不住烦躁,扶额平息翻滚着的不安。
“阿愉, 你老看外面, 是外面有什么吸引你的东西吗?”他还是想让林愉的目光停在他身上,忽然张口问她。
可林愉没有回头,她看外面本就是不想和他单独相处的, 傅承昀这个人太危险,短短几日就消迩了许多过往恩怨,林愉不敢靠太近。
“是啊!外面什么都有,我以前总想上街, 觉的欢乐极了。”
“你很想要那些吗?”
“自然了。”那个姑娘不想被人宠爱,她也曾期望过坐在父亲肩头吃糖葫芦的是她。
闻言,傅承昀忽然探身过来,圈着林愉往外看了一眼,清冷的眼中审视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你想要什么?”
林愉来不及收回,就那么歪着头看着他,他没有笑,但整个人弥漫着温和的气息,侧脸看着隐藏锋芒,眼睛也是极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