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昀本是要同去,但被林愉毫不留情的拒绝。
他近来也忙碌,在查关于渡山失防的案子,因时间久远遇到诸多阻碍,林愉坚持不叫他添乱他也就作罢了,“那我去接你们。”
林愉接过他扇的正好的汤,把傅予卿塞给他抱着,“随你。”
傅承昀松了一口气,他真怕林愉拒绝。
虽说有傅予卿从中调剂,但傅承昀上门的申请十次几乎有八次遭到拒绝,傅承昀无奈之中常常夜里被逼着爬墙。
好笑的是有一次被人当贼给砸了下去,当时夜黑风高,傅承昀和山庄的守门的壮汉在灯光下面面相觑,臊的好几天没有上门。
林愉每每想起都忍不住笑他,这次也一样,“相爷,我觉的分开之后你越发多才多艺了,以前在一起都不知道。”
傅承昀喂饭的手一抖,诱的傅予卿大叫,“娘——”
眼见这小孩要告状,傅承昀忙给他擦了,喂了一口新的堵住傅予卿的嘴。
“是啊!多才多艺,我最擅长的可不是爬墙。”
林愉一顿,没想到他主动承认,就问:“那你擅长什么?”
傅承昀不答反问,“最近夜里脚冷吗?”
说实话,林愉最近脚挺冷的,也许是习惯了…反正总睡不好。
傅承昀也不点破,只道:“暖脚…”
林愉咽了咽口水,有些听不下去喝粥,晾着他。
傅承昀却没停,“是本相独家绝活,可一夜好眠啊!”
“傅承昀——”
林愉没忍住一口粥呛着自己,“不要脸。”
傅承昀给她递着水,“哦”了一声,竟没反驳。
…
因着这个插曲,傅承昀又被指着鼻子骂走,两天没有走进山庄一步。
这日中午,傅承昀正要提审前兵部尚书,就被告知那老人家畏罪服毒了。
“死了?”
傅承昀喝着茶,闻言笑着把杯子放下,不是林愉他一贯清冷,“知道了。”
萧策见他面不改色,便问:“你怎么看?”
傅承昀不甚在意,“能怎么看?本来只是觉得不干净,如今我还没动别人就开始动,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不想让我查案吗?”
“你不怕?”萧策提醒他,“这样明目张胆,明摆着警告。”
“那又如何?”傅承昀冷声道:“我若是怕,就不会查,我查了,谁来都不怕。”
傅承昀对着林愉收敛许多,本质上他还是那个杀人无形的傅相爷,甚至收敛锋芒之后愈发高深莫测。
萧策闻言便不说了,等两人分开时只道:“可要萧家令牌,护你周全。”
傅承昀摆手,“不用,区区蝼蚁能奈我…”
这话没有说完,就见那边派出的暗卫驾马而来,“相爷…不好了,不好了相爷,出人命了。”
飞白没等人到眼前就帮着吼回去,“相爷好好的,出的什么人命。”
暗卫见人脸上不满,直接从负伤的马匹上跌下来,“夫人遇刺了。”
这可比相爷没命更要人命…
飞白闻言脸色大惊。
“说清楚,谁干的。”
傅承昀倏的往前,悠闲的眼神几乎一瞬间掀起血雨腥风,声音的狠辣吓的暗卫话卡在喉咙里面。
萧策忙的开口,“出事地方在哪?人怎样了?”这是林惜的妹妹,萧策的关心也是出自真心,而且比傅承昀明智。
傅承昀关心则乱,闻言也冷静下来,他的人武艺高强,天子脚下动用这般手段对方人数定然不多,相较之下林愉安全应该不用担心,但惊吓是肯定的。
但林愉,就连惊吓都不行。
好在事情也如傅承昀所料,林愉自万缘寺归来遇刺,人没事,只是…马受惊把林愉给磕了,是谁也不知道。
“这事,林愉当受你连累。”萧策推着轮椅过来,“你前脚查案,后脚遇刺,不可不多想。”
傅承昀自然知道,凌厉的目光扫过皇城,不言不语的盯着这长街,等飞白套来马车,傅承昀一刀断了绳索,转眼驾马而去。
这些人既要找死,那就都不要活了。
“人揪出来,我要剐了他。”
…
林愉领着傅予卿去祈福,一路都很顺利,出山门都是萧清亲自送的,没人会料到□□遭遇刺杀。
她抱着孩子玩的正好,忽然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就在林愉的眼前刺入车厢,深可见骨,傅予卿当场大哭。
好在林愉带了几个人,在傅承昀暗卫赶来之前支撑一二。
“没事的,不哭。”
林愉哄着傅予卿,自己怕的要死。
外面嘶喊声一片,利刃划破车帘看见鲜血喷涌而出,她捂着傅予卿的眼睛,心好似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
她素日连血都怕,如今成片的鲜血就在眼前。
有人冲出重围而来,刀刃朝着马车劈来,林愉眼睁睁的看着寒光砍来,抱着傅予卿就是一躲。
那人脸上有一刀疤,狰狞冷笑着又来一刀,被不远处暗卫划了手臂,带着热气的鲜血溅在林愉的脸上,她连尖叫都没有尖叫,刀疤男的长刃刺了车驾,马儿嘶叫一声转眼奔腾而去。
“哇哇——”
林愉被颠的三魂去了七魄,被傅予卿哭喊的声音唤醒,一手揽着傅予卿,一手用力扣着木板。
“卿哥不…怕,娘在…”
可她怕的要死,浑身骨头都要颠散架了,抓着木板的手指甲断裂,疼痛入骨,不知跑出去多久,又是长箭呼啸而来,随之马车整个前倾。
“娘,怕…”
傅予卿埋在怀里,哭喊的不成样子,林愉登时为母则更,揽着孩子翻身往下,人猛的撞在车壁磕了一下,“恩…”
林愉闷哼一声,口中便有鲜血流出,她被磕的咬到自己,眼前一片模糊。
“阿愉。”
外头萧清皱眉,收剑往前,就见林愉如砍伐之下的枯木应声而倒,无力垂下的手中傅予卿睁着无辜的眼,大哭起来。
林愉用身子护住了傅予卿,自己却在尘土飞扬中不省人事,闭眼的最后一刻看见有修长的人影立于车前,脑子混乱。
她眼前模糊,张口欲言,却疼痛难耐,一字未出。
萧清却从她那沾了鲜血的唇上读出内容,她害怕中叫的是一个人——
“傅承昀。”
林愉被撞的咬了舌头,五根手指因死拽马车,指甲尽断,生命危险没有,遭罪是肯定的。
此外,她身上淤青定有,只是荒郊野岭不好细看,林愉躺在临时铺成的草席上,边上傅予卿抓着她的袖子。
大夫是男子,所有跟来的暗卫也都是男子,没人能把林愉从地上抱起来,她疼的冒汗也只能忍着勉强醒来,看见小脸糊成脏猫的孩子。
“卿…”
舌头疼的厉害,一说话就是巨疼,她连安慰傅予卿都不能,脸色跟着惨白。
“娘。”傅予卿坐着,小手不敢碰林愉身子,可怜的牵着她脏乱的袖子。
萧清曾想把他抱离,被傅予卿哭着咬了一口,死活不走。
萧清无法,林愉正要伸手安抚,就见凌乱的人群中走出一人。
那人穿着红衣,翻身下马之后疾步而来,带着一身戾气,推开所有凑过去的人。他都的很快,几乎没人追的上他,最后快到时一脚踹开被拖过来的死尸。
林愉坚强到现在,直到看到他才松了一口气,一身疼痛尽入肺腑,疼的她忍不住流泪,被他半跪着抱入怀中。
林愉被按在坚硬的胸膛,听见他说:“阿愉,我来了,不怕。”
她哄了傅予卿一路不怕,如今终于有人哄她不怕,即便知道两人关系不该如此,林愉也不争气的流泪,一声不吭。
傅予卿被赶来的傅承昀推在一旁,爬起来本是要哭的,看见傅承昀黑着的那张脸,小嘴一撇比林愉更委屈的扑到傅承昀胳膊上。
“爹爹——”
那声音洪亮,势如破竹,可比之前叫林愉重多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傅予卿平时亲近林愉,对傅承昀这个黑脸的父亲吝啬即使会叫爹也很少叫,如今意外一出,傅予卿忽然意识到父亲的高大,爬着抱上大腿哭爹叫娘。
林愉本来伤心,闻言也被冲散了,从傅承昀怀里出来。
傅承昀瞧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傅予卿,“闭…”
林愉暗中拽他,傅承昀又压着声音改口,“别哭了,一个男孩,哭什么哭?”
傅予卿:“呜…”
傅承昀说了一句,转眼把林愉打量一番,“哪里疼?”
林愉眼眶微红,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他觉的不对,直接伸手按上她的樱唇,稍微用力掰开,就见没来得及闭上的贝齿之内舌尖被咬出明显的伤痕。
再一看,被她藏在身后的手指五指渗血,他碰她肩膀一下就皱一下眉,傅承昀登时阴云密布。
“舌头,手,背…还有哪里伤了?”他问着林愉,说一句声音就重一分。
林愉见他神色不对,不敢隐瞒,带着他的手摸了摸腿,肩膀和手臂,至于一些别的地方,林愉难言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等看完了,傅承昀整个人阴沉起来,满眼冷锋芒遮挡不住,“等我一下。”
他要处理一些事情,不好带着林愉,谁知却被林愉拉住,傅承昀敛了杀气。
他回头,温和道:“怎么了?”
林愉说不了话,又见被他说过一句低头不哭不闹的傅予卿,扯着他意思是让他看看傅予卿,她受伤了不好看,不知道孩子有没有受伤。
其实傅承昀看过,再怎么说这孩子与他血脉相连,抱着林愉的时候就趁机把人打量了,林愉拼命护着,若说有伤也只是惊吓而已。
但林愉说了,他不好拒绝,只好蹲下去。
“傅予卿。”他叫了一声。
傅予卿低着头,往林愉凑了凑,知道是叫他。他委屈了,又忍不住抬眸看傅承昀一眼,再看一眼。
“过来。”傅承昀张开手臂。
傅予卿看着和林愉截然不同的怀抱,终于忍不住爬过去,一双手臂搂着傅承昀,“爹爹。”
傅承昀心里一软,把他仔细检查了一遍,倒真有两处淤青。
一直以来的他只牵着林愉,对林愉关心的哭,倒是没透露自己的疼。
这孩子倔强,竟不知是随了谁?
“乖,跟娘一起。”
傅承昀难得哄了一声,叫人看着他们。
第五十五章 甩手 “你眼红什么?”……
傅承昀走过去时, 萧清已经摸的差不多了,他一看傅承昀异常平静的眉眼,大概知道此事不能善了。
果然, 傅承昀话不多说, 一脚拧进其中一个刺客的眼窝, 本来半死不活的人直接惨叫出声, 眼睛流出大片脓血。
“爹爹——”
傅承昀拧眉, 往后看了一眼, 就见傅予卿正瞪着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他鼓掌, 不知看见没有竟一点也不知害怕, 林愉倒被他胖乎乎的身子挡在后面。
萧清眉头一皱,往前把傅予卿的视线隔绝,才要出口说什么, 就见傅承昀招来一人,指着地上的刀疤男。
“把他嘴堵上, 太吵。”
有人赶忙上去糊住刀疤男的嘴,做的干脆利索, 显然对这样的手段见怪不怪。
“都问过了?”傅承昀垂眸,嫌恶的踹了一脚奄奄一息的人, 含笑蹲下。
萧清看着他, 便知要出事,紧接着傅承昀折了那人十指,笑容依旧, “问出什么?”
刀疤男嘴巴被堵,额际冒出细密的汗珠,呜咽声一丝丝顺着口布溢出,傅承昀眼睛不眨的看着。
萧清虽恨这些人, 但对于傅承昀毁眼断指的行为不敢苟同,但他什么都没说,转而侧身不看。
“能来这里的都是死士,牙缝藏了毒,问不出什么?”倒是傅承昀折磨的这个,杀人手法略显生疏,萧清觉的傅承昀大概看出了什么,所以一来就抓着此人。
“没有问不出话的人,只有不够狠的刑,”傅承昀站起来,“谁惊的马?”
萧清呼吸一顿,猜不出他又使什么招数,只无奈道:“你脚下那个。”
傅承昀欣赏着佝偻的人,心情颇好的捻着手指,阳光下眼尾映出耀眼的笑容,“那就留下他,其他人绑了。”
萧清追问道:“你要如何?”
“杀人。”
傅承昀瞥了一眼满地狼藉,红衣被山脚的寒风吹的猎猎而响,声音带着平静之中的嗜血。
“只是杀了?”萧清不信。
傅承昀冷笑一声,波涛汹涌的眸子狠厉的扫向每一个惊恐的人,最后垂眸看向不断往后躲的刀疤男,“这样岂非太便宜他们。”
萧清一袭道服,望向半山腰的寺院有过片刻惺忪,“不远处是佛门圣地,顾及些。”最好换个地方。
“那它可曾庇佑我妻儿少受苦难,”傅承昀骤然扬声,语气不咸不淡,“就在这,把他们手脚尽断,坠于马后,一刻不说就拖死一人,两刻不说就拖死两人,我倒要看看他能撑的几刻。”
“若人都死了他还不说,我便大发慈悲放他一马。”傅承昀的毫无波澜,“毕竟本相欣赏嘴硬之人。”
这便是傅承昀,总能用你意想不到的手段击碎你的心理防御,看似给你活命的机会,却一步步叫你永坠阎罗。
他不取你命,却把你亲近之人的命交由你手,兄弟死你活着是折磨,兄弟活你活着是骂名,进退两难,毫无退路。
林愉看不见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傅承昀的手段她多少猜的到,他要做的是一件备受争议的事,走下去满是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