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采从小便侍候在顾月儿的身旁,名义上二人是主仆关系,实际上,顾月儿待她却自然如姐妹一般。
但是,到了最后,她却还是为了别人儿背叛自己,从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顾月儿便也没了与她谈话的心思。
若不是她觉着陈明州说的话在理,顾月儿真的一刻都不想与她待在一处。
采兰服侍好了顾月儿睡下之后,又细细的拨弄了屋里的炭火,透着隔窗,廊庑外面还纷纷扬扬的下着漫天大雪。
府里的几个婢女手中端着托盘,沿着曲廊,往远处走去。
拾掇好了屋子里的炭火之后,采兰恰要从屋子里走出,她踩着碎步悄声穿过屏风,就在这时,屋外有人提步走了进来。
是府里的四公子,陈明州。
“你家小姐呢?”进了屋子后,似是觉着里面有些热,青年说着,便抬手解下身上的斗篷。
采兰屈身回道:“四爷,小姐她刚刚上了榻歇息,这会儿可能已经睡着了。”
“是么......这才回来多久啊,竟这么快就睡着了。”陈明州将斗篷从身上解开后,便顺手挂在了旁边的博古架上。
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般,淡笑着道:“我记着你叫采兰是吧。”
“奴婢是。”
“你今日也去街上玩了吗?”陈明州语气很随意的问道。
“......四爷怎么会知道?”
“哦,今日我在马车上,无意间瞧着你了......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吗?看你的模样很是焦急一般......”
“多谢四爷关心,奴婢,奴婢当时只是迷了路,并没有什么事。”
“那就好。”瞧着眼前的婢女顾左右而其他的眸光,陈明州嘴角轻轻扯了一扯,“好了,你先出去吧,我去看一眼你家小姐。”
“是,四爷。”
听着身后的槅门被轻轻关上,陈明州提步穿过海棠屏风,往顾月儿的罗榻这边走来。
榻上闭着双眸的少女,其实并未睡着,知道了身边婢女是苏姨娘那边的人之后,顾月儿总不由自主的思绪着过往。
她的婢女采兰,究竟是在何时成了苏姨娘那边的人。
还是,其实一开始,她就是苏姨娘的人......
顾月儿心里实在想不通。
纱幔外传来槅门轻轻推开的声响,紧接着,便是细小的谈论声。
知道是他来了,顾月儿慢慢睁开了双眸,她侧身看向纱幔之外,只见屏风处,两道身影隐隐绰绰,却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陈明州提步行至榻前,他抬手轻轻掀开纱幔,看着躺着踏上的女子,他不由一笑道:“就知道你还没睡。”
“你来找我做什么?”顾月儿瞧着眼前男子毫不拘束的落座于她的榻上,她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不是怕你伤心,过来安抚安抚你吗?”说着,陈明州伸出修长手指,将落在顾月儿额侧的碎发拢于她的耳后,动作轻柔细腻。
举止间,他拇指的指腹从她光洁的脸上轻轻滑过,不是那般光滑的手指,带着些微微粗糙的刺感,却莫名让她觉着耳红心跳。
过往,她很是喜欢沈昀卿身上淡淡的墨香,由内而发散发着书香的气息。
而现下,她却也觉着眼前之人,似乎更让她觉着心中安稳,但也偶尔之间,她会对他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和沈昀卿在一起的感觉不同,却也是一种很不错的体验。
之前,每每和沈昀卿在一起之时,她心里是欢喜酸涩各自掺和着的。
见着他人时,她心里会很欢喜,但他对她说的话,却总让人很伤心,他所说的话虽字字不带脏字,但她并不傻,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永远都是在推拒于她,厌恶于她。
而和陈明州在一起之时,这人虽口中所说的话都不大好听,但细细想来,却大多都是在为她着想,与他互怼的时候,也会莫名觉着高兴。
心里总是暖暖的,满满的。
而不是,和沈昀卿在一起一般,总是觉着寒冷,和各种患得患失,她那时总想讨得沈昀卿的欢喜,但三年下来,却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似乎,那人好像又更是厌恶于她了......
“在爷跟前,你在想什么呢?”瞧着顾月儿失神的模样,陈明州手指从她的额头一点一点儿的移到她小巧精致的鼻尖上。
有些痒痒的......
感觉到陈明州的动作后,顾月儿很快从思绪中抽身出来,她纤手抬起,轻轻拂去他的手指。
“没想什么......以后要玩就玩你自己的鼻子,很痒哎!”
“就是故意的......叫你下回再在我跟前走神来着。”
“你......”
“以后出门,记得将珍珠带着。”
“嗯,我知道了。”
......
几日的功夫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上元佳节这日。
这几日来,采兰几次询问顾月儿的意思,她都表示外面太冷,不想出门,想起那日顾怜的话,采兰不敢表现的太过,引起顾月儿的怀疑。
而且,从来到了侯府之后,顾月儿的身边就不再只她一个贴身婢女,办起事情来,也变得更加复杂困难了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顾月儿那日从外面回来之后,对她似乎没有以往那般亲近了,虽还是会与她说笑,但莫名觉着两人之间变得有些疏离起来。
第五十四章 下毒
侯府的一处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 有两道男子身影,隐于覆满落雪的松林之中。
“四爷,大公子那边的人已经撤了下来, 我们的人已经安全了。”钟离小声禀告道, 只用两人可以听得到的声音。
“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可大意,我大哥他或是觉着已经打草惊蛇, 打算以退为进,我们的人在那边已经不大安全了,找个时机传信告诉他们,尽快转移阵地。”披着墨色斗篷的青年想了一想,低声回道。
“是,四爷。”听了眼前青年的话后, 钟离点头应是。
“对了, 四爷, 小的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此事涉及到四爷家中之事......”
“......说。”
“四爷, 你平日里,可曾注意过林夫人和郑夫人?”
“我那两位嫂嫂......她们是有何事情在身么?”
“具体的,小的还未查清......只是, 小的昨夜路经曲廊之时, 发现林夫人派遣身边一个婢女,偷偷摸摸的往厨房那边行去,我瞧着那婢女举止诡异, 便就悄悄的跟了上去,发现那婢女趁灶房嬷嬷打盹之时,将一包东西,倒进了正在煮沸的药罐之中。”
听了这话, 陈明州轻轻抿了抿唇。
二嫂为何要那般做?
想到这儿,陈明州语气淡淡问道:“那个药罐是要给谁用的?”听了钟离的话后,他心里大概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但还是忍不住的轻轻问出口。
“那婢女走后,小的一直紧盯在灶房,大概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林夫人那边来了婢女,将那灌煮好的药汁用托盘端了回去......林夫人喝了药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待她喝好了药之后,小的总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又偷偷潜了回厨房,将那灌煮药的药渣捡拾了些回来。”
陈明州静静听着眼前青年说道。
想起长嫂自受了风寒之后,却一直没见养好,陈明州原以为是因为体质有异,所以长嫂才会迟迟不见好,但听着钟离的禀告后,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
“那药可有什么问题?”
“小的,今日在四爷下了车马的那个间隙,将那药汁的残渣带去问了大夫......大夫说,药中掺了两味不该放进去的药,一种有轻微毒性,暂时喝下只会让身子觉着不舒服,因和受了风寒的症状差不多,普通人一般都不会注意到,若是不早早发现及时医治,早晚会要了人的命,还有一味是红花,剂量也不多,但长期服用,也会造成女子身子受损,不易有孕。”
听了话,陈明州神色不由微微一怔。
“......你确定,那药你没有弄错?”陈明州语气严肃问道。
“四爷,小的就怕弄错,特地去了三家医馆询问......他们跟小的说的,都是大差不差的回答,小的不知这事会不会对四爷造成影响,所以稍稍思虑了下,便立刻来这儿告知于你了。”
“好的,这事我知道了......”
“若无事,那属下便先行退下了。”
听了这话,陈明州随后摆了摆手,钟离瞧着,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回来的时候,时辰还早,顾月儿躺在榻上,还未醒来。
于是乎,他只先去了书房,侯府里的几个公子都有自己的书房,只是这间书房,对陈明州来说,仿佛只是偶尔的落脚之处。
他很少会来此处,府里人都知他不喜读书,所以很少会踏足此地,即使有时会来此处,那也肯定不是来此处看书。
陈明州抬手推开书房的门,随后提步便走了进去,槅门似是许久没有被打开过,因而发出一声不小的“吱呀”声,槅门闻声而开。
书架上堆积着各种书籍,大多都是四书五经,也有少些是陈明州偷偷收藏的各种杂书,或是认识药材,或是民间话本,都是侯府其他两个公子都没有的有趣玩意儿。
回想晨间钟离的话语,陈明州寻着记忆很快来了一博古架前,窗外的微光乍泄落下,从隔窗的窗棂处丝丝缕缕的洒落下来。
他微微仰头,目光从博古架上的书册上慢慢扫过,很快便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陈明州抬起手来,便从书架上将那书册取了下来。
是一本关于药材的书籍,他只略略一翻阅,瞧着了书册上的文字之后,便又将书册摆回了原处,他的动作很快,仿佛是对自己刚才所取的书籍毫无兴趣般。
但却没有人知道,陈明州是个记性极好之人,除了阅读书册能做到一目十行外,他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所看过的东西,全都铭记于心。
看了书册上的文字之后,回味钟离告知他的那些,再联想长嫂这些日子来,病情断断续续,总是不见好的样子。
可能真的是那副药有问题。
只是,二嫂与长嫂素来没有直接利益纠纷,二嫂为何要暗地里,对长嫂做出这样的事来。
想到这儿,陈明州轻轻蹙起了眉头。
那......这事,该不该告知于长嫂呢?
想起自己与大哥之间的关系,或许假装不知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陈明礼本就嫡出的身份,若是再得了嫡长子,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便更重了,而长嫂的母族会更是出力辅助于他。
到那时,对自己而言,却不是那般好的结局了。
陈明州对此事虽存在疑惑,但他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到陈明礼跟前,毕竟长嫂是那人的枕边人,若陈明礼能早早察觉便好,若是不能,那便也只能是他的命。
陈明州自问,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之人。
想到此处,心里已然做好了决定,陈明州将书册摆好之后,没一会儿,便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出门之时,恰好刮来了一阵寒风,吹着漫天飞舞的细雪,簌簌而落。
陈明州提步穿过曲廊,寒风吹拂着他的衣袖上下翩飞,此刻四下无人之下的他,冷静沉着,一点儿不像人们口中称道的贵族纨绔子弟。
其实,真正的陈明州博学多才,心中自有沟壑。
但因为庶出的身份,他的这份才能可能会要了他的性命,因而,他才一直以假面呈于人前。
而为了能做真正的自己,陈明州他现下只能选择隐忍。
直到手中掌握足够的力量......
只有这般,他才能保护自己,以及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
就在这同一时刻的皇宫,因为迎接上元佳节这般喜庆的节日,宫殿上上下下都挂上了红纱灯笼,身处其中,也能感觉到上元佳节的喜悦氛围。
“那边如今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
一双鬓微微泛白的中年妇人端坐在大殿的上座,她衣着华贵,举止优雅,但浑身自内而外不时散发出超强的气场,叫站在堂下的臣子不敢抬眸,直接那妇人对视。
那坐在殿上的妇人虽是女子,但嗓音响如洪钟,数多年来的历练,真是越发给人有真龙天子的感觉了。
“回禀太后娘娘,那边依旧安静,还无任何消息传来。”
“原来还以为镇北侯的大公子办事多么厉害呢,过去了这么多日,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听了话之后,端坐在殿上的妇人面色淡淡,瞧着似乎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是啊,太后娘娘......但就是不知道陈大公子,是真的没有将娘娘的事情办好,还是故意没将娘娘的命令放在心上。”
“这话从何说起?”
“几年前,娘娘掌控朝廷政权正稳之时,陈大公子主动表功与娘娘跟前,也是因此得到娘娘的重用,但这几年,那只娘娘喂养的小狼长大了,可能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不再像过去那般的忠心单纯了......”
站在太后身边的奴才接着又慢慢道:“不知太后娘娘可有发现,陈大公子自从在北境立下赫赫战功后,手中掌握的权势也越来越多,对待娘娘的命令,也没有几年前那般仔细了......就比如,娘娘手边的这事,陈大公子其实根本不用费多少精力,就能将太后娘娘所说的事情处理完好......但是现在呢,却只知道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太后娘娘。”
坐在高坐上的妇人听了话之后,便慢慢点了点头,似觉着对方说的很有道理,很是同意了对方的看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我知道陈明礼他绝不可能背叛于我,除非他不想要了他的那条命......”
“太后娘娘,您这话......”
“都是宫里的老手段了,你还能不知道?”陈明州轻轻一笑,语气意味深长的回道。
“怪不得,太后娘娘一副什么都不怕的神色......”
“谁让我手边可用之人少的紧,不管是之前的,还是.......都是嘴上会说的很,实际上却都是无用人一个......”
之前小皇帝还小,我或还可将放权之事向后拖延些时日,但那厮现下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