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她上了年纪的缘故,最近总觉着每一个人都是怀着不轨的心思,对那慢慢长大的小皇帝,她心中也是越发警惕和担忧起来。
前两年,那小皇帝还时常暗中扇动朝臣,叫她将手中权势让位于人,因为这事,母子之间的关系骤然急下,楚桓那厮本来也不是她的亲子,便随意他倒腾便是。
一开始,他时常会弄出各种丢人之事,但这两年,楚桓那厮终于变得听话乖巧了起来。
至少,没有再做那等私下面见朝臣之事。
“太后娘娘,今日上元佳节,您还是别想这些恼人之事了......奏折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太后娘娘,您瞧你一年到头都在处理国事,好不易一年一次的上元佳节,我觉着娘娘还是好生歇息会儿,同众人一道欢喜欢喜,待得了个好心情,再批阅那些未完毕的奏折,或许效率也会更高一些。”
听了这话,太后娘娘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微微笑道:“说的也有理,近来的事情实在太多,也没人能帮我分担分担,的确是有些累了。”
“但若陈明礼那边一有消息传来,就必须立即将此事禀告本宫......一刻都耽误不得,知道吗?”
身旁的内侍瞧着太后娘娘似有疲倦,便起身上前,抬起纤手为太后娘娘轻轻揉上一揉,没一会儿的功夫,便瞧太后娘娘的面色有精神了许多。
“知道了,太后娘娘,小的做事您还不放心吗?”听了太后的话后,李内侍细着嗓子轻轻回道。
“就是放心,才交到你手上,千万别辜负了本宫对你的信任。”
“是,太后娘娘。”
上元佳节是大楚国一年一度最为盛大的节日,因而大楚的家家户户的檐下,都挂上了红纱灯笼。
而就在做着生意的街道上,为了吸引往来客人的目光,好些商铺皆挂上了五彩缤纷的彩色绸带,瞧着便是有多喜庆,就有多喜庆。
此时的沈府宅院内,也比平日里多挂上了好些的红纱灯笼,今日沈林休沐,沈府一家人都聚着府中一起用膳。
厨房中的大小厨子,精心准备着食材,而府中的婢女小厮,也上下布置着屋子,让府里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温馨。
“夫人,小姐好。”沈夫人携着女儿若雨在廊庑下散步,经过的两个小婢女见着二人,皆屈身毕恭毕敬的行礼。
沈夫人摆了摆手,两婢女便端着手中的托盘,垂着眼眸提步慢慢走开。
“若雨,你哥哥近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好几回瞧着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瞧着那两婢女走远之后,忽想起儿子沈昀卿,她有些担忧的开口问道。
其实,前两日她就已经发觉了不对,当时她开口向他询问,但沈昀卿只短短一句“没事。”就将她给敷衍了过去。
毕竟是在自己膝下长大的儿子,她怎么可能看不出儿子有问题,从小到大十多年来,沈昀卿从未让她担忧过一分一毫。
他素来很是自律,也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这么多年来,儿子一直朝着他的目标不断努力,他在读书方面天赋的确很高,和他的父亲沈林很像,都有个很聪慧的头脑,但是他日夜的努力,沈夫人也是瞧在眼里。
沈昀卿乡试之时,取得解元之位,她心里很是欢喜,但并不意外,因为她儿子在学业上的努力和拼搏,她心里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十多年来,从未让她有过担忧的沈昀卿,这几日来,竟有好几回,让她发觉他的神色有些不对,似是藏有心事,但压抑着自己,而当她询问之时,沈昀卿却什么都不肯向她吐露。
这事是自他出生以来,沈夫人都从没有遇到过的。
就是因为她之前从未有过这种经历,沈夫人才会觉着格外心疼,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了解到儿子沈昀卿的问题。
这两日,沈夫人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但又不好向夫君沈林吐露,担心让他知道儿子的问题,或会私下训斥于他。
因而,沈夫人一直将此事藏于心中,没有告知于沈林。
今日上元佳节,沈夫人陪着女儿若雨在府邸中散步,她不由又想起了儿子沈昀卿的事情来,知道不能告诉丈夫,但又不是不能告知女儿若雨。
沈夫人想了一想,终于还是没忍住将此事告知给了女儿若雨。
“有么......哥哥时常读书,仔细算算也有好些时日没有瞧见哥哥了。”听了母亲的话后,沈若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这丫头,是不是又跑出去玩了!”瞧着沈若雨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沈夫人便知晓,她的这女儿准又是出去玩了。
“娘,今日上元佳节,咱们就不说这些事了......对了,娘,您突然问哥哥做什么,他不是一向自律,最不让您和父亲担忧的么,怎么瞧您的神色,莫不是哥哥也闯了什么祸?”
“你这丫头,也不知盼个好的......你哥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与别人发生矛盾,他要真如你一般,遇到什么事,都向我们说出来就好了......”
第五十五章 元宵礼物
三年前, 沈林官位遭到贬黜,从京城迁至河间府,成为地方小官, 当时女儿沈若雨身子骨不好, 便将她留在了京城,她母亲的府里。
也怪她母亲太过宠爱, 将她真是宠的没了边际,现下她的身子的确是好了许多,但这些年里,她应该熟读的女则女诫,却是没记住几句。
因为缺了三年的陪伴,沈夫人心里对她也有些愧疚, 说又不好说, 骂又不好骂, 总归离出阁还有些时日, 这几个月便还是让她好好玩玩。
待过了些日子后, 她再亲自教看着她学习。
瞧着眼前的女儿,想起这几日来有些不太对的儿子沈昀卿,沈夫人真真觉着头疼, 感觉所有事情都撞到了一块儿, 就从没有让她这般烦恼的时候。
只是相较于女儿沈若雨而言,还是儿子沈昀卿线下的情况更为焦急一些,但她又不知该怎样做, 才能让他恢复成以往的模样。
“真不知道娘您说这话,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贬我呢......不过今日是个好日子,我就当娘您是在夸我好了。”
“好了, 不和你贫嘴了,娘说真的,你哥哥这几日有些不对,可是又什么都不和我说......若雨,你与哥哥年龄相仿,没事的时候,你多和哥哥亲近亲近,瞧瞧能不能向他问出些什么?”
“我瞧哥哥啊,估计是遇到感情问题了吧?”
“你这小小年纪,都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哥哥他怎么会,不可能!”听了沈若雨的话,沈夫人摆了摆手一口否定。
“怎么不可能?哥哥他在学业上,一贯很是优秀,很少会遇到他不会的,但就算他遇到什么难题了,他也会去询问老师,还有父亲......而哥哥如果最近心情不好,却又不去询问父亲和老师,那他还能遇到什么事呢?”
沈夫人一开始还觉着女儿若雨是在胡说八道,急匆匆打断了她的话语,但此时听着她一箩筐的解释后,她心里竟然却觉着好像有些道理。
回想自己豆蔻年华之时,似乎也遇到过相似之事。
还以为只是小女子,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纠结烦恼。
没想到,她那自来冷情冷寂的儿子沈昀卿,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也会有这般的表现。
沈夫人心里觉着不可思议,似乎有些感觉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在她的儿子身上一般。
想到此处,沈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自家傻小子的那个冷冷性子,她原来还以为不会喜欢上谁的呢,给他定亲宋家小姐的时候,还表现的冷冷淡淡。
这回从河间府回来之后,他倒是开了窍似的,终于对宋家小姐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沈夫人回想着在儿子沈昀卿面上见到的神情。
似乎终于有些明白,儿子昀卿他为何会露出那般的神色了。
她的这个儿子,和他父亲的性子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古板,自律,做何事都是一板一眼,容不得自己出现丝毫差错,在学业事业方面他们的确小有成就,但在情感方面,却迟钝的如稚龄小儿。
当年,她与沈林定亲的时候,她心里是极欢喜的,因为之前她早早便认识了沈林,算是一眼倾心,但那人和她在一起之时,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她还以为对方不喜于她,为此伤心许久。
后来,她将脸皮放的厚些,再又主动一些,渐渐地,她才发觉到,其实沈林心里也是在意着她的,只是,不善于言语上表达出来。
再想象儿子昀卿如今的处境,沈夫人心里着实有些为他着急。
到底是他欢喜着宋家小姐,但他却又是这般的性子,那宋家小姐怎能知道,这傻小子心里欢喜于她呢。
不过,两人定了亲事,感情方面嘛,还是可以好生培养培养的。
“若雨,日后有空,多约宋姑娘来咱家玩玩。”沈夫人想了想,她慢慢开口说道。
毕竟她是昀卿的母亲,自然还是要多为儿子考虑考虑的。
“娘,您还真是的,刚刚不是还说不信女儿的话么,怎么这会儿倒是......”听了沈夫人的话后,沈若雨有些惊讶了。
“你也多关心关心你家哥哥嘛,你忍心瞧他整日心不在焉的模样吗?”
“是是是,女儿知道了......即使您不说,这几日我也想约清芝姐姐来咱家玩呢,只是......”想到母亲说的话,联想哥哥最近的表现,沈若雨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口。
她记得,前些日子和哥哥清芝姐姐一道逛街玩耍之时,哥哥的表现还是淡淡的,就连她告知清芝姐姐脚腕扭伤的事情,也没见得哥哥主动去宋家拜访。
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哥哥他......就喜欢上清芝姐姐了?
“只是什么呢?”
沈若雨正思绪着,被沈夫人突然问出口的一句话打断,“......没什么。”
“刚才告知你的事情,可记着心里了,千万别忘了,知道吗?”
“放心好了,娘,我定会邀请清芝姐姐来咱姐做客的,这样哥哥也能多和清芝姐姐见见面。”听了话,沈若雨笑盈盈的回道。
“对了,你哥哥的事情,暂时不要叫你爹知道了,不然肯定又要惹出事来。”
“嗯,女儿知道了。”
......
府中用了晚膳之后,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今日上元佳节,京城各个街道巷闾热闹非常。
此时镇北侯府的后门处,一辆刻着侯府印记的车马,缓缓从府中行驶了出来。
明月皎洁,夜凉似水。
但当车马行至京城的街巷之处,瞧着摩肩接踵,满街簇拥的景色之时,仿佛身子那一点儿的寒冷,也被瞬时驱散开来。
身处于这般的情景之中,所有人仿佛都被这欢喜的氛围感染了一般,没有伤心,只觉着欢喜和快乐。
“就咱们出来,会不会不太好啊?”
从热闹的人群中摆脱出来,陈明州带着她来了春风满月楼的雅间休息,槅扇半开着,两人坐在隔窗前的圈椅上,悠然自在的欣赏着楼下的繁华街景。
玩杂耍的,卖小吃的,做灯笼的,摆地摊的......
应有尽有,叫人看的目不暇接。
“大哥二哥他们都有各自的事儿,不会出来的,长嫂身子还未好全,还有二嫂......还是咱俩出来,无人拘束,也能更自在一些。”
“那好吧。”听了陈明州的话,顾月儿轻轻点了点头,觉着他说的话在理。
的确,来了京城已经半月,唯一能让她觉着放心自在的人,也只陈明州这一人而已。
顾月儿回了话之后,她侧眸看向对面的男子,只见他目光看向楼下,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
顾月儿随着他的目光,也向隔窗外看了过去,却见陈明州忽的收回了视线,她瞧着他微微笑着道:“刚才玩的有些累了,你先休息会儿,我下去一趟,待会儿就回来。”
“嗯。”顾月儿不知陈明州见到了什么,但应该真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毕竟,眼前之人日后能得到那般高位,并不是凭空从天而降,也是与他现下所做的一些事情,有着不可摆脱的联系。
顾月儿知道他有事,但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陈明州想要做什么,或是在做什么,即使她问了,他也不一定会告知于她。
而且,她若是问了,或许也会给他带来一些不必要的烦恼。
那人想要做什么,顾月儿都不会管,只要最后,他能好好的回到她的身边,陪着她一道喝茶,赏景,再一起乘车好好的回府即可。
瞧着陈明州起身离开的身影,顾月儿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里竟生出了淡淡的落寞。
不管怎样,她还是希望那人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的。
但她也知道,他有着他的梦想和野心,不是她开口就能阻止的了的,而陈明州所要追求的东西,也不是她的眼界能够够的到的。
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想紧紧抓住陈明州这棵大树,可以给她依靠,但却不知何时开始,慢慢的,慢慢的,便对那人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和以往对沈昀卿的感觉不同,但又有几分相似,顾月儿不知,那是怎样的情愫,很新鲜,却也很美好。
但她也知道,她和陈明州之间,现下不过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易关系,要不了多久,或许他就再也不需要她......
“我离开府中之后,可又有谁从府中出来了?”春风满月楼附近的一处偏僻角落,戴着墨色兜帽的男子,低沉的嗓音慢慢问道。
“除了大夫人林氏外,府里的其他主子都离开了府里。”
“父亲也出府了?”
“是,四爷离开没多久之后,侯爷收到一封信,只简单整理了衣着一番,随后便就离开了......小的瞧着侯爷乘坐的马车,是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嗯......对了,那叫采兰的婢女,可有什么动作?”陈明州轻轻应了声,他顿了一顿,接着又开口问道。
“和四爷想的一样,她今夜的确是出了府,瞧着她的行踪,应也是来了街上。”
“好的,我知道了......”
偏僻的街巷里,陈明州瞧着刚才那回禀之人离开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抬手将兜帽放了下来,慢慢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想着还有人在春风满月楼等着他去,青年缓慢的脚步,不由渐渐变的快了些,路过一处制作糖人的地摊,他脚步不由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