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这儿一派寂静。
有人喊孙潇，“抽烟，去吗？”
孙潇摆摆手，“我做个卷子冷静一下。”
说着就拿出了文综试卷，开始做选择题。
他有以前的底子，所以恢复起来也不算难。
只是毕竟荒废了那么长时间，用两三个月把所有知识点都补起来，除非他的脑子是照相机，不然他做不到。
但恢复个七八成还是可以的。
笔在他指间转着，阳光打在他的侧脸。
林雾忽然望着他，低声道：“你长得真好看。”
孙潇的笔没拿稳，掉在了桌上。
“妹妹。”孙潇收敛起刚刚那一秒钟的悸动，故作轻松从桌上捞起自己的笔，“你在说什么呢？”
林雾一本正经，她撑着下巴，嘴里还含着刚刚孙潇给她的棒棒糖，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觉得你长得真好看。”
孙潇笑了，他侧撑过身子，笔在他之间转了几个圈，“哪儿好看？”
林雾忽地皱眉，摇了摇头，“说不上来。”
尔后她又拿起画笔，低下头开始画自己的画。
孙潇一个人愣在原地。
愣了会儿之后无奈笑了，她还真是个小孩儿。
想到什么就随意说，说完以后也不会管结果。
孙潇从桌兜里拿出一袋小卡片，早上从宿舍出来的时候路过小卖铺发现的，就是一堆碎的卡片，可以拼凑完整，就变成了一副图案。
他把小卡片递到林雾桌兜里。
林雾惊喜的看向他，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卡通人物。
这次她笑得眉眼弯弯，低声道：“谢谢。”
孙潇没忍住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不客气。”
尔后林雾摒弃了画笔和纸，将小卡片都倒在了桌上，开始拼凑。
孙潇在旁边一边做题一边看着。
直到手机在桌兜里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才看到林冉的消息：带我妹来我们学校呗。
——一起拍照。
——我家司机去你们学校门口接了。
——晚上请你吃饭。
孙潇回了个ok的手势。
上课铃声刚好响起。
老师踏着铃声进来，孙潇悄悄附到林雾耳边，“冉姐让我们去她学校，她今天拍毕业照，走。”
林雾愣了几秒，感觉耳朵有点儿发痒，她搓了搓自己的耳朵。
-
孙潇带着林雾越过学校操场，出示了请假条，然后才出了校门。
站在学校门口，孙潇笑道：“第一次用请假条出门。”
尔后收到了学校保安大爷一记凌厉的白眼。
车子平缓行驶在马路上，不肖半小时就到了宁大附近。
周遭停了太多车，司机找不到停车位，于是孙潇带着林雾步行往学校走，走在路上，林雾的目光总会不自觉被那些穿着学士服的人吸引。
“喜欢啊？”孙潇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才把她的思绪给引回来。
林雾愣怔了几秒后点头。
孙潇站在原地想了会儿，环顾四周，看到了一家照相馆。
照相馆开在大学周围，临到毕业季都会租售学士服。
孙潇进去给林雾租了一套。
换上以后，孙潇竟有瞬间错愕，林雾和林冉的侧脸有七分相似，只是气质不同。
于是他拍了张照给林冉看：你妹和你真像啊。
林冉：废话，那我亲妹。
孙潇付了租衣服的钱和押金，带着林雾走出来。
往前走了没几步，林雾说想去卫生间，于是两人又奔波在了找卫生间的路上。
而在不远处的小巷里停着一辆面包车。
车上的人正拿着一张照片议论纷纷。
“是那个人吧？”
“就是她。”
“成，终于等到她了。”
“我们收拾收拾动手。”
“等等。”有一个人提出了疑问，“我怎么感觉不像呢？”
“学士服，鹅蛋脸，跟照片上就是一个人啊，哪不像了。”为首的那个人摩拳擦掌，“就是她了，只要绑了她就是五百万啊，哥几个下半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提出异议的人仍旧皱着眉，但总归什么都没说。
车子往外开，一直跟着那两人。
学校门口人来人往，孙潇逮着一个人问他们学校卫生间在哪儿，结果对方说在最里边，不如去外边的公共卫生间。
林雾等不及进学校，两人只好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公共卫生间。
等到林雾一出来，一个壮汉就装作步履匆匆路过，却在林雾附近不小心“摔倒”，林雾下意识扶他一把，却被他抓住手腕，在她眼前喷了点儿东西。
林雾话还没出口就已经往后倒去，正好倒在男人的怀里。
而一旁的孙潇急了，正要喊人，一块白布就蒙在了他的嘴边。
这个公共卫生间来的人少。
灰色面包车停在厕所门口，那些人将迷晕的两人轻而易举带上了面包车，尔后疾驰而去。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开车的人道：“还以为得一直等到天黑呢。”
“这就说明咱们命好呗。”其中一人哈哈大笑，尔后撞了撞隔壁那人的胳膊，“相机准备好了吧？”
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平头战战兢兢点了点脑袋，还是有点后怕，“哥，咱们这样真的不会被警察抓起来吗？”
“怕个锤子。”大哥撸起了袖子，伸手在林雾脸上捏了一把，“咱们是拿钱办事，就算查，也有上边的顶着。”
“再说了，咱们到时候录了这妞的视频，她还敢报警？”
说着，众人就大笑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林雾醒来的时候, 眼前一片漆黑。
耳边传来细微声响，窸窸窣窣的，像是耗子在地上蹿来蹿去, 她闻到了发霉的味道。
像是食物放久了，空气中带着几分潮湿。
她紧抿着下唇，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一些不好的记忆不由自主的从脑海深处涌现了出来。
那些带着潮湿发霉味道的地方, 那些窸窸窣窣的小老鼠，那些疯狂的大笑。
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纤细的手腕被麻绳紧紧捆住，她尝试着挣扎, 却没能挣扎掉，这些绑人的手法很老道, 林雾只是挣扎了两圈, 却感觉绳子更紧了。
她放弃了挣扎。
只是坐在那儿。
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漂浮在黑暗之中, 一点儿光都看不到。
在很久以前，她似乎也经历过一次这样的绑架。
那些人把她关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 那里灰尘飘荡，带着发臭的油漆味, 十分呛鼻。
年幼的她所在墙角里，大气不敢出。
他们给她吃馊了的饭菜，甚至把菜倒在地上。
摁着她的头逼着她去舔地上的饭菜, 那些东西混着泥土、混着砂砾和灰尘，变成了黑色。
她哭着喊着，却被人打了巴掌。
脸肿了起来, 却依旧要把那些恶心的东西吃下去。
很多不好的记忆浮现出来。
愈是见不到光，人的思绪愈是能发散。
林雾感觉自己的脑仁都要炸了，她不敢哭出来，狠狠咬着下唇, 眼泪却不停流。
她拖着自己的身子不断往后移。
良久之后，终于靠到了一面墙。
墙上散发着陈旧的霉味，靠上去的瞬间有些冰凉，带着几分阴冷潮湿，但林雾却没得选择。
这是她现在唯一所能倚靠的东西。
眼泪落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却也只是瞬间。
很快，这里就恢复了沉寂。
如死一般的沉寂。
林雾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
她有些渴了。
但是依照以往被绑架的经验来说，那些人是不会给她水喝的。
如果她提出了喝水的要求，他们会把水倒在地上，摁着她的脑袋去地上把水给舔干净。
水会混杂着陈年的灰尘，变成了令人恶心的样子。
但她还不得不喝。
哪怕哪些水剌嗓子，一旦把水吐出来，那些人就会大笑着，打开一个全新的瓶子，把瓶口对准她的嘴巴，悉数往她嘴里灌，直到她咳嗽不已。
有很多次，她都感觉自己快要死过去。
她害怕极了。
但没有人来救她。
林雾的脚趾在地上不停摩挲着，即便这里很大，但她也不敢往别的地方伸，她担心出来一些什么东西来啄她的脚。
不知过了多久。
林雾的身体都已经发了麻，她歪着脑袋靠在墙上，在想到底是谁绑架了自己？
为钱？为仇？
她想不出来。
爸妈把她保护的很好，她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只能静静等待被救。
她的手机已经被收走了。
但她身上有GPS 定位，大概爸妈很快就能找过来。
如此想着，她低声碎碎念道：“不怕，不怕。”
“我长大了，没关系的。”
“不怕。”
她声音非常低，生怕惊动了些什么东西。
她也不会说其他多余的话，来来回回也就是这些话，说得最多的一句便是：不怕。
却在几分钟后，空荡的空间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咳嗽。
对方咳了近一分钟。
咳完了以后吐出一句国骂，“我操。”
林雾的呼吸都屏住了。
不知道是谁和她一样倒霉，竟然被绑到了这里。
但她不敢打招呼，谁知道是敌是友。
“妈的。”对方刚说了两个字，便又开始咳嗽起来，似乎是很不适应这里的空气，嗓子就像被卡住，几分钟过后，对方才问了句，“有人吗？”
他声音都有点哑了。
林雾却觉得有几分耳熟。
她像一只小猫，支棱起耳朵听着这里的动静，只听对方喊道：“林雾？”
“林雾？你在吗？”对方喊道：“你在哪儿？说句话。”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挪动着地方。
林雾立马回应：“我在。”
她声音很低，还带着哭腔。
说完以后还吸了吸鼻子，听起来像受了委屈。
而她也终于意识到，是孙潇和她一起被绑了来。
不知为何，她心底竟然松了口气。
这一次，终于不是她自己一个人了。
而孙潇实在是受不了这里的空气，带着阴冷潮湿的霉味，对他这个有轻微支气管炎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巨大折磨，他又低咳了几声，这才继续喊道：“你在哪儿？”
林雾：“我在这儿。”
孙潇：“……”
“给我一个具体方位。”孙潇也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惊动了外边的人，“你别动。”
“我在墙边。”林雾的手指顺带敲了两下墙，发出了低低的咚咚声。
孙潇竖起耳朵听，大致确定了她的方位。
但他的脚也被绑着，没办法走过去，只好蹦了。
他就像一只没有感情的小僵尸一样，蹦跳着朝林雾的方向过去。
蹦几步后咳嗽几声，然后让林雾说话，方便他确定林雾的方位。
如此几次后，他终于蹦到了林雾的身边。
蹦蹦跳跳是个很费体力的事情，孙潇甚至出了汗。
他喘着气在林雾身边坐下，隔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哭了？”
他问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抚慰意味。
林雾听着，眼眶忽地再次湿润。
眼泪把眼罩都湿透了。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嗯了句。
孙潇的肩膀撞了撞她的，“没事儿，别哭了。”
林雾：“嗯。”
“我在呢。”孙潇说：“有什么事儿我在前边顶着啊，你怕什么？”
林雾：“嗯。”
孙潇话没说几句，灰尘又进了他的鼻子。
呛得他再次咳嗽起来。
他忍不住动了动鼻子，“这是废旧仓库吧？以前放冷藏食物那种。”
林雾：“你怎么知道？”
“你没闻到食物发霉的味道吗？”孙潇再次动用了他那灵活的鼻子，“还是肉味，虽然已经发臭了吧。”
“闻到了。”林雾说。
“你冷么？”孙潇忽然又跳跃了话题，林雾错愕了几秒才跟上他的脑回路，回答道：“还好。”
她自幼就比较耐寒。
“我不大好。”孙潇说着就脸朝一边打了个喷嚏。
“这些人也太损了。”孙潇吐槽道：“绑架还把人绑到这么个鸟不生蛋鸡不拉屎的地方来，简直是让人逃无可逃啊。”
“要是等小爷出去，一定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真的目无王法，大学附近就敢搞绑架。”
“简直是没有天理，妈的，就是不知道冉姐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咱们被绑架了。”
“冉姐肯定要救你的，那说不准能捎带把我给救了。这么说来，我应该也只是个捎带。”
这里不知不觉就成了孙潇的专场，林雾一直没说话。
甚至连一声嗯都没有了。
孙潇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喊了一句，“林雾，你在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