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如月是不敢与侯府嫡女相比的。如月自知,出身卑微…”
柔妃扫了那美人一眼,眉目如画,楚楚可怜,却是让人动容。可就是太过卑微了。她为人母亲,为子筹谋,她的旭儿还在襁褓之中便让高人算过一卦,高人说,旭儿有真龙之相。等旭儿年十五之时,她又寻那高人,与太子算了一卦。高人摇着头,直道命虽贵极可难得善终…
她当时听了欣喜若狂,自此之后,便在为儿子铺桥搭路。这女子好看归好看,唯独这身世断然说不过去。人家侯府嫡女,尚且因得父亲官职不到,只能封为良娣。她一个妓坊女子,又何德何能入皇家的门楣?若不是因得腹中的皇长孙,现如今也只能做个外室罢了。
柔妃只道,“到底那阮家姑娘比你月份要浅些,还能做做礼数上的门面功夫。你啊,就乖乖等生下孩子,我与旭儿定会与你一个交代。”
“如月没有心急,今日只是来看看娘娘的。”如月说着,端着桌上茶盏送来柔妃眼前,“娘娘喝茶吧,如月等着您和殿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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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露院。
长卿记得,殿下从来不赖床,可今日却是与她整整在床上赖了快一个晌午了。她身子重承欢大有不便,昨日夜里殿下下手也颇为温柔,方才还帮她再揉了揉后腰。长卿伏在他怀里,细细寻着他胸前的龙涎香味道,温存得紧了,也不大想动…
还是舒嬷嬷隔着门在外劝了好一会儿,“殿下,娘娘,该得用早膳了,不好饿着了小皇子。”
殿下这才掀了被褥起了身…
朝云忙来侍奉殿下穿衣,云青也拿着厚衫来,与长卿披上了。“今日风大,娘娘得多穿一些,不好着凉。”云青说着,目光直直落在林乱的床褥上,忙垂眸捂着嘴笑了笑,方才扶着长卿起身用水,梳洗。
凌墨束好了发,又着好了一身轻便的竹袍,在屋子里坐了下来,等着长卿梳妆,好一同出去用膳。却见得云青和朝云,侍奉她梳头。长发如瀑,被两个婢子一一帮她盘成了发髻,又有珍珠玉簪做装点,美人可入画。
长卿起了身来,被舒嬷嬷扶着来他面前的,与他微微一福,“殿下,可以了。”
凌墨从后头轻轻扶着她的腰身,往紫露院的偏堂里去用膳了。
新婚头日,长卿本是要去拜见皇帝和太后的。可殿下却说父皇养病,不宜打扰。至于太后,现如今还被摄政王软禁着,无人能入寿和宫里探望。
倒是省了一番礼数,可长卿觉着好似有什么不妥,“那长卿岂不是很不孝?”
殿下却道,“有个人,孤得带你去见一见。”
长卿也不知他说的是谁,殿下今日神神秘秘的。在宫中用过了午膳,殿下方才扶着她上了马车,往宫外去。
马车一路行过东西街,长卿被殿下揽着怀里坐着,寻着车窗小帘望出去,依稀记得起来这条路,“殿下,可是要带长卿去大相国寺么?”
凌墨嗅着她发丝清香,只淡淡答了声,“嗯。”
长卿心中却是几分奇怪,殿下说的很重要的人,是在大相国寺里么?可想了一想,她便明白了过来,大相国寺是国寺,里头供奉着皇家祖上的牌位,还有大周朝自建国以来,身负功勋的王侯将相…殿下该是带她来拜祭某位先人的。
马车在相国寺门前停下,长卿被殿下扶下来了马车。一干僧众早接到东宫内侍提前来传的消息,候在了门前。方丈虚迟也出来迎驾,见得太子来,虚迟与人一拜,“殿下,娘娘,万福金安。”
殿下与虚迟道了声免礼,方道,“孤今日想见见母后。”
虚迟忙与身边大和尚吩咐,“为殿下引路,去慈心堂一趟。”
长卿这才知道,殿下带着她来大相国寺,是来祭拜皇后娘娘的。
殿下正牵着她往里头去,长卿却问了起来,“殿下来祭拜娘娘,怎不与长卿先说一说,娘娘喜欢什么东西,长卿也好早让人准备了。”虽皇后娘娘早就仙逝,如今只能祭拜牌位,可长卿心里却莫名有些紧张。新婚头天,殿下便带着她来拜祭的人,必定也是殿下心里很重要的人…
殿下垂眸望了望她,“孤让他们一早准备过了。”
长卿不自觉紧了紧被他牵着的手,被一干僧众领着,入了那慈心堂。
小堂里檀香味儿十分浓厚,屋子里也一尘不染,看来平日里该是被僧人们照看有加。小堂正前是一座白玉的观音像,额上牌匾“慈航普渡”。虚迟领着人入来,身后一干僧众便绕去了观音像前,准备诵经。
长卿被殿下扶去了一旁,让她等着,却见得殿下独自去了观音像前,跪拜上香。她这才知道,殿下该是顾着她身子,不让她下跪。可既然来了佛前,便没有不拜一拜的道理。她直走去殿下身边,扶着他的手臂,也一同跪了下来。
凌墨面色一怔,扶着她的手臂,“你做什么?”
长卿望着他笑了笑,“与殿下一同为娘娘祈福。”僧人递了香上来,长卿也问要了一炷。凌墨拿她无法,只好也接了香来,与她一同祭拜。快速结束了礼节,好将人扶了起来。
虚迟这才领着一干僧众退去了门边,“殿下,我等便在堂外等候殿下。”
凌墨微微颔首,等得方丈出去,才又牵着长卿绕到左侧供奉着的牌位面前。长卿这才看到,上头是先慈敬皇后的名讳,她便直又从案上,寻了香,去油灯前点着了。
凌墨自扶着人跪落下去,自己也一同跪在一旁,与那牌位道,“母后,儿臣如今娶妻,特带着她来看看您。”
长卿侧眸望了一眼殿下,殿下侧容认真,这一声“妻”叫的她还有些自愧,她忙拉了拉旁边人的衣袖,小声提醒:“是良娣呢,殿下。”
殿下却回眸望着她笑道,“孤答应过母后,会带妻儿来拜她。今日都齐人了…”
“……”母后面前他竟还玩笑起来了。长卿被他扶着,与那灵位拜了三拜,很快又起了身来。殿下从她手里接过香,自行插去了香炉里。方不知又与那灵位说了什么悄悄话。
好一会儿,殿下方才拉着她过去,再与皇后娘娘灵位拜别。长卿被他扶着往外头去的时候,却见得小堂另一侧,还供奉着另一个牌位,上头好像也是个女子的名字,长卿一眼扫去,认得出来,是魏氏夫人几个字…
长卿正奇怪着,什么人会和皇后娘娘的牌位供奉在一处,却已经被殿下扶着出来了慈心堂。虚迟迎了过来,“殿下,可需在寺中用一趟斋饭?”
凌墨垂眸看了看身旁的长卿,“腹中孩儿正要进补的时候,就不用斋饭了。”
虚迟答了一声“是”,方要送两人往外去。
却见得一行数人,往慈心堂的方向行了过来。长卿一眼便将为首的一人认了出来,那人一身黑金朝服还未更换,背手而行,威严自立。是摄政王。摄政王身边的仙仙姑娘,一身素服,却遮挡不住那眉眼之间的艳丽。
凌墨也见得来人,等得那人行到面前,方才从容颔首为礼,道,“皇兄,今日也来拜祭魏夫人?”
魏沉却扫了一眼长卿,笑道,“昨日大婚,太子这是带着新妇来拜祭皇后的?”
长卿往殿下身边靠紧了些,却听殿下道,“不错。”她这才明白了过来,与皇后娘娘一同供奉在慈心堂里的另一个灵位是谁。原是摄政王的生母,在宫中连娘娘都未曾被封及的,魏夫人…
凌墨又道,“魏夫人也曾是孤的奶娘,孤与皇兄,一同再拜祭拜祭她。”
长卿心中几分迟疑,不曾想殿下和晋王,竟然还有这一层的关系…殿下却回身过来,嘱咐她道,“你在外头等孤。”因得摄政王的人在,长卿有些担心,忙拉紧了些他的衣袖,“长卿不想一个人。”
凌墨自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十三司一直护卫在暗处,不会让你我有事。”
长卿这才放心了几分,方目送殿下转身与晋王一同入了慈心堂里。仙仙姑娘也被留在了堂外,一旁还有虚迟和一干僧众,两个女子,不自觉便立在了一处。与其他侍卫们拉开了些距离。
长卿想起在佑心院的时候,还曾与仙仙姑娘偷师胡旋舞的事情,这才问起她来,“摄政王他,对姑娘好么?”
“殿下待仙仙很好。”仙仙含笑答话,又望了望长卿的腰腹,“还未曾恭喜阮姑娘,终于与太子殿下修成正果。”
长卿抿了抿唇,垂眸下来看了看肚子,又道,“长卿劝劝殿下,让他放过你。”她想来自己与仙仙原是一样的,只是如今,她已经没有把柄在晋王手上了。可是仙仙呢,她可是有什么把柄握在殿下手上?
“阮姑娘在说什么,仙仙听不太懂。仙仙是一心向着摄政王殿下的。”
长卿这才看了看四周侍卫,有摄政王的人,也有太子的人。她这才顾着仙仙的身份秘密,将话头儿绕开了。
慈心堂中,魏沉持香跪在那魏夫人的灵位前。凌墨却也立在一旁,持香与灵位拜了一拜。二人一同将手中香火插入香炉。
魏沉方才开了口,“太子看来对那丫头很是看中,不过是个良娣,还带着来拜祭皇后?”
“父皇沉心养病。宫中已无需要拜会的长辈,孤便带她来拜祭母后。”凌墨说着长舒了一口气,“是孤答应过母后的。”
魏沉笑着,“本王还记得那时候,很是羡慕皇弟。有个如此好的母亲,得父皇看重。可惜了,竟是被冤屈了…”
“旧事不提也罢。”凌墨却侧眸看了看魏沉,“其实孤有些话,也一直想与皇兄说。”
“哦?”魏沉面露迟疑,却带着几分笑意,“什么话?本王倒很想知道了。”
凌墨又看向那魏夫人的牌位,“皇兄却一直不肯放过孤,是以为孤将来会是大周天子,孤若死了,皇兄便能得到皇位。可皇兄也该看到了,江南一行,孤已经死过一回了,皇兄又能拿到想要的东西么?”
魏沉面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几分。这话里答案他早就想得明明白白了,即便凌墨他死了,司礼监还会扶持齐王登上皇位。想来即便齐王死了,后宫之中未成年的皇子大有人在,不过是人前的傀儡,谁做都是一样…他道,“你这话,说得有点儿意思。”
凌墨却笑了声,“所以,孤并不想与皇兄为敌。平衡权术,一开始是君王谋略,现如今却成了司礼监的刀。我们又何必再斗下去?”
长卿在外与仙仙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东宫中的闲杂事儿,站得久了有些累,便被仙仙扶去了一旁石桌旁坐下歇息。
直到天色渐渐有些晦暗了,长卿方见得殿下与摄政王从慈心堂里出来。她忙起身迎了过去,捉起来他的袖口,唤了一声,“殿下。”
凌墨直将那只手握进掌心里,方与魏沉道别,“皇兄,孤便带她先行回东宫了。”说着,二人分道扬镳。长卿也被殿下牵着,往寺们外走。殿下脚步放得慢,等着她。垂眸的时候,目色落在她面上,方问道,“脸色不太好,可是等得累了?”
长卿摇摇头,直拉着他的大掌放在肚皮上,“你摸摸,他一直在闹。该是饿了…长卿也好饿。”
凌墨几分哭笑不得,听她这一声喊饿,又心疼得紧。只好扶着她紧了紧步子,往寺院外头去,“早些回去,用晚膳吧。”
第60章 . 燕双归(5) 一起睡觉
马车停在紫露院门前的时候, 舒嬷嬷早在门前候着了,见得长卿下了马车,忙行来扶着人,“晚膳早备好在偏堂了, 娘娘该要饿了。”
朝云也来与二人取了斗篷, 方随着殿下和长卿身后往偏堂里去, 侍奉用膳。
外出了整整一下午, 长卿着实饿着了。早两日在侯府的时候,舒嬷嬷到了下午都会给她加餐。眼下望着满桌的饭菜,筷子便停不下来。
凌墨一旁见她小口小口吃得飞快,好笑又心疼。看她碗里肉菜渐空,他便又抬手亲自给她夹了些鱼肉。
用过晚膳, 长卿被殿下带出来了花园散了一会儿步,消消食。回来紫露院里,长卿便被殿下抱上了床榻,殿下嘱咐着,折腾了一下午该是累了,让她早些休息。他自己却起身要走了。
“殿下要去哪儿?”长卿忙拉着他的手臂。
殿下回来轻轻抚了抚她的肚子, “许太医叮嘱过,房事不可太勤。孤今日得回佑心院休息。”
“……”才新婚第二日, 便要分房睡,没入东宫之前,他便政务军务繁忙, 长卿原想着大婚之后,终能和他多亲近亲近的。她忙问着,“殿下不走行不行?”
凌墨望着那张小脸拧成一团,几分不舍, 寻着那薄唇轻咬了一口,“你好生歇息,孤明日再来看你。”
“……”长卿咬着下唇,被他扶着躺了回去。殿下又给他折好了被角,方才帮她熄了烛火,出了门去。
不知是不是因得吃的太饱,长卿在床榻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撑着身子起来,唤了舒嬷嬷来,与她重新穿好了衣物。
“娘娘,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舒嬷嬷见她起了身往外头去,忙问着。
“我想去佑心院里看看殿下。”她自是一个人睡不下了。不知怎的,她今日特别想陪陪殿下,也想殿下陪陪她。
舒嬷嬷劝着,“这怕是还得让人通传一声…”舒嬷嬷虽是没入过宫,却也听说过宫中规矩。再者,在王府的时候,世子妃若想要见世子,也是得让人通传了,世子爷同意了方才传召。
“我,有些积食。还想出去走走。”她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当是自己给自己通传吧,嬷嬷。”
舒嬷嬷无法,只好扶着主子往佑心院里去。
长卿行来佑心院门前的时候,却是被门外的内侍拦了下来。原先她是佑心院中的婢子,出入都无需通传。如今她却已经不是佑心院里的人了,守着门前的内侍也都换了一批,为首的一人对她道,“这东宫里的规矩,拜见殿下得要宫中内侍先行通传,良娣娘娘也不能例外。”
舒嬷嬷好声好气,“娘娘也是有急事想见殿下,方才自行来的。”
那内侍却道,“紫露院里的内侍呢?就这么让娘娘过来了,他也不知道规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