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忙一把扑到兰妃面前,“你们要带我母妃去哪?本公主不准你们欺负母妃!”
兰妃直往女儿身后躲,半笑半疯,“没、没错,你们不能欺负本宫,本宫还有个小公主呢…”上一回她便是因得女儿躲过一劫。
江弘面上从容,淡淡笑道,“圣上吩咐了口谕,未免五公主太过思念娘亲,日后便交由云妃娘娘亲抚养。”
“不、不行。”兰妃想拉着女儿,可已经来不及。五公主已经哭着被两个内侍抱走了,送去了外头的车辇上。
江弘这才客客道道,对兰妃道,“兰妃娘娘,李嬷嬷,那便请吧。可莫再让司礼监的人动粗了…”
兰妃腿脚发软,仍是被司礼监的内侍们扛出去的。李嬷嬷也被压着,跟在了兰妃后头。
江弘自在前头引着路,今日下午,太子便带着许太医、汪太医来了养心殿里,在皇帝面前禀报了这谋害皇孙一事。皇帝便让苏瑞年拟下了这封圣旨,他不过是奉了苏瑞年的意思来办事儿。
从江南来到京城,江弘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太子没要他的命,还将他送入司礼监,重新与了他一番前程。他的人生,经历过了绝望,如今再逢生机,已经全然是另一番心境。
身后兰妃主仆骂骂咧咧了一路,直骂去了皇帝头上。江弘心如平水,转身回来,对一旁两个内侍温声道,“苏公公吩咐的事情,还不赶紧办了?”
两个内侍答了是,便一人持着一把匕首,趁着夜深人静,割了主仆二人的舌头…
兰妃何尝受过这种苦难,疼得哭得差些晕了过去,却见得那张如玉面庞凑来了眼前,与她最后交代,“兰妃娘娘,莫要怪奴家。奴家也是依着苏公公的意思办的差事儿。”
苏瑞年不想亲自出面来宣旨,确是因得和兰妃还有些交情,可比起来和柔妃与秦王的,那便不是同一回事儿了。那阮家姑娘是在柔妃的景玉宫里出了事儿,未保柔妃,苏瑞年便早早吩咐了一行来办差的内侍,人压入大理寺之前,务必截舌。
兰妃一口气息没提上来,直晕去了内侍身上。
江弘淡淡吩咐,“走吧,早些送到了,咱也早些回去。奴才们也是肉身凡胎,这都亥时过了,也该要睡了。”
内侍们应了声是,忙跟紧了些,多有拍着江弘马屁的。
“江公公真是会为我等着想。”
“这差事儿江公公办得利落。也难怪苏公公一眼便将江公公相中了。”
内侍们嘴里一套,心里一套。苏瑞年那日从一干新进宫的太监中,一眼将江弘挑了出来,亲自培养。看上的怕不是他这皮肉身相么?苏瑞年向来喜欢这些好看的,江弘是,那邢姑姑也是。
江弘微微颔首,将这些阳奉阴违一一笑纳,便直带着人往大理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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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心院寝殿里,床榻上摆起了小棋桌。
长卿半坐靠着床头,身上还捂着被褥,正与殿下下棋。依着许太医的叮嘱,她一整日都没下过床,顾着肚子里的小人儿,丝毫不敢怠慢。殿下却觉着她该要闷,便让人寻着小棋桌来,与她下棋。
长卿听得的时候,还微微叹了一口气。“又要下棋?”
可想来,不是她闷了,该是他闷了。殿下今日除了出去了很短两趟,说是去办事儿了,其余的时候都陪在她的榻边。一开始看了好一会儿的书,后又寻着那把大圣遗音来,与她弹了两首曲子来听。夜里用过晚膳,方才让人张罗起来了棋桌。可不是将屋子里能与她一道儿做的事情,都做了一便么?
长卿今日竟然赢了殿下两局。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飘飘然,“殿下近日棋艺可是有所退步了?”后来方才发觉,殿下是特地让着她。她出了一处错漏,他也跟着出一处错漏,便就这样与她玩儿了一晚上…难得她空高兴了一场,以为自己棋艺大有长进。嘟着嘴埋怨了他一番,“殿下这样有违棋道。”
对面的人却哼声一笑,“哦?那孤真要认真了!”
“来来。让长卿看看殿下的真功夫。”她刚涨了几分自信,正跃跃欲试,可方才落了十几步,便被他节节逼退到了边缘,退无可退…剩得最后一□□气儿,还生生被她看漏了…
“等等,等等。”长卿抬眸扫了扫对面的人,“殿下,能不能让我悔一子?”她说着正要去捏那枚棋子,手腕儿却被对面的人一把捏住,“方才是谁说的,有违棋道?”
“就、就一颗。”她怯怯求饶,不然她也输得太没面子了…
凌墨望着那张小脸局促的模样,有些好笑,“不行。”却见得她眉头拧在一处,“哎”地一声,似是哪里疼。
“怎了?”
长卿靠着床头,腰身上着实不盛气力,可方才那里却是闷着一阵鼓动…她伸手捂了捂肚子,里头确还未停歇,一下接着一下的。见得殿下凑了过来,模样几分紧张,她忙拉着他的大掌放到肚子上,“你看看,他是不是在动呢?”
凌墨掌心触及,隔着一层皮肉,里头确是鼓动着。动作不大,却能轻松地感受到。他几分欣喜,直匐去她肚皮上听着里头的动静。
长卿被他这动作吓得一惊,“殿下…”脸上也滚烫了起来…
“嘘!别说话。”
长卿却见他听得仔细,也跟着好奇起来,“殿下听到什么了?”
“左手挥拳,右手舞剑。是孤的小皇子。”
“……”长卿只觉得殿下的神色像个孩子。她的目光却落在殿下花白的鬓角上,她轻轻抚摸着哪里,笑着问他,“怎就一定是皇子呢?若是公主呢?”
殿下这才从她肚皮上抬起身来,“若是公主,孤也教她习武,定不能便宜了别的男子。”
“……”长卿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指了指那棋盘,“殿下不让小人儿被人欺负,却欺负我?到底让不让我?”
凌墨这才端坐了回去,收敛了神态,“就一次,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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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在床榻上一躺便是整整三日,殿下将她的膳食都安排在了寝殿里,躺得她腿脚都好似不能再用了。好不容易盼来了许太医请脉,说是脉象转好,倒不用再闷着寝殿里了,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也有益于心情。
自从长卿回来,殿下下了朝便很少再去勤政殿,倒是将办公的地方,搬回来了佑心院书房,好方便陪她。说是陪她,可却是时时刻刻都看着她,这儿不能碰着,那儿不能乱走。长卿也刚好能在书房里陪他读书、看奏折。
这日,许太医又来请了脉象。殿下还在书房里接见程将军,长卿便与许太医好好问了一问,殿下双鬓白发的事情。她虽听得世子爷说过,好似是因得她出走之后,殿下大病了一场,可其中因由该还得问问许太医。
许太医本是细心谨慎的性子,听得长卿问,便将病因始末说得有条有理。可长卿也并未习过医,唯独只记下了心脉过损,伤及肝脾几个字。她忙问了问,“可会伤及寿命?”
“这…”许太医欲言又止,“皇子寿命,臣等不好妄加议论。”
长卿知道,上至皇帝下至皇子的寿命,在宫中都是忌讳。因此即便太医们心中有数,也不能多加言语,以免影响朝纲。她又道,“我只是想,殿下若真是损了元气,可否劳烦许太医帮殿下调理调理,莫要影响往后…”
许太医这才抿唇笑道,“许某行医,向来以膳食为根,药为辅。往日里殿下忙着政务,不大听臣说那些道理。姑娘若是有心,劝一劝殿下,臣再与殿下开些膳食羹汤,好好调理。”
“殿下的性子,确是顽固些…”长卿说着,直嘱咐道,“那许太医便按着医理开方子,劝殿下吃食的事儿,便交给长卿了。”
话刚落下,却听得寝殿外头殿下的声音,音尾上扬,声音却是沉着:“孤顽固?”
第58章 . 燕双归(3) 娘娘
“……”长卿不过就那么随口一说, 怎知道他会这时候回来?她方才午睡醒来,许太医把脉的时候,正还半坐躺在床头。正掀开被褥起了身来,与他微微福身作了礼。“殿下回来了。”
凌墨紧着两步过来她身前, 将人扶了起来。
许太医见状不妙, 忙与太子殿下拜了一拜, 道, “臣方才与姑娘请过脉象,很是平安。臣便先回太医院未姑娘配新药方了。”小夫妻要拌嘴,他好像不太应该出现在这里…
凌墨目送了许太医出门,方揽着那人的腰身过来,“顽固?嗯?”
长卿抬眸看他, 捏出两个小指头,“就、就一点点…”
凌墨望着她那小心谨慎模样,几分好笑,目光直落去她的唇瓣儿上。长卿还未反应过来了,腰身便被他揽得紧了些,唇齿便已经沦为失地…嘴里只好支支吾吾, “殿、殿下,顾着肚子。”
殿下的声音只从喉咙里出来, “孤知道。”
……
傍晚的时候,长卿被殿下从佑心院里牵着出来,殿下带着她上了马车, 打算送她回侯府了。殿下说,指婚的圣旨明日就会到侯府了,她如今身子也无碍,还得好好回去侯府里准备婚嫁。
长卿一想来, 该又是好些时日见不得他。便多嘱咐了几句,“殿下不可太操劳了,等长卿入了宫,再好好依着许太医的方子,给殿下侍奉膳食。”
凌墨嘴角微微泛起笑意,答得轻声,“好,孤等着你。”说完,又去抚了抚她的肚子,“许太医说,如今正是该进补的月份。你想吃什么,若市集里寻不见,便让明英来东宫通传一声。”
听他这么一说,长卿到真想起来早日里念想过的吃食,“殿下,长卿早就想吃奶酪了…”早几日在侯府的时候,她便让张管家去市集里寻过几回,可夏日里奶都存不住,更别说奶酪了。唯有从北边进贡过来的,还带着那边的凉气儿,方才能入口。
“等过几日瓦剌来访,进贡的新品,孤让人给你留下来。”
听着他说起瓦剌两个字,长卿颇有些揪心,上辈子殿下战死的那场仗,便是与瓦剌打的。她直捉紧了旁边人的手掌。“殿下得要小心那些瓦剌人。”
“嗯?”凌墨垂眸望着怀中的人,“怎么突然说这个?”
长卿窝着他胸前,抬眸望了望他,“长卿…只是听人说,瓦剌人凶狠残暴,不讲仁义。”
她在梦中见到的只是破碎的画面,毕竟不太知道到底发生过了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两国的冲突已经持续了上百年,高祖皇帝驾崩之前,两国达成和解,每年夏季商贸往来,迄今为止已经十余年了。然而,这些年来大周的北境并不太平,边境百姓常常被瓦剌那些边缘部落骚扰抢夺。
凌墨却将她捂紧了些,“这是大周君主和武将们该要忧心的事情,你便不必多想了。”说完,方与她又道:“孤这几日该无暇回来看你。程将军发兵支援高丽在即,孤要去趟城外军营。”凌墨又多加嘱咐,“记住孤上回说过的话,无孤的口谕,谁人传召你都可以不去。”
马车停在侯府门前,徐氏和朝云早早就已经候着了。
长卿被殿下扶着下了马车,舒嬷嬷便来接过了人。殿下与阿娘寒暄了两句,临行要走,便又吩咐众人,不必多礼。
送走了太子殿下,一行人往府中去,徐氏直来扶着女儿,打听起来在宫中,吃了哪宫娘娘的苦头?小皇子可是无恙?长卿一一与阿娘都说了。
阿娘叹了声气,“日后若真入了宫,这些险恶怕是有增无减,女儿,为娘想替你受累,可惜也帮不上。”
长卿安慰了阿娘几句,到底殿下是顾着她的,长卿便也没那么担心害怕。
翌日。
长卿起来得早,因得殿下嘱咐过,在府中好生休养,最好莫要出门的。她便也打扮得随意。发髻轻挽,一身夏日里轻便的襦裙。起了身用过了早膳,又觉着有些乏,方要回去床榻上再躺躺。却见得明英从外头回来,“姑娘,圣旨要来了。”
长卿这才让舒嬷嬷扶着自己出去了静如斋,行去了侯府门前。
却见得阿爹和阿娘一身盛装,已经候着门前准备接旨了。原方才只是来了个司礼监的小太监通传,宣旨一行人还未行到。
长卿被阿娘拉了过去,“我这心里跳得不是滋味儿,女儿要许给别人了,总觉得空空落落的…长卿啊,这几日你在东宫,太子殿下可有透露给你,是什么位份,会不会亏待你了?”
长卿抿着嘴角,捂了捂阿娘的手,“阿娘,一会儿便知道了。”
司礼监一行人缓缓从安乐巷外行来,到来侯府门前,便见得为首的一人,持着明黄色圣旨。阮安远直带着一干家眷都跪了下去,迎接圣旨。
长卿被舒嬷嬷扶着,跟着阿爹身后,也跪了下来。却听得来人声音温和,将那日她在皇帝陛下的养心殿里见过的圣旨,当着众人又宣读了一遍。
可长卿却听得那宣旨的内侍,声音年轻,并不是苏瑞年苏公公。反倒是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阿爹正要起身接旨,却听得那内侍大人又道,“安远侯,莫急。这儿还有一道儿圣旨。”
阮安远这才又跪了回去,却听内侍直将另一封旨意也宣读了出来。是让他上任礼部侍郎的圣旨。礼部侍郎官拜四品,自从归朝,阮安远身无半点官职,现如今总算是得来了圣上的旨意。虽不及摄政王给的三品尚书官位高,可这上任圣旨既是与女儿的指婚圣旨一道儿颁下来的,那便该是圣上亲自与太子铺的路。
这样,阮安远也算是定了心,忙起身接了两道圣旨下来。
长卿这才也被舒嬷嬷扶着起了身,她这才小心翼翼扫了一眼那听着耳熟的内侍大人,这一眼看过去,便没能挪得开,那眉目清隽,气度沉稳,正是江南第一公子江弘…
舒嬷嬷察觉得长卿脚步有些不稳,忙紧了紧手上扶着人的气力。
江弘却也正看了过来,见得长卿,却是笑着与她微微一拜,“阮姑娘大喜,江弘恭贺。”
“江公子…怎会入了司礼监?”长卿不曾想过与江弘再见竟会是这样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