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在场的仆从及男艺妓们见着门口那位风姿卓然的男人这般憋屈的样子,一时心下都有些怜悯。
男子见众人不经意向他投去的目光,胸口起伏的幅度似乎……是更大了。
天牢内,赵侍新缓慢站起了身,看着铁门前幽暗的甬道,他目光也更深幽了一些,脑中画面陡转。
当时炎热时节,暑气郁积,潮气不散。
人,便很容易生病。
此时,公主府中最尊贵公主殿下的闺阁内,一位面色苍白,嘴唇几乎毫无血色,全身都有些无力的男子正十分抗拒的想从自己身下躺着的那张床上下来,并且拒绝一切药物与饮食。
婢女们都有些无所适从,想着又不能拿勺子强迫面前这位府里最得公主喜爱的男人吃东西喝药,个个的都急的不行。
只一个劲的阻止这位虚弱的公子下床。
正越来越没辙间,从外间便走进了一个明丽女子,女子径直的坐到了男人床边,看着男人好脾气的问道:“你这幅样子,不好好躺着,还想下床来干什么?”
女人瞧眼男人神色,又疑惑的道,“怎么,本公主的床你还嫌弃……?”
男人似乎是有些接受不了,只冷道:“给我换个地方。”
女人却觉着没甚必要,她只凑近男人冷白的面皮轻声的调戏道:“赵二公子现下这莫不是……在害羞吧?”
男人靠在床头,见女人凑近,又听她这话,只偏了头,似乎不愿见到女人这张脸的样子。
女人也不恼,只慢斯条理的把玩着面前男人的手道:“赵二公子,依本宫说,你有什么好害羞的,反正以后迟早……不也得上本公主的这张床……”
屋内的众婢女听了这话,再见床上男人那张清隽秀逸的面容,都有些不自主的羞红了脸。
男人似乎是被这话给气的急了,又似乎是太过愤恨,他只猛地抽回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便开始面色青白的咳嗽起来。
第36章 喂药
屋内,女人见床上男人那样,似乎有点无奈,但却依然开口,更像是给未来某日便会发生的事提前给男人打预防般的又道:“你也早该知晓迟早会到哪一步……”
女人说着,好脾气的叹了口气:“本公主这段时间一直依着赵二公子你的性子,放过你这么长时日,但赵公子你……也得体谅体谅本公主啊,像公子你这么俊俏的男人在本公主的这眼皮子底下天天的这么晃着,你叫本公主如何能清心寡欲得了,所以赵公子你最好还是乖乖吃药,把身体养好,不要让本公主白日里惦记,夜里还担心了才是……”
女人说着却似乎并不担心她这些话会将面前人给气得更狠,只又轻描淡写的道:“否则本公主一担心就会生气,这一生气可能就会拿旁人来发脾气,赵公子这几个月,多少应该也摸到了些本宫的脾性才对吧,所以公子还是就好好的把这药给喝了吧?”
说完,锦衣女子就这么看着男人,又瞧了眼一旁摆置的药碗,目中满含期待。
但病弱公子此番却似乎并不受女人的威胁一般,连个眼神都没投向旁侧药碗,只一直这么微微的咳嗽着。
女人渐渐便细眉紧蹙,突然就挥手让屋内的婢女都退下了去,然后危险的道了一句:“还是不喝是吗?”
紧接着在男人未反应过来之前,女人一把就端起了一旁药碗,猛地抿了一口,便就转头直直的朝着男人的方向凑了过去。
女人一侧手臂往后的紧揽住了男人后颈,红唇重重的便强压上了面前男人的唇。
男人瞳孔猛地睁大,搁在腿上的手,条件反射的便紧捏住手心,等反应过来想推开女人时,那药已被女人给他就这么强行的灌了下去。
稍离开一些,女人瞧着自己面前的年轻公子,回味的咂了咂嘴,被药苦的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见人一张俊颜此时涨的通红,她只微微笑着拿起碗的又道:“看来赵二公子是想要本公主亲自这般喂你,才会喝这药了是吧?”
女人说着似乎是又想如法炮制,男人的手捏紧又松开,突然一把就将碗给夺了过去,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等他将碗拿下,正准备反问女人这样她是不是就满意了时,突然一阵香气扑鼻,一只滑腻的手就按在了他撑在床上的一侧手背上。
然后男人就只觉眼前一花,一张脸很快便放大在了他面前,紧跟着唇上就是一阵柔软温热的触感,似乎有一颗不大不小甜中带酸的硬糖被强硬的抵进了他嘴里,然后唇上又被某种温软给轻压了压,之后那触感才一瞬又离开了去。
屋子里很快,就听一个满意的女人声音响起在一室,“……孺子可教也,赵二公子,这颗梅子糖便是本公主给公子你方才如此识时务的奖励。”
男人怔愣一瞬,直到口中传来酸甜的味道,他才猛地推开了还握住他手的女人,半晌,似乎忍了又忍,才只能手指着门的冷声道:“你可以走了。”
女人立时觉着很有些无趣,但想到男人现下这病殃殃的模样,还是饶恕了男人此时的无礼,只道:“还真是个得了便宜就卖乖的男人,本公主念你现下生着病,就不跟你计较了,不过等你这病痊愈了,到时本公主……再跟你好好的算这笔账。”
女人说完,才缓步的走出了厢房。
等女人离开,男人抿着唇,感受到喉间刺激味蕾的酸甜,静默了半晌,才闭了闭眼的一侧手缓慢握拳,似乎要把拳头捏碎般的用力。
第37章
天字一号大牢就在前方的尽头处,幽暗的廊道终于快走到了头,四周墙上点燃着的火把,光芯不时轻轻的跳动。
坐在牢里的人听着后方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落着棋子的手渐渐的便停下了动作。
只等着人走到他面前来。
萧辰意总算看见了牢房内坐在一张矮桌边的人影。
就这么看着背影似乎也能感觉到男子周身儒雅平和的气质。
萧辰意脚步微顿,很快又提步,终于还是走到了牢中男子的面前。
男子瞧眼出现在眼前的青袜高履,视线逐渐往上,便就这么不错眼的瞧着此时站到了他面前的人。
女人也注视着牢中在这世界已过了十年,再加上狱中对待,男子已有了些风霜的脸。
瞧着瞧着女人微笑了笑,缓慢蹲下了身子,手肘搭在膝盖上,双手撑着脸的对着牢中的男子笑问道:“荀大哥,看够了吗?可认出我了?”
荀杨看着面前年轻女子清澈的眼,终于也面上有了点其他表情的道,“你怎么……”
说着又摇了摇头似是怎么也想不到一般:“侍新在我跟前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现下你这当真凑到我眼前来了,倒也是不能不信了。”
萧辰意仔细打量面前男人,见他神情似乎依然如当年一般闲淡,只是放在桌面的手腕上却有几道与男子气质不甚相符的刺目瘢痕。
男人注意到女人看向他的手,他自然的将手放了下来,长袖遮住了那点痕迹。
萧辰意收了面上笑意,声音微低的看着男子道,“荀大哥,汾阳当初……让你受苦了。”
荀杨不甚在意的样子,只伸出手和蔼的拍了拍萧辰意的头笑道:“说什么呢,你这丫头,当初是我自己答应你的事,当然就得要做到了。”
将手撤了回来,荀杨还是忍不住又疑问道:“只是你这丫头……怎会?”
萧辰意知他想问什么,但这一时半会说不清,也更不好说,难道她能告诉荀大哥其实是无良系统突然将她给扔回来的……?
那肯定是不行的,荀大哥当年也只是知晓她来自异界而已,其他关于系统的任何信息以及她的“使命”他也是不知道的。
他只知她来到这里应该是要完成某件隐秘的事。
而且荀大哥这人,萧辰意从当年到现在一直有个谜团未得解开,那便是她不知他到底是如何就自行的瞧出了她……其实是来自异界的这事实的。
她实在不明白,他到底是如何会想到并且愿意相信这种奇诡之事的……
当年两人只是有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并未直接挑明,所以萧辰意也没切实的问过这其中某些缘由。
而且在很多其他地方,荀大哥也似乎豁达的恰到好处,明明对于旁人来说应该是很有吸引力的某些奇异之事,他当时本也就已知晓了些情况,若是肯想想法子,很可能便有机会了解到更多的东西,但他却奇怪的竟一点也不愿花心思再去深究。
就如当年她对赵侍新所做的那些事,他虽表示不太认同,但也到底并没来干涉她。
所以萧辰意当年才能与这样的荀大哥做了朋友。
当年系统对她代替恶毒公主的要求是,得满足在这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面前不崩了人设,而荀杨却就是那百分之十的极少数人中,她崩了人设的人。
但仅这桩事,荀杨就能得出她可能来自异界的结论,这便是萧辰意怎么也想不大明白的。
所以萧辰意当年一直怀疑荀大哥是不是其实暗中精通着某种高深的玄学,但与他接触中却又好像并没发现这方面的关联,所以萧辰意便只能就这么懒得多想了。
那年,她来到这世界后,曾与荀杨打过一次照面,说了几句话,后来,在一次舆架出街时,街面上,有一对可怜母子正被一个豪绅恶霸给当街的毒打,几人争执中不小心便冲撞到了萧辰意的车架,当时按她这恶毒公主的人设,她自是不肯轻易的放过那些冲撞了自己的人,所以便将那豪绅与那母子都给手段毒辣的冷酷处理了。
但实际上她却是将那对可怜母子暗中给送出了湮京,到了很远的地方,让他们得以摆脱因自己赌徒的丈夫及父亲留下的那一堆烂摊子。
荀杨当时也就在那街面上,见萧辰意这公主下令毫不留情的处置人,可能是心血来潮,便多留意了些,结果没想碰巧便就瞧见了萧辰意这崩了人设的一面。
之后,阴差阳错之下,两人又见了几次面,说了一些话,这么一来二去的,萧辰意发现荀杨这人品性醇和,而且对于任何出格的人或事似乎都不会大惊小怪或过分的打听,萧辰意与他相处起来极为舒服,便越来越没有了防范。
没想之后某天,荀杨竟微微笑着似是开玩笑般的突然提到她恐怕不是这世界的人,无论萧辰意如何不着痕迹的反驳,这位大哥都只微笑又温和的坚持己见,后来萧辰意也就难得反驳了,便也就相当于默认了这个事实。
萧辰意也乐得在这世界上还能有个知晓她这秘密的人,两人很快便也就成了还比较亲切的朋友。
所以当年离开时,萧辰意才会拜托荀大哥给赵侍新一点看顾,当年她能开得了这个口,一来是为了全全自己与赵侍新的那点“情谊”,二来也是相信赵侍新这人的才华与能力,想着应也不会费荀大哥太多的心力,但现下……
想到某个男人威逼自己的手段,萧辰意今时这心里好像就……只余下悔了。
萧辰意无法详细解释,便只道:“……这话说来就有些话长了。”
荀杨听她这语气以及看她表情,他只了然的道,“看来此番……好像也不是你自己的意愿让你回来的了。”
萧辰意没回答,他又接着道:“不过既已又重回到了你原来的位置,那这当年的某些人和事恐怕你现下便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荀杨说着似乎有些为她担心,但他却还是打趣般的语气:“汾阳啊,我看你当初可真是惹了个不该惹的人。”
想到现下就在甬道前头等着她的某人,萧辰意点头如捣蒜,这点,她可是比谁都深刻的明白。
她现下觉着很有些泄气的就是,目前这重新回归,虽能暂时保全,但按照系统的预告……
此番也绝不算得是个妥善长久的法子……
她还是需得再想个其他切实能明哲保身的法子,亦或是最好……能仗着现下身份与那人和解的法子,在系统预告的未来到来之前,想辄子大家都能皆大欢喜……
或者不能皆大欢喜,但至少也有退而求其次的余地,否则,恐怕就只能竭力的阻止——未来很可能会发生的某事了。
但只是仗着系统的一点预告,就想提前干预,扭动未来朝自己所祈盼的方向行进,这……恐怕才是最艰难的。
静默半晌,萧辰意才答道:“嗯,汾阳明白。”
看着眼前的男子,萧辰意想,荀大哥此番受难大都……应是她的责任。
所以这首要的还是得先还荀大哥的人情了,她便认真的道:“荀大哥,你别担心,我会想法子救你出去的,不过就是……你可能还得再委屈一段时间……”
荀杨笑了笑,“我不急,反正也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再多待这么一时半会儿的。”
萧辰意与荀杨再聊了几句,想着还有另一件事要处理,另有人要见,她便还是很快的与荀杨道了别。
只在最后走之前,踌躇一会儿,还是转身又微笑着对人说了句,“荀大哥,当年走的时候其实有件事没来得及告诉你,现下汾阳就告诉大哥你一件小秘密——”
“其实汾阳本来的名字……也就叫这名,还有便是,汾阳其实还有个小名,以后荀大哥若不介意就这么叫我吧……”
“阿意,我的小名就叫阿意。”
荀杨听了,也笑了笑,眉目慈和的道:“好,那大哥以后四下里无人可就这么叫你了,阿意。”
与荀大哥见面叙过旧之后,萧辰意又走回了幽暗的廊道之内,很快便再次见到了在第一道门处正垂手而立,目光看着她,不知为何似乎比方才更加幽沉了几分的男人。
男人的脚边蹲着只白猫。
萧辰意来到男人面前,只一言不发的蹲下身,将团年拎起给抱进了怀里,才又直接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去。
男人也默不作声的缓步跟在她身后。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隔着几步距离的走在这幽暗阴深的廊道里。
渐渐,不知为何,萧辰意听着身后似乎一直不疾不徐的脚步及男子平常的呼吸声,心头莫名便突然浮上了股危险之感,胸腔内的心似乎“锵锵”的也跳动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