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意冷笑道:“大人既然一门心思想报复本宫,但本宫如今这般尊位,我想赵大人仅目前这为人臣子的身份,恐怕是很难能动得了本宫的,所以本宫不得不想,赵大人你,怕不是私下里有了某些其他悖逆的想法才是……”
赵侍新深深的看了面前女人一眼,突然也走近一步,微笑了笑,似是嘲讽的反问道:“原来公主殿下这意思,是以为下官会仅仅为着殿下您,便去筹谋那等大不敬之事……?”
萧辰意见赵侍新注视着她的眼神,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一种嘲讽,甚至于还有揶揄。
赵侍新这是在讽刺她竟然自恋到以为他会仅仅为了她而去造反……
默了默,萧辰意也知道,就算赵侍新这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但也确实不可能会就为了她而去这么的造反……
但萧辰意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将话头往那方面引而已。
哪知就这么被男人给堵了回去。
想了想,萧辰意只又道:“本宫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本宫只是好奇,赵大人你现下身居高位,手握权柄,难道就从没想过那更至尊的去处,到了那时候,大人你想要什么……亦或是想报复什么不成,就比如……”
萧辰意说着,又靠近男人一步,微抬头的看着他,目光直直看向男人眼底,一字一顿似乎引诱般的道:“大人想处置本宫那也是易如反掌。”
男人眼眸幽深,也同萧辰意一般往前近了一步,迫得她不得不微微后退,才慢斯条理的道:“公主殿下,这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萧辰意见男人攻守得宜,一时也急了,她又高傲的道:“那大人想向本宫寻仇,恐怕这辈子都没这机会了。”
萧辰意本以为赵侍新又会这么不轻不重毫无破绽的回应她,没想半晌他却只是抿唇极淡的垂眸微笑了笑。
萧辰意看着这笑,她突然只觉心下惊跳,这笑……与前段时间在醉诗轩的厢房内,她挑开竹帘两人十年后再次相见,这男人当初垂眸品茶时,唇角微勾的表情几乎别无二致。
想到之后这男人便开始强硬对付她的举动,萧辰意总算看明白这是种类似于什么意味的笑了。
就好比那深野山林间,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猛禽,终于寻到了自己满意的猎物,绝不会轻易放过,也绝不肯就这么轻易的将猎物给一口咬死,已致毫无捕猎趣味的笑。
萧辰意还在惊惧,果然就见男人接着一边逼近,一边又开了口的道:“在公主心中,微臣想必恐怕已是那等阴险狡诈又穷凶极恶之人了,所以像微臣这样的人,若是想得到某样东西,或是毁掉一个人,能使的手段恐怕也是公主您想都想不到的……”
萧辰意本想着自己能激怒男人,至少能知晓他现下到底有没有已生了一星半点的造反之心,但没想,却什么也没探查到,萧辰意自觉,不是敌方太强大,就是我方太垃圾。
她如果是被送去宫斗或宅斗的女主,估计便是那种一集也活不了的人。
更何况现在在面前跟自己对峙的还是未来会成为最狠造反派的男人。
没几步,萧辰意便退无可退的抵上了牢狱的铁栅栏。
脑中快速运转,萧辰意很快便准备施行她方才想到,现下越来越觉着可以一试的另一个方案。
毕竟自古以来,猛禽猎手对会垂死挣扎的猎物从来都会更感兴趣,而对那些乖顺的猎物反而会很快的失去了兴质。
更何况,萧辰意一直都信奉事不过三,唯二再努力一把的说法。
所以她决定,再示弱一次,也算是给自己最后一次软弱逃避的机会,若这次还是无果,那萧辰意今后便只有那一条路可走了。
那一条最艰难的路。
男人似乎也察觉出了她方才装模作样的强势,他只突然问道:“公主殿下莫不是在隐晦的提醒下官……去做殿下方才提及的那种事?”
萧辰意条件反射的便反驳道:“赵侍新,你可别胡说!”
赵侍新立时便了然的道,“所以,看来殿下方才只是在试探下官了。”
笑了笑,他又提醒人一般的道:“我劝公主殿下以后最好还是别再对旁人提及方才的那番话,这种话,公主身在皇室,应该比外人,更知晓某些宫闱忌讳才是。”
萧辰意已经决定施行第二个想法,她只酝酿了一番,渐渐叹了口气,软了些语气的道:“赵侍新,我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也不想跟你这样的人劳心费力的周旋,所以既然你也没有……没有那种意思,那你何不跟本宫和解呢……本宫可以不遗余力的想法子满足你和解的要求……”
萧辰意自觉深知这男人此时最恨她的应该是哪点,她只又道:“我知你恼恨我当初强行折辱了你这事,但你现下应该也看出了些本宫如今的变化,本宫现下再也不是当年那莽撞的性子了……”
“所以当年的事,本宫向你郑重的道歉,本宫已经很深刻的反省并且认识到了当年的过错……”
萧辰意示弱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些关不上了,她也没怎么注意男人表情,只想着把自己的“诚心”剖给男人看,只红唇轻启,不间断的吐着字句。
面前男人听女人连珠炮般蹦出的话,视线落在女人面上,渐渐停留在了女人五官中最明艳的那一处之上。
赵侍新眸色深沉,缓缓抬了一侧手,突然便捏住了女人白嫩的下巴。
萧辰意说着说着,突感下颚微热,她怔愣一瞬,才有些懵的问道:“赵侍新,你想干什么……”
男人却只微眯了眯眼的道:“继续说下去。”
萧辰意想着这男人听人说话,还有这样掐人下巴的怪癖了,难道这样能听得更清楚不成?
想归想,话说到一半,萧辰意也挺难受的,便又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
但说着说着,萧辰意越来越觉着好像有些不对劲,她只觉赵侍新好像离她越来越近了,他似乎是竟就这么掐着她下巴的向她缓慢的倾下了身来,萧辰意莫名的突然就开始心跳如鼓,不知赵侍新到底这是要干什么。
萧辰意话音微停。
面前男人却又道:“说完了?没有就继续。”
萧辰意便只这么注意着赵侍新的动作,又一边接着道:“当初是本宫年幼无知,荒唐无状,所以本宫现下……已经十分的后悔了……”
萧辰意自觉自己的认错态度绝对是端正的,悔悟表情应该也拿捏的恰到好处。
正示弱的越来越得心应手之际,没料男人却突然似乎是手上微使了点劲的冷冷插了一句——
“你说你后悔了?”
萧辰意骤然被人打断,愣了半晌,反应过来才道:“对,本宫已后悔了……特别的后悔……”
“悔不当初……”
她这次话还没说完,莫名就只觉脊背蹿上了股子凉意,萧辰意正纳闷这铁门靠了这么会儿了,怎么还会越来越凉之际,便听男人缓慢又冷淡的道了句:“后悔了是吗……”
“……很好。”
很好?
萧辰意看男人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她摸不准赵侍新这到底是真觉得满意还是怎么的,但萧辰意无端却只觉脊背上似乎越来越有些冷凉。
赵侍新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这到底是接受了她的道歉还是没接受?
潜意识里,萧辰意觉着定是没接受的,果不其然,男人接下来的举动就清楚明白的回应了她他到底接不接受。
萧辰意突然只觉下颚一痛,男人竟钳制着她下巴,将她的脸微转向了一侧,然后便俯身凑近了她耳边,似乎是压抑着某种情绪,萧辰意想大概率应该是怒意,便听赵侍新在她耳边声音低沉的道:“你说你后悔了……所以萧辰意,当初你让荀杨做那些事是什么意思?嗯?”
耳边热气灼肤,萧辰意似乎能明显的感觉到身旁男人越来越有些不稳的情绪,像是……有点忍不住咬牙一般,“所以,你当初是在可怜我是吗?”
萧辰意心头一跳,她只反驳道:“我……”
赵侍新却没等萧辰意回应,又一侧手握上了她同侧手腕,用力的几乎立时便让萧辰意的腕上出现了红印。
便打断了人的又阴沉的缓慢道:“你当初既然离开了,为什么又不走的干净一点,萧辰意……”
男人话音微顿又笃定,情绪微微翻涌的道,“你就是不想放过我赵侍新对吧。”
“你即使是这么‘死’了,也不肯放过我是吧?”
萧辰意被这质问给打的措手不及,她什么时候可怜他了……
又什么时候不放过他了……
??
她明明只是想着悄无声息的留点告别之礼,以及……全了那点露水情谊而已……
萧辰意刚想反驳,男人已微退开了一步,捏着她下巴的手又将她的头给转正了来,眸色冷寒的道:“既然当初你不能放过我,那么现下,萧辰意——我赵侍新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你。”
话音落下,赵侍新松开了捏住萧辰意下颚的手,打量她一身锦衣玉饰,清冷微笑了笑的又道:“你现下又回到了这身份也没什么不妥,至少当年,我们的那些账能算的更清楚了。”
说着,赵侍新又靠近一步,手突然便毫无顾忌的掌在了萧辰意的腰上,灼烫般的又在她耳边缓声道:“萧辰意,你知道吗,就如当年你对我所做的那些事一般,如果此番能将身为公主的你玩弄在手心,不是会很有意思……”
“所以萧辰意,这便是我赵侍新现下最想做的事——”
男人的手似乎往上移了稍许,萧辰意只觉腰间烙铁般烫得让她浑身不适,她条件反射的伸手抓住男人握在她腰间的手,阻止他似乎想进一步轻侮的动作,只能颤声道:“赵侍新,你要不要听我解释……”
男人声音嘲冷,“倒是不必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萧辰意还在思考该怎么向如今这喜怒无常的人解释一二,结果长廊前方,铁门突然被拉响,有人走了进来,视线一扫,率先看见赵侍新的一身白衣,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启禀……大……”
这声音便突然戛然而止了,因为宋岭这才瞧见在他家大人身前,几乎被大人的身躯完全覆住的一个人影……
提刑司宋大人还清楚的看见他家大人的手似乎还掌在那位尊贵公主的腰间,而唇现下则凑在了那位公主的耳边。
饶是见过那么多世面,这位宋大人此时也立时便僵硬的侧过了身子,目光中规中矩的盯着墙面,声音竭力保持平稳的道:“大人……圣上派人来宣您进宫。”
赵侍新看眼宋岭方向,却没松手的直接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宋岭如得了赦一般,飞快转身的走出铁门,退了下去,行走在廊道内,这位宋大人脑子里还满是方才不经意间见到的画面,他脑门上出了点薄汗,心下止不住的思衬,他们大人跟这位当年“声名远播”的公主这……这突然是怎么回事……?
这是就好上了……?
但想到某些听闻的旧事,宋岭脑子里又冒出了个其他想法,难道这是……旧情复燃了……
很快,宋岭又摇了摇头,照他家大人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跟这位公主有什么“旧情”,还能复燃的……
所以方才……是他眼花了吧,一定是的。
第39章
宋岭这么一想,很快便自我催眠的将方才的事给忘诸了脑后。
等宋岭离开后,赵侍新才终于缓慢自然的收回了手,在他还未提步退开时,萧辰意便率先推了他一把,赵侍新这才后退了几步,看了面前女人一眼的抬手轻理了理袍袖。
萧辰意一时只能又怒又莫名尴尬的站在那里,半晌才拧眉道:“赵侍新,我只能告诉你,我当初既没可怜你,也没不放过你,我只是……”
赵侍新注视着面前女人,却似乎一点也不想听她现在再解释什么,只打断了萧辰意的道:“多说无益。”
萧辰意一时也被这蛮不讲理又阴狠偏执的男人给惹上了火气,她立时便横眉冷竖的道:“赵侍新你……”
男人却不理会她的怒意,很快便转换了角色,略扬唇又恭敬的朝她道:“我想公主殿下应该也还有其他人要见才对……所以我们也不要在这里再耽搁时间了。”
赵侍新说完,已经将衣物收拾齐整,他隔着一段距离的看向萧辰意,似乎是早已意料到了她待会会想做什么一般,薄唇轻启不甚在意的道:“公主殿下待会出了这天牢,直接去地牢即可见到殿下您想见的人了,一切微臣已安排妥当,所以此番,臣便先行一步了。”
“长公主殿下,少陪。”
说完,赵侍新便垂袖转身,毫不犹豫的独自往离开天牢的方向走去。
萧辰意的脑中一直回响着男人方才在她耳边情绪不稳说的那几句话,视线不经意间瞧见前方铁栏边,长尾轻卷的团年,萧辰意缓缓蹲下了身,有点欲哭无泪的呼唤眼前看起来十分悠闲的那团白道:“团年……过来,让妈咪抱抱……”
颓丧了一会儿,想到未来只有那一条路可走,萧辰意也不得不打起了精神,直起身的抱着团年终于走出了天牢。
上到地面,到了一层,萧辰意还没吩咐,提刑司宋岭便赶紧上了前来,说自己是奉了上司命令,毕恭毕敬的将她给领到了一处牢房门外。
萧辰意领着身后宫人还未走至牢门处,牢内的几人听见动静,便都转头朝向了她的方向。
几人现下因未得打理,衣鬓凌乱,都有些蓬头垢面的。
但看着她逐渐走近,又是这般衣着,面上渐渐都显出了极度惊疑又忍不住欣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