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轻妇人得了准话,进屋取纸笔跟银钱,何霜降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声
“对了!毕竟您家先违了约,之前我打锅炉那八钱银子?”
“行行行,都退你!”年轻妇人回头,狠狠撩起门帘“你这妹儿真是掉钱眼里了!”
待取了纸笔,写了契书,明明白白规定何霜降不准将这锅炉法子告诉旁人。一切商定以后,这才去衙门交了契税,一式三份,衙门存了一份。
等回去何霜降将锅炉散烟法子外加平锅自转法子列在纸上,描述清楚,八十两银子这才交到她手里。
突然想起来的一茬,竟赚了八十两银子,何霜降走路都带风,似乎身上装着个饭馆一般。
想了想,又从街头转到结尾,赫然已经开始看起哪家铺子合她心意了。
得了银子,心里有了底气,在没瞅好要哪家铺子之前,摊子该摆还是得摆,毕竟……蚊子腿也是肉嘛。
隔壁卖面条的早就收了摊饼的锅灶,不是她自己想收,是成日里冒黑烟,临近其他摊主实在受不了,朝衙门告状,衙役也不是好说话的,虽说这摊位费交了,影响到他人总归是乱了秩序,直接将冒黑烟的锅灶收走了。
夫妻俩重新开始卖阳春面,只是这几日他们做的吃食实在不像话,将来买东西的人恶心了个遍,这难吃的名头一传出来,更没有人敢上她家买吃食了。何霜降乐得见此,这女人嘴又欠,性子又坏,完全是自找的。
那边冷清就愈发显得何家摊子这边门庭若市,大部分都是来买煎饼的,虽说每日她摊子上的东西都能卖光,但这煎饼无疑是卖的最快的,连不少大户人家的老爷太太,都悄悄遣了下人买一些回去尝个新鲜。
这吃食一兴起,打听的人也就更多了,也有不少人整日在她摊子周围转悠,似乎想看看她家炉子里面到底是怎么打出来的,更有甚者,瞧何大牛面相老实可欺,趁着他回家,大剌剌拦住人,直接问他那锅灶咋做的。
也不知是谁漏了消息,说是西街张家铁匠铺能打这锅灶,隔壁卖面条的只冷笑,看着一堆又一堆人去那打锅灶。
本想看笑话,没想到还真叫打好了,锅灶不冒黑烟也就罢了,上面的锅还带自己个儿转的,哪怕手笨些,也不会把面糊烤焦。
“看你弟兄干的好事!”卖面的男人这几日一碗也没卖出去,也是气恨。
“管我兄弟什么事!要怪得怪那张能人,偷摸藏私,好叫人家都去他那儿买,呸,比鬼还精明”这女人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别家开始卖煎饼的摊子都围了一圈人,只她家,一个人都没有。
何家摊子依旧照原价卖,因此买的人少了些,她心里也知道,只把每日分量减了,不曾降价。
不少卖了炉灶的人尝到甜头,更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去张家铺子打这会转饼的锅灶。
卖面妇人反正也没生意,就爱往何家摊子这边溜达,看见盆里还剩了不少面糊,幸灾乐祸
“哟,今儿还剩这些啊”
何霜降也不恼,冲人笑嘻嘻地龇牙
“可不是,这些面糊卖不完,可都糟蹋了,不像您家,知道自个儿卖不出去,干脆连面都不用和了”
“你……死丫头片子……”
何霜降只拿她当跳脚的老鼠,懒得踩她,低头数木头匣子里的钱去了。
卖面妇人灰溜溜走了,回去还跟自家男人商量
“咱们这回不去我兄弟家打这玩意儿,咱们就在张能人那打,他那婆娘跟我是同村的,肯定能答应,到时候指不定还能便宜两个钱……”
这男人眼神微闪,想了片刻就同意了。
去张家铁匠铺子,门口已是排了不少人了,挤到前头,看见熟悉的人,赶紧喊了一声
“李家妹儿!你过来些,咱们说说话”
边上不少人都开始骂骂咧咧,这订锅灶的都不知道排到哪儿去了,偏又多个人插队。
“哟!是我葛家大姐啊,你且先等会儿,我这正忙着呢!”说话的这是张能人的媳妇儿,她将手中账本挥了两下,示意自己正忙着,不得空理她。那小娘子说的不错,这个不要皮的家伙果真来了,套了她家相公的法子,却跑到自家弟兄那打。
往日里向来懒懒散散,如今铺子生意刚好点,就开始将自己扮的光鲜亮丽的,卖面妇人见柜台后面穿着光鲜的同村姐妹,心里不屑,但脸上还扬着笑
“哎哟!我找你可不是也有正事儿嘛!听说你家这铺子能打那摊煎饼的锅灶,能不能立时给我打一个,多添些钱也省的!”
旁人都是不愿这铺子能打锅灶的消息泄露的,她这一嚷嚷,只怕人家都知道了,不少人当即眼睛冒火似的瞪了她一眼。
“哎哟!我的好姐姐,我这铺子哪能打出那厉害物,你若真想打东西,后面排着队便是,前面这些人都候了一上午了,别叫人耽误时间不是……”
这卖面的妇人不好说什么,心里笃定她家能打出锅灶,近日这城里不少摊子都摆上了摊饼的锅灶,绝对就是她家打出来的。
不好再往前去,只得先去后面排队。
等了半天,好容易排到了,却叫这价钱唬了一跳
“五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哎哟,葛家姐姐,你先听我说,这锅灶一日能让你赚上二百文,五两银子两个月不到就赚齐了,这价儿可真心不贵”铁匠媳妇照着何霜降教她的话,讲给这卖面妇人听“你若不买便算了,实不相瞒,我这手上还接了好几家呢,你若要买,看着同村的份儿上,我先叫我相公给你打出来”
“这价儿……不能便宜些?”
“哎哟,我的好姐姐,这理儿你还是没懂啊,我也不与你多说了,你要想要,五两银子,倘若不想要,我也不能强迫你不是?”
卖面妇人同自家男人商量了一会儿,似乎定了主意“五两就五两,我男人回去取了钱立时给你,你可得先给我打”
“行,都是自家姐妹,你还信不过我”
等取回了钱,铁匠娘子当着二人的面记下数目,又定好时间,叫他们三日后来取。
夫妻二人想着街面上还没几个摊子卖煎饼,左右不过三日,这买卖还很能做。
等这二人走了,铁匠娘子在柜台后面笑得险些直不起腰,那姓何的小娘子说的果真不假,这二人会来,还会送钱来。
原来当日何霜降跟她签完契书,顺道还提点了一番,让她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将他家能打摊饼锅灶的消息放给走街串巷的货郎,或是四处流浪的叫花子,消息放完,就等人上门打探便可。
不必像卖铁犁的那家打铁铺子一样,亲自带着铁犁,去田里给人试,费工夫不说,人家还不一定信。
何霜降教的这一手的确有用,消息放出去没几日,便有人上门了,再往后人越来越多。再后来何霜降又告诉她卖面妇人肯定还回来她这儿买锅灶,到时候卖给旁人三两银子的锅灶,按五两银子卖给她。
铁匠娘子吓了一跳,还奇怪这么贵她不可能会买,结果……说的果然不错,还是买了。
把五两碎银分成两半,再加上这三两银,本钱便回来了,再往后打的,就是自己纯赚的了。
……
何霜降看隔壁摊子摆起了新的锅炉,就知道下晌该去铁匠娘子那拿二两银子了。
见那男人又往炉子里夹炭火,边上几个摊子都往后退了退,这回竟然没冒黑烟。
“卖煎饼!头三个不要钱!”
女人声音尖利,喊的多远路都能听见,不少人听有免费的吃食,都往这边走,只是一瞧是她家的,又摇摇头,互相告知
“她家东西最是难吃”
“贴钱都不吃”
“散吧散吧”
那妇人不死心,又喊了几声,半天才有个瘦了吧唧的叫花子过来,手一伸,想要个煎饼。刚想发火,有人住了,颇为和善的将锅转起来,开始摊煎饼。
“欸,多加些肉,加个鸡蛋不成?”叫花都想好了,她家的饼难吃的很,每回人家买了以后,没吃两口都扔给他了,他也不乐意吃,都是把里头鸡蛋或者肉掏出来吃掉,剩下的扔了。
做煎饼的妇人强忍怒火,又给搁了个鸡蛋。
今儿饼摊的还不错,这老叫花试探地咬了一口,边上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看老叫花没什么表情,又好奇地看向这边。
“还有两个啊!不要钱的!”又连着喊了两声,又两个衣着破烂的人站出来,一人要了一个饼,具都加了鸡蛋跟鸡肉。
她家饼便宜,虽说没有腊肉,却用鸡肉代替了,不少人瞧着是还不错,试探性的买了,虽说没有何家摊子上的好吃,但味道也竟然还不错。
一时间生意大好,夫妻二人一个摊饼一个收钱,忙的不亦乐乎。一上午,面糊竟然也卖完了,数了数匣子里的钱,还赚了不少。
何霜降生意叫分了流,人少了许多,她没什么想法,横竖赚了八十两银子,外加隔壁夫妻白给的二两,她能换铺子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高兴,偏有人不愿如她的意。
“哟,今儿又剩这么多?”
何霜降已经懒得理会她了,时不时蹦哒一下,与她搭话都费力气
“唉……可不是,这摊子眼见摆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是谁,竟也会做这炉灶”何霜降自说自话。
这卖面妇人得意的笑了几声。
“说起来,也不知道您家鸡肉在哪买的,怎如此便宜,我这腊肉定的三文钱,才勉强保本,你这鸡肉买来想必便宜不到哪里去,只卖二文钱,竟也能赚?”
原本只打算假意奉承一番,不想这妇人支支吾吾,不再说话,回去收拾自己的摊位了。
第三十七章 找铺子了(上)
何霜降瞧着有些奇怪, 她家买的鸡肉是炒过的,料也放足了,看着也还新鲜,有什么不好提的。
摊子不摆了, 摊位费衙门是不会给退的, 所以多赚一天是一天。开铺子这事儿也同何大牛讲了一声, 何大牛没旁的想法, 能开个起来自然是最好的,张氏却觉着不靠谱,还不如多买些地,自家不种赁给别人,也是笔进项。
张氏虽说在家中很有话语权, 遇到这种事儿眼光就没有何大牛长远, 况且虽说在家中她主事,遇到大事,还是得何大牛拍板。
总之何霜降上午卖半日朝食,下午就去寻铺子。
像先前金满楼赁的铺子, 属于旺铺,几条街□□汇的地方,一年租金都得十几两银子,但若只是靠后面一点的铺子,连带后院买下来总也不超过五十两银子, 无论多靠后, 哪怕是在犄角旮旯里,她也不怕,就跟现在摆的摊子似的,她做的吃食, 绝对要让犄角旮旯里的铺子,成为清水城的头名。
不过若不是家中实在缺钱,不到要紧关头谁也不会卖铺子。一直寻不到合适的铺子,摊子上的生意也越来越少,这煎饼生意叫人家一分流,连带着其他吃食也不怎么好卖,何霜降干脆叫她爹别做豆浆了,每日起早摸黑的,一点也划不来。
“你这……还卖蛋炒饭吗?”
黑瘦的年轻人哑着嗓子,问的话却有些奇怪。
“我这不卖蛋炒饭?要不你去饭馆问问?”
“原先建窝棚那会儿,你是卖过的……”
何霜降正纳闷,这人如何得知她卖过蛋炒饭,眼一晃,却瞥见他腰间系着银线勾的荷包,荷包上正是山水绣。
“是你?”
这人怎地瘦脱了相,难怪她记性这么好,一时半会儿都想不起来。这才多久,盖窝棚那会儿这人虽说身形也算瘦削,瞧着却俊巧的很,身上也是有一把子力气的,没有到现在这样病歪歪的地步。
要说这人她印象还是很深刻的,除了那个瞧着就价值不菲的荷包,还有就是盖窝棚那会儿,这人买的吃食,自己总也不吃,都给了那老人家。
“能要一碗蛋炒饭吗?”这人又开口问了一遍。
“这……也没有现成的米饭啊……”对着这张脸,何霜降莫名有些亏心,她这摊子也不卖蛋炒饭,却不知怎的说不出不做的话。
这人听了以后没什么表情,转身走了。
何霜降摇了摇头,也不知道经了什么事,原先虽话也不多,但人看着是有精气神的,现在却好似失了魂一般。
原以为那人见这没有炒饭,就走了呢,想不到竟又回来了,手上端着一碗白米饭,也不知道从哪弄过来的。
见此,自然不能再推辞了,何况原先在城门外卖卤蛋的时候,他是每日都要买个卤蛋的,勉强也算半个熟人。
摊子上有几个早上带过来的生鸡蛋,干净利落的打在平锅里面,何大牛早上直接从家里过来的,带了一篮子新鲜菜蔬,此时就在摊子底下搁着。
何霜降抓了一把嫩白菜,菜具都是洗过的,没甚泥污,一沾锅就显得更青翠了些。
这米饭也不知道是从哪买的,粒粒分明,晶莹剔透,撒了一小撮盐,翻炒几下就出锅了。
这青年从荷包里摸出几枚铜板,递给何大牛,却被何霜降拦住了
“先前你来我这买了不少次东西,这回便算了……”
话虽如此,这人竟也真的不跟她客套,端着一碗饭,连声谢也没有就走了。
自他来以后,这摊子再也没开过张,反正也没人,干脆不再浪费时间,收拾收拾先回去吧。
隔壁卖面的摊子生意愈发好起来,原本男人负责下面,女人收钱,现在完全调了过来,女人摊饼,男人收钱。
她家摊子也比其他煎饼摊子生意好,人家吃过以后都说她家饼里搁鸡肉,香。何霜降不感兴趣,她这些时日,摊煎饼摊的她再也不想吃这玩意儿了。
今儿歇的早,顺道去找铁匠娘子把那二两银子拿来,再问问她知不知道哪儿有合适的铺子。
张娘子远远见她过来,抛下手上的活计,赶紧迎了上来,笑得分外谄媚
“哟,小娘子,今儿是来取银子的把,都给你准备好了!”
何霜降一听这口气便知道她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钱,俩人亲姐俩似的手挽手朝里头走
“您家铺子这几日忙着呢吧?”
“可不是”张娘子压低了声音,凑到何霜降耳边“多亏了你那……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