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回何霜降她赶巧了,逢他爷病重,不开好药活不下去,这才让张荣保打定主意要卖铺子。
旁人家的事,她心里清楚,却也不好说出来。
张荣保同她说定,下晌去衙门过户,这事儿便算成了。
跑了一上午,也到了吃饭的时候,想着要开的铺子,还摸不清方向,干脆拿钱去城里最好的那家来客酒楼吃了一顿。
摆摊子都会,这开酒楼饭馆,却不是简单的事,趁着这回,也好生学学。
看了半天,才感觉跟普通铺子的确不一样,掌柜的、跑堂的、后厨大师傅,一应人手各司其职,井井有条,若她那小铺子,这么些人只怕还挤不下哩。
再看菜单,都是刻了牌子挂在墙上的,若有客人嫌麻烦,也有机灵的小二抹布一甩,走到客人跟前,顺顺溜溜报出一段菜名儿。
何霜降点了个菜,又要了碗汤,只这两样,已是花了五十八文钱,搁外头,都能称上两斤上好的猪肉了。
味道也还不错,没什么叫人惊艳的感觉,只能说对不起这价儿。无外乎地段好,加上名气在,所以临近中午,客似云来。
吃完这么寡淡无味的一餐,何霜降就走了,周老先生新请了个厨娘,菜烧的一般般,既有人照顾,她便不好多插手了,况且何守文那事儿,她还不晓得怎么解决。
幸好这铺子即将盘下来了,否则日复一日,还不知道如何自处。
铁匠娘子早将她奉为座上宾了,虽说东街摆摊的人少了很多,她都以为这做煎饼的炉灶卖不出去了,万没想到下面几个镇上的人听说以后,都来她这打听炉灶的事儿。
镇上就不似清水城这样管制严苛,分的是先来后到,谁占了先机,就合该赚钱。另外,临近几个城的铁匠铺子,打听到他家有卖这炉灶的,也都想花大价钱买这法子。
铁匠娘子自然不肯卖,这都是钱生钱的买卖。
何霜降想了一会“若要你卖,你就卖呗,横竖不在一块儿,再者说了,这清水城的买卖总有做尽的时候”
“你这说的也有些道理”
何霜降不打断她的想法,交了钱,叫张能人过几日直接把东西送到铺子里,也省得来回倒腾了。
下晌过了契,又交了税银,这铺子便完完全全是她的了。
铺子上挂着大锁,显然那家人还不死心,不想将这铺子还给人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去铁匠铺子托张能人拿大锤敲了锁,这才进去看里面的情况。
前面是对外开的铺子,从里面绕进去就是个小院儿,里头种了些半死不活的菜。
这里头还要好好捯饬一下,这家人也不知道怎么住的,好好的院子,给造成猪窝。边上那一圈细棍子围起来的,应当是养鸡的篱笆,地上不少粪便也不清理。
何霜降叹了口气,的确还要好好改造一番。
朝外那间铺子,叫张荣保他二叔一家改成了库房,许久不曾用过,吊了不少蜘蛛网,地上也是一层灰,东西搬空了,不知道以前放的是什么。
后院是几间屋子,重新拾掇一下,原先的厨房已经被推掉了,还需要重新收拾一间出来做厨房。
还剩三间,两间住人,剩下那间放东西。
如此规划了一番,何霜降心底也越来越火热,恨不得立马将铺子开起来。
重新换了把大锁,何霜降又朝里头看了一眼,打定主意,院墙也要像家中一样,弄些竹尖靠在墙后头,正好后山上有不少,还得回去一趟,砍些过来。
还有卖铺子毕竟是大事,虽说爹娘心里都有数了,但正式敲定以后,还是得说一声的。
张氏还没来瞧过,听说真买了铺子,也想着来瞧瞧,何霜降自然巴不得,自个儿有些本事,自然想显摆给爹娘瞧瞧。
家中磨盘也是要带过去的,她都计划好了,先也卖朝食,早起磨些豆浆之类的热乎吃食,另烤红薯之类的吃食,冬日里天冷了,这些都是很吃香的,哪怕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去庙里烧香拜佛,回去路上都得买一个尝尝。
还有炒栗子。
何家寻了板栗树,在屋外种了好几颗,如今都差不多长成了,每年都能收不少,今年家中没人,何霜降跟石头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去一次,因此这栗子也就在家放着,也不知坏了没有。
张氏勤快,一进门就皱眉了,闲这铺子邋遢,里里外外扫了一遍,又洗了一遍。
这院里还有口井,何霜降先还不知道,进来以后才发现的,要真论起来,花五十两银子买下这间铺子,还真不亏。光是这一口井,一两银子怕都不一定够。
第四十一章 三郎中举
紧赶慢赶, 赶着何霜降过生辰这日开张了。
放了几串红通通的爆竹,几个孩子围了一圈看热闹,这动静也引来不少人,具都围了一圈, 等着看这许久不曾开过的铺子要卖什么。
张氏这两日一直都在这边帮着归置, 何大牛则回去喂鸡喂鸭。
铺子里洗了一遍, 屋里是青砖铺的, 每一块都擦得亮堂堂,何霜降重新买了几张柜架,整齐散在铺子各个地方,上面摆着点心吃食,烤的流油的红薯, 香喷喷的板栗, 喧软蓬松的枣糕,不光是孩子,连大人的馋虫都叫勾起来了。
何霜降先就算好了,自家铺子才开, 没甚生意,第一步就是要把名气打出去,定制的牌子已经再做了,今儿刚好是吉日,提前开门过几日牌子好了再挂上去就是。
里头重新改造, 墙面粉刷了一遍, 跟新的没什么区别,柜台也是新买的,跟别家不同,何霜降将柜台摆在靠门的那面墙, 在里头挑好了,就在这里给钱,何霜降盯得紧,想逃帐的别想瞒过她的眼睛。她这人手不够,暂且只能用这法子。
她这铺子里吃食卖的叫平常人贵些,无外乎里头每颗栗子,每个红薯都是她精心挑出来的,保管尝不到一颗坏的。
今日新开张,买二斤送一斤,虽说卖的贵了些,买的人还是不少。
主要是货架上的布一掀开,外面的小孩儿就馋的走不动道,哭着闹着要进来闻闻,闻了以后又不肯走了。
的确,这香甜的气味惹得大人都垂涎三尺,遑论孩子呢。
审了好几日,那卖面夫妇的结果也出来了,被判流放,脸上刺了字,叫人押着走的那日,不少人都去瞧热闹。
去做牌匾时晚了几日,如今都开张三天了,这牌匾才做好,何霜降取得名字,贺三郎帮着写的字。
铺子名儿就叫珍味坊,早间卖朝食,然后摆上一天,零零散散卖些果子点心。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何霜降还空一个货架,上面摆些她打的络子或是绣的花样,瞧着漂亮的很,这么几天,竟也卖出去不少。
买铺子花了五十两,再给了五两给土地庙那独臂男子,外加零零散散乱七八糟的东西加起来总的也有三两银子。
去铁匠铺子定的锅,张娘子不肯收钱,原先觉着,这锅灶法子是何霜降给的,哪怕她告诉其他城里的人也没什么不是,上回她试探了何霜降一回,没想到她年岁虽小,却是个正派的人,当即明明白白地说了,这些既已经卖给她了,便不会再叫第二个人知道……
张娘子叫她感动的眼泪汪汪,当即免了她做铁锅的钱,还说以后她要打的东西,她家张能人都不收钱。
外面忽然闹哄哄地,一群人往衙门那边跑,嘴里喊着放榜了。
新皇登基,秋闱往后推迟了,放榜时间自然也往后推了,往年桂花一开,大家就知道要放榜,今年都落霜了才放榜,也不知道贺三郎考的咋样。
这边铺子一开起来,何霜降就把东西搬来了,还特地给周老先生带了些软乎的糕点。石头还住周老先生哪里,念书什么的也方便。
这院里暂且只住了她一人,张氏有时会来帮着收拾一下,何大牛也时常来帮着卖些点心。
铺子开起来,零零总总也花了不少银子,八十两银子外加摊子上赚的三两,也只剩下十来两银子,索性现在材料都备齐了,不用时不时缺些东西。
剩下的十几两银子,横竖现在用不上,拿给张氏叫她回去再置办两亩地,她娘总想着买地,这会也买上几亩好叫她宽心。
张氏乐的见牙不见眼,孩子的钱她不会要,但总觉着这生意不靠谱,不如多置些田产,没什么风险,还能产些粮食。
周老先生让她在院里白住了那么久,如今要离开,也得好好打声招呼,本就是图她做饭手艺,这才留她白住,虽说现在有了厨娘,烧的菜色却比不上她。如今还没好生跟周老先生提过,今儿中午关了铺子,买些好菜,去整治一桌谢过周老先生,提上一嘴,便完全搬出来了。
天一冷,街上就没什么新鲜菜蔬,称了两只猪蹄,又买了一把小青菜跟胡萝卜,走到顶前头有个豆腐摊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他爹磨得豆腐好吃。
拎着菜篮子回去,那厨娘已经点火准备烧菜了,何霜降把人拦住,跟着解释
“婶儿,今儿我来”
这烧菜婆子也是认识她的,一开始来的那几天就见到人了,她这手艺还是何霜降拍板,才得以定下的。
何霜降拦着不让她做饭,她自然知道是这小娘子自己要露一手了,于是在底下帮着看火。
猪蹄若不炖到软糯,周老先生是嚼不动的。虽说他上了年纪,牙口还不错,可还是尽量吃些软乎东西好。
等烧好拿着食盒准备敲周老先生的门,里面碰巧被推开了,贺三郎满面含笑
“来给先生送吃食?”
何霜降点头,又想到才将看到外面不少人看榜,随口问了一句“我瞧着衙门往外贴了红榜,三哥哥可去看了,考的如何?”
“中了,先生教的好,第八”贺三郎面上云淡风轻。
“真的?那以后可就是举人老爷了!”贺家三郎帮了她家许多,如今人家体面,她自然也是开心的,且贺三郎年岁还不算大,将来成就必然不可估量“那明年春闱三哥哥你怕是还得去一遭……”
“明年春闱便不打算再去了,今秋已是侥幸,且耗费巨大,我这肚里有几分墨水心里也有数,若真进京,只是白糟蹋银钱罢了”
贺三郎连连摆手,似乎打定主意今春不再进京赴考。何霜降有些惋惜,春闱四年一回,可他说的也有些道理,总归都是别人的事,她也插不了手,再者说了,她又出不起人家的路费。
周老先生没听她提过开铺子这回事,现下一听还有些不好意思,以为是自己找个新烧饭婆子,让她没了用处她才要走的。
何霜降哭笑不得“只是前些时日机缘巧合,赚了些银子,前几日盘了间铺子,如今开张了,就在四方街那”
“那就好……那就好,等我叫守文去捧捧场”
猛地提到何守文,她原本开心的脸也垮了下去,周老先生虽不知道何守文怎么同她闹得这样僵,还是自觉失言,摸了摸胡子,假装咳嗽,暂且揭过这一篇。毕竟他都闻到食盒里的香味了,新来的婆子一日三餐都做的一般,不像何霜降做的饭,总让人觉着吃不够。
反正话已经说清楚了,何霜降便退出去了,碰巧何守文外面候着。
原本两人也算不上熟,开始何霜降不知情,也是心疼过他的,此时知道这孩子的身份,说不气愤是不可能的,且还骗了她,若不是她爹记得他的模样,只怕现在她还拿仇人当亲人呢。
当初何大牛腿叫人打断了,在床上躺了几个月,这家人却卷着钱远走高飞,这回报应可不就来了。何霜降也想通了,这事儿终究是大人的恩怨,与他无关,这事儿却实也是一根刺,拔不出咽不下的,有时候瞧着也觉得何守文可怜,但她却不能代替爷奶爹娘原谅。
无妨,只当不认识吧。
何守文拦住她不叫她出去,声音带着哭腔,这些日子叫周老先生养着,脸上多了些肉。
“阿姊…”
何霜降翻了个白眼“谁是你阿姊!我就一个弟弟,叫何永安!”
这话说的重,也直接叫了石头大名。
“爹娘跟大哥都不在了!泉姐儿也叫人卖到醉仙楼给窑姐儿当使唤丫头。她还小,那会儿还没出世呢,什么都不懂的,也没享过福,尽跟着受罪了,,连肉的滋味儿都不曾尝过,泉姐儿与我爹娘一点也不相干……你救救她吧…叫我做牛做马也使得”
何守文说着说着跪到地上,头磕的砰砰响,何霜降让开身子,不敢受。
他口中的泉姐儿,应当是三叔最小的闺女,三叔一家子离开沧州那会儿,还没有泉姐儿。
这醉仙楼是什么地儿,进去的姑娘哪有好好出来的,哪怕就是个使唤丫头,不出笔大钱,也不会轻易放出去。
况且她不是什么圣人,即使有钱,醉仙楼那种地界儿,岂是她这小丫头片子能去的。
何霜降听着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也确实没什么法子,自然不肯把麻烦揽上身,俯身把何守文拽起来
“这事儿我没法子,你去求别人吧”
也不知道这三叔造的是什么孽,银钱卷走了,日子却过得稀烂,留这么两个孩子受苦遭罪的。
听过泉姐儿这事,先前那猛烈地憎恶已经提不起来了,过去的事儿,还能怎么样呢?再想起来,连伤口痛的时候是什么感觉都忘了,只觉得该恨他。
可再恨再恨,人也都没了,这恨,移到一个孩子身上,未免有些残忍。
何霜降不想回头瞧哭成个泪人的何守文,对这事儿,她实在没法子,也不敢去蹚浑水,能做的就是不心软。
第四十二章 烤鸭出炉
张氏在珍味坊帮了几日, 又因家中事务繁忙回去了,天气渐冷,家中几亩菜都得好生伺候,该盖稻草的盖稻草, 盖撒草木灰的撒草木灰。
一早打开门, 院里水缸都结冰了, 一呵气都成了白雾。
就快入冬, 鸡鸭早就不下蛋了,家中现有的几框鸡蛋都是前段时日朝人家买来的,如今放在库房里,都是宝贝疙瘩,何霜降正思量最大程度的替她挣钱呢。
早间饭食能做的也少, 若何大牛不在, 她想卖豆浆也不成,因为她推不动磨盘。
这几日没了买二斤送一斤的好处,铺子里人也渐少了,必须得找个合适的吃食, 也好多引些人过来。
珍味坊货架位置又叫她调整一番,白天对着外面,卖朝食,等上街的人散去,就把铺子打开, 供人进去自行挑选, 方便人家也方便自己。
院里用泥垒了个烤炉,用来烤红薯,库房里堆了不少从各处收来的红薯和板栗,这个要好好保存, 否则时日一久,就发芽了。
铺子太小,否则改成个小饭馆也行,现在只能当是卖杂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