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有人买煎饼,从里头吃出这么……这么长一根尾巴……”那婶子说着用手比了比,边上又响起一圈咿唔声。
何霜降自然也被恶心到了。
衙役压着夫妇二人回官府,路上还不少人朝俩人扔菜叶子。
第三十九章 找铺子了(下)
大哥今儿在家歇息, 正好可以问他一些事儿,既然答应了张荣保,这事儿便不会经官府的手。
上午那一遭搞得她看见啥都犯恶心,正好碰见卖山楂野果的, 这时节山上山楂熟了, 看着红透饱满,
酸酸甜甜。
山楂糕做法简单, 去籽加糖熬煮,再捣成糊状,等凉了以后切成糕片状或是切成方正的小块都可。
她中午吃不下,周老先生跟大哥还是要吃饭的,山楂虽好, 却不能多食, 吃上两片开开脾胃即可。
“找叫花子?你找这些人干什么?”何大郎喝了一口山楂熬的糖水。
“我自是有事”何霜降不想让大哥插手,何大郎也无法,总归自己妹子,也知道她的性子, 应该不会出啥差子。
“约莫都歇在城外土地庙里,那都是些乌七八糟的人,你若真有事,就带着石头一起”
他自己是没时间的。
这一番热闹结束,连带着街上所有摊子生意都一落千丈, 除非不知情的, 否则谁也不敢去东街买吃食。
见天儿就有人去衙门击鼓,央县太爷处置卖面夫妻。
这一来她摊子就更没有摆下去的必要了,正好先把铺子的事儿解决。
石头念了这么久的书,性情收敛很多, 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了,虽说暂时都歇在周老先生家,但除了吃饭,轻易碰不上。
趁着石头有两日假,正好把这事儿解决了,顺道回去一趟,她跟石头都好久不曾回去了。
县太爷建的窝棚,说的好好的是要做善堂,给这些叫花子,还孤寡老人住的,这些人倒是没住进去,反而叫那些街面混混,无所事事的懒汉住进去了。
土地庙每逢初一十五都有人来进香,摆些果子点心啥的,所以修缮的还算不错,虽说住里头,却也不曾将这里糟蹋的不像话,还时常洒扫,逢初一十五也去外面待着,因此倒也没人说要将他们赶走。
石头没啥经验,只管跟在他姐后头壮胆。
何霜降先打听到这清水城的乞丐,便觉得……太有素质了,也料定不是什么坏人,且在土地爷的地盘上呢,这些人也不敢干出啥事儿。
土地庙小,没人上香的时候,一群人就缩在一起,地上几床破被褥,几个饭盆摞在一起,老老少少有说有笑的。
乍见有生人过来,还以为是要上香的,毕竟这庙虽说初一十五人多,平常也是有人过来的。
有个缺了一条胳膊的男人赶紧招呼大家站起来,年纪稍长些的抱着孩子,将被褥往里面堆了堆。
何霜降叫这场面唬住了,一是有些震惊,等人快出去了才想起来。
“您不必出去!我今儿来找您,是有事商量……”
为首的男人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又打量了一下站在后面的石头。
几个半大孩子也回头,想瞧瞧出了什么事,有个孩子被围在中央,叫人牵着,脑袋转来转去,摸不清方向,叫边上孩子摆正了脸,轻声说了一句
“在这边哩”
何霜降这才知道,这孩子怕是看不见。
心下颇酸,将石头手里的山楂糕拿过来,又递给为首的男人,
原本是想着去一趟铁匠铺子找张娘子,这山楂糕也是给她带的。
几个孩子又看向他手里的点心,嘴上不说,何霜降却听到了一阵咽口水的声音。
许是孩子们的眼神太过炙热,让人瞧着于心不忍,那独臂男人打开尝了一个,等了半天,见没什么事,这才分给几个孩子。
“我们这种人……能帮上什么忙?”
何霜降数了一遍,这小庙里,拢共十一个人,除了为首的那个断臂青年,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剩下的都是孩子,其中两个还不会走路,由人抱着。
要不是这男人看着太过正直,孩子们也懂事,她都要以为这人是拍花子了。
“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你们见识的人多,城里头消息也瞒不过你们,且心思细腻,这活儿还真的只有你们能干。若这事儿成了,这几个孩子,一人五钱银子,天渐冷了,你也好给她们添几床褥子。”
“不行”
“我都没说什么事……”说了半天,原本想着只给个百来文的,现在瞧见孩子们,有些心疼,想着多给些,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她都还没说是怎么一回事,这男人竟拒了。
“若只我一个便罢了,叫我干什么我都认了……只是这牵扯到孩子几个,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几个孩子正小心翼翼吃着山楂糕呢,猝不及防叫人从手上夺走了。独臂青年将山楂糕裹起来,还给她
“这点心还你,你走吧,无论是什么,我都不会叫几个孩子冒险”
“要不你先听我说说?”何霜降心头一梗,她这都还没说呢,就叫人拿话堵住了。
一群孩子瞅着她手上的山楂糕,有个年纪稍大点的于心不忍,摸了摸中间那孩子的头发,定定看着那个独臂男人
“叫我去吧,只要不将我卖掉,做什么都行”
何霜降无言,这一个二个的,怎么都以为她要做什么似的。
石头在后面见着,突然跳出来,指着一个六七岁上下的孩子
“狗儿?”
“石头哥哥?”那叫狗儿的,看着很是机灵,一双大眼眨巴不停。先前那个年纪稍大些的女孩,提放心很重,将狗儿拉到身后。
狗儿出声解释“燕子姐姐,石头哥哥是好人,上回那些卤蛋,就是他给的……”
几人间紧绷的气氛瞬间放松了。
“那我可不算好人,那些卤蛋都是我家阿姊做的”石头指着自家姐姐,跟一众人解释“我阿姊没有恶意,不会叫你们做什么事……”
何霜降疑惑地看了一眼石头,眼神询问“卤蛋?”
石头示意稍后跟她解释,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
独臂男子终于肯让何霜降说到底要做些什么事儿,的确也不难,要去的那家人他也知道,那整条街,唯独那一家不开门做生意,铺子门口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人也都不是什么好惹的。
何霜降出来以后,心里仍有些感概,自家受了不少难,万幸一个不差,都还在。
下晌跟石头一道回去,顺道将家中磨盘带过去。
想了一番先前让独臂男子办的事,张荣保那二叔最怕鬼神之事,若没有差错,没几天那家人应该就走了。
还是去了一趟铁匠娘子那,这铺子肯定是要开的,还要订各式铁锅 ,反正都相熟,不如就直接在她家打。
又去找了张荣保铺子隔壁的婶子,前几日遇见刚打过招呼,现在再去提一声,叫她也配合些。
许久不曾回去,也幸好何家住的远,否则河对岸那些婆子婶子不知道要说成什么样呢。
何大牛跟张氏不在家,何霜降去了一趟贺家,特地带了些点心回来,先去见了贺家嫂嫂,真如贺云香说的那般,这孩子现在长的壮实极了,一点看不出来是早产的模样。
贺家嫂嫂自生产过,身子便不太好,闲时在家里做些绣活。
看完贺家嫂嫂,又去找贺云香,她如今颇有闺秀的模样,以往还能找何霜降顽,何霜降进城开铺子,她便连门都不出了。
“云香!”
贺云香正在屋里歇晌,听见声音,立时换好衣裳出来把人迎进去。
“你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今儿怎的没摆摊子?”
何霜降摆摆手“可别提了”
挽着贺云香进屋,又把这几日的事儿说了一遍,贺云香听后一番怒骂自不必提。
“这一两银子,先还你,我买了那家铺子,身上还有不少余钱哩!”
贺云香见她实在不肯要,只好收回那一两银子。
“你瞧我还给你带了什么”何霜降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她。
“这是什么?”
“你打开瞧瞧”
两枚小巧的珍珠耳坠,被贺云香捧在手里“可真漂亮,得值不少银子吧?”
“价儿不高,这珍珠又不大,等我有钱了,给你买个更大的,听说还有紫珍珠哩”
“比这还大?那我可不要,这么重,戴着耳朵该痛的”
贺云香又听她说了开铺子的事儿,心下也是十分欢喜“先我还觉着这事儿不靠谱,现瞧着你这还真是不错”
“可不是,谁能想到这机缘巧合,能在清水城开上铺子呢”
“对了,我三哥去周老先生那儿了,你见到没?”
何霜降不好说年岁大了,该避嫌这种话,只含糊道“倒是见了一次,不过三哥哥他得念书,哪有时间闲晃呢?”
“也是,瞧他在家没待几日便要朝外跑,也是辛苦”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三哥他这回秋闱考得如何”
“急甚?你三哥这般年纪便是秀才公了,已是顶有本事的人了,在这清水城怕都是独一份的”
这话不假,人敬重贺家,不独他家长子是户正,还有这贺三郎是秀才的缘故。
两人多久都没见过,肚子里话多的说不完,讲了一下午的小话,天擦黑何霜降才想起来要回去,贺婶子留她吃饭,何霜降不好意思,一溜烟跑了。
第四十章 铺子到手
不出她所料, 再回去时就听说,那家人搬走了。
何霜降先拿东西去了隔壁婶子家,她这几日都在村子里,虽说心里有把握, 具体是个什么经过却不清楚, 此时正好来打听一下。
上回说了要给的百文钱, 这会刚好也一并给了。
这婶子开了门, 瞧见何霜降,再看她手上要递过来的东西,心里也欢喜
“哟,可不敢收”嘴上这样说着,何霜降递过来却没有推辞, 连带着一串钱也收进自己荷包。
“要我说, 你这主意真不错,也不费事,就将那家人吓得起不来床”
“哦?怎么一回事?”
“先是每晚都有人哭,就在她家院里, 要不是听你说了怎么一回事,我怕是都要吓得搬走哩”这婶子幸灾乐祸,这家人一搬走,往后再没人同她抢烂菜叶了“第二日又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是在他家门口瞧见死了好多年的张贵和夫妻俩……”
“然后呢?”
“然后……然后这家人就一个接一个病了, 那家小孙子也夜里似乎被吓着了, 浑身发热意识不清,怎也好不了,他家就这么一个宝贝蛋,送去大夫那, 吃上几帖药,好是好了,夜里一听到哭叫声又开始了。也不知道你是咋找的,每日到夜半,总有孩子去她家敲门喊人。幸而我家离得远,否则指不定也叫吓着了”
何霜降拍拍她的手背,一番感谢自不必提。那家也是个抠搜性子,门口堆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全搬走了,只是门上还挂着把大锁,这也无碍,去铁匠铺子借个大铁锤,砸掉便是。
“那家人何时搬走的?”何霜降想起来,又问了一句,她是怕这几人又转头回来。
“昨儿一早,就回村子了,一家老老少少,还雇了辆牛车,精神具都不太好,应是吓狠了”
听完大概,何霜降也笑了笑“可劳烦您帮忙了,家中还有些点心吃食,等我搬过来,再给婶子您带些”
“小娘子客气了!”
这边了解完事情大概,又去了一趟城外土地庙,几个孩子见她过来,都是一脸自豪。
何霜降没带吃食,想着等过几日铺子开起来,有时间可以多做些果子点心送过来。
“这五两银子,是这几日的报酬”
独臂男子不肯接“这太多了,万万受不起,我们也没做什么……”
“先都说好的,一个孩子五钱银子,剩下的是给你和这两位婆婆的”何霜降板起脸“天渐冷了,几个孩子脸都冻皴了,拿着钱买些褥子。单你自己个儿便罢了,孩子皮肉细嫩,别叫生了冻疮,你也在买口吊锅,冬日里也好叫孩子们吃上一口热乎饭。”
独臂男子这才接下,几个孩子也是一脸感激,夜里睡觉都挤在一起取暖,如今有钱买被褥,总算能暖和些了。
何霜降这边送完钱,也走了,还得去趟张荣保那,如今那家人搬走了,她就赶紧去立了契约,先只是口头说了一句,如今八字有了一撇,自然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张荣保似乎也听说了这事儿,毕竟这几日城里也就这事儿说的最热闹。
讲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多数人都在替他死去的父母可惜,顺道骂上两句占他家铺子的二叔。
里头张老爷子挣扎着坐起来,声音比上回来时更虚了
“荣保……谁来了?”
张荣保朝里头喊了一声“上回那个买铺子的。对了,爷,你一会把契书拿给我,都说定了,下晌得去官府走一趟哩”
“咳咳……你二叔…没事吧?”里头又咳了几声“这……这可是你爹…你爹苦了半辈子才买上的铺子,你…就这般,卖了?”
张荣保沉默了一瞬,后有些怏怏“爷,旁的先不说,您先把这病瞧好”
何霜降站在一边,心里明镜儿似的,这老头分明就是想把这铺子白给他家老二,又怕他家老二得了契,更不管张荣保,才一直没将房契地契给出去。
他这想法也正常,不肯让自家东西落到外人手上,总觉着抓在自家人手里才是好的。哪怕张荣保这二叔不成器,这老头还是想着大儿子没了,往后他爷孙俩都得挂靠着老二一家,从不肯想着将这铺子卖了,好叫自己过的好些。
从前那些来买铺子的,恐怕一多半是叫这老头三句两句打发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