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霜降想了想,还是把连东亭雇人劫她的事儿说了。何大牛听完,又急又气,他心里还在想这好端端的,何霜降怎的就对人甩起脸子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连家势大,何大牛怕何霜降受欺负,只是父女二人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又狠狠抽了一口旱烟“若不然,那饭馆不开了,你手头钱也够用,留着做嫁妆也使得。回来我养着,总不能饿着你”
到底是他没本事,才叫儿女受欺负。
“爹,我自个儿心里有数,自然不敢以身犯险,若势头不对,不用您说,这饭馆我也不开了”何霜降也不知道连家究竟要做什么,只是她的事儿总不能叫爹娘跟着担心。
这事儿实在糟心,在家憋着只怕更加气闷,因此下午就回了清水城,何大牛自知劝不住她,也怕路上又出什么危险,赶着骡子车将人送回去了。
张荣保有珍味坊的钥匙,因此珍味坊初八一早就开张了,何霜降走时将饭馆锁了,毕竟就赵婶子跟喜鹊俩人在后院,怕出什么事儿来不及应付。
娘儿俩今年都有月钱,年前何霜降还给发了一笔钱,虽说就俩人,过的也算有滋有味。
悦来酒楼不会善罢甘休,她心里也知道,不过一开张,这事儿就抛之脑后了。
店里少了个人,大家自然都很奇怪,何霜降也说清楚了,只不过怕出什么事,没将原因说出来。
赵二是最难受的,不说也知道,他真的就剩一个人了。
何霜降拍他“还有我们呢”
谢明远托她将镖局卖掉,她没卖,只拿钥匙开了门,找着房契地契,小心翼翼收起来了。
盒子里还有一个香包,是上回端午节,她送的。
本来戴过以后应当扔进清水河,可没想到他还好好留着,里头香料草药还有些淡淡的香味。
心里怅然,她欠谢明远的,好像还不清了。
还在年里,饭馆生意竟还不错,没她想的冷清,只不过年底菜色少,不过来饭馆大多都是为了炭炉锅子。
牛肉羊肉这时候吃起来热乎,再温上一壶酒,喝着美着呢。
“这炭炉锅子是你想出来的?”
往常只吃过炙羊肉,从不会将羊肉片薄放进锅里烫,不过这吃法味儿也着实不错。羊肉原本的鲜味儿都留存的极好,再一个蘸料也够味儿,吃着不腥不膻。
何霜降笑笑,这人看着面生,应当没来过她这儿“是,您这是头回吃吧?”
“我这是第二回 来清水城,没想到这小地方还能养出这般聪慧的姑娘”这人年纪同何大牛一般大,大笑起来就忍不住抚须。
“不敢”
“这清水城太小了,姑娘你没有旁的想法?况且,单凭你一个姑娘家,很多事儿也不便处理”
“这一亩三分地我能打点好就不错了,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人说话弯弯绕绕的,何霜降听到现在,已经懒得应付了。
来她这吃饭的,不是想学她这儿的菜,就是想学她这儿的新鲜法子。
“没什么,家中小儿前几日上门求娶,先前他干了那些蠢事儿,我也听说了,也将他狠狠罚了一通”这人抿了口酒,又继续说“姑娘是个通透人,我家小儿蠢笨,看不上也正常,不过……”
“我性子差,配不上您家公子,您若吃完了,就回去吧”一听又是这事儿,她又开始头疼。
“姑娘先莫要生气,世人感情之事十有八九不能如愿,姑娘何不选个最好的,若是能进我连家门,你便是正正经经的少夫人,谁也不惧,且万事我只有偏向你的份儿”
“您这是图的什么?”何霜降真的搞不懂了,她究竟是哪里得了人家的青睐。
“姑娘聪慧,有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明珠尚蒙尘,我先瞧见了,自然是我家捡了便宜,姑娘不如考虑一番?若这亲事成了,往后你在我连家就是说一不二的少夫人,我家不成器的小儿,也由着你管 ”
“不必,我自个儿心里清楚,您家门高,我进不去,也不想进去”
“姑娘可要考虑清楚才好,毕竟我也不想多个对家。”这人又抿了口酒,笃定何霜降不敢拒绝“再者说,我家做了这般大的声势,姑娘若不愿意,往后只怕也没人敢上门求娶”
半说笑半威胁地说完,又看向何霜降。
何霜降也知道,这事儿绝不能松口,就是去庙里当姑子,她也不屑于嫁到这样的人家。
“您不必在费口舌,就是出家当姑子,我也不会同意这亲事”
“你!哼,不知好歹”
这男人被何霜降气个倒卯,何霜降油盐不进,据说她家老子娘又听儿女的话,做不出强嫁娶之事。
“本是见你聪颖,心气儿也高,不愿意窝在这么个小地方,才想着咱们二家合着,必能将酒楼开遍大启,既你不愿,我也不能真做出什么勉强之事”
“这样……自然最好”
“我连家自认放低了姿态,姑娘今儿硬气,还望以后一直这般硬气,莫要求到我连家来”说完脸就拉下来,甩袖走了。
何霜降喊赵婶子过来讲桌子收拾一下,后头还有不少客人急等着用。
这几日客人点的都是锅子,没什么菜色要她做,因此她得空在前面收钱记账。以前有谢明远在不觉得,他一走,才发觉处处不习惯。
像这账目,她做的远没有他清晰明了,一眼就能看出收支。她每日收完钱,晚上打烊钱还得再核算一遍,生怕错漏。
柜台最下面有个柜子,上了把小锁,应当是谢明远的物件儿,虽说心中好奇,但他现如今不在,她也不好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
以前她看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应当都是从这儿摸出来的。
悦来酒楼似乎打定了主意想叫她吃瘪,特地差人从扬州送来了燕窝鱼翅,海味山珍,再以相当低的价儿卖给清水城这些百姓。
往常自个儿去买都买不着这么讲究的名贵菜,今儿便宜了不说,那悦来酒楼的大厨还给收拾的好好的。
人全跑去那头,她也没办法,店里没有名贵菜啊,往常都是靠新奇跟味道好取胜,这回人家来这一出,她自然比不过。
悦来酒楼似乎打定了主意叫她吃亏,亏盈都不在意,只管吸引客人,这手段比先前连东亭使出来的手段高明的多,且大厨都是从扬州拨过来的,场子也大,能容下的客人多。
赵二只知道两个饭馆年前有纠纷,不知道背后还有连家求亲这一出,因此这会儿还骂骂咧咧要去找他们算账。
“不必,左右还没出年,不必折腾,没得落了下乘,多做些点心放珍味坊就是,那儿这几日生意好,再怎么你们几个月前还是能照常发的”何霜降云淡风轻。
这事儿急不得,她倒要瞧瞧,这连家生意到底还做不做,这一法子有能坚持到几时,不要像连东亭那样,还没几日就歇了才好。
清和饭馆照旧,不降价,也不送这送那,每月照旧上两道新菜,只是客人依旧很少。
这几日只有笑面儿跟他那些弟兄过来,何霜降还同他开玩笑
“怎的不去酒楼,那儿可都是山珍海味,样样俱全”
“算了吧,我们几个大老粗,哪吃的惯那些东西,什么鱼翅燕窝,哪有白饭香”
一群人哈哈大笑“就是!”
几人围在一起吃锅子,何霜降送了一壶店里的梅花酒“上回忘了登门道谢,我家爹爹还劳您几位一路看顾,这酒就当我给几位叔伯做谢礼!”
这几人都是豪爽的性子,其中一人大手一挥,做出一副怪相“小娘子忒小气!这么一小壶就,才将将一人的分量哩!”
边上几人也看着何霜降笑,拉着那人“老八这是喝多了,小娘子别上心!|”
“不能不能,不过这伯伯就讲错了!这些酒都是自家酿的,旁人我都不拿出来哩!这叫……东西虽小,情分却深”
一群人哈哈大笑“小娘子会说话!”
“您几位年后还去北边?”一群人也算相熟,店里没什么人,说说笑笑也不妨事。
“年后去扬州,咱这总飘着也不是法子,我出些钱,在扬州买了个铺子,哥几个也有落脚的地儿”
“扬州?”
“是啊,扬州,怎么?小娘子有事儿?”
何霜降原本还想着什么时候去一趟扬州呢,现下看来,倒不用她亲自出面了,眼睛转了转“还真有一事要劳烦您”
笑面儿原就感激何霜降帮过他,此时听到有能帮忙的地方自然也十分乐意,再说小娘子也不会叫他做一些为难的事儿,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就立马应了。
“的确,也不是什么难事儿,那悦来酒楼你也知晓,我二家有些矛盾,如今他那般大的酒楼,想排挤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笑面儿也知道,这年头做些生意不容易,样样都要比,比味道自然不够,还得比人脉,比心机路数……
“连家开始也是做小生意发的家,这我都打听过,许是这样,才更怕我这生意做大了抢他家生意”
这几人都耐心听着,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的地方,毕竟他们也毫无根基,凭着小聪明发了些小财,若真想做大些,不光需要钱,还要有主意。
“他家如今就想同我这样耗着,只是他家家大业大,整个江南有不少酒楼,能耗的起,我却耗不起,若再这样连着几个月没生意,我这饭馆也就开不下去了,单我自个儿便罢,就是我这伙计厨子也就没了生计,这是最不得了的”何霜降心里其实也是着急的,可一个店里,就她一个主事儿的,她这口气不能泄了,否则这馆子才是真要凉了。
“小娘子不妨直说,能帮上的,我们哥几个自然义不容辞!”
“这事儿倒不难,不过您几位要小心些,我是怕拖累了您几位”的确,这事儿没什么危险,只是若被连家发现了,他们以后的路只怕也不好走,毕竟那连家,同知府也是有些关系的。
“小娘子不必忧心,我们几个有几分本事自个儿心里也都清楚,不会乱应”
“几个叔伯是心善的,我心里感恩,这一回若是成了,往后您几位只管来我店里喝酒,我保准不收钱!有什么事儿,我能帮上的,也只管提!”何霜降也不是小气之人,这些人都是直性子,没什么弯弯绕绕。
说着看向笑面儿“您常年在外,应当也知道,悦来酒楼不独这清水城有,扬州苏州江宁不少地方都有,最主要的就是扬州城,连家老宅也在那儿,因此扬州的酒楼肯定也最得他看重”
“清水城菜色他将价儿压的这样厉害,且那些菜都是实打实的,其他地方的菜不可能这样亏着本钱卖,您说……旁人是怎么想的?都是吃一样的菜,清水城的价儿却只需一半,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大水淌来的”
“目前当务之急就是将这消息放出去,叫别的地儿的客人都晓得,他们吃了亏。无论是扬州还是苏州,可不似咱这儿,只一家悦来酒楼独大,若是叫别的酒楼知道了这消息,后面也就不是咱们的事儿了”
“可不!咱们只要点点火,至于吹风,可就跟咱不相干了,就是查,他也查不出什么名堂。再说那些酒楼,能开的那般大,都是背后有些力量扶持的,咱们怕,他们可不怕”其中一人被何霜降一番话说的也激动起来“小娘子的确聪颖过人,旁人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
“可不是。说起来,咱们什么都不用干,只跟伙计提一句,也去清水城吃过饭,那儿菜都是一样的,价钱却便宜一半”笑面儿也懂了,心里记下,看来他往后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哩。
何霜降也点头“莫要起冲突,若那儿的伙计说什么话,只管听着,不要惹了人家眼儿”
跟自己利益相关的,人家都会注意,他只需说一句,出了酒楼,绝对会有好事人问他一句,他也不必夸张,照实说就是,也没骗人,就是去查,也查不出什么名堂。
笑面儿应下事儿,只管拍胸口叫她放心。
本打算年后再去扬州了,因着何霜降的托付,一行人第二日就去扬州城了,还赌咒发誓定会将此事办的圆满漂亮。
饭馆这几日都没人,但菜还得照常买,若不然人家来点菜,却什么都没有,岂不是更将客人往外赶。不过每日剩的菜也不浪费,天还冷,能存下来,有些不易存的,就叫赵二送到城外土地庙,也叫那些乞儿能吃上饭。
燕子跟如意每月领了月钱,都存下来了,买了好几床褥子,今年年上还吃了回肉。
云香亲事在正月十八,黄道吉日,万事皆宜。
何霜降自然去了。贺三郎今年过年没回来,书院需要人值守,他自请留下了,这会贺云香成亲,他却躲不了,毕竟他是亲哥哥。
周元沁嫁人时满心不情愿,因为嫁去的人家未知,去过几回信,也不知道有没有到她手上。她也来过一回信,她收到时是叫人拆开过的,这一来都能知道,她在那什劳子伯府过的必然极不痛快,哪怕信里说一切安好。
贺云香知道她要嫁的是什么人,也知道那家人是什么情况。因此她除了对家里人的不舍,更多的是害羞与期待。
至于新郎,何霜降也看到了,高高大大,也爱笑。骑着马过来的,后面一群人吹吹打打,见到贺家人,赶紧翻身下马,拱手作揖,连连保证能对贺云香好。
贺家婶子也红了眼,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往后见面都难。虽说扬州不远,可谁能见天儿往那边去呢。
何霜降跟在喜婆后面,将人搀上马车,贺云香隔着盖头,也红了眼
“你往后常给我来信,我们情分在的……”贺云香拉了一下她的手,这才上了马车。
“往后我还要去扬州开酒楼呢”
那边吉时已到,新郎官笑着同贺家人告辞。
何霜降回头,才发现贺三郎定定瞧着她,迅速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贺三郎垂眸,心里黯然。
似乎没有人比较,何家人就不急,这回贺云香一嫁人,张氏就有些着急了。
“年前东边那婶子说的,清水城里有家小郎君还不错,开着米粮铺子,不愁吃喝,你嫁过去,也是享福的”
何霜降听见这事儿就头疼,何大牛也在一边护着自家闺女“你整日里瞎操心,还用担心咱闺女?霜降年岁又还小,留个几年也不是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