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不少婶子赶紧将人拦住“等一会儿!可别急着放!我去叫我家娃娃也来看看”
何大郎也不急,反正这看烟花又要花钱,多等一会儿也无妨,只叫那些小孩走远些,莫要叫落下来的灰眯了眼。
一家传一家的,没一会儿,这河边上就围了不少人,几个孩子太小,坐在大人肩上,瞪着眼瞧热闹。
何大郎有了经验,也知道那烟花引子长,能燃好一会儿,这才放心大胆的点了,再慢悠悠退到黄氏身边,搂着她的肩膀。
何霜降跟石头互相看了一眼,都笑。
一共响了十声,烟花都是红的或绿的,瞧着分外喜庆。
烟花散尽,一群人又嘻嘻哈哈聊了好一会儿,这才各回各家,晚上过了子时,还需放开门炮,有钱人家炮竹声音就长一点,穷苦些的人家,炮竹就响两三声。
这开门炮一般人家都得放,寓意给一年开个好兆头,往年何家就是那响个一两声的穷苦人家,一挂鞭炮剪成好几段,祭祖完年都得用。
今年不但没剪,还特地买了六串爆竹接起来了,今年他家炮竹放的时间长,明年一准又是个好年成。
说是要守岁,到了时辰不睡也困的紧,看完烟花,一家人就回去收拾收拾开始犯困了。
一直到何大牛起来放开门炮,她才被炮竹声吓醒。醒了以后不知怎的就是睡不着,迷迷糊糊间停建外面有动静,外面天还黑着,还不到丑时。
等真响起了敲门声,何霜降心里一惊,她耳朵好,一点动静都瞒不过她,因此她觉也轻。
往被窝里缩了缩,或是风吹得也说不定呢。
“唉……”
何霜降坐起身,这叹息声她总不会听错,头皮有些发麻,披了件衣裳,又顺手拿了根棍子,心里盘算,若是在她屋里叫大哥,他能不能听见。
“珍重”细不可闻的一声,还隔着院墙,不知道为什么,何霜降却听得分明,是谢明远。
打开门,外面正准备离开的人身子僵住了,缓缓回头
“你怎么出来了?”
怕爹娘听见动静,指了指门外,示意出去说话。
“你这大半夜过来是做什么?”
白马在门口书上拴着,也不乱动,乖巧地盯着二人。
“出了些事儿,此番急着赶过来,是想同姑娘道别,望姑娘珍重。另,小娘子今年便及笄了,还,还愿你觅得良人,白首偕老。”
第七十九章 离开之时
何霜降木着脸, 只披了一件衣裳,许是风一吹,将脸吹麻了,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面上却故作轻松
“看, 我早说过清水城太小了, 凭你的本事, 自当去外面立一番事业……”
谢明远将身上披风接下来,又给何霜降披上“出来怎的也不多穿些”
“这会儿也不大冷”何霜降嘴硬。
“若没什么变故,我是想着安安生生老死在清水城的,可这辈子什么事都不能如我所愿……”谢明远叹了口气“京中出了变故,新帝身体抱恙, 如今疑神疑鬼的, 杀了不少人,连伯府也受了牵连”
他昨儿回庄子,里头已经被贴了封条,凡带不走的全都被砸了, 家中下人仆妇都被押送回京。
那时候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恰好从前教导他的老先生还在清水城,又去老先生那儿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
京中出了打变故,新帝被人下药, 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一整月都不曾上朝,前些日子才好些,不知听了什么谗言,说是几家新贵合伙谋害圣上, 伯府赫然在列。
前些日子被抄了家,该斩的斩,该杀的杀,家财也尽数充公。
至于谢明远,谢家对外说辞是回庄子养病,因此外人看来,他仍是谢家子孙,此番抄家,清水城自然也是其中之重。
不过他早已离开庄子,这些年那些下人怕主家责罚,不敢将此事报上去,这回京中来人抄家,竟没寻到人。
威逼之下,那伯爷才说,其实家中独子早就死了,未免伯府后继无人,才谎称谢明远回庄子养病。只不过这说辞,人家信不信还另说。
谢明远心里也清楚,当初伯府对他网开一面,只将他遣到庄子,已是仁至义尽了。
也因此,上回大夫人过来,他心里只觉得愧疚。
如今形势严峻,他又恐拖累何霜降,只能离开,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关圣上安危,想必不会这般轻而易举结束。
何霜降先还只当他是有了旁的心思,才想要离开,这会儿听了其中缘故,心里反而更沉重了。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何霜降敛了神色“你先说吧”
“小娘子先说吧”
“你这就走了?准备往哪里去?银子带够了?”连着问了三句话,想回屋那些银子,他身上不一定有多少。
“不必担心银子的事。”谢明远将人拦下“我此番应当是往北边去的,即刻便走了,才从老先生那回来就来你这了,原也不指望能遇上你的,只是一声不吭走了,恐你怪罪”
“这生死攸关的事儿,我怎能怪罪”
“得小娘子这话便够了,只是赵二便有劳姑娘照应了,他跟了我许久,性子有些憨直,做事却极认真,姑娘以后多担待。另外,镖局的房契地契,姑娘若得空,便帮我卖了,从前那些亡故的弟兄,有的家中仍有亲人,这笔钱,逢年过节姑娘就交给赵二,他知道该怎么做”
“嗯”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姑娘珍重”谢明远手执长剑,身着白袍,抱拳躬身,这情景颇有几分话本中所谓的侠士意境。
“你也珍重,万事小心”何霜降垂眼,心里酸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了……那槛外桃花你知道吗?据说浮萍先生封笔了,我还不晓得结局呢?清和当了将军,花娘呢?后来,他娶了花娘没有?”
“娶了的”谢明远解疆绳的手一顿,回头看何霜降,想说些什么,还是没说出口“姑娘你……”
他生死未知,前途未卜,不敢耽误她。
“没事,我只想知道结局罢了”
“姑娘年岁还小,不必急,过二年再许人家吧”谢明远牵着马,他得走了“还有,寻常生活莫叫人欺负了去,我若有所为,定会回来,小娘子先前说的话一定得作数,往后开上酒楼,给我留个掌柜的位子”
“再没人算账同你一般清楚了,你走了,我往后还有的头疼呢”吸了吸鼻子,夜里寒气重,怕是有些着凉了。
“回去吧,我走了”
……
许是夜里吹了风,第二日一早嗓子就哑了,说话说不出声,额头还有些烫。一早在床上躺着起不来。
张氏冲了红糖鸡蛋给她喝,马上又丫头小子上门拜年了,大年初一就躺在床上,不是什么好兆头,半拉半拽把人拖起来
“明儿再睡,你晚上睡觉怕是又不老实,蹬了被子,这被子都是今年新打的,暖和着呢,怎的就着凉了?”
何霜降哑着嗓子,也说不了话。
她年岁大了,不好出门疯玩,石头读过书明了理,也懒得出去跑,一家人除了何大牛出去串个门,都没有出去。
何霜降病殃殃撑了一天,晚上吃过饭就回屋了,张氏灌了汤婆子塞到她被窝里,看人睡着了这才离开。
本以为捂一夜发发汗就好了,没想到第二日额头烫的更厉害了,这才年初二,就是去了城里也请不着大夫啊。
无奈只能请村子那头的赤脚郎中过来瞧瞧,收了银子却瞧不出什么名堂,给了几服药张氏也不敢熬给她喝,怕喝出什么毛病。
村里赤脚郎中只会几种土方,再厉害些的病,他们是瞧不出什么名堂的。
幸好石头小时候常生病,何大牛还算有些经验,叫张氏用酒给何霜降擦一遍,再进被窝发发汗,应当会好些。
何霜降支着身子爬起来,张氏给喂了一口水。
嘴干裂的不成样子,面色苍白,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瞧着骇人。
前几天下了雪,天一冷就冻硬实了,因此路也滑,嫂嫂怀着身孕,今年就没回娘家,就大哥一个人去了靠山村。
今年是头一年,因此礼特地备的重些,鸡鸭鱼肉都有,还打了两坛酒,用骡子车拉去的,这派头可体面了。
大哥下半年愈发得县令赏识,人家也不敢再将自己当值的班推给他,所以他也清闲了不少,能好生在家过个年。
晚上回来还带了些黑乎乎的梨,靠山村多种果树,只是这冬天叶子都掉光了,哪还会结果子呢。
“这是冻梨,冰天雪地里冻着,要吃的时候再拿出来化掉,我家年年都会卖些,因冬日里没新鲜果子,这冻梨也颇为紧俏”
黄氏拿了一颗冻梨用水化了,叫张氏拿给何霜降吃。这梨子止咳润肺,且她这几日都没怎么吃饭,嘴中只怕没味儿,吃些冻梨也好润润。
断断续续难受了好几天,发热症状才渐渐退下去,不过精神头依旧不大好。
原本定了初七回清水城,现在只能往后延延。
初八一早,何家大门就被拍响了,何大牛慢慢悠悠跑去开门。这几日来的人多,也不知又是谁这一大早就来了。
直到今儿病才算好全乎,何霜降特地换上新衣裳,又抹了点胭脂,脸色才好看些。这几天一点年味儿都没有,何霜降心里懊悔,偏生那晚着凉了。
外头人声嘈杂,她也没仔细听,只当又是一群人来哄她爹去打叶子牌。
打开房门一出去,却见一群穿红挂绿的男男女女,为首的婆子脸上一颗大痣,嘴里说着吉祥话,何大牛叫这些人喊大老爷喊得,还晕晕乎乎站在院子里,摸不清方向。
“怎么回事?!”
张氏出来吼了一声,院里静了片刻,随后那婆子发出一声极尖利的笑声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今儿我啊,是受了悦来酒楼大老爷的托付,特地替他家公子求娶您家小娘子来了!”
说着将隐在后面的人拉出来,这是连东亭,他竟亲自过来了。
何霜降不做声,那媒婆见没人搭理她,干笑一声,上前拽住她袖子
“小娘子也是生的花容玉面,同连家郎君可谓天造地设啊!大老爷跟夫人意下如何?这可是顶好的一门亲事!”
连东亭抬眼瞧见面若冰霜的何霜降,她这回不像从前,穿着朴素,有时还系个围裙方便干活,脸上还有头发都是油油的,他一见到她,总觉得她身上有股子饭菜味儿,不似别的姑娘清新。
这会儿一打扮起来,竟也像模像样的,跟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差什么。他爹叫人查了何霜降,就动了结亲的心思,他心里自然不愿意,这女人看着就不好相与。
何霜降也在打量他,不知道悦来酒楼这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突然来上门求亲。
大门是开着的,外头不少人都在朝里面看,有不懂事的孩子在数院里的箱子,拢共六个。
不找婆子倒吸一口冷气,这仅是说亲就抬了六箱东西过来,若真成亲,还不得十六箱?
何大牛跟张氏一齐看何霜降,何霜降摇头,他们就懂了,
打断那自说自话的媒人
“我家闺女年岁还小,我想多留两年,暂不想这些事儿”
外面婆子婶子听到了,聚在一起嘀咕
“什么多留两年,要有那钱篓子,恐怕一辈子不舍得嫁出去”
“可不是,这般人家来求亲,她偏这般吊着”
“哼,可别说看不上那样的人家,也不瞧瞧自个儿什么样子”
第八十章 拒绝垃圾
“你暂且定下来也是好的,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儿了,他们可是极富贵的人家,同这样的人家攀上亲,是极有福气的事儿, 你且偷着乐吧”这婆子见张氏还是顽固不化, 凑到她边上, 轻声说道。
“你自个儿偷着乐去吧, 这福气我家里人不想要”
“你这……”
何霜降站到前面,这事儿本不该她出面,只是她懒得看这些人在她家歪缠“您走吧,这亲事绝无可能,这堆东西也拿走, 若不然我就丢到外面叫人家自个儿捡去”
连东亭原本觉得她今儿有些姑娘家的样子, 这会儿张牙舞爪的,心里也有些烦躁了,他爹也是,不知道看上这家人什么, 要他这般低声下气。
连家来了不少人,乌泱泱站在院里,何霜降站在堂屋的台阶上,丝毫不怵,大哥不在家, 石头昨儿回清水城了, 一家子连个顶事儿的人都没有。外头还有不少婆子婶子竖着耳朵听里头到底生了什么事儿,怎的就吵嚷起来了。
“谁稀罕不成,不过是个丫头片子”
“哎呀,公子莫置气, 临来前说好了,这才解了您的禁,这回再闹出什么事儿,回去岂不是还得禁足?”这媒婆看连东亭要爆发了,赶紧安抚,她接的这叫什么活计啊,两头得罪人。
“也对,我就是个丫头片子,哪有本事叫你家看上”
这婆子听何霜降这样讲,又赶紧来劝这头“姑娘是有本事的……”
“我竟不知道,还有强嫁娶的事儿,我爹娘都说了这亲事绝无可能,偏还留下来碍眼,连家竟这般好脾性,倒真叫我开了眼”
这连东亭不经激,何霜降冷嘲热讽的话一出口,他就带着一众下人,抬着东西走了。
后面媒婆一边追一边劝“我的小祖宗,你收收性儿,别动气”
贺家婶子挤开一群人进来,问张氏这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闹出这么大的阵仗。
张氏简单说了两句,贺家婶子听了也是气,求亲之事向来是遣媒人悄悄上门来打听的,谁家会闹出这么大阵仗,怕是想污了小娘子名声,好强迫她家应了这门亲事。
何霜降笑了笑,就回房了,张氏还跟贺婶子在外头说话,贺婶子听了,又是一番宽慰。
外头看热闹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都散了。
“那家是什么人家?”何大牛吸了口旱烟,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