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不知道这婶子心里想些啥,反而揪着她姐的衣服角“阿姊啊,我想吃炸油糕。”
“你来时不才喝了碗粥?”
“我又饿了嘛~”
“饿了?刚好我这还有个窝窝头,你先垫垫”说着作势就要拿窝窝头。
石头脸一皱,更丑了,边上卖炸糕的婶子都不忍心看。
“我不饿了,阿姊你留着自己吃吧……”
今儿卖的快,刚准备收摊儿,一队衙役就过来了,挨个说着什么,何霜降瞧着那些人说完以后几个婶子面色都变了,心下还有些诧异,这月初一刚交过钱,应当是不会来收的才对。
难道是涨价了?
等那些衙役过来,一开口,何霜降才发现自己想的还算好了。
“下月起就禁止摆摊了,大人说要在城外建一片窝棚,供那些暂无居所的人居住,所以下月起,你们就不准再过来摆摊子了。”
为首的衙役过来说完,就走了,何霜降想塞两个钱给他打听一下情况,都被拒绝了。
以前塞两个钱,想知道些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怎么连钱都看不上了。
无奈只能收好摊子,边上卖炸糕的嫂子愁眉苦脸
“这……我家大儿刚相看好人家,都商量定了,八月节成亲……”
卖小玩意儿的大叔也是一脸不快,忿忿念叨“一天到晚,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好容易日子好过些……”
何霜降没言语,让大哥跟石头在这等她,她还得去趟城里把攒的络子卖了,好给贺云香带个小玩意儿哄她开心。
路过眼熟的书画摊子,有些恍然,贺三郎考上秀才以后,便歇了卖字画的摊子,现如今在清水县学堂当教书先生,帮孩童启蒙,也是个很不错的营生。
当初考上秀才可是狠狠给贺家长了一顿脸,放眼一个县,再没有比贺家三郎更年轻的了。
虽说三年前秋闱落了榜,不过胜在还年轻,今年秋闱,必定能中。
说来也好笑,之前那朱寡妇,还想着等他儿子榜上有名,就把卖给何家的田都夺回来,谁知道那小儿秋闱压根都没去,考试当天还搂着窑姐儿睡得直呼呼。
不知道怎的,叫村里人知道了,又是好一阵奚落。
后来朱寡妇攒了钱,想强行把地要回来,结果被里正呵斥一顿,何大牛不止一次感叹,张氏那二两银子给的好。
第十二章 刚好三千
金满楼是前些年清水城里新开的首饰铺子,从京里来的,样式时兴,清水县有钱人家的小姐都来这买首饰。
之前跟贺云香来这买过绢布,见里头绣品绢花络子之类的小玩意儿她们也能做出来,干脆就跟这家掌柜的商量着能否将做好的物价儿卖给他。
二人手都巧,加上心思活,这几年绣的枕巾帕子,鲜少有人不满意的,因此掌柜的只是看了一眼她们手上绣的帕子,就同意这事儿了。
一开始只是按着金掌柜给的样式绣物件,后来心思巧,绣了不少金掌柜都没见过的样式,打的络子也新奇,于是后来二人拿什么过来,金掌柜都直接收下了。
“金掌柜”
金满楼这位掌柜的显然同何霜降已是熟了的,接过她手中的络子,数了数,叹了口气
“这次怕没有之前的价儿”
“啊?这是为何?”
“你怕是还不知道,老圣人驾崩了,过不了几日,消息约莫就能传到扬州来了。”金掌柜绕道柜台后面,数出一把铜钱。
“怎的……这么突然?”何霜降有些惊讶,原来沧州大旱,老圣人去沧州祈过雨,虽说那时隔着远远的,连脸都看不见,不过百姓人挤人的堆在一起,勉强还算还见过一回,此时得知皇帝骤世,心下不免怅然。
“本身体就不行,年初愈发虚弱,据说是染了风寒,用了多少药都反反复复一直没见好,宫中太医都杀了好几批,还是没用。”金掌柜压着声音,手上的铜板递给何霜降。
“那……新帝?”
“可别说了,老圣人也是糊涂,到死都未立储君,如今上面几位爷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这帝位落到谁手里还不一定呢,这江山,怕是就要乱了,这络子绣活,过上几天,不知道还收不收,我主家如今都是麻烦缠身呢。”
见何霜降听得呆呆愣愣,金掌柜又提点了一句“淮王过几日怕是要来扬州体查民情,没见连清水衙门都整治了一番吗?”
自古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淮王有了这一方富裕的江南做本钱,自然是要搏一搏那最高的位子。
“难怪”难怪早上那些衙役铜板也不收了,还说要盖些窝棚给那些还没处落脚的灾民暂住,恐怕就是淮王的指示。
还想说些什么,见有人进来买首饰,金掌柜歇了嘴,何霜降朝他使了个眼色,就先离开了。
走的时候才想起来要买给贺云香的小玩意儿没买,抬头瞧见对面有家脂粉铺子,晃了晃腰间挂着的钱袋,兴冲冲进去了。
找到那个眼熟的小盒子,买了下以后就出城了。
何大郎正带着石头吃油糕,还要了隔壁大叔一碗馄饨,石头吃的头都不带抬。
也是,快到中午了,还真有些饿。
张氏跟何大牛还在贺家帮忙,今天一天估计都没回来,何霜降还没进门就发现有些不对劲儿,院子挂的锁被人动过,她记得清楚,走的时候是另一面朝外的。家里好像也被人翻过,院里种白菜的那拢地,上面还有脚印,几颗白菜秧子被踩的东倒西歪。
“大哥,咱家有人进来过!”
何大郎听着顿觉不好,兄妹俩人赶紧去爹娘的房间瞧瞧有没有丢东西,家里银钱都是叫爹娘收着的,豆腐摊子今日刚被告知要歇掉,万一家里再银钱丢了,这日子可就完了。
爹娘房门上的小锁还好好挂在那,何霜降松了口气,钱没丢就好。
又各自回屋检查了一番,没丢东西,他们屋子里本也就没什么。家里只有爹娘的屋子上了锁,因为银钱就在这屋里头,要不是菜地里多出个明晃晃的脚印,她都以为是她想多了。
何大牛跟张氏现在肯定在忙,贺家老大请人算好了日子,后天下葬,何大牛还要上山帮忙,张氏得给一群人做饭。
最近村子里因为贺家老爷子过世,正乱着,人多手杂的,怕是也没人注意到谁进了他们家。
何大郎觉得还是要去一趟,跟他娘讲一声,也好让她多留心。何霜降把那盒胭脂递给他,叫他带给张氏,让张氏拿给贺云香。
如今再看那胭脂,只觉得好笑,两个小丫头当初不懂审美,只想把脸抹得越红越好,闹出不少笑话。
菜地边上还有几处乱七八糟的脚印,不过除了早上浇过水的那一片,其他地方都比较浅,也分不清到底是张氏的,还是那贼的。
张氏听何大郎说完,就赶紧回来了,几个孩子没有她房里钥匙,她的打开锁,朝里里面看了半天,确定没人进来过,这才进屋。
“娘,那盒胭脂拿给云香了吗?”
“给了,那丫头可算有了点笑模样,唉”
屋里还是整整齐齐的,瞧着没人动过的痕迹,打开床底下的罐子,里面银钱分文不少,再打开上了锁的柜子,里面衣服啥的也都没丢。
“这……废巴拉劲儿是想偷啥啊?”张氏想不通。
“赶明儿还是叫爹把院墙上弄点竹尖子,再在院墙里头种一圈扎刺,叫他不敢再来!”
张氏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又急匆匆地走了,还得去贺家帮忙,临走还回头,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
“大丫儿,你还记得当初总在咱家边上晃悠的那人吗?后来我想着问问周婶子,但是忘了,后来他也没再来过,我也就算了,要不我再去问问?”
“也好”何霜降也赞同“对了,娘你先去忙,还有件事儿晚上等爹回来了再讲。”
初一十五不准摆摊了,这事儿还没跟他们讲。
水缸里水又空了,昨儿爹娘太忙,肯定没打,她喊来大哥,两人一起去把水打满。
如今家里木桶多的是,破水桶早就当柴禾烧了。
何大牛回来听说家里进了贼,一阵后怕,幸好当时家里没人,若不然只怕那贼还要灭口……何大牛蹲在那研究半天脚印也没研究出来什么名堂,最后悻悻说了句这脚还挺大。
张氏问了周婶子,周婶子也没啥印象,也是,单凭好几年前略略见过的一个背影,想把人找出来也难。
不过正是这几日村里来贺家吊唁的人多,刚好可以看看哪个比较像,也好早作提防。
“娘这事儿你也别藏着掖着,就跟周婶子讲咱家进了贼,你说别人指定不信,还要讲咱外来户多事,但周婶子一知道,恐怕会闹到一村人都晓得了,到时候哪个人最心虚,哪个人就是贼。”
张氏觉着有道理,转头就跟周婶子说了,周婶子听说何家进了贼,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她家可有个才满月的小孙儿,大儿媳在家带孩子,万一贼人进去了,害了她小孙儿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反正村里有贼的消息就这样传出来了,各家各户出门都关好了门窗,甚至不少人学着何家,再院墙后靠了一排削尖的竹子。
张氏也瞄到了一个人,让何霜降看过,背影很像,村里也唯独他一家没防范,还跟往常一样,偷偷指给周婶子看了一眼,周婶子看完立马摇头
“不可能,肯定不是他!任凭是谁都不可能是他”
“为啥?”
“他可是顶有名的善人”见张氏皱着眉,周婶子怕她不信,赶紧跟着她耳边解释“你方才指给我看的那人,说起来还是你姑老太爷家未出五服的亲戚,姓张名茂祥,他爹原本跟在你家姑老太爷后头跑商,也是挣了几个家底儿的,不料心软替人作保,家底儿赔光了不说,人……还没了,只留下这么个独苗苗。”
“啊?”张氏吃惊,先前的怀疑此时都放下不少。
“你若不信便四处打听打听,这张茂祥跟他爹一样最是心善,村里寡老孤儿都受过他照拂,就连你家姑老太太生前,水缸里的水,院子里的柴都是他帮着挑的,现如今虽说三十来岁仍打着光棍,但家里还有几亩田,他人又勤快,日子也算过得下去,若说他偷东西,只怕没人信……”
“那……怕是我看错了”
原先的怀疑此刻完全消散了,恐怕真的是她看差了,这张茂祥还帮过姑老太太,总之家里东西没丢,以后谨慎些就行了。
张氏听周婶子说完,回来就给家里人讲了,何霜降虽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家人都说算了,她便也只好暂时打消了心头疑虑。
豆腐摊子自下月初就不给摆了,家里这来钱的路子一少,也不佃地了,今年过得怕是又得艰难些,幸好爹娘做豆腐的手艺摆在这,村里每日也有不少想添菜的。
几亩田地勉强养活一家人,再想有些余钱便难了。
“金掌柜说是淮王要来扬州。”何霜降帮着把摘回来的香椿头择干净,一边跟家里人说听来的新鲜事。三月里香椿发了头,家家户户都喜欢弄些回去,用来炒鸡蛋最香。
“淮王?老圣人生前最偏疼这位了吧,可惜最后竟没来得及立太子”何大牛见识多,显然对这些事儿也是有些了解的。
第十三章 京中局势
虽说无论谁当皇帝,跟他们这些平头百姓都没甚关系,只是上面已经折腾一个多月了,还没折腾出来个结果。
沈王离京最近,老圣人年初一出事,他便立即进京,去床前守孝了,老圣人驾崩后,沈王把持朝政,余下诸王自然不服,为首的就是淮王,北边还有蛮族虎视眈眈,再这样没个章法,稀里糊涂下去,只怕是要出大乱子的。
何大牛同家里人分析了一番国家大事,张氏翻了个白眼,出言奚落“这与你有个屁的干系”
“唉,我与你这妇人说不通!”
这两年家中钱罐子增增减减,添了田地以后也没剩多少。
何大牛摸出几十文钱,递给何大郎,让他去买斤肉,送给河对面的张茂祥。无论如何,姑老太太生前还是受过他照拂的,先前竟还疑心人家是贼,人家听着怕是要笑掉大牙。
趁着还早,何霜降去了一趟贺家,上次卖络子和绣帕的钱,有一半是要给贺家嫂嫂的。
贺家嫂嫂教了何霜降不少东西,她人又聪颖,于是便收她做了小徒弟,尽心尽力的教着,家中送不起拜师礼,张氏过意不去,就告诉何霜降,以后挣得钱得分一半给贺家嫂嫂。
“云香?!”
贺云香见人来了,也迎上去,分外欢喜,又想到什么似的嗔了她一眼“难为你还特地去寻了胭脂。”
“嘿嘿,去卖络子的时候,突然想到咱们第一次抹胭脂。”何霜降熟门熟路的去敲贺家嫂嫂的门,手里攥着钱袋。
贺云香跟在她身后,凑到她边上,一脸喜意
“二嫂嫂有身孕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
“对啊,祖父过世,家里忙的紧,二嫂嫂先是晕过去了,那时候还没多想,只当是太辛苦,后来闲下来进了趟城,大夫说已经两个多月了。”
贺家二嫂嫁过来六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贺家是厚道人,不多说什么,可村里不少婆子都在背后里乱嚼舌根。
贺家三个都是有本事的,贺家老大是户正,老二娶了绣娘,老三念书也聪明,年纪轻轻就是秀才公了,那些长舌妇没了别的嚼头,自然成日里盯着贺家二嫂嫂一直没鼓起来的肚子。
“这会看那些老婆子还能说什么!”贺云香气呼呼地叉腰,她也心疼她嫂子,这一胎怀的不甚安稳,前些天吃什么吐什么,人都瘦了一大圈。
两人在门口说着悄悄话,过了半天,贺家二嫂嫂才开了门,面色苍白,看着没什么精神,不过还是将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的。
“师父”何霜降喊了一声,将手上的钱袋递给贺二嫂嫂。
“恩,不错,手艺有长进。”贺二嫂嫂接过荷包,看了一眼上面活灵活现的小松鼠,夸了一声。
说话有气无力,听着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