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晚晚见那猫来得势头猛,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来接,谁知那猫到跟前时,却只轻轻地落进了怀里,她这才反应过来,叶淮是用了巧劲,连忙托在手掌里细细一看,不由得鼻子一酸。
狸花猫眼睛闭着,半截舌头拖在嘴边,猫脸上全都是血,情形看起来十分不好。
文晚晚托着狸花猫,三两步进了屋,站在叶淮房门口,道:“要么,再麻烦你去请个大夫给它看看?”
叶淮站在门内,垂目看着她。她一只手托着猫儿,另一只手轻轻抚着猫儿的毛,眼睛湿湿的,似是要哭的模样。
先前被刺杀,险些丧命的时候,也没见她哭过,她应该是个十分稳得住的女人,如今为了一只猫,何至于哭?叶淮淡淡说道:“你不是会医术吗,还找什么大夫?”
他肯出手,全因为方才那点愤怒之下,莫名对小燕有了怜惜,救猫并不是他的本意,可这女人,却似乎要以此为由,再缠住他。
文晚晚解释道:“我只能听脉息,不能开方……”
话说到一半,心中突然一凛,她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又怎么知道她会医术?
除非是他知道她替郭张氏按摩诊脉,他竟一直在监视她?只怕,他并不只是一个人,还有许多帮手。
他到底,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何至于这么费尽心机?
文晚晚心里思忖着,神色不变地接上了后半句话:“……况且我从没医过猫狗,须得找个兽医。”
叶淮看着她手中的猫儿,淡淡说道:“生死由命,若是该死,救也没用,若不该死,自然能活。”
他甩手关上门,正要坐下,门又被推开了,文晚晚道:“帮忙拿着猫,我去找点东西给它包扎。”
叶淮正要拒绝,文晚晚把猫往他手里一塞,返身走了。
这女人,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叶淮正想丢开,狸花猫微微睁开眼,呜呜咽咽地喵了一声,舌头在他手心里,轻轻地舔了一下。
这一下,叶淮便没再丢开,皱着眉头看着猫,一时也有些不忍。
这猫儿对他恋恋不舍,难道是通人性,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
叶淮手指微动,轻轻摸了下猫脑袋,狸花猫闭着眼,又舔了他一下。
猫脸上都是血,这一舔,舔得他手上也沾了血,还有些黏糊糊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叶淮拧了眉,一阵厌烦。
他素来有些洁癖,最见不得脏东西,要是换了别人把他弄脏,早就翻了脸,如今对着儿猫,又是可怜它,又是嫌它脏,一时进退两难,不由想到,多一样东西,就多一份牵挂,多许多麻烦,真是讨厌得紧。
都怪那个该死的女人,偏把猫儿丢给他。
吱呀一声,门开了,文晚晚拿着笸箩走进来,道:“你坐下拿着猫,我来包扎。”
叶淮冷哼一声,把猫往笸箩里一放,道:“拿着你的猫,出去!”
“怎么是我的猫?它可是你救回来的。”文晚晚不仅没走,反而在椅子上坐下了,一指对面的椅子,“你坐下来,把猫托在手上,不要乱动。”
这女人,使唤他,倒是使唤得顺手!
叶淮本不想搭理,谁知文晚晚抬手把猫又塞回他手里,狸花猫嗅出他的气味,闭着眼又舔了他一下。
叶淮心里一软,不由自主便坐下了,就见文晚晚拿着一块沾湿了的白布,准备往狸花猫脸上擦,叶淮托着猫一缩手,声音就沉了下去:“无知!怎么能用湿布擦?”
在军中时他曾听说过,伤口最忌讳沾水,一个不小心,往往发炎化脓,要了命都是有的。
“不是生水,是在滚开水里煮过的,又加了盐,这样既能清理伤口,也不至于发炎。”文晚晚解释着,抬眼向他一看,“没想到你也懂医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叶淮淡淡说道。
他见她解释得似乎有理,这才托着猫送过去,文晚晚便用那块温热的布擦着猫脸上的血,冷不丁问道:“你跟叶淮,很熟吗?”
叶淮眉梢一挑,道:“你想打听什么?”
“没什么,因为一直没见过他,有些好奇。”
坐在椅子上到底不太方便,文晚晚说着话,索性离开座位,蹲在叶淮身前,一只手托起猫儿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布,细细擦着。
叶淮一垂目,正看见她的侧脸,不觉有些微微的诧异。平日里看她的容颜,虽然美貌,但也是端庄为主,此时侧面看着,只觉得睫毛极长,嘴唇极红,鼻子小巧挺翘,竟是格外秾丽娇媚,勾人心魄。
原来同一个人,正面看和侧面看,差别这么大。
却在这时,就见她一抬眼,笑着向他问道:“我听人说,叶淮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脑袋有笆斗那么大,胳膊比别的男人大腿都粗,真有人长成这副怪模样吗?”
叶淮顿时黑了脸。
第12章 她是我的人
两炷香后,文晚晚解下腰间的围裙,站在厨房门口唤道:“南舟,饭做得了,出来吃吧!”
叶淮躺在床上,饥肠辘辘,却只是绷着脸,一言不发。
这个可恶的女人,刚刚还当面骂他是个身高八尺、腰围八尺,头大如斗的怪物,转眼又做了饭想要笼络他,他叶淮,却不是这么容易就不记仇的人!
文晚晚没听见他的回答,便走到他房门前,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屋里没有点灯,挂起的蚊帐底下影影绰绰露出白色衣袍的一角,却看不见脸,文晚晚有点疑惑他是不是睡着了没听见,便轻声又唤道:“南舟,吃饭了。”
床上窸窸窣窣一阵响,叶淮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依旧没说话。
文晚晚这下明白了,他居然真的在怄气。
自从她问过叶淮的长相后,他就再也没搭理过他,难道是因为她说叶淮长得丑,惹恼了他?
文晚晚嗤的一笑,转身离开。
这个南舟,还真是死心塌地跟了叶淮,一听见别人说叶淮不好,立刻就翻脸。
对叶淮如此情深义重,也就难怪肯千里迢迢跟着她,帮着叶淮监视她。
可是,他既然是叶淮的男宠,那么他在客栈里的那个相好,又是怎么回事?
文晚晚摇摇头,男人跟男人之间,真是太复杂了!
晚饭做的是面条,文晚晚先盛了满满一碗,双手端着走去叶淮房里,站在床前,笑着问道:“你真的不吃吗?那么,我就自己吃了。”
她说着话,用筷子挑起一箸面,微弯了腰,给叶淮看。
叶淮原本不想理会,可那股子鲜甜的香气,却无孔不入的,直往他鼻子里钻。
叶淮翻了个身,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居然是面。他并不爱吃面,可这碗面,闻起来似乎特别香。
天色太暗,文晚晚虽然看不见他的小动作,但却猜到了,笑着把碗往他跟前又送了送,道:“我好久没做手切面了,还好手艺没丢,你真的不吃吗?”
叶淮忽地坐起身,从她手中拿过面碗,跟着抽走筷子,夹起一箸面送进了口中。
热面落肚,鲜香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暖热的感觉在腹中散开,叶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有工夫细看这碗面的内容。
洁白细长的面条上放着鲜红的河虾、碧绿的青菜、淡白的笋片,清澈的汤底又点缀着几片软嫩的河蚌,几颗饱满的螺蛳,看着不起眼的一碗面,竟加了这么多材料,怪道鲜得掉眉毛。
只是,深更半夜的,她哪里找到的这么多河鲜?
文晚晚见他夹着一片蚌肉只管看,便猜到了他的疑惑,笑着解释说:“昨天我在河里放了虾笼,虾子、河蚌和螺蛳都是笼里收的,还剩了一些养在缸里呢。”
这女人,倒是走到哪里都饿不着。叶淮心里嘀咕着,却又忍不住,一筷接着一筷,三两下就将一整碗面扒了个干干净净。
“锅里还有呢,别吃太急,吃猛了容易肚子疼。”文晚晚抿嘴一笑,道,“还以为你在外面吃过了,原来你竟是饿了一天。”
叶淮眉梢一挑,筷子便顿住了。
饿了一天,呵,他为什么饿了一天?还不是拜她所赐!
他欲待不吃,却突然发现碗底还沉着一片蚌肉、两片笋,到底忍不住又夹起来吃了,舌头尝够了鲜味,哪里收得住手?不知不觉间,连那碗面汤,也喝了个精光。
待看见空空的碗底时,叶淮沉着脸放下筷子,一阵懊恼。
必定是饿得太久了,竟然嘴馋到这种地步,只怕又要被这女人取笑了!
文晚晚肯为他做这碗面,却是看在他救了猫儿的份上,聊表答谢,如今见他吃完了,便问道:“锅里还有,还吃吗?”
她竟没有取笑?叶淮一阵诧异,慢慢说道:“不吃。”
“那我就不管你了啊。”文晚晚伸手拿过碗,转身离开。
这女人,什么时候这么贤良淑德了,莫非又有什么诡计?许是吃饱了容易犯困,又或是今天太累,叶淮正思忖着,倦意突然袭来,连漱口都不曾去,瞬间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老半天,叶淮依旧赖在床上,回想着昨夜连梦都不曾有过的黑甜一觉,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向睡的浅,多梦又容易醒,昨夜真是这大半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次,难道这女人在面里加了什么,想要暗算他?
可四下一望,分明什么也不曾动过,依旧是睡着前的模样。
叶淮正想的出神,鼻端突然嗅到一股香味,文晚晚正在做饭。叶淮无端一阵期待,三两下穿好了衣服,快步走去厨房。
门开着,锅盖的缝隙里冒着白汽,散发着香味,文晚晚坐在灶前烧火,火光跳跃,映出她微红的脸颊,她的神情那样专注,就好像天底下最重要的事,也无非是做好眼前这锅饭而已。
叶淮突然之间,觉得心里安静到了极点。
于是站在门前,默默地看着。
少停,文晚晚扒开灶下的灰,用火钳夹出一颗花生,向他一笑,抛了过来,叶淮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滚热,立刻闻到烤花生特有的,微糊的香气。
垂目一看,花生壳上带着灰,沾得他手上也有,叶淮不禁皱了眉,正要说话时,又见她一个接一个的,从灰堆里往外夹东西,有花生,有土豆,还有山药,香甜的气味很快弥散在厨房里。
看着真脏,但是闻起来,倒是不坏。
吃,还是不吃?叶淮站在那里,有点纠结。
文晚晚剥了一个花生吃着,抬眼向他一笑:“饭马上就得,灶上那碗鸡蛋是给猫儿蒸的,它在我房间床头的篮子里,你把它连篮子拿出来晒晒太阳,再把鸡蛋喂它吃了吧。”
鬼使神差的,叶淮走过去拿起了碗,碗在灶台上放得久了,入手有点烫,叶淮停顿了一下,目光却瞥见文晚晚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
“怎么?”叶淮一抬眉,冷冷问道。
“没什么,”文晚晚抿嘴一笑,“难为你这么听话。”
听话?叶淮神色一冷,正要翻脸时,文晚晚忙递上一只盛着清水的碗,笑道:“喂蛋羹之前,记得先喂它喝点水,多谢。”
叶淮冷哼一声,到底还是接过水碗,迈步离开。
总算她还识相,知道见好就收。
身后,文晚晚莞尔一笑,如今她也是发现了,这大少爷虽然脾气傲慢,但只要顺着捋毛再喂饱他的肚子,也并不难哄。
叶淮喂猫儿吃了小半碗蛋羹时,饭也做得了,小饭桌上摆着满满一篮子烤土豆、花生和山药,又有一碟拌着糊辣椒的蒸茄子,主食是熬得粘稠的小米粥,文晚晚放好了筷子,向叶淮说道:“你洗洗手过来吃饭吧,我来喂它。”
叶淮坐在椅子上,将膝上放着的猫递到她手里,文晚晚一低眼,看见他白色衣袖上沾着一根灰色的猫毛,便伸手拈起来,笑着向他晃了晃,道:“沾到猫毛了,我再找找,只怕你身上还有。”
林疏影恰在这时候,来到了门前。
眼前的一幕,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叶淮坐着,身前紧挨着一个女人,低着头跟他说话。林疏影看不见那女人的脸,却能看见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在身前隆起,在腰间细成不盈一握,湖色的衣袖垂下来,露出皓白的手碗,春葱似的手指。
林疏影半晌没说出话。她太熟悉叶淮,即便是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未婚妻,也从没跟他这么亲近过。
并不是她矜持,而是他永远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他如今,却跟皇帝赐下的女人,这么亲亲热热的,同住同吃,甚至,还一同养了一只猫。
他是最讨厌活物的,小时候她养的兔子死了,她哭得伤心,他却说什么死生有命,又说这些活物,养一个就多一分牵绊,最是拖累,可他如今,竟跟那个女人养了一只猫,还亲手喂它。
林疏影闭了闭眼,稳住心神,这才迈步跨过门槛,看着叶淮,柔声道:“表哥。”
叶淮一开始就看见了她,若是她没有突然出现,他早就甩开了文晚晚,可如今,他只坐着不动,向林疏影说道:“你来做什么?”
文晚晚并没发现有人进来,突然听见声音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个美貌少女,又见叶淮跟她搭话,料想是认识的,便道:“这位姑娘,你找南舟?”
南舟,叶淮的表字,他居然允许她叫他的表字?林疏影慢慢走到近前,微微一笑,向文晚晚点了点头:“这阵子我不得闲,不能亲身照顾表哥,有劳你服侍她。”
服侍,他?文晚晚由不得看了眼叶淮,这又是从何说起?
“说完了吗?”叶淮看着林疏影,抬手摸了摸文晚晚怀里的猫儿,“说完了就回去吧。”
“表哥,”林疏影依旧看着文晚晚,含笑说道,“你出来有些时日了,家里许多事都等着你处置,要么还是跟我回去吧?若是表哥舍不下文姑娘,就把文姑娘也带回去,表哥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文姑娘,决不让她受委屈。”
文晚晚越听越觉得不对。这美貌少女话里话外,分明是在宣示主权,难道她以为,她要跟她抢这个断袖?文晚晚觉得有些好笑,抱着猫儿退开几步,道:“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南舟只是在我家借住……”
话音未落,腰间突地一紧,叶淮扯着她的袖子,将人整个拉到近前,两个人的距离瞬间近到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