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色——沧澜止戈
时间:2021-02-14 10:25:12

  许氏一怔,“你哥他只是……”
  只是一时让父子之情压过了一切。
  人之偏私,大抵如此。
  明容偏过脸,看向车外,“我们都没有资格。”
  她已然猜到明谨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让一切以这个结果收尾,否则君主不会宽容让步。
  那密信似真似假,可结合谢家这些年遭遇,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么大的隐患,要以如此结局收尾,背后谋划付出的人该承担何等血泪?
  包括谢明谨。
  而这个代价……她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可她已无力阻止。
  刚这么想,她却听到丫鬟来报说刚刚明谨骑马离开了。
  对了,附近好像是红石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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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谨骑马到了溪边。
  当时暴雨,溪流成河段,滔滔流水,凶猛得让她找不到父亲的头颅。
  但她在这里见到了一个人。
  一人站在那,身后站着一个老者。
  这是一个上了些许年岁的太监。
  见到明谨后,他弯腰朝她行礼。
  但明谨下马回礼了。
  用的是江湖的礼节。
  因为眼前人……实力境界她看不透。
  如今她已一苇渡江了。
  太监见她来了,就自发走进了林子里,不阻碍两人说话。
  那么,河边的人会是谁呢?
  “见过君上,不知君上遣密令让臣女来此何事?”
  仲帝回头瞧她,“装傻么?”
  明谨垂眸。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明谨见他敞开了,倒也没有装傻充愣,只说:“我知道,一开始就没想过让君上白帮忙。”
  “其实也不是帮忙,一开始,作为一个被人节制控制无大权的傀儡,我与你父亲联手,是各取所需,你若是因此觉得我逼迫你,倒也不必。”
  “合作归合作,但君上完全可以此来进一步要挟谢家,而不是这样干脆利落把它抹过去,替谢家解了隐患,您肯宽厚,谢家自有回报。”
  这个回报就是她。
  仲帝看着她半响,忽走过来,到她跟前。
  他其实是普通人,并不习武,而她如今的武功,当世没几个能凌驾她之上。
  他却主动靠近。
  “谢明谨,我要娶你。”
  他的声量不大,但明谨似料到了,只退了一步,沉默了许久才道:“君上,我并非完璧。”
  仲帝一怔,面色变化,眼中风暴几一刹卷动,但很快沉寂。
  “徐秋白?”
  “然后呢?”
  “曾有孕,但我父亲被他斩首那日。”明谨别开脸,看着不远处曾经水流汹涌的河床,淡淡道:“我把孩子流掉了。”
  仲帝一惊,探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没用力,但也不是摸脉的动作,只是他起了波动的反应。
  明谨下意识看了一眼对方的宽大手掌,再抬头看他。
  仲帝抿紧薄唇,眼里复杂。
  也看不清是恼怒,嫌弃,还是屈辱,反正是很复杂的情绪。
  明谨这般能窥探人心的人物都没能辩出此人的心性。
  毕竟他装了这么多年,若非最近之事,她都不知道对方的是这般隐忍的人物。
  但她自小就认识他,依稀记得他之样貌本就出色,这些年平庸待人,倒淡化了太子到帝王的至尊冷俊,如今露出了几分真心情,这股子出色就又出来了。
  不过这种人是可怕的,你永远不知道他是像毒蛇一样等待猎物,还是装作猎物一般等待毒蛇。
  “心疼吗?”他问明谨。
  明谨反而:“君上问的是孩子?还是其他?”
  “我问你自己。”
  是否心疼她自己吗?
  “也还好,比起其他事,他带给我的挫败,也只能算是微末小事。”
  情爱于她仿佛真的只是不足道来的微末小事。
  包括孩子。
  “不过,我这般隐秘,于君上而言是麻烦,若要进宫,光是验身跟太医那一关就过不去。”
  她似有歉意,也看着仲帝将手收回,顺便替她把被他握微皱的袖子给理顺了,却道:“所以,你拒绝我?”
  “不,若是君上想要我,可以其他方式,不用走娶亲明路。”
  她这话意思更轻描淡写。
  仲帝听懂了。
  她的意思是愿意把自己送给他享用,但不能娶亲。
  她仿佛把自己列为娼妓一般。
  如她四年前在泉山所言,她从来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
  “谢家值得吗?”他的语气有些淡,又有些远。
  她是一个太复杂的人,有时候极端纯净无暇,有时候变幻莫测,似风似雨如云如雾。
  明谨低低一笑,“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值得我付出的,好像也不多了。”
  仲帝沉默良久,走出两步,“那就在家等我消息。”
  “是,随时等候君上差遣。”
  仲帝却是顿足,回头瞧她,眼神古怪,表情也古怪。
  “我是说,让你在家等着我娶你。”
  明谨心思隐晦,面上显了惊讶,却见他又说了什么,对了,让她走。
  每次都是让她先走,然后又在背后看她。
  有些怪异。
  明谨骑马入山林后,回头瞧了一眼,眼底幽深。
  溪边,老太监又出现了。
  “开始吧,让人给她挪个位。”
  “乌灵那边的人把东西拿到了?”
  老太监伸出手,将一枚玉珏郑重递过来。
  仲帝拿过它,抚在掌心。
  “青雀令啊,她拿到十几年了,回头扔进了鱼儿都养不活的糟水潭里,这要是太祖看到,怕是会气死。”
 
 
第227章 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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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谨从红石谷出,外面等待的拓泽见她神色不对。
  “主上?”
  拓泽问了,明谨摇头不语,却是不急着急马回去,倒是骑着马慢慢前往都城。
  她在想这位君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她早就知道他想得到他。
  大抵是看男人看多了,不管言行如何,她只看对方的眼神。
  这世上的人,能掩饰眼神的世间少有,便是一苇渡江的高手也如此。
  自她回都城,自年少后第一次见到这位平庸的帝王,她就看到了他眼里有自己的影子。
  可她也没太在意,她只在意对方对谢家的善恶。
  也只在意这种图谋是否可值得利用。
  可今日一见,她又觉得有些奇怪。
  “拓泽,你可有过想得到的女人?”明谨突兀一问。
  拓泽发怔,想了下,摇摇头,“没有,那个太伤人了,不敢碰。”
  他好奇了,莫非主上心中有人?是里面见的那个人?
  “是伤人,不碰也挺好。”明谨些微淡笑,眼里哪有什么动情,反倒是容纳了周遭清寒霜瑟。
  “怕是快下雪了。”
  她轻轻一叹,却不知此时都城的城墙上,谢家车马入城,城墙上提剑的言贞却是瞧了一会,没见到明谨。
  倒是见到了窗帘拉开,惊鸿一瞥的谢明容。
  四目相对。
  些许后,她们在羡楼包厢见了面。
  言贞很意外谢明容会差人联系自己,但看对方清瘦了许多的面容,谢家的消息,便是里面的苍蝇小事,飘到外面也是大事。
  何况谢隽之死、谢明容失子跟与张庸和离……她垂眸,到底没露出半点对谢家的疏离之心,心中对这位女子多有尊重跟怜惜。
  左右,她也知道这些事跟世家女子其实也没什么相干。
  “为何明容姑娘你会喊我?”
  明容抬眸看她,反问:“为何你会来?本该对我谢家恨之入骨的。”
  言贞皱眉,没说话。
  “你也觉得这些家族争斗,其实是跟女子没什么干系的么?”
  言贞低头,看着酒水里飘荡的涟漪,“玉珠若是也被他人如此对待,也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
  “其实都是有干系的。”
  谢明容一句话让言贞猛然抬头。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谢明容垂眸喝水,手指苍白得近乎透明,“你跟苏玉珠都有资格怨恨,只是肯对我谢家女子宽厚几分,多谢。”
  很久以前,言贞就知道谢家有这么一位严守戒律的长姐,也听当年的明谨提过很多次,后者孺慕敬重,她跟玉珠却十分发怵,觉得这样的姐姐太可怕了。
  这么多年了,物是人非,但她依旧从骨子里怵这位女子。
  或许是因为畏惧在这连番变故下,对方还能在虚弱的皮囊之下维持礼数跟风骨。
  反倒是自己,当年憎恶之下,带刀刺伤了谢明谨……
  莫非对方今日是来责难的?
  “客气,只是长大了。”
  “是,你长大了,阿瑾也长大了。”
  言贞捏紧了杯子,“明容姑娘是有什么指点吗?”
  “其实她以前为苏言两家与家族,与我大伯对抗的时候,我责备过她,甚至觉得她不堪为家族承继者。”
  言贞面色微冷,眼里却闪过复杂,却不说话。
  “我一直都觉得争斗输赢还是成败,她都该维持冷静,而不是感情用事,这么多年了,我没变过,却发现她其实也没变。”
  言贞别开脸,心里酸涩,只问:“你是说她为我跟玉珠付出许多,希望我能放下……”
  “不,我是想劝你能否帮我劝她,劝她放下。”
  什么意思?
  言贞忽然不懂了,却见谢明容坐在那,苍白面容下有难得的悲凉。
  “你恐怕还不知道当年那些欺侮蹂贱过玉珠姑娘的人,这些年都以各种各样的缘由下场极为惨烈,要么家破人亡,要么生不如死。”
  言贞震惊,当年那些事,名单都毁了,那个坊间如今也不知道换过多少茬的人,她自然查不到旧事。
  也自然查不到都是哪些人。
  可谢明容查到了。
  是谢明谨做的吗?她是那样端方正雅的人,克己复礼,竟会在私底下大开杀戒吗?
  且是当年旧事,也就是说,很多年前谢明谨就已经动手了。
  却无人知。
  “其实也只是蛛丝马迹,因为当年事情出来时,我与她决裂,特地派人查了,知道个别人的身份,这些年再查,却发现那些人的下场……言姑娘,她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都给了你们。”
  “那些不堪的,不能为人道来的,她放不下的,放眼这人世间,已经没人能让她诉说了。”
  言贞忽然明白了,明白了明谨现在的状态恐怕就如当年,为了玉珠,明谨可以蛰伏多年,在黑暗中疯狂报复那些人,那么如今,为了谢明黛,恐怕……
  “她想做什么?”
  “我不确定。”谢明容轻按了下眉心,露出倦色,“我只想求你往前走一步,哪怕一步也好。”
  她说完,也不逼着要答案,便起身要走,却见言贞反问她:“为何你自己不劝她呢?”
  言贞并不知道谢隽之死真相,只知道后者似乎违反了家规,被处置了,却不知道是明谨亲自斩首。
  故此一问。
  “谢家人会成为她的软肋,我再近一步,就等于把她逼进深渊一步。”
  “你不一样,你是她失去了都不敢去挽回的过去。”
  明容出了包厢,下楼上马车后,却见街上热闹一片,原来出了告示。
  朝中勾结邪教之案件出了结果,主嫌疑人之一萧季供认原与宴王有所勾结,联合广陵谷图谋大业,败坏朝廷根基,残害百姓,甚至丧心病狂到造假圣旨……
  告示里面是牵连的人。
  谢明容让心腹去看告示,把牵连之人的身份记下。
  “秦家的?”谢明容稍微皱眉。
  竟牵连了秦家?
  不管是否真的牵连,刑部那边竟也敢挂上去,要知道现在中宫有孕,这个孩子的意义非凡,若是男婴,昭国朝堂的气象都会为此分裂。
  刑部竟把秦家挂上去,岂不是打皇后的脸?
  对了,刑部那边有翎妃的根基。
  但……也有谢家跟三十五氏族的根基。
  谢明容思虑片刻,觉得大概是明谨跟萧容要对秦家对手了。
  “可皇后有子,以明谨的性格,该知道孩子还没生下来前绝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谢明容打消了这个怀疑,却蓦然想到若是从前,她一定去找明谨好好交谈,她素来爱在这方面与之别苗头,说是不甘人后,其实也是一种惺惺相惜,毕竟她也没有别的人可以诉说了。
  可现在不能了。
  她低低一笑,含着苦涩。
  谢家女子,大多孤独。
 
 
第228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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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果然坐不住了,秦家也在朝堂上喊冤,闹腾之下,仲帝似很为难,最后还是苏慎之等阁臣建议退让一步,再行调查……
  三日后,君上以为边疆大胜庆功,宴请有功之臣,文武百官聚集,世家爵府云集,谢家跟三十五氏族都在其列。
  明谨跟萧容进宫的时候,朝堂气象跟往日幡然不同,热情者从众,女眷们看明谨的眼神如同看她们自家的老爷祖宗,既敬畏又艳羡。
  大抵是因为明白自己等人是活在家族权力之下的富贵花,生死皆有他人定,但对方便是权力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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