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感情深厚的主仆,连病都病到一块去了,不过谯氏究竟是病,还是怎么回事,没有亲眼见到人,谁都说不准。
皇后那人,干的缺德事还少了。
现下就看主子愿不愿意插手管这遭闲事了。
周祐看着烧得面颊绯红的美人,勾手撩起她颊边的碎发,绕在指尖打着卷儿,良久,才淡嘲了一声:“你的好姐姐。”
偌大的皇城,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不到一日的光景,就会传得沸沸扬扬,这回还是很多人亲眼所见,便似燎原之火,零星半点,啪的几下就烧成了烈焰。
“她怎么敢让他抱。”姚瑾一脚踹开给她揉脚的宫女,更想说的是他怎么可以抱她妹妹,他连她都没抱过。
郑媪看宫女那缩成一团的五官都觉得疼,低头弓腰,大气都不敢出。
姚瑾却没想放过她,招了招手让她靠过来,郑媪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前了几步,还未吭声就被姚瑾狠狠一记掌掴。
郑媪面上很快浮现清晰的五指红印,可见力道有多大。
郑媪不敢喊痛,跪在姚瑾跟前,先认罪:“是奴婢办事不利,求娘娘息怒,为那样一个吃里扒外的小贱皮子气坏身子不值当。”
啪的一声,郑媪右边脸也红了,一边一个,左右对称。
姚瑾稍稍解气,拿帕子擦了擦手,冷冷睇着她:“你嘴里的贱皮子是本宫的妹妹,把她送到太子那里的也是本宫。”
“是,皇后给她指了条明路,送她大好前程,她却不知感恩,攀上了太子的高枝就翻脸不认人,这般过河拆桥,实在寒了娘娘的一片恩德。”郑媪最讨巧的一点就是比别人更懂姚瑾的心思,马屁拍得刚刚好,姚瑾听着舒服。
“谯氏那边呢?叫她再给姚缨写封信,要看人,自己过来。”以为有了太子撑腰,就能为所欲为,姚瑾又岂会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如愿。
郑媪面露难色:“这老东西也是个硬骨头,饿了三天都不松口,我摁着她写,还被她抓花了手。”
“那就继续饿着,饿到活不下去了,就不信她不就范。”姚瑾的自私凉薄刻进了骨血里,除了她和她在意的人,别的人命都不值钱,唯一的价值就是为她所用。
这时,一名宫人走了进来,得到姚瑾的许可,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姚瑾面色微变,把屋里的宫人全都撵出去,自己则走进里屋,找了件大氅披上,拉上了风帽盖住大半张脸。
她之前住的并不是长春宫,之所以搬到这里,是因为长春宫有条通往外城的密道,知道的人很少,一个是她,一个是高弼。
密道七弯八拐,姚瑾走了好一阵,到了一间密室前停下,推开了门,高弼已经等在了里面,悠哉喝着茶水。
姚瑾摘下了风帽,也不寒喧,开门见山便道:“如今圣上不事朝政,太子乃是国之根本,也该选妃了。”
高弼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感兴趣。
姚瑾忍着不耐,继续道:“高大人这般不尽心,难不成有别的想法。”
“太子选妃是大事,岂能说办就办,未免太过儿戏,”高弼放下了茶杯,挑眉看向姚瑾,似是纳闷道,“往年提到太子选妃,皇后都说不急,这回倒是转了性,不知有何缘故?”
“高大人这是明知故问。”姚瑾冷笑。
高弼也笑,话里却毫不客气:“奉劝皇后几句,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也不喜自作聪明的女人,更不喜聪明得不够识趣的女人。”
“那么太尉呢,聪明过头,作茧自缚,连个女人都守---”话还没说完就一下子断开,姚瑾被高弼扼住了脖颈,面色泛红,只剩呜咽。
高弼目光沉冷,透着狠劲:“奉劝皇后的话不听,将来若是阴沟里翻了船,可别怪高某不念旧情了。”
说罢,男人甩开姚瑾,理了理微乱的袖口,径自离开。
姚瑾捂着脖子呛咳几声,眼里的恨意愈发浓烈,这些该死的男人,都给她等着,总有一天,她要他们全都匍匐在她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状态不对,小修了下,冷评体质只能靠红包拯救了,这章再发二十个,
第17章 欢喜
这一场高烧,更像是脱胎换骨,姚缨十几年生的病,都没这一次来得持久,昏昏沉沉了三天两夜,才在第三天的黄昏时分醒了过来。
终于有了意识,耳边也开始变得热闹,有笑声,也有哭声。
只是这哭声,有些耳熟。
姚缨努力掀开眼帘,涣散的目光还未能聚拢,就感觉到有人扑到了她身边,哭得好不伤心。
“哎呀,姑娘醒了是喜事,妈妈你快收收泪,让姑娘看见了,指不定以为我们欺负你了呢。”
“不不不,我该感谢容姑姑的照料,我是太高兴了,喜极而泣,”
姚缨意识恢复过来,眨了眨眼,慢慢适应射入眼中的光亮,以及床边又哭又笑望着她的中年女人。
简直不敢置信。
她这是还没醒?还是出现幻觉了?
谯氏对自己的小主子再了解不过,姚缨一眨眼,谯氏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手伸进被子里紧紧握着姚缨一只手,眼睛红红,抽噎道:“不是梦,你也没看错,妈妈在这里,妈妈陪着你,让痛痛都飞走。”
是谯氏常说的话。
姚缨笑了,紧绷多日的心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她定定望着谯氏,熟悉的眉眼,可瘦了好多,皮肤干燥发黄,颧骨高得都能挂腊肠了。
想必在皇后那里吃了不少苦。
姚缨眼圈微红,想说话,可喉咙干痒,发不出一个字,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容慧倒了杯水走过来,谯氏让到一边,容慧坐到床头,用纱布蘸水到她唇上,给她润润,稍稍解渴。
姚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模样乖顺无比,大病一场的小姑娘,就像经了风雨摧残的娇花,瞧着恹恹的,但底子好,将养个几日,又是花园里最美的那朵。
“知道姑娘有很多问题要问,可你这才刚醒,身子还虚的很,先将养着,养出了精气神,殿下看了也高兴。”
容慧提到太子,姚缨不意外,整个宫里能和皇后抗衡,从她手里把人带走,也唯有太子了。
这下子,真就欠他一个大人情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岭南王府的千金小姐,无权无势,无根无萍,又该如何偿还这笔人情债。
喂过了水,容慧又跟姚缨说了会话,有意无意提了好几遍殿下,见姚缨有些心不在焉,于是识趣出了屋,留久别重逢的主仆在屋里慢慢叙旧。
谯氏给姚缨换了额头上的湿帕子,又简单帮她擦了个身,忙完了这一切,在姚缨无声的催促下,谯氏重新坐回到床头,像小时那样轻拍被子哄她睡觉。
“妈妈你别拍了,我已经睡得够久了。”姚缨气力恢复了些,能出声了,就是低低的,带点沙哑,没有平时那么动听。
谯氏有她的道理:“这生病就得多休息,休息够了,才好得快。”
姚缨望着谯氏眼底的青影,涩涩道:“妈妈你才要好好休息,才一两个月没见,瞧着好像老了有一两岁,再老下去,就得喊你姥姥了。”
对于亲近的人,姚缨是有什么说什么,贫得很。
谯氏也惯着她:“老了没事,只要你好好养病,把身子骨养壮实了,妈妈高兴了,就能年轻回去,到时候你可能还得喊我姐姐。”
姚缨骨子里的贫劲,有一半也是跟着谯氏学的。
睡得太久,姚缨这一醒,就再难闭眼,拉着谯氏说了一晚上,不过大多时候是谯氏说,她在听。
谯氏能从皇后那里脱身,确实是太子从中斡旋,不过要他主动去找皇后是不可能的,向皇后低头,估计比杀了他还难受。太子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写了封信给贤太妃,请贤太妃出马。
贤太妃是何许人也,先帝后半生最宠爱的妃子,当今能从十几个兄弟中脱颖而出,这位贤太妃功不可没,这是第一重,还有就是,贤太妃是高太尉的嫡亲姐姐。
也因此,当贤太妃去找皇后要人时,皇后再不愿意,也要笑着把人奉上。
据长春宫透出来的小道消息,那晚贤太妃把谯氏带走后,皇后寝殿里的陈设摆件重新换了一批,可见气得有多狠。
姚缨听了倒是分外解气:“不能总是她欺负人,风水轮流转,也该她吃吃瘪了。”
谯氏唏嘘不已:“你这位姐姐是个厉害人,以牙还牙,半点不含糊,我过来还不到一天,人就病倒了,当天当值的太医都被叫去了长春宫,要不是太子身边有个医术高超的随从,你这病啊,估计还有得拖。”
坐以待毙不是姚瑾的风格,以她的性子,没后招才不正常。
身子骨康健,十年病不了两次的皇后这么一倒,好似要跟皇帝夫妻同心,大有缠绵病榻的迹象。皇后之前天天都去皇帝跟前刷刷脸,突然有一天没去,皇帝自然奇怪,着人去问,结果得知皇后病了,大为震动,这么个知他懂他的可心人,要是没了,到哪去找。
这人啊,就怕上心,一旦上心了,就要想方设法搞清楚缘由。
皇帝想知道的事又有谁敢拦,差人一打听,原来是皇后宫里一个很会按摩的姑姑被贤太妃要走了,没了能治她头疾的良药,皇后头疾复发,得不到缓解,太医们开了药都不管用,还非得那位姑姑不可。
于是皇帝更纳闷了,往常他可没发现皇后有什么头疾,再一打听,原来皇后是在他病倒以后,忧思过重,才染上的头疾,那姑姑也是她回岭南省亲,从家乡带来的人,她一来,皇后夜里才能安眠。
上了年纪的人,心肠也好似变软了,老皇帝也不例外,被皇后的一片赤诚感动,当即就着人去贤太妃那里把姑姑带回来。
这个姑姑,自然就是谯氏了。
可谯氏哪会治人头疾,无非是姚瑾想要她治,她就能治好。
谯氏还在这里,说明姚瑾计谋没有得逞,姚缨暂且压下忧虑,好奇地问:“皇上都出动了,难道太子还能杠得过皇上?”
虽然坊间都传皇帝是被太子气病的,但姚缨不大相信,真要是太子气倒了皇帝,皇帝早就把人废了,不会像现在这样拖拖拉拉,而且听说皇帝养病这数月,太子也有去看过皇帝几次,倘若真的不和,去一次都嫌多。
谯氏沉默,半天没有吭声,姚缨试探问:“真杠上了?硬杠?”
太子就不像行事鲁莽,不计后果的人。
不过,好像也未必,这位太子殿下处置跟他政见不合的御史,真就是简单粗暴,直接命禁军统领把人拖出了金銮殿,也不怕当场被参奏。
外人只知,皇后病倒那日,太子在夜色降临前去探望皇帝,全天下最尊贵的父子在寝殿里秘谈了许久,至于具体谈了什么,又有谁敢去问,除非嫌命太长了。
效果却是明显的,皇帝再也没提叫谯氏回长春宫的话。
于是次日,其实也就是昨日,皇后寝殿的摆件又换了一批。
普天之下,能把姚瑾气得不轻,又爱又恨的,也只有周祐了。
谯氏一声叹道:“这回真是欠了太子一个偿还不了的大人情,可如何是好?”
可不是,姚缨也沉默,过了好半晌才笑着道:“还不了,那就只能以身相许了,但愿殿下觉得值得。”
谯氏不乐意了,眼圈说红就说:“你的身份不比太子,可也是堂堂藩王之女,金枝玉叶,哪里能这样稀里糊涂就跟了殿下,连个名分都没有。”
还不如姜姬,这话只能搁在心里,说不得。
“那怎么办?”姚缨佩服自己还能笑出来,“要不,把地宫的地形图送给太子,当作谢礼。”
谯氏一听,更是双目圆睁,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压着声道:“小祖宗哦,这话可不能再说了,那东西是你将来安身立命的根本,重振姚家,也全指望它了。”
姚缨眉眼黯淡:“五哥都已经不在了,八哥那脾性,又哪里扛得起来。”
更不提姚缨自己,如今禁在皇城内,前有狼后有虎,能保命就已不错,根本无暇他顾。
“总有法子的,当务之急是养病,养好了身子,这后头的日子才会顺。”谯氏只能这样宽慰姚缨,尽管她心里也没底。
周祐是在姚缨醒后第二日过来的。
谯氏见到太子,恭恭敬敬行礼,见他一点都不避讳地往里屋去,谯氏才要出声,就被身后的容慧拉住:“主子们的事,我们做下人的看着就好,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就不好看了。”
“殿下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为了把你从皇后宫里弄出来,没少费工夫,不说感恩,可你也不能扯你家姑娘后腿。”
太子跟前能人多,巧言善辩,谯氏住进来才几日,就已经感受深刻。
姚缨这时已经能坐起,软软靠在床头。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编成一根粗粗的麻花辫搭在胸前,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瞧着气色好了不少,两颊透着浅浅的粉晕,就是瘦了,本就没几两肉,这一病,下巴尖了,脸也更显小了。
周祐立在床边,一语不发,就这样静静欣赏着美人,似乎在权衡,他这次出手,到底值不值得。
太子即便一句话都不说,只这么站着,周身气场也令人无法忽视,姚缨想着该如何展开话题,想来想去,竟问出这么一句:“那三尾鱼可还在?阿稚辛辛苦苦抓来的,殿下可不能吃独食。”
这女子,可爱,又不可爱,该表现的时候,又偏偏煞风景。
周祐掸了掸衣袍下摆,坐到了床沿,看着她要笑不笑:“那鱼可没你命硬,烧了几日,还能这样生龙活虎。”
哪有这样形容姑娘家的,活该太子殿下娶不上媳妇。
姚缨保持微笑:“殿下帮了阿稚大忙,阿稚不以为报,只能---”
“别说以身相许之类的鬼话,从你踏进这咸安宫的第一天,便已经是孤的人了。”
“......”
姚缨告诉自己不气,大病初愈,要保持心情愉快。
“殿下!”
姚缨软软的唤,声音里依然带点哑,少了往常的甜脆,不过听到男人耳中,倒是多了一丝撩人的意味。
周祐看着她,不回应,也没有动作。
姚缨主动靠向他,凑到他跟前,清冽的药味,混着女子身上的甜香味,扑入鼻尖,杂糅的味道,他不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