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下打量,只要门口堵人放箭,想从这里闯出去,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下了通道,分为南北两边,各有狱卒把守,这就是锦衣卫和东厂的分界。
柳承宗和东厂的人也熟,他小声对狱卒说了几句,一个东厂的狱卒就进去把邱恒叫了出来。
“邱掌刑,这位就是咱张大人派来给呼延锦送饭的,您给安排安排。”柳承宗笑眯眯的说。
“他自己不亲自来?”邱恒瞟了一眼兰溪,长得挺漂亮,也不像是婢女丫头。
兰溪忙解释到:“昨儿晚上,大人也不知道和谁喝酒,走之前也不管管我们大人,把他喝到地上躺了一夜,早上起来就发烧了,府医开了方子,吃了药正躺着呢。”
“咳咳咳……”邱恒拳头抵着嘴干咳了几声,说到:“跟我来吧。”
东厂狱卒翻了翻竹篮的几层盖子,递回给兰溪。
兰溪抱着竹篮跟着邱恒往里走,刑房里正在审讯,被打得鬼哭狼嚎的,兰溪听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邱恒见她害怕,笑着问道:“你跟张樾张大人是……”
“我们……已经定亲了。”
“哦?他也终于肯……哈哈哈……”邱恒又多看了兰溪一眼,笑道:
“那你就跟呼延没多少话说了,他在最里面那间,你说两句就出来,我就不过去了。”
他在走道上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这个距离,听不到里面说话。一个狱卒带着兰溪过去,开了铁门。
“兰溪?怎么是你?张樾呢?”
呼延锦从草垫上站起来,接过兰溪的提篮问道。
“他今天有些外感风寒,吃药睡下了,他让我来跟你说,那位……在庄子里很好,你一定要拖下去,拖到有机会将你救出去。”
兰溪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三个菜,还有一壶酒,最后将一碗饭递到呼延锦手里,向他使了个眼色。
“放下还不快走!”
两人抬起头来,只见黄俨背着手走进来,后面跟着神情严肃的邱恒。
兰溪拿起食篮,赶紧站起来说:“这就走了。”
“慢着。”
黄俨打了个眼色,旁边一个番子过去,拿起筷子在菜碗里扒拉了起来,兰溪握着提篮的手抓得紧紧的。
因为不知自己能不能进牢房,她把那枚玄铁扳指,埋在了米饭里。
那个番子最后扒拉了那碗饭,突然,他的筷子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那碗饭上。
兰溪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瞟了一眼兰溪,邱恒也暗叫不好,难道她真在米饭里藏了些什么?
那番子小心翼翼的把饭拨开,饭里露出了一个没剥皮的水煮蛋。
兰溪差点没朝呼延锦翻白眼:你把扳指拿出来就行了,干嘛还把水煮蛋埋进去吓人?
呼延锦笑这把蛋拿出来,凑到黄俨面前似笑非笑的问:“黄大人要不要把蛋剥开,万一里面藏了黑火,那就不得了了!”
黄俨瞪了一眼那个扒饭的番子,又背着手出去了。
邱恒小声说:“姑娘随我出去吧。”
呼延锦对兰溪挥了挥手,端起饭碗,大口吃起饭来。嚼了几口,听到外面没了声响,才从袖袋里掏出那枚沾着饭粒的扳指,仔细看起来。
他按下那个很不起眼的按钮,从扳指里弹出一个看上去很锋利的小片。
将扳指套在右手拇指上,刀片朝外,按钮朝内,刚好可以利用与食指的挤压弹出刀片。
他抓过几根稻草轻轻一划,稻草尽断。
师傅真是天人啊……
呼延锦微笑着,夹起一块扣肉,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第425章 招无可招呼延受刑
兰溪回到张府,可床上的张樾却不见了。
她忙叫来张樾的小厮一问,才知道他只睡了半个时辰,便起床去了英国公府。兰溪只好留在张府等他回来。
可一等就是半天,这个病人都没回家。
张樾起来的时候还未散朝,他便先去了呼延府里。
李赫和小高带着几个人,一早就进了城,回了公主巷,就遇到正在等他们的徐之锦。听了徐之锦的话,他们就在府里等着张樾。
“张大人,我们大人怎样了?”
“我还没见到他,皇上给他两天想想,东厂不至于提前动手,现在应该无恙。花荞呢?她没回来吧?”
李赫摇摇头说:“我们还没搞清什么状况,暂时没有告诉姑娘,海明、海英在庄上,还有大老三他们,应该没问题。”
“做得对,她最好别来。”张樾赞赏的拍拍李赫的肩,又道:
“皇上让呼延招出易党余孽,他肯定一个字也不会说。皇上正在打击所有亲近汉王,和与易呈锦有过交往的大臣,若不是方瀚武立了功,先皇将方仕政放到南京,说不定,方家也难逃此劫。”
李赫轻声说了一句:“所以我们家主,这次成了镇压易党的代表!可怜他从未代表过易党,甚至为了皇上背叛自己的父亲……”
“你以为皇上不知?他要收服的是文武百官的心,收服天下百姓的心。牺牲个呼延锦,他认为值得。”
“既然皇上这头已无出路……张大人,您说让我们等,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赫有些心急,夜长梦多,越往下拖,就算皇上不急着要呼延锦的命,东厂也等不下去。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张樾也没有十成的把握,黄俨是个滑头,要不当初太宗皇上也不会选他出来挑起东厂。他要去和大哥商量商量。
英国公府非常气派,就是缩小版的王府。
可就是英国公这样的张扬,得到了太宗、仁宗、乃至于现在宣德皇帝的信任,张辅深谙君臣之道。
张樾的桀骜不驯,也是来自于大哥的这种思想。
“老三,你没必要搅进这件事里,反倒要从中得到教训。和皇上,要保持距离,你现在职责是锦衣卫,又不是内侍……”
“唉,等等,大哥,我是向你请教怎么救我朋友,你怎么教起我怎么对待皇上了,难道呼延锦真的没救了?”
张献叹了口气说:“他这种毫无根基,靠着两三年前与皇太孙走得近,跟着皇上水涨船高的高位孤臣,本来就很招老臣的妒恨……
这次不但沾惹上反贼,又是叛臣之子。这也就是当今圣上,若是落在永乐帝手上,早就抽筋剥皮下油锅了!
你不避得远远的,还要救他,你这不是把张氏几家人的安危,置于不顾吗?你为大哥、二哥,和姐姐想过吗?”
张樾不说话了,大哥说的没错,河间王张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是没有资格如此自私。
“我知道了,会注意的。”
张樾站起身,往门外走去。张献在身后叫到:“你大婚的筹备,让你大嫂替你操办啊……”
张樾头也没回,只把手高举过头摆了摆,到院子里飞身上马走了。
大哥的态度,就代表了老臣的态度,那蹇尚书、吴尚书那里,也不必去了。张樾的心里反倒更清晰,要救呼延锦,只有一条路,那就是:
劫狱!
这两个字,你以为黄俨不认得?
东厂对呼延锦的看守加强了,而且明显就是防着对面的锦衣卫,让张樾一时半会也没有机会。
只有一次趁着黄俨上朝去了,张樾让李赫扮成锦衣卫校尉,跟着自己进去一次。李赫手抓着铁栏杆,差一点就要爆发。
因为呼延锦已经被黄俨过了刑,明明听到李赫唤他的声音,挣扎了两下,仍旧趴在草垫上爬不起来。
他的脸朝着外面,看见只有张樾、李赫两人,这才放了心:
“我没事,不能让花荞到这里来。她愿意回皇宫,还是愿意留在外面,由她自己选择,你们替她打好掩护。就是……不能告诉她,我在这里。”
“别说这么多话,你口水很多吗?”
张樾趁狱卒不注意,扬手扔了一小瓶药进去,不偏不倚正好在呼延锦手边。
呼延锦将药瓶塞到身下压着。
“我们来了你就装死躺着不过来,过两天真死了,我再过来替你收尸。走了!”
张樾说完,转身走了,李赫也只有依依不舍的跟着张樾离开。
呼延锦知道了,这是假死药。
这相当冒险,就怕黄俨给你来个假戏真做,头给你砍了,那不死也得死了。
“张大人,这能行吗?”李赫觉得黄俨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那你教我怎么办?要不就是放把火,把诏狱烧了,趁乱把人救出去?”
李赫连忙高兴的说:“放火好,什么时候?”
“放你个头!整个诏狱范围是爷爷管的,爷爷不是要陪着东厂死?”张樾骂了一句。
火不能放,可这瓶假死药,什么时候用,他们也没有约好。
上了几次刑具,呼延锦虽然伤得重,可他只要清醒,就闭着眼睛运功疗伤,一个晚上下来,他就已经可以起身行动了。
兰溪给他的玄铁戒指基本没用,因为黄俨为了防止他越狱,用的都是铁链。就算他能身手敏捷杀死最近的狱卒,也不能保证可以冲得出去。
除非,胁迫得住黄俨。
假死的时间没约好,这个太需要里应外合了,他也不敢轻易“死”。
只能照旧趴着,装成重伤的样子。
好在得了邱恒照顾,黄俨不在的时候,上刑也就意思意思;送来的白饭青菜下面,埋着大块的红烧肉;打伤了,晚上也有个小番子悄悄进来替他上药。
呼延锦没死皇上不奇怪,奇怪的是,这都半个月了,花荞居然没回来。
难道自己猜错了?宝应被劫与呼延锦无关?
他叫来黄俨交代:
“你也别浪费时间了,明日张皇榜以告天下,三日后柴市斩首!”
皇上本来就是想用呼延锦的死,告知天下建文朝的拥护者,一切都结束了。
当天晚饭,呼延锦就发现,原来埋在米饭下面的红烧肉,堂而皇之的摆在菜碗里了。
送饭的番子说:
“皇上待你好,别人都是最后一顿吃好的,皇上准你吃三天。”
第426章 同生共死花荞回京
城门张皇榜的第二天,花荞赶回了京城。
与其说是海明没有顶住主母的威逼,不如说是他心急如焚,把最后的希望放在这位未来主母身上。
皇上已经张榜砍头,假死药也失灵了:死了也要砍。
不过黄俨也给了呼延锦提高了待遇,不但脚上了镣铐,还用一根铁链,将他锁在墙上。钥匙,由他亲自保管。
花荞一副男装打扮,她没有回呼延府,而是直接去找张樾。
张樾说是骑马摔了腿,御医也来看过了,这几天他都告假在家。他是想着,实在不行,还真烧了大狱,自己有不在场证明当然最好。
见到花荞带着海明回来了,张樾吃了一惊。
花荞愤愤道:“我在城门已经看到告示了,还是皇榜!难道你们要等师兄被砍了头,才通知我来收尸吗?”
“今晚我们准备去大牢放火,趁乱将呼延救出来。”
“放火?你有多大把握?”
张樾摇摇头说:“这是下下策,以现在东厂的设防来看,放火出得了牢房,也未必出得了甬道。但……反正都是一死,总要拼一下。”
“我有办法!我能将师兄救出来,还能让所有人都无罪。”
花荞在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如今只有用自己长公主这一身份,为师兄挡这一刀。
“你以为,凭你一个长公主,就可以在刑场拦下行刑官?还是说,你认为你可以进宫说服皇上?
皇上若是想留他一命,必会下令秋后问斩,这就会有很多变数,如今他是斩立决知道吗?你看了告示,你知道为什么用最高级别的皇榜吗?”
张樾越想越气,说不下去了。
整个朝堂没有几个人为呼延锦喊冤。
只有徐之锦带着十几个,跟着呼延锦做“清军伍”行动的官员,在大殿外联名上疏,还被皇上判了“午门外庭杖”,个个打得去了半条命,就再没人敢为呼延锦说话。
张献说得没错,新官僚与旧官僚之间,本身就有一条利益鸿沟,那就是此消彼长的孽缘。
张樾的话,像一把重锤,把花荞心上包着的那层亲情之壳,敲得粉碎:
皇兄为了让呼延锦不做驸马都尉,继续为朝廷效力,他可以不顾妹妹的幸福,棒打鸳鸯。
皇兄也可以为了敲山震虎,把对他无害的呼延锦,当成他展示皇权的工具。
“谨逸在,我活着,谨逸死了,我也不能独活。所以,我要赌一把,赌皇兄对呼延锦没有感情,对自己的妹妹,还有一点亲情。”
说出这话,她内心何尝不是瀚海翻波?花荞上前一步抓住张樾的手臂,认真的说:
“大师兄,你帮我!我要进大牢去,把谨逸换出来。”
“换……你别想了,他什么时候都聪明,就在你面前是个呆子。他绝不可能把你留在刀口上,用你的命,去考验皇上的亲情!”
“所以,才说让你帮我……把一个浑身酒气的谨逸带出去。”
花荞忽然笑了,她的眼里泛起泪花:
“我被许县令埋进坟墓里的那次,是谨逸把我从土里挖出来,幻觉中,我看清了自己的心。从那时起,我就决心和他共度一生。”
张樾咬着牙根说:
“好,今晚我们进大牢!花荞,你给我记着,你是我从太液池里捞出来的,你也欠我一条命,你给我好好活着!”
说完,他直接拄着拐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