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荞在牢里,张樾也没走远。
花荞进去顶了呼延锦,皇上追究下来,总要有人当罪,他不能害了诏狱这班弟兄。想来想去,只有将责任推给……
戌时三刻,黄俨准时出现在诏狱门外,他向守卫问道:
“今天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事?”
“没有……有……今天是张大人寿辰,他请大家喝酒……”
“喝酒?遭了!”
黄俨急急忙忙往里走,邱恒在小憩间躺着,听见黄俨声音忙走了出来。
黄俨一进来就闻到一股酒味,看见邱恒不禁火冒三丈,抄起桌上的一个茶碗便掷了过去:
“一帮没用的东西!呼延锦是不是被张樾放跑了?”
邱恒一把接过茶碗,莫名其妙的说:“这从何说起?”
牢头忙过来解释道:
“张大人只是坐在牢房外面喝酒,并未进去,牢门钥匙挂在我腰上好好的。而且,他们喝完酒我还过去看过,呼延锦都喝醉了,在地上躺着呢。”
黄俨半信半疑,正要到里面查看,忽然最里面那间牢房忽然发亮,像是起了火。
“不好,走水了!快去把门打开!”黄俨叫到:“若是把呼延锦烧死了,皇上找东厂要人,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快!快去拿水来!”邱恒急忙对着外面的守卫叫道,他们的放火水缸在外面,水要从外面提进来。
牢头冲过去打开门,黄俨也跟着过去。
呼延锦果然还在里面,黄俨把钥匙递给牢头:“去把他带出来。”
牢头看,差点吓得胆都破了:“你……你……”
“刚才是你负责,现在是黄俨负责。你不想死,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花荞小声威胁到。
牢头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还有一家老小呢,黄大人跑个人不一定会死,自己不过是个小吏,跑个人就得偿命。
不过现在也由不得他想,外面冲进来一群就火的,他连忙点点头,和花荞两个从满是烟的牢房往外走。
黄俨亲眼见了“呼延锦”出来了,虽然牢房里都是烟,也看不真切。
通道里人来人往,总算把火扑灭。
张樾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问道:“出什么事了?我从外面经过,竟然一个守卫也没有……长公主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啊?长公主……”
黄俨挤过去一看,差点被气死:那个“呼延锦”,竟然变成了宝应长公主!
“长公主,您怎么穿成这样?呼延锦哪去了?”
花荞笑道:“我本是要进来找你,行个方便让我看看我师兄,没想到,诏狱门外竟然没有守卫,我便走了进来,放走了我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张樾皱着眉道:“黄大人,人是长公主放的没错,可你一直在现场,诏狱虽归北镇抚司管辖,可你从不许锦衣卫踏过半步,你自己看看,这可都是你东厂的人。”
黄俨瞪着牢头,牢头忙说:“我刚才带着呼延锦出来,看见您在外面,我又进去救火了……”
这就是说,长公主大摇大摆进了大狱,当着自己的面把呼延锦给放了!
第429章 花荞回宫再遭禁足
黄俨总觉得这事有蹊跷。
他确实一直站在通道上,可既没有看见长公主进来,有没有看见呼延锦出去,他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来了个移花接木。
皇上这时已经得到羽林卫禀报,说重华宫的高公公,带着两个宝应长公主的贴身婢女回来了。要求见皇上。
这个是大事,他们被劫匪劫走,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呼延锦入狱半个月都没回,怎么这时回来了?皇上在书房接见了他们。
“皇上,刚才我们进城的时候,长公主看到城门上贴着的皇榜,便哭着要去大牢见呼延……锦,我们拦着她,她便发火,跳下马车自己走。”小高跪在地上垂头说到:
“长公主不让我们跟着,说……说……她要和呼延锦一起死……”
“真是胡闹!大狱也是她想进就进的吗?萧炎,去把长公主带回来。高兴,你把你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给朕说清楚。”
“是。长公主那日被劫匪掳走,我抢了劫匪的一匹马就追了上去。那知追到雁栖湖一带,微臣中了他们的陷阱,被抓了过去。
他们在雁栖湖湖心岛上有个据点,我们就被带到了岛上。劫匪本要杀了我,可长公主说,杀了她的人,她就自杀,让他们鸡飞蛋打。
她对劫匪说,大明女人千千万,可长公主只有五个,把她当女人,还不如把她当人质……她说,皇上会用金山银山来换她……”
皇上好笑:“这像是她说的话,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那后来怎么没见来换?”
“当天晚上,微臣就弄断绳子,我们几个便跑出了他们的房子。可是,这是湖心岛,我们没有找到船,她们俩又不会游泳,只好往湖里扔石头,让他们以为我们都跳水了。”
“那你们藏在哪里?”皇上有些好奇。
“长公主教我们藏在水里,用芦苇杆出气。躲过一夜,早上他供给船到了,我便杀了他们的人,夺了船,我们上了岸。
谁知岸上又遇到他们的人,一路追杀,我们便跑错了方向,这不,好不容易甩掉他们,当了首饰,换了辆马车,才逃回京来。”
皇上想了半天,不置可否,点头说道:
“你们三个先回重华宫,该怎么处罚,等朕见了宝应再说。”
不一会儿,萧炎带着长公主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黄俨和张樾。
“你这是跑去大狱打了一架?”
皇上看见花荞披着件披风,头上一个男装发髻,脸上还左一块右一块黑乎乎的脏印子,不禁脱口问道。
黄俨忙抢先说道:“皇上!刚才大狱起火,长公主趁乱把呼延锦给放跑了!好在现在城门已下,东厂已派人四处搜索……”
“把呼延锦放跑了?”皇上的脸色一沉,看着衣冠不整的宝应厉声问道:
“宝应,可有此事?”
“不错,人是我放的。我到的时候,大狱门口没有看守,我便走了进去,看见呼延大哥就在那里,我便掩护他逃出去了。”花荞镇定答到。
皇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盯着张樾问:“你诏狱是怎么管的?守卫、狱卒哪去了?朕,还可以相信你吗?!”
“皇上,您可是冤枉我了,您看,我还拄着拐杖呢,我这几天不是告假在家吗?诏狱这两天可是黄大人在管。”
张樾一脸委屈的说:“宝应长公主说的没错,我就是经过的时候,看到大狱外面没有守卫,这才下车进去查看,谁知就看到长公主在里面,呼延锦却跑了。”
皇上看着他的拐杖也想起来了,张樾是从马上摔下来,自己也有两天没见着他了。
“黄俨!为什么长公主可以随意进到大牢,呼延锦也可以随意跑出去?你在哪里?”
黄俨额头直冒汗:“在……在诏狱里面……可当时牢房里着火了,场面有点乱……”
“死刑犯都可以随意逃走,这是有点乱?你若是管理好,宝应能进得去?呼延锦披件衣服就能逃得出去?”皇上冷笑道:
“朕皇榜都贴了,你是想让朕失信于天下?黄俨,明日你还想不出办法,后日,朕就把你送上刑场!宝应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花荞见他们都走了,脸上笑容绽放:“皇兄,您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是黄俨有问题……”
“宝应,我看你是过于恃宠而骄了。本来你今日回宫是件好事,可你却不先回来见皇兄,跑去劫狱!”
朱瞻基的声音冷冷的:“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你正巧,张樾也正巧,唯一不巧的是黄俨?朕决定的事,由不得你来破坏。呼延锦不死,总会死灰复燃。更何况,他还做过背叛朕的事。”
“他的出身不是他自己选的,但他觉得您会是明君,能让大明百姓过上好日子,选择和您站在一起。如果这也是错,那您就把我的头也砍了,让天下人看看您,有多么英明神武!”
“你以为我不敢?”
“您当然敢!您想砍我的头,更多的是,想让人忘记有我这么个人,才不会再提起,您想纳自己亲妹妹为妃的陈年往事?
当年我们都不知彼此身份,这有什么可耻的?您何必在意那些小人的想法,你也不想想,谁会从这个谣言里获得好处……”
“大胆!真是不识好歹!王振,把宝应带回重华宫禁足。”
朱瞻基恼羞成怒,拿起一本折子,不再看花荞。等花荞退出去,他才发泄似的,把手中的折子狠狠摔在地上。
花荞竟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他一开始确实觉得此事荒唐,可就是有人经常翻出这件事,谣言传多了,自然变了模样,这对他很不利。
也许花荞说得对,是有人故意在歪曲放大这件事,这个人,极有可能就在后宫。可朱瞻基的后宫就那几个人,他并不想在五月热孝结束之前再出什么乱子。
花荞既然决定回来,就不怕皇上处罚,若只是禁足重华宫,她们总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刚到重华宫门口,门就开了,黑豆从里面兴奋的跑出来,扑在花荞身上,尾巴都快摇断了。
“长公主,皇上管天下事,千头万绪,您就别给皇上添乱了,让您禁足重华宫,您就好好闭门思过,好自为之吧。”
“多谢公公提醒。”
小高刚才看到宫里的宫里、内侍被撤走,他就很害怕是公主被圈禁,这一次,已经没有张樾替他们周旋。
听到说是禁足,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第430章 宋家病子潸然隐匿
重华宫的灯火暗暗的,是因为宫里只有花荞主仆四人,和一个五十岁左右,管倒夜香、打扫庭院、领宫中所需物品的老宫女。
掌灯用的蜡烛和火石,都在这个老宫女的手里。她只给殿内点了一支蜡烛,殿外也只有一盏灯笼。
看到姑娘平安回来,灿儿她们都很高兴,全然忘了眼前宫里的凄凉。
“还好现在天气暖和了,不需要炭火取暖,小高,晚上你睡外殿,灿儿你俩跟我睡内殿,就别分散开了。”
别的房间,那位老姑姑不给油灯蜡烛,天一黑就啥也看不见了。
小高低声道:“我还是睡门廊上,你们一叫我就能听见,也能提前看见外面的情况。”
“也行,小七,给他多拿床褥子出去。”
小高笑着挠挠头:“我怎能就变这么娇气了?您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说着,他抱着床被子就要出去。
花荞在他身后笑道:“你是我们这唯一的男人,我们还要靠你保护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廊上那盏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灯影忽左忽右的照在,小高七颠八倒的心上。
还在宋庄的时候,花有财对小高说,既然已经出来了,那药就可以开始喝了。
正好墨枷住在宋庄,听说这事,对药方很有兴趣,他根据阴阳五行,对药方做了增减。
墨枷还传了小高一套功法,说只要吃药加上习功至小周天,百日筑基后,便能恢复其基本功能,小高也可以重新成为一个男人。
当时花荞正好走到门外,好奇问道什么功法?把小高臊了个大红脸,快步出了堂屋。
花有财和墨枷也装作没听见,互相招呼“下棋、下棋”,到院子里去了,把撅着嘴的花荞,一个人晾在正屋,莫名其妙。
所以小高以为,花荞指的是这事。其实,只不过是她一直没把他当太监看而已。
殿里殿外很快都安静了,却不知道,这黯淡无光的夜晚,绝不是他们最深的黑暗。
李赫驾着双马车跑了一夜,天擦亮的时候,已经远远看见了通州城,他们并不进城,而是向着三河县奔去。
“海明?我这是在哪里?”
呼延锦平躺了一晚上,颠得骨头都要散架了,挣扎着要坐起来。
李赫听到了呼延锦的声音,放慢了速度,探头进来笑道:“海安,你来驾车,让哥哥也休息一下。”
“李赫?你们劫狱了?”
“也不能算是劫狱,是姑娘……用自己把您换出来了。”李赫解释道:
“我们现在已经过了通州,就要到三河县了,一会,您可是从北京看病回来的少家主宋谨逸,腿是残疾的,千万别……”
“说重点!花荞她怎么了?她现在在哪里?!”
李赫和海明对视了一眼,说到:“家主,姑娘扮成您的样子,留在了大牢里……”
“所以张樾也赞同这样,给我喝了下了药的酒!”
呼延锦的手攥成了拳头。手心里,花荞的温度还在,自己却已经握不到她的手。
“张大人也是被姑娘逼着去的,不过,姑娘缜密,想了几个后手,既能让张大人脱罪,又能让皇上无法杀她。她说,在后宫,顶多就是圈禁,换您一条命,值了……”
海明说完,李赫还在想,如何劝家主不要回京,没想到呼延锦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
“回庄上去吧,从今往后,只有宋谨逸,没有呼延锦;只有天道,没有君臣。
我不能让阿荞等太久,李赫,我们就从京城开始。他想用杀一个呼延锦,换天下无患,我偏不让他如愿。”
“是,家主!”
“京城那边……最快什么时候能动?”
“我们回去之后下指令,做些准备,最快后天见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