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宫门的黄金龙头,迈入长乐宫,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锋利的眉眼扫过来,面如冠玉,丰神异彩。
姜鸾连忙上前,俯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李怀懿垂眸看着她。
伏在他脚下的姜鸾,身姿娉婷,袅娜动人,清幽香气钻入鼻尖,惹得人心猿意马。
“平身。”他淡声道。
姜鸾起身,轻声道:“不知陛下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宓妃。”李怀懿看了她一会儿,露出一个微笑,“去沐浴,然后侍寝。”
姜鸾睁大眼睛。
他这是什么意思?
又要像上回那样……对待她吗?
周围长乐宫的宫人,却已经高兴起来。她们把李怀懿引入殿中,又簇拥着姜鸾前去沐浴。
温热泉水从雪白肌肤上滑过,姜鸾被笼罩在氤氲的水汽中。她心神不定地洗浴完,披好衣裳,回到自己的寝殿。
李怀懿已经坐到了她的大床上,垂眸看着书卷。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搭在书页上,慢慢地翻着。
姜鸾上前,低眉行礼,“陛下。”
李怀懿抬首,盯了她一会儿,扬手把书卷丢至一旁。
“上来。”他往里侧了侧身子,示意姜鸾坐上床榻。
第15章 食髓知味 “朕赏下的避子汤,要记得喝……
姜鸾咬唇,坐上床榻,按照李怀懿的命令,躺至一旁。
她的心跳略微加快,侧头看过去,见到年轻的君王坐在一旁,正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解着身上的常服。
琉璃灯火摇曳,映在李怀懿的侧脸上,轮廓流畅而分明。
四周很安静,只闻秋风卷过竹叶的声音。姜鸾心中多少有点明白过来,但又感到不可思议,正惴惴着,李怀懿已经凑了上来。
近看,他的脸带有一种精致的美丽,但或许是他平日威严颇重,被人刻意忽略了。
他用修长而带有细茧的手指,捏了捏姜鸾的耳垂,随后滑向她的脖颈。
姜鸾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这才感到确实已经到了白商素节,凉意深深。
红被翻浪,小小一方床榻之内,成为两人的极乐净土。
……
一个时辰后,帝王露出餍足神色。他从床榻之上起身,一边系上腰带,一边意犹未尽地回味。
姜鸾掩住锦被,只露出白嫩纤长的脖颈,和略微泛红的脸颊。她从净土中猛然抽身,下意识追寻着李怀懿的动作。
李怀懿穿戴整齐,身姿笔挺地立于床榻之前,俯视着她,“宓妃,你做得很好。”
低沉喑哑的语气少见地带上赞许,仿佛神佛偶然间漏下的一点慈悲。
姜鸾抬眸看他。
李怀懿和她对视,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眸色从容,是姜鸾初见他时,他露出的那种俯视脚下众生的神色。
“朕赏下的避子汤,要记得喝。”
姜鸾蹙眉,半晌才应道:“臣妾明白。”
李怀懿满意地颔首,离开了她的寝宫。
姜鸾坐起来,拾掇了一下自己,避子汤就送进来了。
送汤的是王保,他端着托盘,立在姜鸾的床榻之前,毕恭毕敬道:“宓妃娘娘,陛下命咱家盯着您喝下。”
姜鸾敛眸,将托盘上的药碗端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王保接过药碗,笑道:“那么请宓妃娘娘早些休息,咱家回去复命。”
姜鸾倦怠地摆了摆手,王保便端着托盘,退着走了出去。
盯着屋顶上雕刻精致的覆海,姜鸾发了一会儿呆。
这算什么情况?禁脔吗?
虽然,她的确是被送来与李怀懿为妃的。越国先王心思缜密,在姜鸾的八个陪嫁宫女中,有两个是医术精湛的医女,为的就是防止李怀懿一边宠幸她,一边给她下绝育的药。
但是,不管是她,还是越国的先王,大概都没有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情况。
姜鸾静了一会儿,唤来宫女,重新沐浴一遍,方才入眠。
翌日,姜鸾起床,神清气爽。但在和她相距甚远的英华殿内,却正有人因为她发着脾气。
“陛下昨日真的去了长乐宫?”太后坐在太师椅上,眉头几乎要竖起来。
“正是,陛下去了长乐宫中,约莫停留了一个时辰,方才出来。”敬事房总管立于太后跟前,恭敬道。
“荒唐!”太后气得眼中喷火,扬手将一旁案几上的茶盏甩到地上。
清脆的碎瓷声乍然响起,滚烫的茶水溅射到敬事房总管的鞋履上,他却半分都不敢挪动。
“去把陛下叫来,就说哀家有话要问。”太后对左右宫人道。
宫人应是,不久之后,李怀懿来到太后跟前。
“不知母后匆忙唤朕前来,有何要事?”李怀懿行了礼,淡声问道。
太后瞥见李怀懿的模样,不自觉敛住怒意,柔声问道:“昨夜懿儿为何去宠幸宓妃?”
李怀懿皱眉,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敬事房总管。
他的眸色清淡而漠然,敬事房总管的心脏却蓦然一跳,连忙跪了下来。
李怀懿收回目光,对太后道:“母后以为,朕之所为有何不妥?”
太后拉住李怀懿的手,循循善诱道:“懿儿,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知道你心性骄傲,寻常女子,入不了你的眼。但是这个宓妃,是越国人送来的,他们……”
李怀懿扬手,打断她的话,“朕明白,朕已经给宓妃赏下了避子汤。”
太后的心思回落了一些,但她想到姜鸾的脸,心脏又猛然提了起来,“懿儿,你是大秦的社稷之主,万不可被那狐媚子扰乱了心神。”
李怀懿颔首,又和太后叙了两句,才从英华殿离开。
出了宫门,步辇拐到宫道上,两旁的宫人见到他的到来,都远远地伏地行礼。天气已经到了深秋,落木萧萧,草木枯黄。
行到一半,李怀懿的脑海中,再次浮现起昨夜见过的,如同娇花一般的面庞。
“去长乐宫……”
跟在步辇旁边的王保,闻言惊诧道:“陛下,您不去御书房了?”
堆积如山的折子还在那儿攒着呢,方才若不是突然被太后叫来,此时都该处理完一小半了。
李怀懿揉了揉眉心,暗忖自己真是被那妖女扰乱了心神。他沉声道:“去御书房。”
抬步辇的宫人应是,收回步伐,拐向了前去御书房的宫道。
是夜,李怀懿发狠般地在御书房伏案理政,效率惊人,到了戌时,竟将小山一般的奏章尽皆处理完毕。
他扔下朱笔,王保递上茶盏,问他今夜去哪宫休息。
其实迄今为止,李怀懿真正宠幸过的,也就一个宓妃,两人心知肚明,王保这话,是在问李怀懿是否要回宫休息。
“回承乾殿。”李怀懿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声音低低地道。
他未来必将横扫天下,并吞八荒,继承先辈之遗志,让诸国匍匐在他的脚下。因此,他绝不能重蹈吴王夫差之覆辙,被一个敌国送来的貌美女子,搅乱雄心壮志。
王保应诺,随着李怀懿回到承乾殿,又伺候他沐浴更衣,方才歇下。
夜色沉沉地压下来,整个皇宫幽静无声。李怀懿睡到半夜,忽而惊醒,干渴无比。
他命宫人送来茶水,喝下后,脑海中再次闪过姜鸾的面庞。
雪肤花貌,如珠如玉。
这就是食髓知味吗?
李怀懿滚了滚喉结,不由自主地想到。
第16章 越国攻秦 “姜鸾,你自己说,越国的罪……
在宫廷之中,传得最快的,莫过于各类消息流言。当姜鸾还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懒懒地晒着秋日的太阳时,阖宫上下,都已经知道了陛下昨日在长乐宫逗留一个时辰之久。
一时间人心浮动,内务府的管事心思活络,带着一批小太监来了长乐宫,给姜鸾请安。
姜鸾还在心里想着李怀懿的事儿,她抬了抬手,示意行礼的太监们起来,询问道:“何事?”
内务府总管是个三十多岁的太监,弯眉细目,身材干瘦。他谄笑道:“不知长乐宫还有什么缺的?您吩咐一声,奴才们这就给您去办。”
姜鸾扫视周围一圈,正值金秋,庭院中的隐逸花展瓣吐蕊,幽香阵阵。宫女们或照料花木,或打扫庭院,或坐于廊下打着络子,看起来不像有什么缺的。
她略一思索,说道:“入冬时,银炭记得早些送来。还有,长乐宫的宫人少了一些,公公若是得闲,尽快配一些过来。”
如此,含霜等人也能闲下来了。
她坐在美人靠上,端丽冠绝,仪静体闲,说话的声音柔婉温和,美得像一幅画卷。
内务府总管看楞了一下,谄媚笑道:“宓妃娘娘,您说的话,奴才都记下了,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他做出保证,又自夸了几句,姜鸾便把他挥退了。
过几日,内务府果然把人送来,将长乐宫按例该有的宫人都补齐了。接下来,陆陆续续下了几场秋雨,天气渐渐步入寒冬。
李怀懿坐在烧着地龙的御书房里,敛眉听着臣下禀报的消息:“……陛下,齐国、楚国、赵国、魏国、越国五国联合,要对大秦发起进攻,连檄文都下了!”
李怀懿翻阅着臣下递上来的檄文,沉吟不语。
大冬天里,臣下竟急得汗出如浆。他焦急地看着李怀懿,等待他把檄文看完。
李怀懿细细看过,温雅低沉地问道:“这篇檄文,是谁写的?”
臣下一愣,下意识地回答:“余籍任。他是个燕国人。”
李怀懿可惜地摇头,“倒没有拉拢的可能了。”
这篇檄文气势磅礴,首尾贯通,是上乘之作。不过,燕国于去岁被他灭国,这个余籍任,应是身负血海深仇,才能写出如此沉博绝丽的作品。
臣下见到他镇定自若的态度,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平静下来。他问道:“陛下,此事该当如何?”
秦国再强,也只是天下六国之一,如何挡得住五个国家的围攻?
李怀懿摇头道,“五国联盟,虽然来势汹汹,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盟友越多,利益的牵扯就越复杂,注定成不了大事。”他对左右道,“去将鲁祺瑞请来,就说朕有重托。”
鲁祺瑞担任秦国的小官,是国中有名的辩才,为人放荡不羁。
不久之后,鲁祺瑞便来到御书房。他的鬓发散乱,衣衫不整,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直问李怀懿有何重托。
李怀懿不以为忤,将檄文扔给他看,又道:“越国出尔反尔,给大秦带来大难。此次,唯有爱卿,才能救万民于水火!”
鲁祺瑞一下子酒醒,他本就放浪形骸,恨世上没有伯乐,此次骤然得帝王如此看重,也顾不上其它,连忙扔掉酒壶,跪伏于地,“微臣身无长物,只有这根三寸不烂之舌!请陛下放心,微臣必不负重托,否则以死谢罪!”
李怀懿将他扶起,仔细交代一番,又勉励了几句,才将他打发走。随后,又传来将领,做出军事布置,以留后手。
一番安排下来,天色都黑了。李怀懿坐在龙椅上,感觉十分疲倦。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突然想起了姜鸾。
上回,他也是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偶然听见她的声音,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这个妖女虽然没什么其它的优点,于容貌方面,却独得上天厚爱,仿佛凝天地精华而生一般……
李怀懿想着想着,心思便活泛起来。他唤来宫人,命令道:“去传宓妃,让她立刻过来。”
宫人错愕,连忙应是,转身出去传话。
……
姜鸾正在长乐宫中用晚膳,忽然来了一队宫人,要请她去御书房。
姜鸾看了看才吃了几口的晚膳,说道:“请诸位公公稍等。”
领头的宫人为难道:“陛下吩咐,让您立刻过去。”
姜鸾不悦道:“本宫正在用膳,你们稍等片刻便是。”
宫人们都犹豫起来,其中一个宫人,对领头的宫人附耳道:“公公,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御书房里,何时进过后宫的女人?”
领头宫人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去看姜鸾。
她似乎不太高兴,红唇微抿,宜怒宜嗔。
莫非宓妃真的要得势了?
领头宫人的心中,如绕过九曲十八弯,面上却露出一个妥帖的笑意,“娘娘说的是,奴才们稍等片刻便是。”
姜鸾将他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什么。她用完晚膳,又漱口净手,才披上大氅,带上手炉,随着宫人来到御书房。
甫一踏进去,暖意便扑面而来。明亮的烛光下,李怀懿正靠坐在椅背上,阖着双目养神。他面前的御案上,摆满了已经批阅完的奏章。
宫人带着姜鸾,小心翼翼地上前,还未开口,李怀懿的双眼猛然睁开,右手按在随身佩戴的剑上。
宫人低下头,“陛下,宓妃娘娘到了。”
李怀懿看了姜鸾一眼,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宫人退着走出去,掩上殿门,御书房中,便只余二人独处。
“过来。”他的声音疲倦而喑哑。
姜鸾摸不准他的心思,上前,在他跟前停住。
年轻的帝王穿着一件黧色常服,宽肩窄腰,眉目锋利而威严,恍若永不坠落的清冷星光。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服侍人会吗?给朕按按。”
姜鸾略微惊诧,她应了一声是,踱到李怀懿身后,将双手轻轻放了上去。
“陛下为何忽然唤臣妾来按摩?”姜鸾按了半晌,忽然问道。
自那日宠幸过后,李怀懿从未踏足后宫,分明是瞧着对她不喜。
李怀懿轻笑一声,“越国出尔反尔,联合四国,围攻大秦。”
“姜鸾,你自己说,越国的罪孽,是不是要由你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