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桃待熟时——章岑
时间:2021-02-20 09:24:32

  他粗着嗓子对儿子交代:“你姜叔叔没救回来,我要去帮忙办后事,你在家里老实一点。”
  昨天那起行动中,队长姜山中了枪,虽然在第一时间送去了医院,可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人还是走了。
  多年的兄弟就这样殉职了,褚琛自然要去帮忙处理后事,他心情实在差,将一个电话号码塞给儿子,匆匆交代:“这是时今父母的电话,我现在没时间联系,你今天就帮忙联系一下她父母,然后把她送过去,知道吗?”
  褚柏舟皱眉,犹豫开口:“她身上好多伤,是不是被家暴了?”
  褚琛挑眉露出吃惊的表情。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褚柏舟从小就是个锯嘴葫芦,基本不会主动开口说话,小时候调皮捣蛋,被揍的屁-股开花,都是抿嘴不吭声的。现在居然会主动开口问小姑娘的事,当然让他吃惊。
  可他急着要去办丧事,没空好好跟他聊聊,只能匆匆丢下一句:“她是我们昨天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你别再欺负她了,知道没有?”
  说完就接了个电话又离开了。
  褚柏舟再次被丢在家里和应时今独处,和昨晚的烦闷不同,在得知小豆芽的遭遇后,之前态度恶劣的少年,突然多了几分无措。
  叹了口气,去找出家里的医药箱,刚出来就看到已经清理完毕的应时今。
  见她正东张西望,他难得主动开口,为她解惑:“别看了,我爸有事走了。”
  说完他把医药箱往桌上一放:“你自己擦药?”
  应时今刚刚洗了把脸,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刚刚那模样,根本不是要对自己做什么,后面也只是要查看自己身上的伤。
  她好像是误会了。
  此时见到他拿出药来,她又确认了几分,大着胆子开口:“你刚刚去厨房是……?”
  褚柏舟没好气的看她一眼:“没吃饱,拿零食。”
  应时今一下红脸,想到这一场误会,还害他被褚警官揍了。
  “对……对不起。”她头低的快要塞到地里去。
  褚柏舟不理她,只从医药箱里拿出药扔给她:“我不会帮你擦药的。”
  看小豆芽菜那样,人一靠近就会害怕,他还帮个屁啊,刚好省点事。
  褚柏舟姿态闲散的坐在沙发上,挑挑拣拣,又拿出纱布和碘酒。
  由于褚琛职业的特殊性,这些东西都是常备的。
  他理也不理应时今,自己拿了棉签处理好被她咬伤的地方,涂好药要缠纱布,眉头又一次皱起。
  自己给自己缠纱布实在麻烦,他弄了两次都没成功,烦闷的将长长的纱布团成一团,扔到桌上,眼不见心不烦,也不准备弄了。
  正要回房间拿手机,就见一只纤细的小手出现在眼皮子底下,拿过被他祸乱的不成样的纱布。
  应时今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巧巧站在他身旁,偷偷看了不耐烦的少年一眼,小声而快速道:“我可以帮你吗?”
  褚柏舟十分想拒绝,可想到这小豆芽菜的遭遇,最终闭了嘴。阖上眼,朝沙发背上一靠。
  应时今看他这样,揣度着应该是同意了。
  于是蹲在他修长的腿旁,细致又虔诚的在自己造成的伤口上重新涂了药,仔细为他缠上纱布,还十分妥帖的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这才小心开口:“好……好了。”
  褚柏舟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个碍眼的蝴蝶结,可手腕旁就是她仰起头,希翼的望向自己的小脸,一双大大的眼睛里,褐色的眼眸中全是小心翼翼。
  他眼不见心不烦的再次阖上双眼,许久,轻轻“嗯”了一声。
 
 
第4章 四颗青桃   “不……不被拐了。”……
  褚柏舟只是“嗯”了一下,应时今就眉眼弯弯,眼神透亮。
  见她明明一身伤,还能露出欢喜的模样,褚柏舟心里像是被螫了一下。
  他指指桌上的药膏,朝客卧扬了扬下巴,指挥傻乎乎的豆芽菜:“去,抹药。”
  一副颐指气使的命令口吻。
  应时今听到不敢多磨蹭,立即拿了药膏走到客卧。
  她脱下宽大的卫衣,遍布伤痕的皮肤一寸寸显现,身前身后,是大片大片被抽打过的痕迹。
  她小心的挤出一点点药膏,指尖精准的涂抹着还未结痂的伤口,其它的淤痕并不触碰。
  其实她都习惯了,以前从没管过,过几天也就自己好了。
  只是一面对褚柏舟强势的命令,她就不敢违抗,这才会听话涂药。
  其实不用浪费的,她就是“贱命一条”,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照顾。
  粗略的将大面上能看到的伤口都涂完,她就立即拧上了盖子,不允许出现一丁点浪费。
  应时今将胳膊抬高凑到鼻尖下,细细闻了闻淡黄色药膏的味道,对其他人来说,有些冲鼻的药味,在她的嗅觉里却觉得清香好闻。
  看着手臂上涂了药的地方还泛着亮光,她愁眉苦脸的看了一眼衣服,没有立即套上,怕把它们蹭掉了。
  于是她盘腿坐在床上,光-裸-着上身,鼓起腮帮,对着那些还未吸收的药膏用力的吹气。
  她耽搁了许久才出来,褚柏舟却没觉得不对,就这豆芽菜胳膊连片的伤痕,要全部涂完,能不浪费时间吗?
  见她握着没用完的药,要递还给自己,褚柏舟摆摆手:“你拿着用。”
  应时今觉得这样很不好,不可以收褚警官家的东西,自己已经很麻烦他们了。
  可还不等她再将药还回去,褚柏舟已经讲起别的事:“我给你爸妈打电话,问清楚他们在哪后,把你送过去。”
  应时今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再也顾不上收不收这支药膏了。
  “你给我爸妈打电话?”
  褚柏舟扬了扬他爸今早塞过来的电话号码条,手机已经拨通了号码,可随后他就皱眉按下了取消。
  “怎么关机了?”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早上九点多了。
  女儿失踪一晚上,总不至于现在还在睡懒觉吧?
  他把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应时今:“这是你家的电话吗?”
  应时今看过去:“是我爸的。”
  “你妈-的电话是多少?”他准备再试试。
  应时今又低下头揉衣角了:“我妈……我妈没手机。”
  褚柏舟:……
  他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平时都是能沉默就沉默。可这会儿对上像挤牙膏一样,摁一下吭一声的应时今,却不得不主动开口。
  他有些烦躁,却只能压下脾气:“其他人呢?你在江城还有什么其他的亲戚吗?昨天你爸妈把你领走之后,带你去哪里了?”
  应时今小声道:“还有个姑姑,昨天就是带我去姑姑家了。”
  这么重要的信息,不早点告知,还要等自己一点点问。褚柏舟十分想打开她晕晕乎乎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
  应时今对上他不太好看的脸色缩了缩肩膀,已经准备好下一刻被骂了。
  褚柏舟的电话正巧响起,两人一起看了过去。
  以为是她父母回了电话,可一看来电显示,褚柏舟有些失望,是他爸。
  “喂?”
  “快点去一趟你姜叔叔家,你邢阿姨出事了,我马上就过去。”褚琛正在队里清点队长姜山的遗物,要一起送去殡仪馆,就接到消息,姜山妻子也出事了。
  褚柏舟听到父亲明显慌乱的语气,整个人也严肃了起来。
  挂断电话,他看向应时今:“你跟我过来,今天有事,晚点再送你回去。”
  应时今见他明显有事,乖巧点头,老实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门。
  两人只下了一层楼梯,就撞见褚家正下方的那个屋子里,有医护人员抬了担架出来。
  屋外围了许多人,屋里则有一群刑侦队的工作人员。
  褚柏舟回头交代一句:“跟上。”就立刻拨开人群,带着应时今,奋力挤进屋里,问一个年轻的干警:“杜仲哥,怎么了?”
  谈杜仲今早和同事一起过来,准备接队长妻女去殡仪馆,送队长最后一程,没想到会目睹队长妻子躺在床上,腕间的血迹都凝固了。
  这会儿看到褚柏舟,他眼睛里还有红血丝,声音有些哽咽:“嫂子自杀了,刚送去医院。”
  在场所有人都是刑侦队工作人员,闻言都露出悲戚的表情。
  他们这些人经年办案,各类自杀案他杀案十分常见,邢蕾的情况,他们接触到的第一眼,心里大概就有数,到底能不能救回来了。
  现在大概只能期望有奇迹发生。
  谈杜仲抹了把脸:“我要去医院了,这几天褚队也忙,有事你就打我电话。”
  褚柏舟立刻道:“我和你一起过去。”
  应时今一路晕晕乎乎跟着褚柏舟一起上了谈杜仲的车,车里氛围凝重。
  谈杜仲开着车,才有空注意到这个跟他们一起的小姑娘。
  “你是昨天那个女孩?还没联系上你父母吗?”
  应时今看了一眼神色冷肃的褚柏舟,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自己摇了摇头:“电话打不通。”
  谈杜仲点点头:“今天我们这边出了事,可能顾不上你了。”
  应时今立刻道:“你们要是忙的话,把我放在路边就好了,我自己去找我爸妈。”
  一直没吭声,好像入定了的褚柏舟,闻言却突然扭头看她,严肃的声音里好像结了冰:“你是姜叔叔拿命救回来的,你的安危你的健康你的命,不仅是你的,也是他的。这次能被救是你运气好,下次再出事,谁能保证你还会不会被救回来?”
  他说这话时语气十分生硬,像是在教训不懂事的小孩,可见是十分恼怒应时今不拿自己安全当回事的态度。
  应时今却顾不上他硬邦邦的态度,全部心神都被他话中透露的信息吸引。
  “什么拿命换来的?”她头一次在讲话时毫不怯懦的和他直视,情急之下还捉住了他的衣摆,神情里满是探寻真相的着急。
  褚柏舟闭了闭眼,脑中全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叔叔阿姨,他声线带着不宜察觉的颤抖:“昨天救你们的那场行动中,刚刚你看到的那家叔叔,牺牲了。”
  应时今没想到自己被解救的背后还有人牺牲,闻言呆呆愣愣的松开手,无意识的重复:“我连累警察叔叔牺牲了?”
  谈杜仲见小姑娘一副难过到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连忙打起精神道:“救你们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你不用自责,伤害队长的是那群畜生,他们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
  应时今却捂住眼睛,手心里泛起一片湿热。
  她从不知道,在自己逃离了那个恶魔窟的背后,会伴随着有人牺牲。
  “对不起……对不起……”她把脸埋在手心里,一声声道歉,不知是在对逝去的姜山说,还是在对车里的两个人说。
  谈杜仲听的难受,昨天面对人贩子的枪口都没有一丝动容的汉子,此刻听到小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却红了眼。
  褚柏舟侧头看了眼已经要被愧疚淹没的应时今,少年清亮的声线里带了些沙哑:“知道对不起,就好好活着。你过的好,姜叔叔才没有白白牺牲。”
  见应时今仍旧埋着头,没有回话。少年的眉心紧紧拧出一条线,他讲起话来态度十分严厉:“别哭了,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谈杜仲闻言,正要说说他,不可以对小姑娘这么凶。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一直捂着脸的小姑娘,终于抬起了头。
  她红着一双眼看向褚柏舟,边打嗝边抽抽噎噎的保证:“听……听到了。”
  褚柏舟却尤不知足,严厉的像是个在教育学生的教导主任:“那以后要怎么办?”
  应时今抽了抽鼻子:“不……不被拐了。”
  褚柏舟闻言,眉心拧了拧,什么叫“不被拐了”?
  可看见她眼睛又红又肿,一脸的愧疚和后悔,更加严厉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他绷着一张冷肃的脸,从兜里掏出一包手纸巾,往应时今面前一递:“自己把眼泪擦干净。”
  一行三人,一抵达手术室所在的楼层,就看到走廊上站了两名穿着制服的干警。
  而手术室外的长凳上,一名女警怀里正搂着一位少女,她表情呆愣,好像失了魂。
  应时今扬起头,确认般的看了褚柏舟一眼。
  他微不可查的朝她点点头。
  来时的路上,谈杜仲已经和她说过了,姜队长的妻子,得知丈夫的死讯后,受不住打击,在昨晚选择了自杀。
  他们家还有个女儿,叫姜迎夏,此刻正等候在手术室外。
  从她见到母亲躺在血泊中的惨状开始,对外界就失去了反应。他们想试试,让褚柏舟和应时今两个同龄人陪着劝导,会不会有效果。
  因此谈杜仲轻轻拍了拍褚柏舟后背,对他们道:“你们两个过去吧。”
  应时今并排走在褚柏舟身侧,紧张到能听到自己鼓动的心跳。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身份,适不适合出现在姜迎夏面前,可只要能让她从家庭的变故中走出来,自己被她敌视讨厌也好,被她动手修理一顿也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5章 五颗青桃   我一定照顾好她。
  手术室上方的提示灯红的刺眼,狭长的走廊昏暗又静谧,所有人情绪都不高,在心中期盼着一个奇迹。
  褚柏舟带着应时今和姜迎夏打招呼,可父母接连出事,受到严重打击的少女,听到后只是动了动眼睛,看了两人一眼,就再无反应。
  偷偷注视着这边情况的几名干警见此,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
  抱着姜迎夏的女警轻轻叹了口气,朝两人摇摇头,眼中的担忧掩藏不住。
  应时今见到她这样,又心疼又自责。来时的路上,谈杜仲已经跟他们交代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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