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夏这种情况最令人忧心的是怕她一直闷在心里,拒绝与外界交流,会陷在低沉的情绪里,想不开做傻事。
他们希望她能有情绪上的宣泄,哭也好发脾气也好,都要比现在封闭自己的状态好。
可显然,他们两人的尝试也失败了。
应时今正焦急时,脚步声响起。
褚琛赶到了医院:“嫂子情况怎么样?”
刚问完,手术室灯就熄了。
所有人看向手术室门,那里即将要宣布邢蕾的生死。
应时今紧张到紧紧攥住衣角,她不断在心中乞求,姜警官的妻子一定要没事,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抓住的是褚柏舟的袖口。
褚柏舟感觉到袖子被人抓住,低头看到那只细小的能清晰看见骨骼的手,抽手的动作顿了顿,最终放任她捉着,再次看向手术室大门。
医生头一个走出,见到屋外期盼望着自己的人,取下口罩,摇了摇头。
姜迎夏终于有了反应,她从昨天得知父亲的死讯,就没合过眼,今早又受到母亲自杀的刺激,此刻得知她没抢救回来,整个人再也撑不住朝后倒去。
应时今一直注意着她,在她轻微晃动的时候,就立刻窜到她身后。
只是她的小身板太瘦弱,即便已经在众人反应过来前站到姜迎夏身后扶她,也无济于事。
空荡的走廊里重重发出“咚”的一声——
姜迎夏和应时今一起摔倒在地。
“迎夏没事吧?”应时今第一时间关心姜迎夏,一点不在意自己隔在她和地板中间,结结实实充当了一回肉垫。
其他人手忙脚乱的拉起姜迎夏,见她晕倒,一名干警一把抱起她,冲进一间病房,大吼着叫医生。
应时今见状,没事人一样自己一骨碌爬了起来,急着要跟在后面,追上去查看姜迎夏的情况。
只是她一走动,就感觉到脚腕和后背生疼,她咬牙不露出异样,连哼都没哼一声。
褚柏舟却一眼发现她动作中的滞涩,一步来到她面前,像捉小鸡仔一样,拎住卫衣帽子,把瘦小的她一下提起,往长凳上一放。
皱眉训她:“你往那凑什么?”
应时今顾不上他粗鲁的动作,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姜迎夏那头,透过病房玻璃,看见病床被刑侦队的队员们团团围住,又有医生匆匆赶进去,这才放心许多。
接着她愁眉苦脸的操心:“她还有其他家人吗?”
褚柏舟抿抿唇默了默。姜叔叔的父母前两年已去世,而邢阿姨则因为身体问题,从小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长大,姜叔叔资助她做了手术,又资助她上了大学,两人后来走到一起,感情一直很好,是他们公安大院里的模范夫妻。
应时今见他缄默不言,神色也严肃,就知道姜迎夏可能没有其他亲人了,顿时更加忧虑那个少女。
“那怎么办,她现在要人照顾啊。而且……而且我觉得她这几天要有人陪着,我怕她想不开。”她愁的一张小脸都皱在一起了。
那边褚琛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将女警叫了出来,交代:“晓慧,迎夏这情况你也看到了,队长家就这一个独苗苗,以后就是我们全队的孩子了,这几天我来安排,把你手头的工作都空出来,你的任务就是一直陪着迎夏。”
陈晓慧眼眶通红,点头:“队长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迎夏的。”
可两人才交接完,刚刚接了通电话的谈杜仲就匆匆跑来。
“褚队,拐卖团伙的另外两名在逃人员刚刚被抓捕归案了,正在往队里押。”他看了眼陈晓慧,犹豫开口,“有一个是女嫌疑人,要不我打份报告,从分局里抽名女队员来协办,晓慧这边还是留下照顾迎夏吧。”
女嫌疑人拘留期间,队里是一定要留一名女警的,即便不参与办案,在对方要去卫生间的时候,也需要女警押解。
刑侦队又苦又累,常常几天几夜都合不了眼,目前只有陈晓慧一名女队员。
姜迎夏这边情况也糟糕,她一时又走不开。
褚琛皱眉:“就24小时的拘留时间,再打报告联系分局抽人,哪还有时间办案。到时候问不出什么,难道还要把人放回去?”
刑侦这边讯问时间只有24小时,拿到线索就要办理刑拘将人移交到看守所,他们可以继续侦查。可如果拿不到,他们就只能无条件放人了。
队长姜山因此殉职,却要他们将人放了?绝对不可能。
坐在他们不远处,听了一耳朵全程的应时今闻言,顾不上刚刚被摔的全身疼,立刻一瘸一拐的小跑到他们身边:“我可以陪迎夏。”
正在商量对策的三人,闻言一起看向她。
应时今不太习惯被人注视,下意识想逃避的低头,可想到姜迎夏,她鼓足勇气,挺直了小身板朝几位警官作保:“我一定照顾好她。褚警官,你们放心去办案子吧,一定要把那些坏蛋绳之以法。”
褚琛却摇摇头:“你父母还等着你回去呢。”
应时今立即回道:“我跟他们联系,他们会同意的。”
她这样说着,还侧头看了眼跟着走到这边来的褚柏舟,满眼乞求,想让少年帮自己说句话。
褚柏舟抿抿唇:“我会看好她们两个的。”
褚琛沉吟片刻,觉得有他们陪着也好,尤其是小姑娘这模样,估计会片刻不离身的跟着迎夏,确实能帮忙解决现在的困境。
于是在应时今期盼的眼光中,他终于点了点头:“那过几天再送你回去。”
“谢谢褚警官。”应时今松下一大口气,立刻行使起自己的责任,一瘸一拐的走进了姜迎夏的病房,远远站在角落里,眼珠子一错不错的放在她身上,连眨眼都不敢,深怕出现任何疏漏。
见小姑娘这表现,褚琛放心很多,又叮嘱儿子:“你和时今爸妈做好沟通工作,这几天我让人送饭回家,你好好照顾她们俩,我尽快安排人照顾迎夏。”
褚柏舟点点头,也朝病房走去。见豆芽菜明明摔的不轻,还站在角落盯姜迎夏,他眉头微皱。
默默提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应时今身边:“坐下。”
应时今摇头:“我不用,你坐。”
褚柏舟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冷淡了几分:“我让你坐下。”
应时今被他这样一讲,按照之前一贯的表现是应该乖乖听话的。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任务在身呢。
虽然惧怕凶巴巴的少年,却仍旧壮着胆子违抗他的命令:“我坐着就看不到迎夏了。”
褚柏舟头一次见这种死脑筋。那边站了三个人看着迎夏呢,轮得到她个只能缩在墙角的小豆芽盯梢嘛。
可见她认真朝自己解释完,就又扭头直直盯向病床,他也实在拿她无法。…
抿了抿嘴,褚柏舟把手机递给她:“这边我先看着,你去给你姑姑打电话。”
“啊?”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姜迎夏身上的应时今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少年不善的脸色,这才想起刚刚和褚警官保证过的话。
眼见少年耐心要告罄,她连忙接过手机:“我这就去。”
等她回来时,两名警官因为还要处理邢蕾的后事,已经先行离开,屋里只剩下褚柏舟一人。
“说好了?”褚柏舟接过手机随手塞进兜里,和她确认。
应时今垂下头,轻轻点了点:“说……说好了。”
褚柏舟自小混在刑侦队一干精英中长大,一眼看穿她的心虚和紧张。
不发一言重新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调出通话记录,看见确实有一个江城本地号码,也有通话时长,挑了挑眉:“这是你姑姑电话?”
应时今目睹他一系列动作,手指紧紧捏住衣角,咽了咽口水:“嗯。”
见她这表现,褚柏舟道:“你就这么怕我?”
通话记录没问题,他只当她这过分紧张的肢体表现是因为害怕自己。
应时今眼神游移,就是不敢和他对视,一点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余光看到墙角的凳子,她眼前一亮,立刻过去拖了过来,服务十分周到的放在褚柏舟身后,距离把握的刚刚好,让他连姿势都不用调整,直接落座即可。
“站着累,你坐。”她生硬的转移话题,又睁着一双大眼睛,期盼的看向他。
褚柏舟瞥她一眼,懒得继续深究,随了她的意坐下。
应时今见他不再逼问自己,松了好大一口气,再次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姜迎夏身上,尽职尽责的当看护。
第6章 六颗青桃 还算有眼色,知道谁是大小王……
阳光洒在屋内,给趴在床边的女孩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应时今是说到做到的性格,心里又对姜迎夏有着天然的亲近和与众不同的看重,所以即便呆了一整天,变得困顿与乏力,也只是更加努力的睁大眼睛,趴在床边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床上的少女。
姜迎夏醒来时,一睁眼,就看到了她。
应时今被直直看着,连呼吸声都放轻了,仿佛怕惊扰到她打量的目光,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任由她近距离和自己对视。
姜迎夏却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头一次开口:“我妈妈呢?”
应时今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告知她,邢阿姨今天上午已经送去殡仪馆,和姜警官一起火化了。
姜迎夏却执拗的要一个答复,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一直看着她。
应时今无措的支支吾吾:“她……”
正巧此时门被打开,褚柏舟提了饭盒进来,见姜迎夏醒来,挑了挑眉:“醒了?医生说你有些低血糖,刚好杜仲哥送了粥过来,吃一点吧。”
应时今立即符合的点头:“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哥,我妈妈呢?”姜迎夏转换目标。
褚柏舟正将保温盒放在桌面的手顿了顿,随即像是讲天气怎么样一般,语气平常道:“你上午晕倒了,邢阿姨已经送去殡仪馆了。”
姜迎夏听到立刻掀了被子跳下床。
应时今一直守在旁边,和上午一样,反应极快的来到她身边,要扶她。
不仅如此,她还头一次胆大包天的用谴责的目光看向褚柏舟——迎夏才刚刚醒来,怎么能让她毫无准备的听到噩耗?
褚柏舟被一直唯唯诺诺的小豆芽瞪,心想真是胆子肥了,却没和她计较,只是问姜迎夏:“你去哪?”
“我要去陪我爸妈,我要去殡仪馆。”
本地风俗,遗体火化后,会在殡仪馆停一晚,亲朋好友都会去缅怀。
姜迎夏经历过前两年爷爷奶奶的相继去世,对此很是清楚。
褚柏舟却拦在她身前:“你知道在哪个殡仪馆?”
姜迎夏要往屋外跑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应时今满心满眼都是姜迎夏,见她听了这冷冰冰的话后,脸上流露出满满的失落与难过,立刻生出一身勇气,要为她抵抗凶恶的大灰狼。
她不仅胆子肥到敢瞪褚柏舟,还敢出言不恭:“迎夏也是着急了,你不能凶她。”
褚柏舟见她站在姜迎夏身旁,恨不得贴在人家身上,不像之前面对自己时那样害怕肢体接触了,也不像个病殃殃的小鸡仔一直怂的低头了,小细脖子上的脑袋高高扬起,眼中满是指责的瞪自己。
他手痒痒的又想把她拎起来放到一旁。
可见姜迎夏又变回直直发愣,不吭一声的模样,他这会儿没空和豆芽菜计较。
他只是将桌子拖到一天都没吃东西的两个小姑娘面前:“先吃饭,我一会儿送你过去。”
姜迎夏原本眼中熄灭的光,闻言瞬间亮起:“哥,我不饿,我现在就想去殡仪馆。”
褚柏舟直接忽略她的请求,开口指挥应时今:“你给她盛碗粥。”
应时今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想到医生刚刚查房时交代,患者低血糖严重,身体脱水严重。原本还坚定和姜迎夏站在一条战线,对抗褚柏舟的她,瞬间就十分没立场的选择了叛变。
她老老实实像个长工一样,听从了褚柏舟的指挥,盛了满满一碗粥,还把红枣全挑出来铺在上面,往姜迎夏面前一放,小声劝她:“医生说你要吃东西的。”
姜迎夏看着这位两边倒的墙头草,只能少数服从多数,无奈坐下,囫囵吞枣的吃起来——字面上的意思,她赶时间,连枣核都来不及吐,咕噜咕噜一股脑吞下。
应时今看在眼里,一时忧心她被噎着,一时又忧心如果自己提醒的话,她会不会被吓到,原本没噎着也要噎着了。
“看她做什么?还不快点吃饭。”褚柏舟见小豆芽傻乎乎的,睁着一双眼一直盯着姜迎夏,十分嫌弃的将另一个塑料袋提起放在她面前,“吃了。”
应时今低头就看见里面放着两张金黄的鸡蛋饼,葱油香气不断冒出,她之前明明没什么感觉的肚子,应和着发出了咕叽声。
褚柏舟和她相处了一天一夜,摸清了她的性子,已经做好她拒绝后,接着命令她的准备了。
哪知道小豆芽这次没有客气,反而无师自通了借花献佛,十分狗腿的双手捧着塑料袋,放到姜迎夏面前:“迎夏,你吃。”
姜迎夏摇摇头:“我不吃葱。”
“这样啊。”应时今点点头,随即向她作保,“我也会摊饼子,下次我给你煎,肯定不放葱。”
她讲完敏感的察觉到落在自己后脑勺上的视线,下意识回头,就看到褚柏舟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想到自己把他的东西送给姜迎夏的行为,不知为何,她有些心虚。
动作快过大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把姜迎夏不要的饼子放到了褚柏舟面前:“你要吃吗?”
褚柏舟双手抱臂,往身后椅背一靠:“我不吃鸡蛋。”
骗人。应时今想到他今早明明吃了鸡蛋,一下察觉到了他不虞的心情。
于是硬着头皮小声道:“那我也给你做,不放鸡蛋。”
褚柏舟见之前胆大包天的小豆芽菜,再次变回又怂又乖的模样,这才崩着张脸“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