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发现 “菱儿啊,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阮菱回到沈府,正打算更衣去见外祖母,外头廊下周妈妈就到了。
“四姑娘,老太太请你过去一趟。”
阮菱放衣服的手一顿,外祖母素日无事儿不会叫她,更不会使得周妈妈来叫她。
周妈妈是什么人,外祖母跟前最近的老人了,那必定是有要事。
阮菱水眸凝了凝,掩去疲惫,温声道:“我更衣了便去。”
换了好衣裳后,阮菱随着周妈妈往老太太的屋里走。
挑过帘子,绕过团簇金盏翠玉屏风,地上的炭火拨弄的正旺,淡淡的檀香也浓了些。老太太倚在榻上,身后靠着几个鹅绒软枕,腿上盖着薄毯子上仙鹤展翅的图案。
突如其来的暖意让阮菱绷紧的心神骤然松懈了不少。
她弯身行了礼:“外祖母。”
老太太见人来了,语气凝重,看向一旁侍奉的奴仆:“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和菱儿说的。”
奴仆都退下后,沈老太太上下打量阮菱,那双睿智的眼在阮菱高高的衣领处停了停,她蓦地道:“你跪下。”
“扑腾”一声,阮菱跪在了地上,清肃的眉眼没有半分犹豫。
“菱儿,你昨夜去哪了,如实同祖母说。”
阮菱垂着头,袖下五根花瓣般的指节紧紧蜷在一起,只觉得胸前如同闷鼓,敲的她耳鸣。
半晌,她低低道:“梨苑。”
沈老太太凝神:“那是何处?”
“禀祖母,是,是太子殿下的私宅。”她闭着眼睛,将心一横,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什么?”饶是沈老太太做足了心理建设,可听到太子二字,她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可这声音,却是极低的。
阮菱耳根迅速红了下来,像是被人打了般,火辣辣的一片烫意。
老太太慌忙掀了毯子下地,上前扶起阮菱,手抵着她衣领一掀,布满皱纹的脸写满了然。
“竟,竟是太子!不是成渝?”
阮菱喘了口气,成渝,原来祖母以为她在成府过夜,才会如此把她召见过来。
“先起来。”沈老太太攥着她的手,满心满眼的吃惊。可她毕竟是英国公独女,自小养在天潢贵胄的世家女,眼界格局不同于一般人。
“为何是太子?”老太太情绪渐渐稳了下来。
事到如今,阮菱没法隐瞒,也不能隐瞒,很快她就要随太子去金陵了,还需要祖母替她来圆谎。
她抬起头,眼睛已经红了一圈,抽泣道:“祖母,成渝,成渝他突然悔婚,说要和家里不日上京的表妹成亲,他帮不了孙女。然后……孙女遇到了太子,他说他能帮孙女救母亲。”
老太太眼里惊骇不减,继续追问:“那他可说了许你什么位分?”
阮菱迟疑着没开口。
“当今太子殿下尚未娶太子妃,这正妃之位咱们也攀附不上,可是侧妃?夫人?昭仪,还是良娣!”
老太太有些着急,攥着她的手渐渐凉了下去,年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难不成太子要你做她的侍妾?”
阮菱摇了摇头,光滑眼角擦过一滴泪,她哽咽道:“是外室。”
外室,无名无分,连个侍妾都不如的。
老太太一拍大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旋即又把阮菱搂到怀里,老泪纵横:“菱儿啊,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你日后还要不要嫁人?你才多大啊!”
阮菱眼泪簌簌砸落,无声无息的,又羞愧又委屈。
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若是被家族发现,她便是被打死都不为过。
可母亲还在大理寺狱,她如何,如何能无动于衷呢!
阮菱哽咽了声:“祖母,菱儿顾不得了,没人能救的了母亲。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去,我宁愿替她去死!如今,菱儿尚有这具身子搏一搏,怎么能不管母亲啊!”
一番摧心肝的话,说的沈老太太老泪纵横。是了,大理寺里关着的是她亲生的女儿啊,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一时间,屋子里一片沉寂。祖孙两人脸色默默,似是对命运妥了协。
平复了许久,阮菱擦干眼泪,重新跪了下去:“祖母,菱儿恳求您一件事。”
“你说。”
阮菱垂眸,敛去了那一份留恋和不舍,语气坚定道:“孙女成了殿下的外室,他不许我再回阮家,沈家,恳请祖母帮菱儿圆了这个谎。”
老太太叹了口气,手拍在小几上。半晌,她痛心道:“好,既然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我在扬州还有一个老姊妹,我想的紧,可念身子年迈不堪路途疲累,你便替我去尽尽心意,住上一段日子吧。”
阮菱跪拜:“孙女深谢祖母。”
从寿明堂出来,清音小跑上去接:“姑娘,老太太她有没有难为你啊?”
阮菱握着她的手,缓缓笑笑:“怎会,她可是我的亲祖母。”
清音咂舌,显然有些不信,两个人顺着影壁朝院子边走,她边问着:“可这种事儿太过惊世骇俗,若姑娘是勾栏瓦舍或是小娘生的也就罢了,姑娘是长平侯府的四姑娘,天潢贵胄的高门嫡女,老太太她怎么能接受的了?”
阮菱看向前方,一片翠竹养眼,她眼睛缓和了不少,淡淡道:“没什么接不接受的。祖母是英国公独女,自小与皇宫贵族打交道,眼界比一般人都高,她自然懂我。”
“那就好,那就好。”清音不住的念佛,晃头晃脑的模样惹得阮菱一笑。
就快传午膳了,两个人一路晃悠回去,后日便要去金陵了,下午她还得和清音出去采买采买。
此去金陵,除去陆路还要转水路,上辈子没买药,她晕船晕了好久才好。
穿过垂花门门,清音瞧见院子门前站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时不时的还往里瞅一眼。
她疑惑道:“沈二姑娘在这等谁呢?”
阮菱轻笑了笑:“在咱们院子门前,你说等谁呢?”
直到二人走到沈霜面前,沈霜才冷不丁晃过神,手直拍着胸脯,唇边念叨:“吓我一跳!”
“姐姐来我院子做什么?”阮菱径直朝里走,开门见山道。
沈霜忙跟了过去,撅着唇:“还不是母亲,母亲惦记你身子未痊愈,让我给你送来上好的人参粉,她说这东西用滚水煮开了,服用药效特别好。”
她面上做着表情,似是有些舍不得样子。
清音去端茶,放到二人桌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阮菱也不打算拒绝道:“如此,多谢大娘子了。我去祖母那请安刚回来了,正要用膳,姐姐可要一起?”
这话她随口说的,沈霜讨厌她,沈府众所周知,所以她也不期望沈霜会留下来用膳,毕竟,谁看着抢祖母宠爱的人,都会少吃一碗饭吧。
可没成想,沈霜竟似喜上眉头,乐颠颠的应下了。
她今儿忒反常,阮菱有些不大适应,但还是让下人们把午膳端进来了。
沈霜饿不饿,阮菱不知,可她是真饿了。昨儿被男人那番折腾,天蒙蒙亮才睡下,又跑了一上午,她现在只想赶紧吃完饭,睡一会儿再出去采买。
一顿饭的光景,沈霜时不时抬眼看一下阮菱,银筷也没动几分,几次欲言又止的。
阮菱看在眼里,也没在意,安安稳稳的把饭吃完了。终于,她用完了饭,端起了莲子汤,见沈霜有点忍不住的架势,这才慢悠悠询问:“姐姐有话不妨直说。”
沈霜憋了好久,一张俏生生的鹅蛋脸憋的通红,与寻常娇嗔高傲的姿态不同,她近乎小心翼翼问:“四妹妹,你认识东宫的顾将军么?”
阮菱汤匙一滞,犹疑的看着她。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那就方便多了,沈霜抹开了面子,也不在意羞不羞,又问道:“那日在烟雨坊,我看见顾将军朝二楼去了,当时你也在二楼。”
阮菱咬了一口芙蓉丸子“嗯”了声,脑袋里这才恍然大悟。
她竟把这茬忘了。
在上辈子里,沈霜自从与顾将军惊鸿一面,便一直心悦于他,可奈何顾将军心有别属,沈霜郁郁寡欢,成了老姑娘也没再嫁人。
至少,在她死前,沈霜还未出阁。
沈霜和顾将军,怎么看,怎么都是悲剧。
阮菱想断了她的心思,当即笑了笑:“顾将军是上楼了,但是他进了另一个包厢,我不曾见过。”
“这样啊。”沈霜有些失落,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拨弄着腰间的荷包。柔软的丝绸勾勒出里边东西的形状。
是两锭碎银子。
半晌,沈霜勉强的笑了笑,站起身:“我有些乏了,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起身便走了。
阮菱看着她没怎么动筷的饭碗,抿唇笑了笑,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张心事都写在脸上。
清音将沈霜带来了人参粉端了上来,她打开盖子,看着那细腻的粉质,笑道:“姑娘,这人参粉看着还不错,我这就给你冲了罢。”
阮菱看向那瓶子,食指捻了一点放在鼻间闻了闻,眉头顿时蹙在了一起。
东跨院,王氏倚在榻上,一脸的灰败之色,自从管家权被歇了后,她在这府里的位置大不如前,如今,偏院那个贱婢都敢找主公邀宠了!
她焉能不恨。
沈霜从外面回来,正巧被王氏叫了过去。
王氏狭长的凤眸审视着沈霜,紧张问:“阮菱收下人参粉了?”
沈霜心里有事,敷衍的恩了声:“送过了,母亲,那么个好东西,她焉有不收的道理。”
王氏又问:“你亲眼看见她喝下去了?”
第16章 腰疼 太子“”啧”了声,小姑娘出息了……
“哎呀,母亲,我哪有那个功夫啊!”沈霜有些厌烦,她想不明白母亲怎么在这个事儿上这么不依不饶。
她不悦道:“阮菱她刚吃完饭,又喝了一碗汤,哪有肚子再喝人参粉啊。”
王氏敛眉:“你这孩子!”
沈霜眼皮恹恹的,福了福:“女儿累了,先回房了。”
没打探到顾将军的消息,她可没什么精神同母亲说这些。
王氏见她不成事的样子,心头忍不住窝火,她这是养了个不知人间烟火的闺女,亲娘都被人算计了,还一天什么也不想呢。
刘妈妈劝道:“大娘子莫着急,咱们姑娘年纪还小,有些事她以后就懂了。”
王氏眸里喷火:“她懂?我看她什么都不懂,整日就知道赏花弄鱼,鼓捣她那把破扇子。人家阮菱为了自己母亲都做到什么份上了,我看啊,将来我若有牢狱,我这姑娘未必这么上心的管我,算来算去,我还不如沈从染呢!”
刘妈妈有心再劝,外面婢子来报太子殿下来了,这会儿已经进府门了。
“太子殿下?”王氏有些错愕,重复了一遍。
婢子答:“是太子殿下无误。”
王氏顿时起身,喊上刘妈妈就往出走:“快些,再快些!储君不轻易出宫,咱家又不是重臣之家,太子殿下突然登门,怕是要出大事!”
外头风雨瑟瑟,凉风骤起,一路上,王氏的心也随着呼啦哗啦作响的梧桐叶,摇摆不定。
东跨院离正厅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可头一次,王氏觉得这条路是这么的漫长。
花厅外,两排东宫禁卫持刀站得笔直,声势浩大的阵仗看的王氏腿脚酸软,眼前一花。
刘妈妈忙扶着她,安慰道:“大娘子别怕,这禁卫站得规矩,不像是围院子,您进去再说。”
王氏咽了咽口水,胸脯喘着粗气,站在那儿缓了好一会儿才往里走。
前厅内,正座上太子殿下正在喝茶,郎君沈从文陪着,两人说着话,看太子的神态,不像是兴师问罪的。
但到底是久居深宫的储君,虽然王氏的年纪比太子大了不知多少倍,看见那暗金色的蟒袍,王氏心中仍是控制不住的惧意。
她唇边牵强一抹勉强的笑,郑重的朝太子行了个大礼。
沈从文站起身介绍:“”殿下,这是微臣内子王氏。”
王氏脸上挤着笑意:“臣妇招待不周,还请殿下恕罪。”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弯着身子又是一福。
太子捏着手里的茶杯,蓦地想起裴恒之前说过,小姑娘的姨母待她不好,事事刁难,那日宫宴故意让沈府马车先走,留她一个人在宫门口。
太子眼底划过一抹讥讽。
沈家大娘子,王氏。
很好。
良久,他放下茶杯,淡淡道:“听说王大娘子治家有方,宽仁待下,就连外甥女来府里住,都打点的妥妥帖帖,无甚错处。”
王氏额头顿时冒了一层冷汗,她不过一四品官的官眷,殿下怎会知道她的行事作风?到底是谁乱嚼舌头根!可想了半天,她只当太子殿下客套话,便也顺着笑了笑:“殿下谬赞了。”
“可孤还听到一种说法,那日围猎后,京城暴雨王大娘子将亲生的姑娘带走,偏偏留下外甥女。”
太子淡淡睨着她:“有这回事么?”
“这……”王氏猛地抬头,眸光却在躲闪,她唇齿打颤了半天,却是一句辩解也说不出。
内宅霍乱可是要被御史弹劾的。如今殿下都知道了,想必是有人在嚼舌根。沈从文心中满是怒火看着王氏。
妇人不知收敛,东宫设的围猎宴上还敢做小动作,这不是平白给他被弹劾的机会?!
可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事儿,万一因为内宅的事儿给太子殿下留下不好的印象,那他的仕途……
沈从文顿时将求救的目光看向老太太。
沈老太太拨弄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终是开口:“殿下,是有这么回事,大娘子犯下纰漏,老身我也已经罚了她了。都是内宅的丑事,让殿下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