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愕然,却不是因为谢明允此时略微逃避的动作
脑海中进度条不断闪烁,最终在苏言近乎屏息的状态下,突破了百分之十的大关,直指数字十三。
她看向空中那盏灯,一时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何,让谢明允洗白进度如此波动——美好的物件,竟然有如此魔力么?
空中那盏气力不足的孔明灯奇迹般稳了下来,在夜色中渐渐远去,化作不足道之的一点星光,融入星空,几乎与星星混淆不清。
“虽说你没放好,幸而它还算争气,”苏言咕哝着走向谢明允,扯着衣袖,“你喜欢么?”
“喜欢?”谢明允已从方才心绪中缓过神来,面对带着笑意的一双眼却难得失语,片刻才道:“尚可。”
说着,他望向了夜空。
还说什么“尚可”看样子分明就是喜欢,苏言暗暗吐槽,动作却很诚实的“趁热打铁”又进一步,松松握住了那纤细手腕,隔着衣袖,却仍有些冰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怕冷,却忘了这世间男子体弱,该是畏寒的,苏言瞧了瞧路上行人,大多男子均披着厚棉披风。
“我记得房间里挂着狐裘?”苏言手里紧了几分,她记得山药送来一件火红狐裘,说是什么火狐皮毛所制,十分珍稀,为何谢明允出门未披上。
“不喜罢了,”谢明允欲抽手,却被更大的力道攥住,男子气力终究不必女子,他颇为“识相”地住了手,面对眼前人眼里的几分关切,他难得恍了神,缓缓吐出几分不与人道的喜好:“我不喜红色。”
怪不得,苏言心想,若是旁人说什么不喜某种颜色便宁愿挨冻,她肯定会觉得那人神经有问题,可若是这人变成了谢明允,似乎便不那么反常了。
毕竟谢明允本就不是一个可按常理判断的人。
于是苏言忙拉着谢明允去了成衣店,一旁的僧人唤了一句什么,只被苏言一句“不必”拒绝了,随即二人走向繁华闹市。
僧人依旧是那副滑稽模样,却转了转手中佛珠,那副出家人的悲悯神情似乎加重几分,他叹了口气,垂眸低声说了一句:“异数。”
苏言方一进门匾高挂写着沉品阁的铺子,就被琳琅满目的衣服首饰迷了眼,心里一声叹息,若这是常规的古代,此刻任意挑选的,就该是她这般女子,尽情的佩戴些银钗珠串,享受着被人一掷千金的乐趣。
然而此刻被服侍的却是她身边的夫郎,如此一想,苏言看向谢明允的眼神不免带上淡淡的哀怨。
“怎么,反悔了?”谢明允淡淡道。
“没、没有,”苏言哪里敢承认,低头拂过店里男仆承着的一件雪白狐裘披风,看来此处店员很是有眼色,正是照着谢明允身上衣袍选的底色。
狐裘披风款式特殊,底下有根丝带系在腰上固定,谢明允转了身去,由着店员服侍,苏言静等了半晌。
片刻,似等不住了,她转过身,几乎是同时谢明允也收拾好了转身,这一瞬,四目相对却无半句言语。
苏言莫名心跳,不知其缘。
第12章 好看
谢明允一身青衫,本是清冷气质,腰间衣带样式简单,周身似有生人勿近的气场,苏言若非别有目的,还真难以迈出那道坎,主动亲近他。
可现下却不同,苏言想着。
谢明允身披浅白狐裘,腰间系上镶珠的丝带正落在原本衣带正中,越发衬得腰的纤细清瘦,仿佛一手便可拦住,苏言视线不住往上,直见颈边一圈雪白毛领,而他肤色白皙胜雪,竟不知是这雪狐裘还是肤色白皙更甚一筹。
苏言轻咳一声,边上服侍的男子露出惊叹眼神,不住的夸赞,“从未见过您夫郎这般谪仙的人,这件狐裘乃店里顶好的布料,手艺最好的师傅所制,只此一件,从未有人穿出您夫郎这般风采……”
这般夸奖滔滔不绝,苏言见谢明允颇有些尴尬,却看得出他对此披风还算中意,抬手打断,那男子方停下,就见这位相府小姐一抬手取出钱袋,“我要了。”
男子忙一脸乐呵地去了掌柜处,想来这笔大单子提成不少让他欣喜,苏言视线移开一瞬就又回到眼前人身上。
“真好看,”苏言走近谢明允,摸了摸毛绒绒的领边,不经意间扫过颈边裸露肌肤,正感叹手感柔滑,谢明允便已经躲了开来。
谢明允自知不似面上那般冷静,他一贯不喜这些华丽衣袍,却不得不承认身上这件和他心意,并不过分繁复,色泽亦不张扬,而且……看方才苏言眼神,想来也是喜欢的。
旁人的眼光能佐证衣物合身与否,谢明允心想,他并非因旁人喜爱才买,只是因为合适,总不能穿府里那件火红的,虽说男子大多喜艳色,他却只爱淡色。幼时谢府里除了父亲外的莺莺燕燕,都着红粉之色,父亲神色忧伤,他自不会喜爱。
他拢了下狐裘,确认长度适宜,不会过长扫到地上尘土,也不至于太短,长度过膝保暖尚可。
苏言察觉出他颇为满意的心情,笑眯了眼,“我的眼光可还不错?”
谢明允一顿,颇有些无语,反问:“莫不是你忘了,方才一进店便有人推荐这件狐裘,如何是你的眼光?应你这一身漏了财,让旁人择了这最贵的一件。”
他讲到一半,突觉自己似乎反常多言,声音一顿,吞下了那生意场上总碰上的“冤大头”几字。
——毕竟这冤大头也是为自己而冤。
苏言不住地笑了,“难道不怪你穿得太好看?”
她这话说的都算含蓄,岂止是好看这般程度,谢明允道了句:“花言巧语”,那店内男子就已经结好帐过来。
“我们老板说这位夫郎穿着着实好看,减了一成价格,二位以后若还有需求,尽可吩咐,我们这里有全京城最好的师傅……”
苏言客套了几句,便和谢明允一道走了。
“老板人还不错,”苏言走路间不时摩擦着谢明允宽大的狐裘,“九成的价格。也算是让利了。”
只不过,我可能小省一笔,老板绝对不会亏,她想着。
谢明允嗤笑一声,“抬价一成后让利一成,不过面上好听,你当生意人真如此好心。”
——你说你自己?
苏言这样想着,却没作声,不知是不是错觉,今晚谢明允似乎不那么寡言了。
第13章 微动
“女儿一切安好,不知母亲这一路可还顺利?”苏言坐在堂内,居中正位坐着一位不怒自威的女人,深青色朝服,头戴官帽,是方才自城外回来。
苏言来到这个世界许多天数,这日才是第一次见她名义上的丞相母亲——苏守。
“此番视察缴获赃款数额庞大。”苏守看了眼自家女儿,语气却冰冷,仿佛一开始问苏言近来可好的是另一个人。
“恭喜母亲。”苏言谨慎回应,手指摩挲着茶杯,她琢磨着这丞相果真是书中所说,为人冷酷无情,便是对自家女儿也难放下面子,但所幸也算是关怀,也还好这对母女不算亲近,不然苏言恐怕露馅。
此时,门外匆匆脚步声传来,苏言闻声便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男子,否则不会如此不讲规矩,正纳闷来着什么身份,就见一道身影扑向苏母。
“大人,你怎的去了这许久,奴家想念得紧。”男子头上盘着时兴的发髻,却又留下一绺松松搭在鬓边,衬得脸型小巧精致,苏言所在处正看着他侧脸,妆容精致,虽有岁月的痕迹,也不难看出容貌昳丽,难怪苏母喜爱他这些年。
男子,也就是刘氏,不顾礼仪坐在了苏母一旁的主座上,那是当家主夫方能座的位置,苏言虽对原主已逝世的父亲没有感情,却也不喜刘氏此番行为,却面色不显,“刘小郎安好。”
她这礼节无错可挑,可偏偏原主劣迹影响颇深,引得刘氏阴阳怪气:“嫡小姐莫不是瞧不上我这个小郎。”
苏言:“……”
果然不能太有礼貌,要像原主那番目中无人才好。
苏母斥了一声:“不得胡言,言儿乃苏府嫡女,便是不唤你也无妨。”
这句话意味再明显不过,刘氏住了口,悻悻道:“不过是玩笑话,莫要当真。”
想来这个嫡女身份还挺尊贵,苏言回忆书中,这位刘氏原来正是先前府门口遇见的苏谨之父,也难怪苏谨被娇惯得不像样子,书也不好好念。
不过……
苏言看着苏母的样子,倒有点沉溺美色的感觉,苏母看了苏言一眼,又转头望着刘氏,问道:“谨儿近来功课如何?”
提起苏谨,刘氏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不住地说:“谨儿功课很是用功呢,这几天比往日刻苦了许多,便连夫女都夸她了……”
苏母嗤笑了一声,喝了口茶:“想来是诓我,她若有那个毅力,也不至于到如今还得夫女伴读。”
刘氏心下不愿女儿被这般看轻,又道:“左右谨儿也是相府女儿,做学问上差一点倒也无妨,背靠家业也不愁前途。”
苏言心道我身为嫡女都没有这么大口气,就见苏母果然转怒,茶杯重重磕在桌上:“你就是这般教导谨儿的?如今便指望我相府这般家业?”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刘氏神色似不甘,小声嘀咕:“谨儿也是苏家女儿,总是要承些家产的,苏言总不能全占不给她妹妹。”随即竟然望向苏言,“言儿说可是如此?”
骤然被提到,苏言心道她可不在意这点家财,更何况这也非自己财产,便对苏母道:“母亲正当壮年,考虑家财为时尚早,何必伤了和气。”
这话是对着苏母,最后一句却是讽刺刘氏,刘氏自然听懂了,面色一白,眼神怨恨瞪了苏言一眼,又忙转向苏母:“我并非此意,是我一时失言……”
苏言懒得听那一派胡扯,只觉她自找苦吃,向苏母行了礼就告退了,迈出堂前还听见苏母说了句“莫要再犯”,语气却不那么生气了。
她往自己院里走去,一会想着果真许多男子有美貌无脑子,一会儿又推翻这个念头。
谢明允不正是绝美之姿,同时才华过人。
苏言望着园中盛开的腊梅,冷风吹落一地,脑中浮现出谢明允的脸,不知怎得想到那双柔软的唇,被碾过后也是这般颜色,她心念微动。
莫名地想吻吻他。
这种莫名冲动在进屋后更甚了。
莫非我真的那么颜控,苏言疑惑,却也觉得不应该,她前世在医院也见过不少帅哥,虽然和谢明允不是同一款,但也不至于见到一类新奇的人,模样好看就让她有这般想法。
难道……
苏言心里骤然浮现另一个念头。
她从前对其他帅哥没有想法,是因为自己吃的是谢明允这一款?
倒了杯半凉的茶水咕噜灌了大半杯压下心口的火气,苏言坐下,目光不自觉瞟到另一侧的谢明允身上,其实他起来得很早,按规矩,方才她去正厅迎接苏母也该把他捎上,但苏言下意识想到谢明允不会喜欢这般场合,便没叫他,所幸苏母风尘仆仆,也没顾得上问。
“你……家的生意仍是你在打理?”苏言沉默片刻,又放下茶杯,终是忍不住和屋内唯二的大活人聊了起来。
“嗯,”说话间谢明允头也未抬,手未停顿翻阅,半晌回过神来似的抬眸,苏言没来由觉得他眼神有些无奈。
“谢家没有女儿可继承家业。”
更何况,先前的烂摊子他仍要处理,不过这话谢明允没必要和苏言道来,更何况……今日本该拜见苏言母亲,可对方却并未叫自己,谢明允虽不愿与苏母亲近,但这一举又让他不由得多想。
谢明允脑中晃过了不知多少思绪,却只低下头淡淡一句:“你若是觉得屋内烦闷,可出府寻乐子,不必委屈和我闲聊。”
苏言放下茶杯,一时有些无语,这般赶自己妻主出府玩乐的夫郎,想来就和现代那些豪门贵妇没什么差别,得了所要的,便不在乎名义上的另一半。
于是她出口未免带了情绪,尽管对方是自己必须迁就的人,“不愿我和你共处一室,直说就是。”
“我……”
指尖微顿,轻薄宣纸在手下显出一道浅浅折痕,谢明允又闭口沉默,目光仍落在眼前文字上,心思却不知晃到了哪处,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方才所言又确确实实。
其实,前两日他们之间气氛是缓和的,就这样相处下去也未尝不可,便如同萍水相逢后日日相处的两个人,抛开妻夫关系不谈,做个最亲近的陌生人也未尝不可。苏言揣摩着谢明允神情,片刻实在受不了这沉默,站起身走了过去。
“你可是想说,你并非此意?”苏言眉头微皱,谢明允见她神情似颇为不解,又闻她道:“那为何非得说出那些冷淡话语,字字看似温和实则带刺。”
谢明允默了一瞬,心思被她这一言以蔽之的“带刺”揭露开来,他整顿了一番措辞,仍未想好如何开口,苏言见他这般样子,欲言又止有话难言,像是端着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面子,顿时又觉得有点可爱。
像是只小刺猬,浑身带刺,捂着那一小块柔软的肚皮藏得严严实实,捂了太久,以至于当并无恶意的人靠近,一时间也放不开了。
第14章 用膳
苏言最终还是待在了屋内,没有被“赶”出室外被迫喝那劳什子西北风,酒楼佳肴再精致也比不得府中,几乎样样和苏言口味。
其实……谢明允人也不算坏,苏言心想。
或许是他自幼经历的缘故,苏言觉得谢明允对旁人的感情总是有些抵触,普通的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据原著所写,谢明允年龄十八,江南之地高官大户人家女人,不少都曾向他示好欲与他结亲,但无一例外都被谢明允无情拒绝。
若非如此,在古代男子十五便可嫁人的世道下,谢明允何至于十八才嫁人,还是对苏家有所图谋的前提下。
一想到这“图谋”,苏言就要有些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