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近期她都没有再交给张明旭什么反派任务,唯一一件出格的事,也是为救段榕榕冲撞了吴嫔,燕皇不至于为了这么个嫔妃而找她麻烦。
还是说因为吴嫔身怀皇嗣,让燕皇心软在意起来了?
左想右想,穆瑾都没什么头绪,索性淡定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果然一踏入大殿就被一股凝重的气氛包围,还没等穆瑾扫视四周,一声充满悲痛和愤怒的“无耻阉人!还我儿命来!”在殿中爆发,随后一个壮硕的黑影直直向她扑来,让她眼前一花。
“陆大人!”
“陆大人不可!”
随着几声惊呼,穆瑾被人重重扑到在地。
冬日的太和殿铺满厚厚的毛毯,摔倒是没摔到,但是后背的蝴蝶骨撞到地面,和满脑子的发懵让穆瑾一时忘了闪躲,眼睁睁地看着碗口大的拳头向她的脸打来——
一阵熟悉的气息从身侧袭来,即将碰到穆瑾脸蛋的拳头被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握住,随即面前的黑影也被人强行拽开。
那阵熟悉的气息没有离开,他停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把穆瑾扶了起来。
在这短短的变故中,穆瑾已经认出了身侧这人的身份。
穆瑾借助他的力道站起身,修剪整齐指甲重重掐在这人的手臂上,这人一声不吭,沉默地站在原地,直到确认她能靠自己的力量站稳,才缓缓收回了手。
方才发疯的陆大人已经被人摁住,从座位上站起身的宇文睿见情况得到了控制,也慢慢做回了位子。
“陆同甫,朕在这里,你当殿发疯,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吗?”宇文睿语带怒气,又转向穆瑾和她身边的人,“若不是戎卿反应迅速,你就伤到了朕的总管。”
“皇上!”
陆同甫发出悲鸣,他几下子摆脱掉摁住他的人,扑倒在宇文睿案前,“您要为微臣做主啊!微臣刚满十岁的幼子惨遭横死,分明是遭受奸人所害,如今证据确凿,为何不能严惩奸人!”
这黑熊一般冲穆瑾扑来的人,正是穆瑾刚穿来时,排在系统给她列出的反派任务清单的第一条,“杀死巡抚幼子”里的那个巡抚。
只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经过穆瑾的手,一切都是张明旭所为,这时却找到了穆瑾头上,实在大为可疑。
穆瑾感到戎锋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她垂下眼,沉默地跪到地下。
宇文睿道:“事情尚未定性,你就迫不及待想做个凶手,让朕如何为你伸冤?”
陆同甫悲痛的目光如毒蛇一般,狠狠缠在穆瑾身上,恨不得把她当场绞死,“如今证据确凿,陛下还是不肯将奸人定罪吗?”
宇文睿也看向穆瑾,“锦文,今日朕得到消息,说已经找到你残害巡抚幼子的证据,你可有话说?”
穆瑾抬起眼,面容苍白,一抹红晕染在眼尾,魅得惊心动魄,面上却一派平静。
“回陛下。”她道,“既然凡事都讲个证据,大理寺卿也在此,那就请大理寺卿告诉奴才,是何证据吧。”
大理寺卿正是方才出手摁住陆同甫的人之一,而和他一同出手的,是眼神复杂的顺天府尹柯文轩。
得到宇文睿的首肯,大理寺卿探究的目光在穆瑾脸上顿了一下,道:“回陛下,微臣自接手陆公子的案子以来,始终不曾懈怠,只是种种迹象皆表明,陆公子是出去游玩时自行坠马,又被发狂的病马践踏而死,并未查到关于穆总管的痕迹。”
“你胡说!”陆同甫恶狼一样,又狠狠地瞪向大理寺卿,“方才分明说有证据表明是这阉人所为,如今又推卸责任,莫非你和这无耻阉人是一伙的?”
“陆大人。”戎锋的声音沉稳中夹杂着一丝凌厉,“陛下御前,慎言。”
“陆大人,且听下去。”柯文轩也道。
宇文睿冷眼看着他们的闹场,一挥手示意大理寺卿继续。
大理寺卿冲他行了个礼,继续道:“直到今早有人来交给微臣一样东西,微臣才将此事和穆总管联系起来。”
宇文睿问:“是何物?”
大理寺卿立刻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玉佩,这玉佩通体温润,在正面刻着一个“穆”字,“根据那人所言,这枚玉佩乃是穆总管的贴身之物,是穆总管用它买通了马房的下人,给陆公子的马喂了疯药,才导致陆公子坠马而死。”
大理寺卿亲手将玉佩呈给宇文睿。
宇文睿看了一眼,抬头看向穆瑾:“锦文,你可有话说?”
穆瑾视线有些恍惚,她看到了那个玉佩,强烈的既视感让她陷入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回忆。
在那个黄沙漫天的梦境中,粗髯的大汉抱着娇笑的女孩,这枚玉佩似乎就系在女孩佩环丁玲的腰间。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的确是属于原主的东西,并且颇为重要。
“穆锦文,陛下在问你话。”陆同甫刀子一样的目光定在穆瑾身上。
穆瑾回过神,先是看了他一眼,神色隐隐有些哀恸,接着深深对宇文睿伏下身:“回陛下,这的确是奴才之物,只是早已遗失,为何会被人交到大理寺卿手里,奴才实在不解。”
“你说谎!”
“陆大人!”
戎锋铁塔一样,拦在陆同甫又要扑向穆瑾的动作,抱拳向宇文睿行礼道:“陛下,如今陆大人已然神志不清,继续追问这个问题,可能会对穆总管造成不公平的判决。”
穆瑾看向他坚实的背影。
“陛下,微臣深以为然。”令她没想到的是,柯文轩也同样行礼,“陆公子年纪轻轻惨遭意外,微臣等同样心怀悲痛,只是一枚玉佩实在不足以定穆总管的罪责,何况陆大人情绪激动,继续在御前……恐怕不妥。”
他就差直接说陆同甫现在就是个疯子,万一一个发疯伤到皇上就不好了。
陆同甫没想到他们俩居然会向着穆瑾说话,满含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们,“你们……你们……”
宇文睿将那枚玉佩拿进手里,手指摩挲了一下上面的“穆”字,“大理寺卿觉得如何?”
大理寺卿低着头,不去看陆同甫的表情,一脸的公事公办,“只凭一个玉佩,的确不能给穆总管定罪。今日请穆总管来殿前,无非是想确认这枚玉佩是否是她之物,并非是要当庭定罪,请陛下明察。”
宇文睿重重将那枚玉佩放在御桌上,发出响亮的一声,只是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自己用手掌垫了一下,避免了伤到玉佩本身。
他冷哼一声,“事情尚未定论,你们一个两个,来到御前大吵大闹,毫无朝廷命臣的风度,这就是我大燕的臣子吗?”
皇上一发怒,无论是急怒攻心的巡抚,还是其他几人,即刻齐齐下跪,高呼陛下息怒。
“既如此,大理寺卿,陆公子之事你继续追查下去,”宇文睿抬手制止想要说什么的陆同甫,“无论最后查出的凶手是谁,朕都绝不包庇,但是同样,也不可无端定罪朕的任何一个臣子。”
“臣,谨遵圣命。”大理寺卿深深地俯首。
如此轻松地度过这一劫,穆瑾还有点不可思议,直到退殿之前戎锋附耳而上,轻而快速地说了一句“跟紧我”,才意识到自己可以离开了。
她腿脚跪得有些麻,但没有流露出丝毫怯软之色,恭敬地对宇文睿叩首谢恩,在所有人探究复杂的目光下,挺着背脊缓慢走出了大殿。
重新见到冬日温和的日光,穆瑾有种恍然在世的感觉。
刚才某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出不来了。
戎锋虽然叮嘱了她,但显然也料到她不会听从自己,而是主动跟在她身边,豹一样的眼神默默关注着精神状态不稳的陆同甫。
陆同甫终究还是不敢在太和殿前做出更多出格的事,他在门口和穆瑾狭路相逢,眼神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然而只是冷笑一声,一口啐向穆瑾。
戎锋及时拉了穆瑾一把,让她避开了原处。
陆同甫通红的眼睛看看穆瑾又看看戎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戎侍卫,你,你莫非……”
“今日陆大人需要休息了。”戎锋淡淡地道,“殿前失仪,陛下不怪罪是陛下念在你丧子之痛,陆大人可莫要再口不择言。”
“好,好。”陆同甫悲愤笑道,“没成想戎太尉一世英勇忠义之名,竟会毁在你这唯一的儿子身上。”
戎锋面目不动,目光倏然犀利起来。
“陆大人,走吧。”大理寺卿搀住陆同甫的胳膊,半强迫地拽着他往外走,“你要相信陛下,一定会还你个公道。”
陆同甫愤恨的目光一直跟随穆瑾,直到他走过拐角,再也看不见了。
穆瑾面无表情。
柯文轩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十分复杂,他凝望着穆瑾苍白的面容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穆总管,我和你共事一程,实在不愿陆大人指责之事和你有关,你给我来个准话。”
穆瑾仰头看向冬日碧蓝的晴空,又看向面色认真的柯文轩,勾唇笑了笑,“柯大人,你可信这世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柯文轩道:“自是相信。”
穆瑾道:“既然大人相信,那就静待结果吧。毕竟心坏遭天谴,我若是做过此事,自会有天来收。”
她声音幽幽,如看透了既定的命运:“如果我做了,就让我全身溃烂,不得好死吧。”
在穆瑾的心里,始终留着这么一个疙瘩。
在她初来这个世界时,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真实感和归属感,系统让她做反派任务,她就懵懵懂懂地做了。
虽然不敢自己亲手杀人,但交代给张明旭的那些任务,条条毒辣,其中针对的,有善人也有恶人。
然而巡抚的幼子,那个刚满十岁的孩子,着实是最无辜的一个。
只是因为他的父亲阻碍了原主的步伐,就被系统列在了其中。
穆瑾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孩子,想象他鲜衣怒马,出身显贵,在燕京将会何等的风光无限。
但是他作为权谋争斗的附属品,被当成一个冰冷的任务牺牲了。
即使不是穆瑾亲自下的手,她也难以度过良心的拷问。
想到原主最后的结局,她在心中轻轻地笑了。
这样的结局,给她正好。
柯文轩未曾想她会说出如此残酷的誓言,不由面露震撼。
穆瑾平静地对他点点头,“大人尽管去查吧。”
其实在原作中,原主也有险些被巡抚发现端倪的剧情,只是原主是何等的狠辣果决,她当即就决定斩草除根,得到消息的当晚,就派人将巡抚送到地下去找他的孩子了。
只是如今的穆瑾,如何能下得了这个命令。
直到走出太和殿许久,穆瑾才迟缓地意识到,她的身边竟然一直跟着一道沉默的影子。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她停了停,又道,“在大殿上维护我的那些话,如果到时被查明的确是我所为,你的一世英名,连带着你父亲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戎锋上前一步,侧身来到穆瑾的面前,棕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探究,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第31章 戎侍卫的糕点小秘密。(……
自从戎锋入了军营之后, 每一次见到他,穆瑾都觉得他的面貌有所改变。
他的线条不再是单纯的俊朗,而是被打磨出粗粝的线条, 这让他的身上再看不出从前公子哥般悠然的潇洒, 而是如山岳般稳重。
戎锋的眼睛里没有探究的意味,仿佛根本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是不是穆瑾做的,听到她的话, 只是漾着沉沉的温柔。
穆瑾没有听到回答, 抬头看向戎锋的脸。
此刻有些发自心底的疲惫汹涌而出, 让她的眼神都黯淡了些许,也第一次在戎锋面前不再端着阴冷讽刺的架子,配上她苍白艳丽的容貌, 泛着令人爱怜的虚弱之感。
戎锋声音沉静,“无论我做何事, 均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无关。”他眼里浮现出一丝怜惜, “你不必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穆瑾听着这话有些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正是她临走时训斥段榕榕的话吗?
没想到没过多久,这话就被原封不动地还到自己身上来了。
穆瑾感到几分滑稽,她义正言辞劝别人的事,放到自己这里,仍然还是想不通。
戎锋也没有就着这个话题多做纠缠, 他今日没有穿戎装, 一身昭武校尉的官服冲淡了他身上的杀伐气息,伸手向怀里掏东西的动作也自然了一些。
穆瑾就见他又掏出个熟悉的布包,递到她面前时被挤压得歪歪扭扭。
“今日一回宫, 就被陛下扣在了太和殿里,没来得及先去找你,这会儿已经凉了,但也许还能吃。”
穆瑾知道这是什么,一回生二回熟,这会儿也没有精力去嘲讽他,索性就接了过来。
戎锋见她仍然不见喜色,沉默了一下,颇为小心地问道:“是否是尝过御膳房做的糕点之后,觉得我这的不好吃了?”
穆瑾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语气里有种委屈的酸味。
她有点被逗笑了,“自是不曾。”
在经历过方才的惊心动魄之后,她还真有些想念这些甜丝丝的糕点。
于是她慢条斯理地打开布包,捻了一块碎掉的栗子糕送进口中,浓郁香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化开,让她通身的寒意也得到了些许抚慰。
“别指望我跟你道谢。”
她如同一只午后休憩的狐狸,餍足地眯起眼。
戎锋见她肯吃,自然不会和她纠结这种问题,“不敢指望。”
穆瑾为了掩饰不由自主浮现的一丝笑意,缓然迈步,继续向前走。
她不想在还没调整好情绪的时候回去见段榕榕,绷不住人设是小事,万一将负面的情绪宣泄给她,就违背她的本心了。
而她的人设又不能事后再去道歉,还是提前避免的好。
戎锋也不问她想去哪,她抬腿他就跟上,一个昭武校尉仿佛没事干似的,跟着她悠闲地满宫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