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与君相知——一零九六
时间:2021-02-21 09:25:46

  “那你要我怎么办?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没关系,反正你不在乎,然后就可以不用为自己的疏忽负责?”
  “负责的前提是我有诉求,但我不觉得你让我受到了损失。”
  “那是因为你财大气粗。”她忍不住道。
  “所以呢?”傅绍恒反问,“你既然承认我们存在不对等的地方,就不要试图用自己的标准来补偿我。”
  “好的,我知道了。”丁念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麻烦再宽限一些日子,我会用你的标准来补偿。”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傅绍恒听出她的抵触,他的周围很少有像她这样的人,“我只是觉得,你可不可以稍微变通一点,哪怕只是……试着接受别人的好意?”
  “可我不知道有什么好意是可以随便接受的。”
  “有很多。”傅绍恒说,“比如现在,我的。”
  “你的好意更像是对我的施舍。”
  “绝对不是。”傅绍恒无奈,他打电话给她不是和她吵架的,“……算了,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不用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我挂了。”
  话音刚落,手机便轻震了下——好吧,傅绍恒想,谁会愿意一直听人跟自己唱反调呢?
  倚在半人多高的栏杆上,他抹了把脸,试图驱走寒风带来的冷意,然而很快地,微信又有新消息进来,是新光的老总给他发语音。
  大概上了年纪的人都不太习惯打字,他看着左边一串语音框,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越来越不习惯发文字信息。文字很难有情绪,只有即时的声音交流才能让人感知对方。
  就像刚才,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丁念的表情。她会微微皱眉,眼神却警惕,就像以往几次见面那样,每当他说出她不喜欢的话,那张倔强的脸上就会露出不耐烦甚至讨厌他的小表情。
  他不禁思索,像她这种人,简单直白到很容易让人猜到她的做事逻辑,可惜她的逻辑太过自我,不论对待事业还是感情,都是十足的顽固派。
  他想,他并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
  给新光老总回完信息,他决定回公寓睡一觉。偶一抬头,天空仿佛触手可及,月亮也正巧从云朵里出来。而同一时刻,丁念站在三楼的走廊上,也看到了天上的那团亮光。
  深灰色的云层原本将月色密密掩盖,然而,渐渐地,风推动云,像撩开帘帐,月亮露出圆润的轮廓,像一块发光的羊脂玉。
  她的心也被这温柔的颜色笼罩住了,刚才那点被激起的恼意已烟消云散。
  其实傅绍恒并没有羞辱她,她想,至少没有在钱财上为难她这个穷光蛋。可是,有钱人向来比穷光蛋更容易做好人不是吗?这个世上有什么是普遍的对等?就连月光也有照不到的角落,更何况人的高低。
 
 
第15章 火棘
  周六下午,傅绍恒去邻市见了新光的老总。
  老总年近花甲,精神派头十足,见了傅绍恒,摘下墨镜,陪他在休息室聊天。
  傅绍恒几杯茶下肚:“赵总,我开车回去可还得三个小时。”
  “再等等,人马上到。”赵世诚又替他斟茶,“出远门也不带司机,到底年轻。”
  “您说笑,我可不年轻了。”
  “和我这老头子比呢?”
  “那不敢,您是我的长辈。”
  赵世诚客气笑笑,傅绍恒却忍不住又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半,他可不想擦着黑回去。
  正不耐烦,忽听赵世诚喊了声:“雨芹,这儿!”他抬眼,进来的是个年轻女孩,穿着白色的运动服,身材高挑纤瘦。
  他收回视线,顿时明白了一半。
  “小傅,这是我侄女赵雨芹。”赵世诚给两人介绍,“雨芹,这就是你的偶像,傅绍恒傅总。”
  “久仰大名。”女孩主动朝他伸手。
  “你好。”他和她碰了一下,转头问道,“赵总,这就是您说的大客户?”
  赵世诚哈哈两声:“见笑见笑,我侄女去年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我公司帮忙。我吧,有私心,好不容易约你一次,想让她跟你学习学习。”
  “跟我学什么?我球可打得不好。”
  “那就学别的,傅总年轻有为,您稍微提点我几句我就受用不尽了。”赵雨芹提了提帽檐,露出白皙精致的小脸,“今天我当一回东道主,傅总不会不给面子吧?”
  傅绍恒依旧笑:“客气了,有美女作陪,荣幸之至。”
  “那——走吧?”
  “走吧。”傅绍恒看赵世诚一眼,跟着她走了出去。
  球场基本在开春以后才对外开放,现在是维护期间,赵世诚破例入场,傅绍恒猜到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却没想到是要给他介绍这么漂亮的侄女。
  赵雨芹的水平显然比他和赵世诚都专业得多,冬天的草地稀薄,她却打得得心应手,几杆下来,胜负已分,傅绍恒坐上转场的球车,丧失了玩下去的兴致。
  赵世诚打着圆场:“雨芹这孩子兴趣多,什么都爱玩。”
  他配合接话:“爱玩是好事,年轻时不玩,什么时候玩?”
  “您可别笑话我了,”赵雨芹摘下帽子:“我一个人在国外无聊,瞎学罢了,您如果有时间,可以常来。”
  “那怎么好意思。”
  赵雨芹笑了:“不必客气,只要您找我,我随时奉陪。”
  傅绍恒对上她的视线,唇角也勾起淡笑。同样一个您字,不同的人说出来,感觉也不同。
  “再玩会儿还是去喝茶?”赵世诚目光探询。
  “我有点饿了。”傅绍恒说,“赵小姐呢?”
  “叫我雨芹就好。”
  “哦,雨芹。”
  “那就找个地方坐会儿吧。”她抬头去看天,阳光已经变成金黄,“难得有个好天气。”
  两个人换了衣服,还是进了原来的休息室。赵雨芹带他上了二楼的雅座,隔着玻璃窗,远处景色开阔起伏,视野相当不错。
  她轻车熟路地交代服务员,要了一杯茶和一杯咖啡,对上傅绍恒意味不明的眼神,解释道:“我是这里的常客。”
  “赵总公司还不够忙?”
  “公司主要是我叔叔在管,我只负责新能源汽车那块。”
  “你在国外也学这个?”
  “是,学成以后就回来了。毕竟国内有政策支持,人们对新能源汽车的接受度也越来越高,进我叔叔的公司,算是专业对口,学以致用。”
  “你很果断。”
  “只是对形势做了预判而已。我很看好新能源汽车的发展前景。”她的眼神似乎有魔力,“您呢?”
  “术业有专攻,玻璃以外的事,我不懂。”
  “您这是跟我见外。”
  “实话。”傅绍恒又喝了口茶,他今天喝了太多茶了,“赵总怎么还没换好衣服?”
  “他应该不会来了。
  傅绍恒这回真笑了:“至于吗。”
  赵雨芹看着他喝茶的动作,一举一放之间干脆利落,和他打球时给她的感觉一样,不拖泥带水。
  “傅总想必已经猜出我叔叔的用意了吧。”
  “嗯——”他如实作答,“不难。”
  “那您对我有感觉吗?”
  “从合作的角度看,我们应该会很投契。其他方面,我暂时还没有想法。”
  “可我听说您一直在相亲。”
  “是,一点小事想尽快解决。”
  “终身大事可不是什么小事。您会不会要求太高了?”
  “有吗?”傅绍恒温和,“我自己倒没觉得。”
  “那——方便问一下,您理想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吗?”
  “你对这感兴趣?”
  “只是好奇,毕竟,你刚才委婉拒绝了我,我总得知道自己差在哪儿。”
  傅绍恒抬眉,不知是因为她的直爽,还是因为自己需要一个聊下去的由头:“很简单,只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五官端正,和我性格相合。”
  “嗯,听上去的确很简单,那您就没遇到过这样的女孩子吗?在我看来,只要您不要求对方有和您一样的身家,符合条件的人比比皆是。”
  “那说明我的运气并不好。”
  “不,这跟运气没关系。”赵雨芹淡淡地说,“工作也好,外貌也好,这些外在条件只是参考因素罢了,您在意的其实只有最后一条。只是两个人相处,如果没有时间积累,怎么能判断彼此性格适不适合?好比今天,我们第一次见面,您却仅凭几个小时就对我下判断,不会太武断吗?”
  傅绍恒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道理又是最说不清的东西。
  “赵小姐,不对,雨芹。”他顿了顿,“我不知道你叔叔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我今天过来只是赴约,对其他的事并没有心理准备。是,我的确在找合适的对象结婚,但也是有兴趣才会加深了解。你可以说我武断,但如果武断可以节约时间,我并不排斥。”
  赵雨芹明白了:“所以说到底,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不,你会是我很好的合作对象。”
  赵雨芹陷入了沉默。
  来之前,她对这次见面抱有一定的幻想。样貌和事业决定一个成熟男人所具备的外在吸引力。论相貌,傅绍恒不算英俊,只是胜在身高体长,而论事业,很少有人能完整估计他的身家,这一点,他是满分。
  她不是不知道赵世诚的考虑,也承认初见的那一眼,自己是心动的。但他眼下是这样的态度,她也不复最开始的热切。
  她把碎发撩到耳后,浅浅地抿一口咖啡:“傅总,最后问一个问题。”
  “请问。”
  “您接受红颜知己吗?”
  “怎么说?”
  “以您的条件,一直单身实在可惜,或许换个头衔,会有更多人来亲近你。”
  “这我倒没想过。”傅绍恒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够得上知己二字,但他并不期待师出无名的亲密关系,“不过,如果她恰好是我的妻子,那另当别论。”
  “那好吧,傅总,祝您早日愿望成真。”
  “多谢。”傅绍恒想,她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
  丁念从电影院出来,天已经黑了。
  高鸿渐带她去停车场:“本来想带你出来放松放松的,早知道这样,不如让你在家补觉。”
  “那不会,补觉多奢侈。”丁念并不觉得电影有多难看,只是可能来时期待太高,看完也只觉平平。
  高鸿渐替她打开车门:“下次请你看经典的,经过时间检验的总不会出错。”
  丁念听出他什么意思,轻轻地嗯了一声。
  车子上路,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我昨天去学校接小斌,他还问起我什么时候再去一次海洋公园,说是上次没玩够。”
  丁念想起那天的心不在焉:“是吗?”
  “嗯,他让我问你有没有时间。”高鸿渐像是心情很好,“他很喜欢你。”
  丁念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一时没做声。
  “怎么,你不想去?”
  “没有,只是……接下来我会很忙。”
  临近期末,各种考试接踵而至。高三联考,期末考,放假前还有一次家长会,她必须严阵以待,再像今天这样忙里偷闲,只怕良心上会过不去。
  “你把神经绷得太紧了,工作是一回事,生活是另一回事,”高鸿渐语气温柔,“你不知道吗,女孩子太敬业,会让男人有压力。”
  丁念笑了:“你错了,我一点也不敬业。”
  “可是我们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聊你的工作。”
  “这正说明我做得一点都不好,那么多困惑和牢骚,只能通过倾诉来排遣。要是我足够有能力,就应该像你这样,在上班时间便把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你这是在夸我?”
  “当然。”
  “那你就没想过,我只是在你面前装成得心应手的样子?”
  “但你事业很成功,这是事实。”
  “这不代表什么,先不说比我成功的人多了去了,就连成功这个定义也是因人而异,你觉得我成功,有人觉得我一文不值,你觉得事业对人来说很重要,但有人就会觉得我在外面赚几万块钱,不如陪她看一场电影。”他的声音淡淡,像是陷入某段遥远的回忆,“其实每个人都有想要的生活,但很多时候不是你想要就能拥有的。”
  丁念转头,看到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伤感,莫名地,她也有些怅然。
  她想起某人跟她说的一句话——很少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才会有求而不得,身不由己的烦恼对吗?
  “抱歉,”高鸿渐说,“我是不是冷场了?”
  “没有。”丁念接着他刚才的话,“你说得很对。”
  “那你有想过吗?”
  “?”
  “你想要的生活。”
  “嗯。”她点头,“年纪到了,想法越来越现实,我现在就想工作,攒钱。有了积蓄,我不用担心明天会失业,不用担心生病,不用去做那些我不喜欢做的事。可是——”她自嘲地笑,“从无到有是个漫长的过程,像我这种没本事的人,开源比节流更难,所以只能一点点地省,省得越久,离目标就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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