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与君相知——一零九六
时间:2021-02-21 09:25:46

  “没有。”请不起。
  “昌城没有好的医生吗?”
  “当然有,但人难免会有不甘心。”
  哪怕医生从专业角度断定这病没得治,但还是会希望有比医术更神奇的事情发生。
  傅绍恒想起刘医生的话:“你家里老人身体不好?”
  “嗯,我奶奶。老年痴呆。”想起过年期间短暂的相聚,她神色恹恹,“她都快不认识我了。”
  傅绍恒没有应声,过了会儿才问:“你和她感情很好?”
  丁念点头:“我是我奶奶带大的,考上城里的高中后才跟我爸妈住。我大四那年,奶奶去田里干活摔了一跤,进医院治好了腿,脑子却不知怎么越来越糊涂。医生说人老了,身体机能都在下降,老人病很难治本,只能长期吃药。”
  傅绍恒:“还需要家人照顾,保持情绪稳定。”
  “对,所以我大姑就把我爷爷奶奶接到她家住。”
  “病情有好转吗?”
  “没有。”
  慢性病就是这点折磨人。奶奶除了定期回市里复诊,平时都待在乡下。丁念当时忙于实习,抽空看望,每回去都会给奶奶带吃的,带衣服,带很多连大姑也要骂她浪费钱的保健产品,可是,她带再多都是徒劳,那些每天不间断的药起不了丁点作用,奶奶的记性还是一天差过一天。
  有时她会想,奶奶是幸运的,她除此之外一切健康,不用忍受病症带来的生理痛苦,可是,还有什么比遗忘更让人心碎呢?
  傅绍恒看着她陷入深思,沉声道:“你奶奶的情况和我家里人不一样,病情严重到什么程度,还有没有可行的治疗方案,你我都不是医生,也不可能给出答案。”
  “……嗯。”
  “我建议你先带老人来岚城做个检查,我不能保证刘医生有空,但神内的专家也不只他一个。岚大一院的胡医生在老年病这块很擅长,我可以跟他通个气,到时把联系方式给你。”
  丁念内心涌出几丝希望,可是——
  “我之前带她去一院的记忆门诊看过,结果医生没聊了几分钟就配了药,连片子都没拍。”
  “你不相信他的判断?”
  丁念没说话。
  “大医院的医生诊疗经验丰富,很少出现误判。你相信,又觉得几分钟草率得让人不安,所以就需要佐证。”
  “给自己一点希望不好吗?”
  “那要是所有医生的答案都一致呢?无论你怎么努力,怎么自欺欺人,都无法改变最后的结局?”
  “那我就尽量保证结局没有遗憾。”
  “可你说她都快不认识你了。”
  “所以我才要抓紧时间,在她彻底忘记我之前,给她我能给的一切,就像她以前把她的一切给我一样。”
  。
  两个人吃得勉勉强强,心里又都装着事,从面馆出来后,谁都不想再耽搁。
  “我从这边抄小道回去就行,很近。”
  傅绍恒却已经开门:“上车。”
  “开车要绕远路。”
  “你要比一比吗?一只脚和四个轮子?”
  丁念拗不过他,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宿舍的楼下。
  说是宿舍,不过是幢六层高的小楼,在周围动辄二十层的居民楼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矮小。早年间宿舍里老师多,一中请了专门的人员在围墙外值岗登记,这两年,青年教师成家的成家,提拔的提拔,都在外面买了房,新进的老师哪怕是实习生也大都是本地人,除了晚上值班会在这边歇一宿,平时宁愿回家也不愿屈居陋室。
  今天周六,值班的大爷早早回家,整幢楼亮灯的统共也就几个房间。
  傅绍恒探头看了一眼:“没有电梯?”
  “嗯。”
  “那你怎么上去。”
  “有扶手。”丁念解开安全带,“医生那边还得麻烦你,如果有消息……”
  “尽快通知你?”
  “嗯,谢谢。”
  傅绍恒忽然笑了一下。
  丁念莫名,却听他说:“原来你也不过是假客套,怎么这次不怕占我便宜了?所谓有来有往,要是我真能帮到你,你拿什么还?”
  “钱。”
  “钱可以还人情吗?”
  不能。丁念想,但她还能拿什么还呢?
  她鼓起勇气看着他:“傅先生,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的经济能力,可是,这件事真的对我很重要。以你的人脉资源,找到好医生的机会比我多很多,如果我今天没有碰到你,没有跟你去那间私人诊所,我永远也不会跟你提这个请求,但现在,我很想抓住这个机会试一试。”
  傅绍恒收起笑容:“如果我没记错,你有一个同事的老公是人民医院的医生,你为什么不找他?”
  “首先他是骨科医生,我不确定他是否熟悉另外科室的情况,其次,我也不想麻烦我同事,如果她因为我不得不去靠她老公的关系,或者费心请人帮忙,她会欠别人人情。”
  “她和你关系一般?”
  “不,我们关系很好,但关系好不代表她有帮我的义务,就算我给她钱她也不会收,而我在其他方面又没有回报她的能力。”
  “所以你宁愿跟我开这个口,我们不熟,就谈不上谁欠谁的。”傅绍恒把窗户调高,风吹进来实在太冷了,“好心劝你一句,朋友之间不要算得这么清楚,否则很伤人。”
  “是,你说的对。只是本性难移,我也很讨厌自己的精明。可能我所拥有的东西实在有限,所以百般珍惜的同时也变得吝啬,生怕别人问我要点什么,而我根本给不起。”
  傅绍恒沉吟良久:“那你和你男朋友也这样?”
  “……”
  “还是说他是例外,你和他在一起并不会陷入自我怀疑?”
  丁念想,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傅绍恒审视她,她的反应似乎印证了某种可能。于是他提高音量:“你是和他分手了吗?”
  “……”
  “说话。”
  丁念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对上他的眼神,那样坚定,又那样赤.裸,以至于她几乎是逃避般地推门下车,而后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意外,答应和高鸿渐见面是,差点被车撞到是,在傅绍恒面前一次又一次失态也是。
  难道他有读心术吗?
  她心中懊恼,腿脚却不便,进了楼道,只能握着扶手一点一点地往上。
  好不容易爬到三楼,身后有人出声:“你住几楼?”
  她被吓一跳:“你、你怎么跟过来了?”
  “这里连保安都没有。”傅绍恒面容严肃,“你的警惕性也很差,要是有人尾随你上楼,刚才的距离,他至少可以制服你十次。”
  “……”丁念听出他的讽刺,“多谢关心,附近治安很好。”
  “治安好不代表没有隐患。”他跨步到她身边,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的胳膊,“几楼?”
  丁念不想跟自己过不去:“五楼。”
  两个人谁也没再出声,有了借力,她可以轻松地跨过一级又一级楼梯,但时间却在寂静的楼道中被无限拉长。
  终于到了顶层,丁念想抽回手说声谢谢,他却没有放开的意思:“你还没回答我。”
  “回答什么?”
  “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了吗?”
  丁念偏头,实在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目的,正要开口,却又听他说:“撒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为什么要撒谎?”就像高鸿渐说的,“分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时候?”
  “过年。”想想又不妥当,“还有今天下午。”
  “分两次?”
  “今天只是当面说清楚。”
  傅绍恒不满:“所以你魂不守舍地闯了红灯,只是因为刚和他见了一面?”
  “才不是,”丁念辩解,“我是想扶那位老人。”
  “要你逞能,开车的人又不瞎。”
  “那你看到我伸手示意了吗?其他司机都避让了,就你减速不及时。”
  “我能控制得住。”
  “可这很危险,而且你平时开惯快车,万一反应不过来呢?”
  “怎么,你还有空关心我?”
  “谁关心你。”
  “那你解释这么多。”
  “那是因为你要把我闯红灯和我失恋扯上关系,而我压根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傅绍恒看她微微发红的脸庞:“一提他你就这么激动,你还是很在意他?”
  “这也跟你没关系。”
  “谁说的?”他用了点力,把她堵在他和扶手之间,“如果你们没分开,我是没立场发表意见,但现在,这跟我关系很大。”
  丁念忍不住瞪他,他却收紧手臂,像是把她圈在怀里:“你今天脚受了伤,心情也不太好,有些事我先不跟你提,但有一点,我劝你最好打消复合的念头。”
  丁念气恼:“我为什么会有复合的念头?”
  “没有最好。”他微微俯身,“既然你对我坦诚,那我也明白地告诉你,结束这段关系对你而言十分正确,不管我们之前有过怎样的误会,过了今晚,我都希望你把它们一笔勾销。”
  他看进她的眼,那里面有个小小的他:“我知道你并不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但我想要从你这里得到很多,至于是什么,你给不给得起——
  不由你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水仙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二点零五,丁念走进办公室,看见了桌位上的保温盒。
  “刚才传达室打你电话你不在,我帮你拿的。”方钰调侃,“第四天了啊,广德楼的骨头汤。”
  丁念把教科书放下,连上四节讲评课,不及此刻心累。
  方钰吃着婆婆送来的爱心午餐:“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送的吧?”
  她当然知道,一个很无聊的家伙。
  第一天她就给他发了微信,没回。第二天再发,还是没回,昨天她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却很快被挂断,半分钟后发来一句开会。
  开会、开会,她想不通,既然忙得不可开交,为什么还要见缝插针地给她添堵。
  她实在忍不住,又拨过去。
  这回倒意外地接了:“喂?”
  她直奔主题,“你看到我发给你的信息了吗?”
  “没,怎么了?”
  “……你是不是给我送了汤?”
  “是。”
  “我不需要,请你不要再送了。”
  “理由。”
  “第一,学校有教工食堂,其次,学校不允许订外卖。再有,我的脚已经好了。”
  傅绍恒把签完字的文件递给对面的人,微微转动座椅:“你确定你的脚已经好了?”
  “是。”
  “好,那我不送了。”
  “……”出乎意料的配合,丁念反而有点错愕。
  “怎么,如果我不这样说,你是不是又要骂我老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傅绍恒靠向椅背,“他家的汤很有名,我以为你会喜欢。”
  “抱歉,我一点也不喜欢。”
  “是不喜欢汤,还是不喜欢送汤的人?”
  “傅先生。”
  “好了,不开玩笑。”他收敛神色,“上回说的关于你奶奶的事,我联系了省一院的专家。他排期很满,约的时间比较迟,我把信息发你,你和家里人商量好了再回复我。”
  丁念握着手机,半天没说话。
  “又怎么了?”
  “没怎么……谢谢。”
  傅绍恒起身,走到窗边,楼下车流如织,织出一张绵密而匆忙的网。他合上窗户,耳边变得安静,静得仿佛能听清她的呼吸。
  “真想谢我,一起吃顿饭吧。”
  “可以,”丁念忙说,“时间地点你定。”
  “这周有空吗?”
  “有。”开学联考结束,明天完成阅卷,分析会安排在下周。她至少可以腾出两个空闲的夜晚。
  “那就还是周六,晚上七点,千禧酒店。”
  “好。”想到那幢高耸入云的建筑,丁念轻轻握了握拳头。
  。
  受恩不比施恩好过,是因为施是善意的结束,而受是回报的开始。
  丁念把看病的事先告诉了大姑,当时大姑正在棉纺厂里干活,即使跑到外面也有很多杂音:“去省城?别又花半天赶路就说几句话。你奶奶不是急症,医生不会重视的,来来回回多浪费钱。”
  她又把信息转发给父亲,父亲很快回:“约在下个月?可以,我带奶奶去。”
  “我也去。”
  “周五,你有空?”
  “我请假。”
  “不要耽误工作。”
  “不会。”她打定主意,却不料母亲过几分钟追问,“你怎么又想起来带奶奶去看病?那个省城的医生,你怎么打听的?好的专家那么难约,你能约到?”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