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与君相知——一零九六
时间:2021-02-21 09:25:46

  “我是托朋友……”
  “托朋友,朋友不用还人情?不是我说你,你奶奶有我和你爸,有你大姑,要你一个小辈操什么心?你要是孝顺,就应该早早结婚,像你表姐那样时常带着孩子回来,谁见了都高兴。”
  “妈——”
  “行行行,你不爱听,我不讨你嫌。”母亲先她一步挂了电话。
  其实丁念何尝不理解母亲的心情,可是,她哪里有选择感情的余地呢?
  晚上,方钰瞧着她那怏怏的神情:“改卷改傻啦?还有半小时下班了。”
  “这么快?”她看了眼时间,真是。
  周文回来后,她的工作轻松了很多。只要不值班,她可以八点半准时离开办公室。
  有点庆幸,也有点不习惯。
  方钰捧着保温杯走到她旁边:“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啊,我不一直都这样。”
  “不,你对我不诚实。”
  “比如?”
  “你到现在都没告诉我,谁给你订的广德楼。”
  “你想知道?”
  “当然,如果是你那位老同学,我恭喜你们重归于好,如果不是,我也趁早放弃给你说媒。”
  “你还真打算给我相亲啊。”丁念笑笑,回答说,“不是他。”
  “那是——”方钰露出难以置信而又隐隐兴奋的表情:“又有了?”
  “也没有。”丁念觉得自己的确遇到了困扰,“我问你两个问题。”
  “你问。”
  “如果有一个和你身份地位相差很大的人帮了你忙,你要感谢他,是不是应该请他吃顿饭?”
  “当然啊,起码的。”
  “那为了符合他的身份,是不是最好选在高档餐厅?”
  “是。”
  丁念心中大石落地,所以,他这次算是按照他的标准给了她一个还人情的机会?
  方钰摸不着头脑:“……完了?你不该告诉我那个身份地位跟你相差很大的人是谁吗?”
  “……”
  “你欠他多大人情,要去哪里吃饭?”
  “……”
  “他在追你?”
  “……”
  方钰思忖半天,说了句让她心惊的话:“你和你那位老同学,不就是这样开始的吗?”
  。
  男女之间就像一场追逐跑,跑道那么长,追的人可以一直追,逃的人也可以一直逃。
  若是注定疏离,追的人停了,逃的人也如释重负,若是两相暧昧,逃的人停了,追的人便上前得手。
  感情不怕一厢情愿,就怕有来有往。
  拜方钰所赐,丁念几乎是以如临大敌的心态熬到了周六。
  上次来千禧酒店还是一月份,明明只过去不久,却因为隔了个农历新年,像是成了一段模糊的回忆。
  丁念乘电梯向上,来到29层。
  和恍若明宫的大堂相比,这一层的装修风格简约而温暖。灯没有全开,只有零星的圆形光影照着银灰地毯铺开的过道,四周也很安静,舒缓的钢琴声像柔软的河流。
  服务员终于等来了今晚的主角:“您好,请问是丁小姐吗?”
  “是。”
  “请跟我来,傅先生已经到了。”
  丁念跟着她拐过走道,视野瞬间豁然。弧形的落地窗外,岚城市中心的夜景尽收眼底,而她今天要见的人,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
  他好像有打不完的电话。
  她等他打完,放下手机:“抱歉,我迟到了。”
  “不是比我迟就算迟到。”他交代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好的。”
  傅绍恒走过来,给她移开座椅:“请坐。”
  丁念没动。
  “我九点还要赶飞机,如果你配合,我们争取早点结束。”
  “……”
  餐厅的暖气开得很足。他走到另一边,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里面是件浅色的衬衫。不知是灯光缘故,还是氛围使然,今天的他比平时看起来要年轻。
  琴声浅浅,服务员上前送餐。他动作熟练地把自己那份牛排切成小块,然后把它放到丁念面前。
  “傅先生。”她阻止。
  他却坚持和她对调,“我只是想表现得不那么讨人厌而已。”
  “你并不讨人厌。”
  “那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勉强?”
  丁念泄气,她越想放松,表情就越古怪:“我以为今天是我做东。”
  “谁做东都一样。”
  “不一样,我出不起这里的包场费。”
  “嫁给我,你就能出得起。”
  “傅先生。”
  “不要这样叫我。”他终于纠正她的称呼,“但凡你肯花点时间思考我说的话,就该知道,我今天不是来听你道谢的。”
  他替她倒酒:“关于我们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丁念想起那晚的对峙:“我拒绝。”
  傅绍恒并不意外:“理由。”
  “我不可能用一周的时间决定我之后几十年的人生。”
  “几十年?看来你对婚姻的期望很高。”
  “不然呢?很少有人像你这么草率。”
  “草不草率不是由期望值决定的。”傅绍恒也给自己满了半杯,“我的提议也许唐突,但不代表我没有经过慎重的考虑。婚姻不是我人生中的必需品,无奈眼下我需要一个妻子来提升在社会上的形象,顺便消减来自家庭的阻力。我的父母很传统,也很固执,他们希望我尽快成家,我不想让他们一直为我的事操心。”
  “但以你的身份地位,结婚不该成为难题。”
  “很多人都这样说,但他们,包括你,既不知道我忙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我想要怎样的婚姻。”
  如果靠身份和地位就能娶到想娶的人,那他何必在她这里栽两次跟头。他若有所思地看她:“你对我到底哪里不满意?”
  “我没有不满意,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偏偏是我?”
  傅绍恒答得很认真:“首先,你受过良好的教育,我们日常的交流不会有问题。其次,你是一位好老师,对课业认真,对学生负责,这种踏实和责任感会对我们的婚姻有好处。再者你人际关系简单,没有感情纠葛,我们不会因为其他人的存在而心生嫌隙。”
  “可我刚刚才……”
  “那不算。”他又不是没见过他们在一起的状态,“时间很短,我不介意。”
  丁念捕捉到他的漏洞:“那这种不介意是相互的吗?你不介意我,是否也意味着我不能介意你的?”
  傅绍恒没想到她能品到这一层,但也轻轻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继而,他收敛了神色:“我是谈过一个女朋友。很多年。”
  “她和你门当户对吗?”
  “不算。我们认识时,她母亲因为治病掏空了积蓄,她也刚毕业,只领着四千块的工资。”
  “这会不会是造成你们性格不合的潜在因素?”
  “你又想说什么?”傅绍恒实在不喜她凡事都扯到经济差距,“你有很重的阶层观念。”
  丁念不否认:“是。我相信人生来平等,但掌握更多社会资源的人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也正因此,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被动的一方。
 
 
第29章 铁树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丁念只能通过喝汤来转移注意力。傅绍恒趁着间隙,打破沉默:“不要误会,我不是在对你施压。”
  他又强调:“我也不是在跟你谈生意。”
  “可是我们的确有利益置换,”丁念停下动作,“而且对我完全利好。”
  “你不想要利好吗?”
  “我当然想要,但自认没有这样的运气。”
  “所以,说到底,你是害怕风险。你在担心我是出于什么目的来找你。”他看她,“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我问不问你都已经听出来了不是吗?”
  丁念看了一眼他给她倒的红酒,她这种人,根本看不出眼前这杯和母亲小卖部里的有什么不一样。她转过来,“你看,只凭这一点,我们就是截然不同的人。我习惯隐藏自己,你却直接表露想法,我害怕攻击,你却能轻而易举找到对方的防线。那试问,我在你面前完全透明,我拿什么和你较量,在你假设的那段关系里,我毫无筹码,又怎么能信你不是心血来潮拿我开涮?”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的诚意,你要钱?我不能给你吗?还是要先订婚前协议,保证我必须给你多少财产?”
  “才不是,”丁念被他惹恼,“你根本不懂我的意思。”
  “是,我是不太懂。”他不懂她为何明明那么在乎钱财,却要拒绝财务自由,也不懂她为何把他架得老高,却一直自贬,刻意拉大他与她的隔阂。
  他微微调整情绪,尽量让语气听起来真诚:“你不要把事情想的太复杂。我说了,我要的只是一个已婚身份。”
  不是事业上的借力,也不是什么爱情的归宿。
  他既不至于无能到要女人替他去赚钱,也不相信所谓的白头偕老。
  “和公事相比,我的婚姻必须是简单的,纯粹的,也是在我可控范围内的。”
  “那你随便找个人就好了,”丁念还是那句话,“为什么偏偏是我?”
  “要是我能短时间内遇到比你更适合的对象,我一定不会浪费这么多精力,但问题是,我相了很多次亲,见了很多人,只有你,不想从我这里谋取什么。”
  他态度坦然:“不管你是真的无所谓,还是以退为进,到今天,我既然跟你提了结婚,我也就认了。”
  “哈。”丁念被他气笑,正要回呛却被他抢先,“当然,我现在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
  他继续:“我承认,婚姻需要物质基础,所以我拿我的优势来给你打底。至于感情基础,你当然不喜欢我,我也不见得多爱你,所以我们的婚姻可以少去很多主观因素的牵扯,从而只明确权利和义务。”
  他近乎是在跟她谈判了:“以我对你的了解,在你人生的前三十年,你要是想找一个条件差不多的人结婚,可能现在孩子都很大了,但你有你要坚持的东西,所以不肯轻易妥协。
  我当然不是说你单身不好,但事实如此,你在前半段人生里遇不到的真命天子,在你之后三十年里出现的几率也并不会增加。难道你要一直等下去吗?还是说你已经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我相信你是个理智的人,我也做好了跟你冷静探讨的准备。和我结婚也许不是你最好的选择,但我保证是最安全的选择。你不必付出经济代价,反而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好比一次收益率稳定的投资,甚至等同于一份保险。而且,哪怕你中途反悔想结束这段婚姻,只要理由正当,我也尽力配合。”
  丁念被他击中软肋,一时无言。
  他谈判技巧高超,态度诚恳,提的条件又如此诱人,几乎是慢慢地毁掉了她的心理防线。
  一场只赢不亏的买卖。
  一次把主动权交到她手里的合作。
  过完了她平庸而无趣的前三十年,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际遇的无常。
  她沉默良久,久到背景音里的钢琴声渐渐隐去,餐盘里的食物彻底变凉,她终于抬头:“你给了我这么多好处,那我要给你什么呢?”
  傅绍恒难得柔声:“我说过,我要的很多。”
  “是忠诚,听话?还是给你自由?”
  “说对了第一个。除了忠诚,我还要你认真对待我们的婚姻,以及我的家庭。”
  “这听上去很简单。”
  “做到很难,”他提醒她,“你刚刚还在怀疑我求婚的初衷。”
  “那你有规定这段婚姻的期限吗?”
  “你希望有吗?”
  她点头。
  傅绍恒说了个数字。
  太长了。她转过脸,却听他立马改了一个。
  她忍不住求证:“在这期间,只要我理由正当就能结束?”
  “……是。”
  丁念想起自己很多年前看过的一幅漫画:天上掉下的陨石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掉下来的馅饼却喂饱了一条狗。
  那么,她呢?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危险,可言语已经快理智一步:“好吧,我同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我同意结婚。”
  。
  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傅绍恒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像打完一场胜仗,姿态放松地靠向椅背。
  对面的座位已经空了,高楼之下灯光璀璨,餐厅里却只剩他一个。她离开时坚决不要他送,他便由她去。他想,不止是她,他也需要冷静。一周时间做不了的决定,半小时却改变了结局,搁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她会后悔吗?他不确定。
  他唯一确定的,是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
  。
  张玉英接到傅绍恒的电话时,正在和理财经理聊天,一听他要带女孩回老宅吃饭,既惊讶又疑惑,连咖啡也忘了喝,直接让小张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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