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吃酒席,送嫁。”
“直接走不行?”
丁念摇头,还要再说什么,却听父亲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可以去酒店了。”
。
摄影师一路跟随,拍了新郎抱起新娘,下楼,坐进去酒店的车。孙丽梅要面子,请了满满二十桌,但女方摆酒不比男方,一不能误吉时,二是没有其他仪式,坐下来吃顿饭发了糖就算结束。丁念参加过很多场婚礼,轮到自己不过也是最传统的这一遭,她肚子是饿的,心思是乱的,坐在傅绍恒身边只吃了两个馒头。下午一点半,婚车准时从酒店出发,上车时,奶奶紧紧攥着丁念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傅绍恒便说:“奶奶也坐进来。”
“不行不行,没这个规矩。”大姑忙劝老太太,“妈,听话,让念念先走。”
丁安山夫妇也过来:“妈——”
老太太始终不放手:“念念乖,不哭——”
丁念本来没想哭,这么一声,她竟有点忍不住,傅绍恒连忙下车请老人,叫晓晨坐下一辆。司机等老人家坐稳,往后座递了纸巾,傅绍恒接过递给丁念,丁念抽了两张,先给奶奶擦,奶奶却扯下一张,习惯性地要撕成两半,丁念握着老人的手止不住地抖:“奶奶,不用省着……”
老人像是听懂了,没挣扎,嘴里却还是嘀咕着那句:念念不哭。
副驾的摄影师看得动容,又觉得这镜头可以拍,拍多了却不妥,过了会儿便转过身去,从前面递来两瓶水:“傅总。”
傅绍恒接过,拧开一口气喝了半瓶。
“丁小姐……”
傅绍恒接过另一瓶,冲他摇了摇头。
。
张玉英和何云把老宅装扮得喜气洋洋,一众亲戚也都翘首以盼。四点半,十几辆婚车在院外一字排开,新人扶着老太太先从后座下来。张玉英见了,忙和傅天森迎上去,老太太进屋便乖了,安安静静地陪着丁念不再出声。
新娘进家,有简单的流程。丁念和傅绍恒给老人敬了茶,又给父母敬改口茶。张玉英笑得心满意足,递上红包,傅天森也难得露了喜色,丁念起身时没站稳,被傅绍恒一把扶住,他重重地握了她的手,担忧地看她,丁念被自己的失态弄得脸红,想挣开没挣脱,傅绍恒带着她上楼,进了房间,隔开屋外的人声:“丁念……”
“哥!”傅晓晨却突然推门进来,“你手机响了!”
傅绍恒摸了摸口袋,礼服上只有繁复的花纹。他欲言又止,走出去,拉住傅晓晨:“陪你嫂子说说话。”
“你自己不说?不是还没去酒店吗?”
傅绍恒拿过手机,自嘲他这一刻的胆怯。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可喜悦似乎都是别人的。尽管她那么努力地伪装,可事实上……手机的响声停了,他没有回拨,再转身,丁念提着裙摆出了房门。
。
晚宴是婚礼的重头戏。婚礼现场的布置对得起岚城第一婚庆公司的名声,也对得起张玉英花的金钱和时间。
丁念看着满场的花海,宛如置身梦境,她已经换上了那件婚纱,效果比试穿时还要好,方钰和晓柔连连赞叹,傅晓晨忙着拍照,发送,对方却一直没回。
“念念。”
丁念回头,是后脚抵达的父母。父亲穿了套西装,母亲也换了紫红色的旗袍:“你奶奶没添麻烦吧。”
“没有,”丁念说,“大姑来了吗?”
“来了,去陪你奶奶了。”孙丽梅看着女儿,眼眶有些热,没嫁之前经常盼着她能找个合适的人,如今真要见证她离开家成为别人的老婆,儿媳,心头却有千般不舍。
“他对你好吗?”孙丽梅忽然问。
丁念犹豫,点头:“当然了。”
孙丽梅叹一口气,看向丁安山,今天的接亲,他们明明是主角,在傅绍恒眼里却是局外人,如果没有那两声爸妈,他们怕是不会轻易放人。
休息室的房门被敲响,苏澈探头:“丁老师,叔叔阿姨,该上场了。”
。
傅绍恒看着丁念伴随着追光朝他款款走来,手心不由汗湿。她今天美得光芒四射,让他心动、沦陷,几百人的宴会厅,她仿佛是他唯一的焦点。
音乐声渐缓,丁安山牵着她停在他面前,在司仪的话语声中,把丁念的手轻轻交给他。丁念的心骤然紧缩,再转头,父亲已经走下台,融入暗处的阴影。傅绍恒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惊慌,站在原地,等着傅晓晨送上戒指。
那是两枚朴素的戒指,一如初见时她朴素的面容。可是在灯光下,它们有晶莹的亮泽。他将它们慢慢推上她的无名指,像戴上有他专属印记的锁扣,她也给他戴,推到一半却滞住,傅绍恒自己往里用力一送,随即与她十指相扣。
司仪笑着:“现在,请我们的新娘准备好,接受新郎的甜蜜之吻吧。”
话音刚落,全场欢呼鹊起,丁念想,这就是不彩排的后果,惊吓一个接一个地来,她低头,等着傅绍恒拒绝,然而和上午不同,这回傅绍恒只是淡淡看她,并没有生气的迹象。
气氛被鼓噪得更加热烈,丁念没动,傅绍恒却逼近。他面对她,背对全场宾客,与她唇齿相依。丁念脑袋嗡一声,本能地避开,傅绍恒却紧紧握住她的手臂,再次贴近她那因受惊而微张的嘴唇。
掌声雷动中,丁念泪盈于睫。傅绍恒心疼地将她拥在怀里,愧疚地,深情地低低叫她的名字:“不要后悔嫁给我,丁念。我会让你幸福。不要哭,求你……我求你相信我。”
第67章 月季
孙丽梅看着台上两个紧密相拥的身影,心底的怀疑在慢慢消失。
张玉英拍完照片,眉眼含笑,等着新人下台,抢在孙丽梅前头去给丁念拎了裙摆。孙丽梅本来对攀上这个亲家还有些疙瘩,可自从见面以来,她对婚礼的热情程度跟自己不相上下,外加两人都是财务出身,做事风格也有些相像,交涉起来倒没什么分歧。
这下,她看着张玉英笑盈盈地扶着丁念走到主桌,她这个亲生母亲倒没了用处,不由得看向丈夫。丁安山想保持一贯的温和,脸上却是罕见的严肃。傅天森主动给他添酒,他抿了抿杯沿,和他简单聊了几句,再抬眼,女儿凳子还没坐热,就在小姑娘的簇拥下去了休息室。
越大的排场越磨人,他这辈子没参加过几次大场面,刚才在数百人的见证下将女儿送到女婿身边,紧张得差点走成同手同脚。同样是父亲,傅天森颇有主家风范,对他以及娘家来的人都招呼得客气周到,而他配合半晌,只记挂自己的女儿。他问孙丽梅:“念念这半天吃过东西没有?”
“应该吃过了。”他们是后面赶到的,没有坐迎亲的车。
“那中午收到的礼金……”
“我知道,结束以后会给她的。”
丁安山嗯了声,打算让妻子拿点吃食,却见傅绍恒不知从哪里拿了个餐盒,脱了外套,朝休息室那边跑了过去。
主会场的音乐还在流淌,宴席进入上菜高峰,新人却要见缝插针地去换敬酒服。从早到晚,丁念按照既定的流程一步步走,觉得自己当了一天木偶人,只有刚才,在台上听他低声讲出那些话时,沉寂的心才活络几分——他说不要后悔嫁给他,她怎么会后悔呢?她只是怕他后悔,而她无法承担后果而已。
婚庆公司的工作人员帮忙脱下婚纱,给她换上一字肩的小礼裙。没有了头纱,发型也要略微变换。造型师,化妆师齐上阵,几位伴娘只好在旁边干等。没过多久,休息间的门被敲响,晓柔走过去问:“谁啊?”,傅晓晨忙说:“我哥,我哥。”
傅绍恒大步跨进,化妆师叫了声傅先生。
“辛苦。”傅绍恒走过去,“先停一停,我们吃点东西。”
“时间很紧……”
“尽量不耽误时间。”傅绍恒应道,打开餐盒,里面是素馅的饺子。她中午就吃了点主食,母亲订的又是海鲜宴,当初他看着价格就点了头,估计现在没多少她能吃的。丁念早就饿过头了,这下也不推拒,接过筷子,埋头吃了六七个,抬头瞧见后面站了一排人:“我不要了。”
“再吃点,出去就要开始敬酒了。”
丁念摇头:“真吃不下了。”
傅绍恒接过餐盒,把剩下的解决,吃得太急,拿过旁边的矿泉水喝了半瓶。
“你先出去吧。”丁念被他盯得不舒服,房间里又只他一个男的。傅绍恒看了手表,没应,直等到大功告成才跟她一块出门。
他原本该穿和她相配的酒红色西装,真到了大厅,他嫌热,索性还是那件白色的衬衫。敬酒的顺序是由远至近,刚开始几桌还好,宾客都不熟,打过照面喝一两杯就过去了。越靠近主台,关系越好,公司的下属,往来的客户,结交的朋友,热情的人也越来越多。傅绍恒来者不拒,只要对方举起酒杯,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仰头一杯一杯地喝下肚。
丁念有新娘的特权,不用喝,被傅绍恒带着认识各种经理各位老总,她听着一声声傅总,一声声弟妹,一句句喜庆的吉利话,自己仿佛先醉了。她的心像被擀面杖一遍遍地擀过来擀过去,脸上不自觉写满了担忧,和他对视,他却目露安抚。丁念恼火那杯里的酒怎么喝也喝不完,想叫傅晓晨偷偷换了,晓晨却为难,伴郎手里还有好些呢,丁念看着酒意一点点爬上他的面容,又急又恼,好不容易趁着发喜糖的间隙凑到他耳边:“别人敬酒不都是用白开水替的吗?你怎么是白酒,喝倒了怎么办?”
“不会。”他却摇头,“肯定不会。”
到了最后几桌,熟识的亲戚几乎要跟他玩车轮战。丁念看得心惊,劝了两句反被客人笑闹,傅绍恒全程紧紧牵着她的手,言语上轻松地把玩笑挡回去,行动上却喝得越发痛快。
丁念拿他没办法,只好尽力撑住他的身体,撑到送客,他脸上的红色已经深得让她心慌。散场时,张玉英没想到他会喝成这样,忧心道:“怎么也不拦着点?”
“我拦了……”
“怎么拦?大喜的日子总不能扫兴吧。”孙丽梅一过来就听到这话,自然不开心。刚才她又不是没看见,别人劝是别人劝,傅绍恒全盘喝是自己傻。张玉英心疼惯了,本就没其他意思,这下知道失言,忙说:“亲家母你别误会,我不是怪念念,我是担心绍恒喝醉了,到时候不也难为她照顾吗?”
“老公喝醉了,她照顾是应该的,问题是老公心里得有数,要是喝不了这么多,死要面子活受罪算什么?”
丁安山想制止,却听傅绍恒说:“我有数,妈,我没醉。”
“没醉就好。”孙丽梅把手提包交给丁念,“这都是你们的东西,不能放在我这儿过夜,明天也不用着急,睡饱了休息好了再回门。”
“嗯。”傅绍恒应了,“谢谢妈。”
孙丽梅心想这人喝了点酒,嘴倒不别扭了,又听丁念问:“爷爷奶奶呢?”
她刚才一时没照应过来。
“跟你大姑走了。”孙丽梅见她瞬间紧张的神色,“有车送的。”
“那你跟爸回去小心。”
“我们也不自己开。”孙丽梅看了眼傅绍恒,跟丁安山去傅家二老那边打过招呼,离开了酒店。
。
小张开车,伴郎们把傅绍恒抬到公寓就道别离开,丁念知道傅晓晨回了老宅,方钰和老公一起走了,就给晓柔和另外一个表妹打了电话,确认他们正在回去的路上,略微安心。走进房间,傅绍恒面色酡红地躺在床上,她心中一闷,去外面接了水,正打算去卫生间拿热毛巾,就见他几个箭步冲进卫生间,随之而来的便是呕吐声,她赶紧放下水跟进去,刚到门口,人已经吐得天昏地暗。
她强忍住不适:“你怎么样?”
傅绍恒没力气回答,冲完水,强撑着身子掬水漱口。丁念上前扶住,擦擦他的嘴角,他神智略微清明了些,走出去从床头抽屉找出几粒药,吃完重新躺倒在床上。
丁念打开窗户透气,实在闻不惯,就先去了厨房煮水,没过一会儿,又听见他呕吐声音,再进去,人坐在床边,额前发湿正往下滴水。
她去里面拿了干毛巾甩给他。傅绍恒接过,听到她质问:“这种时候逞什么能?你胃不好不知道吗?饿着肚子还喝这么多?”
“不多。”傅绍恒吐完就舒服了,想站起,没成功,把干毛巾捏在手里,“他们在祝福我们。哪有不要祝福的道理。”
“那你全收了,又吐了,祝福去哪儿了?”
“这儿。”他指指自己的心,“全在这儿。”
丁念哼一声,不理他,却被他拽住手腕:“陪我聊会儿。”
“你个醉鬼,我才不和你聊。”
“就聊一会儿。”他用了点力,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开心?”
“是我不开心吗?全程冷脸的不是你?”
“我哪有?”
“……”丁念气道,“你全都有!”
“那……对不起。”他像是在努力回忆白天的一切,但脑袋空空,握了她的手在掌心把玩,“我没有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所以你要惩罚我。”
他声音很低:“不只是婚礼,其他方面我也很差劲,我让你失望了。”
丁念想抽出手,却被他攥得很紧。正巧此时,手机响了,丁念看见张玉英的来显,接起应了两句说还好。是还好,这人吐完要比刚才要清醒一些,洗完澡就可以睡了。说完挂断,却见他不知何时把一颗大得跟假的似的钻戒套进了她右手的无名指。
“喂……”
“嘘。”他让她噤声,也阻止她的反抗,“我看到你放在保险柜里的结婚证了。加上我的,两本。你是我老婆,我给你买戒指,你就要戴。”
“已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