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与君相知——一零九六
时间:2021-02-21 09:25:46

  “不嫌多。以后还会有。”他轻轻抚摸她的手指,“不要去过一个人的生活。那样我们都不好过。你那天说的什么可说不可说,我知道是什么意思,那个故事我看了,不好,是个悲剧。你前段时间还看书,什么世家,那也不好,里面的人都闲着没事干,自作自受。你怎么会喜欢看悲剧呢?还记得那么清楚。那都是别人的事,是别人写的,我们过的不是书里的日子,你是你,我是我,不是其他任何人。”
  “……”丁念说,“你喝醉了。”
  “没有。”他否认,“我这两天才想明白你的话,你说我一直是我,是,我没有变过。我还是一样忙,一样强势,一样地想从你身上得到很多。对不起,我食言了。我之前跟你说的我要改很多毛病,但现在一个毛病都没改。所以,不只是你,你的爸妈,亲戚,他们都不喜欢我。”
  “那你会在意别人的喜欢吗?”丁念想起他的冷脸,那种近似暴力的排斥,“但凡你有一点在意,你也不会让他们下不来台。”
  “我没有想让谁下不来台。我只是生气。”
  “你还生气?”丁念提声,“你生谁的气?”
  “我的。”他说,“我气我选了一个不合适的时间办婚礼,气我婚礼前夕还在跟你闹矛盾,拉不下脸跟你道歉。”
  “……那你能看到自己生气的脸吗?别人不会误会吗?”丁念相信他没有骗她,可是事实上他把糟糕情绪传递给了所有人,“我们闹得不愉快是我们的事,可他们是无辜的,就算你心情再差,也最起码给长辈一点面子,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傅绍恒沉默,随即道:“我懂。”
  “你懂今天还这样。”
  “我控制不了。”
  “才怪,如果我爸妈家财万贯,如果我是你事业上得力的帮手,如果我们地位平等或是略胜你一筹,你压根不敢这样对我们。”
  傅绍恒意外:“你是觉得我看不起你们?”
  “事实就是这样。”
  “不,事实不是这样。”傅绍恒认真看她,“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和你的家人,你很好,他们也一样,反倒是你,一直在提醒我们的差距。”
  “因为差距也是事实。”
  “但被你刻意放大了。”他想起她那本笔记本,“你把我们的生活变成一笔笔流水账,这很伤人,难道你还完我们就一刀两断了?那你明天还完,我们明天就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两年的期限是你说的,我当然要在期限内跟你算清楚。”
  傅绍恒叹气:“我说两年,是因为你说五年太长了,我只顾着合你的心意,没有打算真的只跟你过两年。何况就连期限也是你先问我要的,你当时那么担心,我只想让你尽快同意。但现在,我们还和当初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婚姻需要物质基础,你的优势还是那么明显,至于感情基础,你当然不喜欢我,我也不见得多爱你,所以我们的婚姻可以少去很多主观因素的牵……”她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傅绍恒忽然凑近,“所以你记得我的话。”
  “我又不是你,我当然记得。”
  “那你应该也记得,我说我想从你这里得到很多。”他也回忆起从前,回忆起那个昏暗的楼梯间,“是,你很有契约精神,你说到做到,给我体贴和关怀,给我新鲜和温暖的生活,可为什么,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并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这对你一点都不公平。”
  “不公平我也认了,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不可能,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你真的喝醉了。”
  “我没有。工作和酒量,是我完全能控制的。”他知道在工作中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知道怎么投其所好,获得更大利益,他不能控制的,是情绪和她。在亲近的人面前发脾气是件很失败的事——她给了他轻松和自由,却让他有恃无恐。他诚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明天我去跟你爸妈道歉。真的,我也可以对你所有的亲戚道歉,或者,我们再重新办一场婚礼?……”
  “……”丁念无语,“你钱多得没处花了?”
  傅绍恒被她一骂,自己先笑了,那笑意很浅,却很真:“你知道的,我只有钱,我也只会赚钱,我愿意把我全部的钱都给你,可你不要,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丁念想了想,摘下那枚钻戒塞回他手心:“很简单,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心里有我,也有我的家人。”
  “好。”他点头,仿佛瞬间被暖流包围,“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我对爸妈会对你一样好。好还不够,我会爱你,一直爱你,比我的公司,工厂,所有的存款加起来都要爱你。你要算账,就请你一分一厘都跟我算清楚,只要你不怕麻烦,算一辈子我都乐意。”
 
 
第68章 橘花
  傅绍恒初中毕业那年,被爷爷叫到傅氏的老厂区打工。十五岁的少年身形单薄,在生产线上干了两周,累得腰酸背痛。爷爷问他读书好还是干活好,他说干活。
  成绩出来,他偏科严重,只上了岚城三中。傅奶奶找关系求老师多照顾他,他知道后心中不爽,赌气逃学,被从外地赶回来的傅天森一顿暴揍,张玉英急得嘴角冒泡,他却不以为然,每到周末,他就和以前一样跑去爷爷的办公室,那里的人不会问他考了几分,想上什么大学,只会说他又长高了,像样了,再过几年就可以接班了。
  他从来没有排斥过接家里的班。他喜欢工厂,里面有很多车床、很多人,热火朝天的感觉胜过上课的死气沉沉。他喜欢陪着爷爷开会,看各种研究报告,爷爷很早就告诉他赚钱的办法:一是产品比别人好,二是学会跟人打交道。前一个靠技术和资金,后一个靠酒量和真心。他之前很反感所谓的酒桌文化,直到他大学肄业,开始接手傅氏的部分业务,才知道要提升交际的数量和质量,最需要的就是打开话题的契机。
  那两年,他在傅氏投资的一个模具厂当销售经理,带着十余人的团队,把销售额从两千万提到了六千万。之后,他去砂厂、化工厂历练,再去下游企业见识考察,27岁才调到了傅氏总部。大小领导虽然知道他是傅氏未来的接班人,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本来还有诸多揣测,而当他在会上一开口,这些揣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曾跟底层员工称兄道弟,也曾对竞争对手拳脚相向。32岁接手傅氏,他渐渐远离了那些热情和冲动的奋斗岁月,变得成熟、沉静,长袖善舞。他穿梭于各种场合,记住每张有利可谋的面容,光鲜亮丽的场面话说多了,看见相应的人就表现出相应的脸色和态度,已经成了条件反射。晓晨十几岁的时候就嫌弃他看人下菜碟,他当然是,不然怎么对付那些牛鬼蛇神?而当他下了班,放了假,回到家里只想放松,无需看人下菜碟的他露出的却是疲倦和懈怠的一面。
  他贪恋这种卸下伪装的感觉,就像喝完酒以后能够含一口浓茶,他习惯了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袒露情绪,这样他就不至于被全年无休的工作逼疯和压垮——可是,为什么他要把游刃有余的一面展现给别人,把左支右绌的自己交给家里呢?这样对亲近的人公平吗?
  他以前没想过,或者说是避开了这个问题。父母退下来之后几乎对他有求必应,爷爷奶奶自不必说,年纪大了能顾好自己就千恩万谢。他成为家里唯一的在职人员,也拥有相当大的话语权,外加亲情加持,没有人指摘他的脾气。可是抛开这个家,他还有一个小家。那个小家里曾经有个和他差不多性格的人,他们忙碌一天,回到家里都需要宣泄,于是没有人愿意妥协,所以矛盾不断升级,而如今,那个她与他性格相反,他刚,她柔,她替他裹住全部的坏脾气,他却把这种付出变得理所应当,甚至把她,以及她的家人都当成了软柿子。
  他心里生出几丝恐慌。如果,他是说如果——他在某个节点触碰到了她和他家人的底线,那么,他所希冀的生活是否又将变成一场空?而如果他伤害了爱人,那他在外人面前维持的好形象又有什么意义?
  丁念把全部的现金红包清点记录完毕,走到卧室,看见傅绍恒手里还拿着刚才她递给他的领带,正坐在床边发呆。
  “喂。”她提醒他,“你怎么了?”
  他回神,将那些杂念埋在心底:“我这样穿行吗?”
  “行,只要你不怕热。”
  “你不是说我穿西装好看?”
  “那是春天,很久之前了。”她走过去,他站起,她把领带在他胸前比了比,“要不算了,不要外套,还是自然点好。”
  傅绍恒听她的,把袖口往上卷了一截,突然冲她笑了下:“这样行吗?”
  “?”
  “我说,”他重新勾了勾嘴角,“这样有没有显得开心一些。”
  “……”丁念觉得好笑,把领带塞回他手里,“你自己看看吧。”
  傅绍恒便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看着里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这笑有些诡异,像是手艺人捏的面塑。他又扯大了些,好嘛,更难看。他不禁想起公司办公室那帮人拍的照片,放上官网前送给他过目时,里面他和客人的神色的确比现在自然。
  他抹了把脸,再出去,丁念换上了一条藏蓝色的长裙。她好像特别喜欢蓝色,深深浅浅的蓝也特别衬她的皮肤。他凑近她,和昨天的浓妆艳抹相比,卸了妆的她十分素净,像什么?哦,出水芙蓉。
  他问:“那我只穿这件行不行?”
  “行。”她退开半步,拿了桌上的手机,“八点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好。”他陪她出门,到了车上,丁念说,“我来开吧。”
  “我来。”
  “昨天晚上你醒了几次,现在头不疼吗?”
  “不疼。”
  她坐到副驾驶座,扣好安全带:“那什么……”
  “我记得。”他保证,“我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
  三个小时的车程,丁念到家时父亲正在做饭。不大的厨房里,父亲穿着围裙站在灶边,母亲帮忙打下手,端了盘刚出锅的红烧肉出来:“呀,你们到了?”
  傅绍恒放下酒和茶叶:“妈。”
  孙丽梅顿了下:“嗯,坐吧,饭还没好。”
  “那我们先去小姨家一趟。”丁念说。
  “去小姨家干什么?”
  “小姨父不是喜欢喝洋酒吗?我们又带了两瓶,给他送过去。”
  “也行,吴健他们也在。你们去了就回来,不要在她家吃饭。”
  “知道。”丁念应了,拎了东西去到隔壁单元,不到十五分钟就回来了。昨天家里经历了几个小时的兵荒马乱,过了一晚,那些气球、装饰彩带却都已经被收拾干净。丁念本以为家里会有亲戚在,没想到只有父母,不由得松了口气。
  “小傅,你自己喝点茶。”
  “好。”傅绍恒坐到沙发上,开始冲洗茶具,丁安山回头看了一眼,继续手上动作,丁念只好陪着他:“这很复杂的,你会不会?”
  “会。”
  丁念半信半疑,又见他步骤和父亲操作的并无二致,心想他经常在外自是烟酒茶样样通,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懂。正要拿了茶几上的橘子吃,母亲却叫她:“念念,陪我去店里拿瓶酱油。”
  “哦。”她起身,走在半路才意识到拿瓶酱油怎么还要两个人,母亲却挽了她手臂,“你们昨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有没有吵架?”
  “没有。”
  “真的?”
  “我还骗你,真没有。”她奇怪,孙丽梅上前打开店门,她拿了酱油要走,却被她拦住,“不用管,家里有。让你爸和他单独待着吧。”
  原来如此。“……你就这么讨厌他?”
  “我讨不讨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你好不好。”孙丽梅说,“昨天给你的礼金都收好了吧。”
  “嗯,但怎么还有一张卡?”
  “那卡是我和你爸的……不,不是我和你爸的。”她找她出来就是要说这个,“小傅给我们送钱,这事你知道吗?”
  “?”丁念意外,“送钱?”
  “看来他还真没告诉你。”孙丽梅想起他几次三番过来,没有一趟空手的。大到山参补品,小到水果牛奶,最早的时候就给了这张卡,她和丁安山坚决不要,第二次他就拿了一信封现金,过来也不提前说,往柜台上一拍就急匆匆地走人,“我被他这副架势吓怕了,跟你爸说起,你爸就跟他挑明。这人真是个倔的,送一次不够还要第二次,店里人多眼杂哪有他这么办事的,后面就只好答应他打钱。”
  “他为什么要打给你们?”
  “他说他爸妈不干活很多年了,在家休息身体倒好,让我们也不用早出晚归这么辛苦,特别是你爸,过几年就六十了,开车不安全。”孙丽梅想起什么,“哦,那后面还放着张按摩椅呢,上回来跟你爸研究半天,装好了,你爸试了试还真挺舒服……”
  “妈,”丁念被这突然的信息弄得脑子乱糟糟的,“这些你怎么不跟我说?”
  “是他不让我说。他说你知道了,不是叫他拿回去,就是变着法地更孝顺他的父母。他孝敬我们是应该的,不要把事情搞复杂,我一想也对,你不就是这个性子吗?”
  “那你和爸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受着呀。”
  “你这话说的,我们哪里受着了,”孙丽梅来了气,“这钱给你存好还给你们了,按摩椅我也拿塑料纸盖好放着,那些水果我们倒吃了,贵一点的其他礼盒可都在柜台底下叠得整整齐齐,我又不知道价格,卖给别人都怕卖亏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