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当面说, 她是真的有些惧意。且不论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当面言明终究都是会拂了他的面子, 她怕自己承担不起权贵的羞恼。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钟瑜心里两个小人掐的你死我活,一个说赶紧说吧, 这么好的机会,早说早断了不该有的念想, 另一个说你傻啊,世子又没说想怎么你, 人家便是天仙般的美女都见过,之前几番可能只是逗逗你,你说了自取其辱不说,还惹了世子不高兴,吃不了兜着走。
“理由编好了?”
钟瑜刚刚鼓起的勇气,这会儿又弱了下去:“我……”
付久珩望向无澜,示意了他过来, 低头朝着她道:“算了, 从你嘴里听到实话也难,既是不想和我一同进去,那便送你回钟府吧, 正好我也要回去了。”
钟瑜打量着眼前豪华得无法令人忽视的马车,再悄悄看了眼守着门口的侍卫,借她个胆子也不敢众目睽睽之下上世子的专属马车。
钟瑜低垂着眼睛,抠着裙角不出声。
付久珩方才只是顺着心意那么一说,这会儿也想到了她的难处,道:“那让无澜送你进去吧,下次莫要再这般了,否则我便亲自押你回家。”
无澜应声是,伸手道:“五小姐,请。”
押她回家,回谁的家?钟瑜来不及细想,几个小碎步跟了上去,迈入门时小声提醒道:“无澜大人可别这么叫我,我现在还是婢女打扮呢。”
有了无澜带路,没多大一会儿钟瑜便觉着眼前出现了熟悉的景物,眼见着快到宴客厅了,忽听旁边一声清亮的男声道:“无澜你怎么回来了?”
路边三位华服公子正站在古树下闲聊,出声的人身着群青色长衫,背着一只手,明目朗星的好相貌,正是肖宛旭。他身边立着的是祝家的两位公子,现下也顺着看了过来,见着世子并未同行,便将视线收了回来,继续的聊着。
钟瑜不敢抬头,却是听到了肖宛旭的脚步声已经走到跟前。
“世子不是要先回去了吗?”说着,他才发现无澜身后还跟着个婢女,不经意的瞟了一眼,瞬时愣了下,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再定睛一看,奇道:“咦?这不是钟五小姐吗?”
还是被认了出来。
好在祝家那两个并没注意这边,钟瑜忙抬头朝他使了个眼色,小声求道:“肖大公子,你可否就当没瞧见我?”
肖宛旭抬眼看向无澜,后者一脸淡然,解释道:“世子在门口遇上她的,让我送她回来。”
肖宛旭看了下她身上的婢女装扮,左右看了下没什么人经过,也没刨根问底,道:“那便快去吧,莫要引得人注意。”
无澜带着钟瑜匆匆的走后,肖宛旭回身走回了祝家公子身边,道:“世子让无澜回来取些东西。”
祝嘉弛点点头,瞧了天色道:“聊了有一会儿了,我先进去了。”
肖宛旭眨了下眼,调笑道:“我可不信你是要进宴客室,怕是想借机见柳小姐吧。”
祝嘉弛笑了笑并没有否认,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下:“等将来你娶亲的,看我如何取笑你。”
说完他朝着肖宛旭揖了下,转身往院里去了。
祝嘉弘这时候忽的想起刚才无澜带着的婢女有些眼熟,道:“肖大公子,我看方才跟在无澜大人身边的那个婢女,似乎有些像钟家小姐呢?”
肖宛旭横了他一眼,道:“这里是齐国公府,哪来的钟家小姐,我看是你自己想见钟家小姐了吧。”
“我说的是五小姐,不是……六小姐。”
说到钟紫茜,祝嘉弘想起之前在徐城她的绝情,不由神色暗淡。
肖宛旭面色沉重,疑道:“嘉弘,莫不是你还想着那个钟紫茜?”
“没有。”这两个字说得勉勉强强,仿佛又带了些不由自主的苦涩。
肖宛旭打量着他的神色,嘴边的话斟酌再斟酌,思虑再思虑。
“嘉弘,你我即便不说是亲如兄弟,也算是自幼相识的友人,这多年的情谊,有些话虽然不中听,可做朋友的还是得和你说。
这个钟紫茜,不值得你倾心。你和嘉弛还有她的事,我多少也听过一些,你兄弟二人明明是一同结识她,可她一心只惦记你的兄长,你可有想过是为什么?”
祝嘉弘面带神伤,沉默着不肯言语。
“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她对你没有真心,对你兄长,对世子都没有真心,不过是一心想攀个富贵。这般虚荣做作的女子,你将一颗真心奉上,不仅会落得个伤痕累累,若是将来当真娶回家中,之后的日子想来也难舒坦。”
祝嘉弘苦笑了一下,道:“这些我其实心底怎会不知,不过有一点大公子倒是多虑了,只怕她还看不上我这个没爵位也没官位的庶子,不肯来‘祸害’我呢。”
肖宛旭哼的一声,道:“这你便错了,眼下的她虽是看不上,可往后她知晓了无论是世子,嘉弛,还是她之后追逐的什么人,除非做妾,否则都不是随随便便能让她攀上的,届时她便会想起你的好来,想起你的一颗真心和对她的千依百顺。回头再来找你,也未尝不可能。
而嘉弘,如若当真有这么一天,为兄劝你一句,一个女人三心二意讨好了那么多贵家公子,实在无所成才找到了你,你若真的娶了她,往后的日子你的后院必然不能消停。”
说着,肖宛旭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道:“你且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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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会那一日钟瑜总算是顺利的回来了。过后想想,还是心有余悸,不过好在结局是好的。
王夫人带着钟紫蕾从娘家回到了钟家,可钟将军的气还没消,她便被关在主院里不得出来。
没几日,便到了钟瑜生辰,和往年一样钟家人照例是给忘了的,见着谢琰来访钟将军和夫人虽是欢笑迎接,却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见着谢琰温文尔雅仪表堂堂,举止谦和有礼,心思转的极快,悄悄遣了婢女去请钟紫蕾。
她瞧着丈夫的意思,大有尽早将蕾儿嫁出去的想法,可现下蕾儿顶着偷窃的名声,这贵族世家是不能想了,王夫人便想给她寻一个家世差些,但前程好的夫婿,如今瞧见了谢琰,正合她心意。
客套过后,谢琰从怀里取了个细长的锦盒出来,道:“瑜儿幼时喜爱绘画,今日她生辰,我求了宫中的画师帮着挑了一支画笔,特来送予她。”
钟将军与王夫人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人都不记得今天是钟瑜的生辰。
“不知可否方便,令我与瑜儿一见?”
钟将军道:“这是自然,来人,去唤五小姐出来。”
没多大一会儿,倒是之前王夫人悄悄派人去叫的钟紫蕾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钟紫蔓。钟紫蔓一听下人说谢琰来了,便猜到母亲是有意撮合姐姐和他,自然急着跟着一同过来了。
钟将军这才知道王夫人刚刚悄悄着人去唤了钟紫蕾,责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叫她做甚。”
王夫人只作未闻,笑着道:“这是当今探花郎谢琰谢大人,也是瑜儿原来在谢家的兄长,说来也都是自家人,你们两个快来见过谢家哥哥。”
钟紫蕾心头上系着神仙一般的世子,自然是看不入眼谢琰这一个小小的探花郎的,只随意的行了礼,便坐到一边去了。
倒是钟紫蔓,一双大眼脉脉的凝望着他,水灵的黑瞳中倒映着那人温润如玉的模样,一礼过后,仍是舍不得离开他身边。
看着心上人,她不由自主的绽放了甜美的笑容,道:“探花郎既是瑜姐姐的兄长,那便也是我的兄长,我……唤你谢哥哥可好?”
钟紫蔓的嗓音婉转清脆,一频一笑带着少女的娇俏,令人难以拒绝。
钟将军和夫人也在,谢琰自不会给钟紫蔓难堪,礼貌而疏离的道:“不过是称呼而已,七小姐唤着觉得顺口即可。”
钟紫蔓心中欢喜,立即唤了声:“谢哥哥。”
谢琰垂目不语,钟紫蔓欢喜着看着他,眼若星辰,嘴角含笑。
施氏这边听了下人的传话,便想把钟紫茜塞过来跟着一起去。
钟紫茜正坐着吃点心,听罢摇摇头,闲闲的道:“我不去,他们主院愿意凑这个热闹便去呗。”
施氏哎呦一声,把那盘点心挪到了一边,看着她道:“茜儿,那祝嘉弛现在都订了亲,眼下也没个合适的,你便跟着去看看又如何,这谢琰虽然只是个县令之子,可在朝中正当红,你这眼光得放长远啊。”
钟紫茜也没法和她说,这个谢琰虽是有前途,可是却是个克妻的命,前世连丧两妻,她可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再次摇头,她拿了手帕擦了擦嘴角,道:“娘亲,我自有自己的考量,这个探花郎真的不行。”
“行不行你跟着去看看才知道啊。”
钟紫茜却是来了倔劲,怎么也不肯,施氏劝了会儿也是无法,只得先让钟瑜自行先去了。
钟瑜来到正厅的时候,没想到嫡出的那两位也在,钟紫蕾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脸漠不关心,钟紫蔓正笑着和谢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钟将军朝着钟瑜道:“难得探花郎这般惦记你,还准备了礼物予你,且快去谢过人家。”
钟瑜抬眼看向谢琰,后者对她温柔一笑,钟瑜上前道:“谢过谢大人。”
谢琰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她,道:“打开看看,可否喜欢?”
钟瑜伸手轻轻的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做工精致的画笔,钟瑜执在手中试了下,大小和重量都是极适合她的,当下真心欢喜的道:“这支笔可真是不错。”
谢琰笑道:“你喜欢便好。”
边上一直盯着的钟紫蔓也蹭了过来,眼神在那支笔上溜了一圈,道:“可当真是精巧,探花郎挑的东西果然不一般。”
“七小姐过奖了。”
“说起绘画,我听闻探花郎书画均是一绝,我于绘画上总是难得要领,今日谢哥哥既在,不知是否方便随蔓儿一同去看一下拙作,指教一二呢?”
谢琰正要婉言拒绝,钟将军笑了声,道:“胡闹,谢探花今日是为了给瑜儿过生辰来的,又不是来看画的。”说着看向了谢琰,道:“既是瑜儿的生辰,不如谢大人便留下来一同用午膳吧。”
其实谢琰此行,是想见过了将军和夫人便去单独见钟瑜的,于是道:“我想和瑜儿单独说上几句话,不知可否方便。”
王夫人在上面旁观着,大致也看明白了,自己的蕾儿没上心,可是蔓儿却是不知何时早已一颗芳心暗许了,于是呵呵的笑着,劝道:“用过膳再说话也不迟啊。”
谢琰并不喜钟家人,可倒是确实多年没有和妹妹一同用膳了,犹豫了会儿,道:“也好。”
王夫人笑道:“这便好,我马上便命人去准备午膳。”
第51章 你竟去选一个小小的进士……
钟将军抚了下胡子, 道:“这午膳准备还要一会儿,不如带谢探花在府中逛一逛吧。”
王夫人听了立即接道:“蔓儿,你去引领谢探花在府中走上一走, 瑜儿, 你去知会你娘一声,谢探花一家代她养育你多年,如今来府用膳她理应到场。”
这一番指挥看似合理, 内里显然是在帮着钟紫蔓支开旁人。
谢琰一揖, 道:“不必麻烦了, 我自行等候便可。”
王夫人满面笑意:“你在这对着我和将军这两个老人家多无趣,让蔓儿带你去走走吧。”
和这对夫妻相比,钟紫蔓确实可爱多了, 谢琰这回也没推辞,先行抬步往屋外去了, 钟紫蔓见了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钟瑜这边自己回了偏院,先去了施氏房里传了话, 随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钟瑜推开门,将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回身刚要关门,便觉腰间一紧,随后便向后落入了一个宽厚温热的怀抱之中,来不及叫喊,那人已出手覆上她的嘴唇, 随即长腿一伸带上了门。
因着是夏末, 两人衣衫都很轻薄,钟瑜的后背甚至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肌肉与内里的心跳,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熏香, 缭绕在她的一呼一吸之间,撩人心弦。
其实惊慌过后钟瑜便认出了他的身份,这世上没事闯她闺房的,也就这一位了。
付久珩也觉察到了她的放松,轻声在她耳边道:“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是他的声音太磁性,还是耳畔那随着他的话语吐出的气息太过炙热,钟瑜脸上泛起了红云,点了点头,伸手轻轻点了下捂着她的那只手,示意他松开。
付久珩却有些恋恋不舍指间的柔软,本是禁锢在她腰间的铁臂松了松,摊开手心在她面前,道:“那你写给我看,猜对了才放开你。”
钟瑜于是便伸出食指,柔软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的一笔一画的描着,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从掌心一路随着血液流到了心里,令人心神荡漾,哪还记得去看她写的是什么。
付久珩深呼了一口气,这才勉强平息了心中的躁动,本是存心逗她,却是作茧自缚。
钟瑜写完了“世子”两个字,却不见他放开她,又伸手点了下他捂着她的那只手,这一回,他缓缓的松开了。
钟瑜回过身来面对着他,脸上的红云未散,有些不敢抬头看他,于是借着行礼低着头,道:“见过世子。”
其实她若是抬头看,会发现现下的付久珩正眼含情意的凝视着她,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钟瑜行了礼,未见有回应,又道:“不知世子来此所为何事?”
“今日是你生辰。”
钟瑜愣了一下,想起徐城的时候他问过自己的生辰,这、这世子是来给她贺寿的?
“我方才已经到钟府外了,本想入内拜见钟将军,正好瞧见谢琰进来,我也不好再进门,便潜了进来到这等你。”
钟瑜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了,疑惑道:“所以你是来见我父亲的?”
付久珩顿了一下,道:“我是来见你的。”
来见她的,却打算从正门进,还要拜见她父亲,再见她……这不是要闹得满城皆知吗?世子去给一个小官的庶女过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