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六小姐染的是什么病,是冬瘟还是风寒,圣上说了,只要是染了病、发了热,一律逐出宫去。”阿莲一眯眼,“你这小太监,难不成还想违背圣意吗?”
她的声音本就尖利,言及此,又将声音拔高了几分。声音与寒风一同呼啸而过,有些刺耳。
让阿宁瑟缩了下身子。
萧毓珠也满面笑容地朝着小后生望来。
“怎得,还让本宫请啊。”
阿宁本就胆子小,萧贵妃更是笑里藏刀,看得他又是一阵心悸。
可督公方走,这些人便来了月沉府,还要把叶姑娘驱逐出宫!
阿宁咬着牙,低声反抗:“娘娘,您等我们督公回来了再说……”
萧毓珠冷笑了一声。
她当然不能等苏尘回来,因为苏尘便是她与六殿下一起支走的。
也是六殿下郦子瑢派她来,将叶云婀驱逐出宫。
郦子瑢说,既然苏尘不忍对叶云婀下手,那便趁早让他们二人断个干净。
阿莲还准备继续刁难阿宁,只听房门被人从内推开,一名女子披着厚厚的衣裳,从屋内走了出来。
叶云婀的面色还有些苍白。
见状,阿莲冷嗤一声。
见叶云婀这般,说是染了冬瘟,旁人也是信的。
那少女将门轻轻掩上,缓缓走到院子里。又有风刮过,吹得她咳嗽了几声。
阿宁有些急了,“姑娘,您先回去,等督公回来!”
督公特意吩咐了,不让她走出屋子。
门外突然又多了些人,一个太监手中捧着一物,跑上前来。
呈开一看,正是一道明黄色的帛书。
众人一见,忙跪拜在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京城走瘟,为保宫中平安,宫内所有染疾发热之人,悉数出宫。若有违背者,斩!”
那人念罢,只见萧毓珠朝着叶云婀得意地扬了扬眉。
萧贵妃前来赶人出宫,却并未帮她备车马,要她一个人生着病在冰天雪地中走出宫去。
这明摆着是刁难!
阿宁急得直跺脚。
一声令下,便有无数道目光死死盯着叶云婀,只要她敢反抗,萧毓珠便可以以抗旨之罪将其处置。
突然,院门口出现一人。
一袭熟悉的绯影,让阿宁眸光一亮:“督公!”
每次主子都在关键时刻回来,阿宁欣喜若狂,这下可把叶姑娘给保住了。
他险险地松了一口气。
苏尘迈步走进院,先是看了一眼站在房门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叶云婀,而后又凝眸,望向萧毓珠。
后者似乎没有想到苏尘会这么快回月沉府,捏紧了一把小扇,不敢看他。
绯衣男子道:“贵妃娘娘这又在搞哪一出啊?”
声音中有几分不耐。
阿莲便上前,挥了挥手,让那个小太监将圣旨呈给他看。
帛布明黄,肃穆庄严,让人不敢侵.犯。
苏尘一挑眉,“贵妃娘娘这是铁了心要赶她走?”
萧毓珠抿了抿唇,“这是圣旨,并非本宫之意。苏提督莫不是要抗旨么?”
萧毓珠紧锁着眉头,一双眼死死盯着苏尘,眼神锋利,宛若一柄利剑,要将他的整个人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看透。
难不成,他真的要为了叶云婀,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抗旨!?
第27章 第三更 和顾朝蘅争风吃醋的日子……
苏尘瞧着那道明黄色的诏书。
抗旨可是不是闹着玩的, 就算他贵为千岁,一旦抗了旨,十个脑袋也是不够掉的。
萧毓珠有些着急。
却见男子缓缓一笑, “自然不敢。”
他自然是不敢抗旨的。
闻言, 捏着小扇的女人终于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下一刻, 却见他转过头, 对阿宁吩咐道:“备马车,本督要一齐出宫。”
萧毓珠一愣。
闻声,叶云婀也愣住了, “你也要……”
不等问完, 她的手便被人一拽, 抬眼之际, 苏尘已经拽着她走到马车旁边。
萧毓珠回过神来,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连忙喊道:
“皇上说,只将染了病的人赶出去就好了!”
他不必出去的!
苏尘回过头, 瞟了她一眼, 而后一笑, “本督出宫,散心。”
言下之意, 便是她拦不着。
萧毓珠有些气急败坏,他是看不出来自己喜欢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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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外。
马车缓缓行驶,叶云婀坐在苏尘身边, 一下又一下地打着喷嚏。
打到第八下的时候,苏尘终于忍不住了,将自己的外袍解下递给她。
她忙摆摆手, 转过头来对着他的脸,“不、不必——阿嚏……”
苏尘脸微微发青,命令道:“穿上。”
又是一件绯色的袍子。
叶云婀捏了捏袍子的一端,为了不再挨骂,乖乖地把衣袍裹上了。
她喜欢穿素色的衣衫,藕粉色、水青色、月白色都是她喜欢的颜色。
她还从未穿过这般浓烈的大红色。
苏尘斜斜瞥了她一眼,目光中似是有淡淡的惊艳,但仅是一瞬便被掩饰了下去。
不知马车行了多久,凌肆在外面喊一声:“督公,到了。”
听见声音,马车内的男子抬了抬手,将车帘抬起。
一座府邸映入眼帘,其上一个“苏”字赫然醒目。
叶云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有些疑惑:“这是哪里?”
她从未来过这儿。
她原以为,苏尘要带她去某处荒郊野岭,随便寻个客栈住下,却未料对方竟然带自己来到了这般气派的府宅前。
若不知晓,还以为眼前这处是某位官家大人的私宅。
“我在宫外的府宅,”他一边跳下马车,一边解释道,“此处清僻,地势甚好,许多文武官员都在此处买了私宅。本督记得相邻的两座宅邸便是朝中某位臣子的私宅。”
他虽买了房子,却鲜少来此处,隔壁具体是哪位的宅子,他也记不清了。
云婀心下了然,也随着他跳下马车,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偏头往另一边望去。
一眼便见一个“顾”字。
苏尘的脸微微一黑。
二人还未言语,只见顾宅府门“嘎吱”一开,顾朝蘅一边系着披风一边走了出来。
……
苏尘说,此处清僻,却也没有说过此处清僻到连做饭的食材都没有。
他们从宫内出来,马车行了一路,到此处已经是饥肠辘辘。她原本以为一进府就可以吃一顿饭填填肚子,却未想到厨房中一丁点儿东西都没有。
去集市上买也是不可能了,一是距离此处最近的集市也要走上许久,二是,现在天色已晚,许多集市已经散了。
叶云婀和苏尘坐在光秃秃的房里,面面相觑。
阿宁垂头丧气地推门进屋,“督公,奴才和凌大人都找遍了,整个府邸都没有半口吃的。”
阿宁方言罢,叶云婀的肚子便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她连忙低下头,按着肚子赔笑一声。
苏尘仅是瞟了她一眼,转过头去问阿宁:“热水呢,也没有吗?”
没有热水,洗澡和熬药都做不成。
阿宁又一摇头,莫说热水了,连冷水都没有。
“不过奴才方才出去看了看,隔壁府邸有人,兴许可以借给我们一些食物和水。”小后生提议道。
阿宁方才只顾着自己一股脑儿往前走,自然没有看见隔壁住的是何人。
听见他的提议,云婀亦望向苏尘,“督公觉得呢?”
苏尘冷声,斩钉截铁,“不行。”
不就是一夜没水没吃的吗?他就是好面子,向谁开口都不向顾朝蘅开口。
云婀想起他先前与顾朝蘅起的冲突,亦是无奈地朝阿宁耸耸肩。
她也是知道苏尘极好面子。
她决定等一会儿便去顾府要些水与食物。
正想着,喉咙间又是一阵凉意,直直往她的心窝之处涌,引得她又拿起帕子捂着嘴,闷闷地咳嗽了几声。
那几声咳嗽牵动地人的心也猛地一扯。
沉默了片刻后,苏尘突然站起身形。
“你要去哪儿?”她抬起头来,朝着那人的背影发问。对方没有回答,兀自往前走着,两手将门从内推了开。
门一开,众人皆是一怔。
顾朝蘅手中拎着一个小饭篮,正在门外来回徘徊,似是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将门敲开。
一见了顾朝蘅,苏尘又将脸色一沉,冷冷一声:“顾将军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啊?”
对方将手中的饭篮子拎着,目光穿过苏尘,直直落到他身后的少女身上。
“方才知晓督公夜宿此处,便带了些饭菜来。”
闻言,苏尘又是冷冷一哼。
今夜的风有些凉,她、苏尘、顾朝蘅,三个人竟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
谈论间,叶云婀才知,对方这次是一人离了府,到此处散散心的,没想到恰好撞上她与苏尘。
之后他又想着,他们二人如此匆忙前来,定是没有做过充足的准备的。他此番前来还带了些厨子和侍仆。
于是顾朝蘅便差人从顾府挪了许多饭菜,摆在桌子上,竟满满摆了一整席。
颇为隆重。
阿宁恭恭敬敬站在苏尘身后,望着桌上口水直流。
顾朝蘅遣人打了热水,递到叶云婀身前。
他将水壶递过来,她便下意识地去接。
手指碰了水壶的壶身,谁知,对方却不松手。她疑惑,抬了抬眼,正见对方也两眼热切地朝她望来。
四目相触之际,顾朝蘅缓缓一笑,声音中带了几分温柔:
“听闻你生了病,我便让人打了热水。怎么样,病严不严重?”
顾朝蘅的眼神颇为殷切,看得她有些尴尬。
她松了松手指,又扯了扯唇角:“劳烦将军挂心,我只是染了……”
“染了冬瘟,”苏尘打断她,“被逐出宫了。”
瞧着顾朝蘅有些怔忡的面色,他又一眯眼,“顾将军切记要注意分寸哦,莫也染上了冬瘟。”
苏尘将筷子一举,“啪”地把顾朝蘅放在水壶上的手一打,后者不备,手指被他抽得生疼。
“莫染了冬瘟,”只见那人缓缓收回筷,望着被抽得泛红的手。
“不干净。”
顾朝蘅捂着手指,无言辩驳。
……
叶云婀发现了一件怪事儿。
自从她与苏尘来到苏宅,他的嗓门便越来越大了。
每日清早,她还没睡醒,就听到对方扯着嗓门——六小姐,起床啦!
午时用膳,她方净手,还未转回屋,便看见他斜斜倚在们边儿,喊叫着——六小姐,吃饭啦!
就连她拿着新衣裳准备隐入屏风后之际,他也要阴阳怪气地喊——六小姐,沐浴啦!
——六小姐,喝药啦!
——六小姐,睡觉啦!
——六小姐……
隔壁的顾朝蘅就这样忍了七日,实在是忍无可忍,连夜写了一道折子呈上。
第八日,圣上下达新政令:
故意扰民者,以寻衅滋事之罪,拘役三至十日。
第九日,苏尘让阿宁搬了一张摇椅,坐在院内,读着那道刚下达的政令。
行啊,顾朝蘅,敢挑衅他了。
真是长本事了。
第28章 第028章(一更) 苏提督莫不是动了……
苏尘也是不甘示弱, 连夜赶了一道奏折,上表。
没多久,皇上又颁布了第二条新政令:
故意寻衅滋事、殴打他人者, 拘役十至三十日。
当这条新政令颁布下来的时候, 叶云婀正在房里给苏尘上着药,他身上的伤已好了许多, 只是还有些淤青, 看得她有些心疼。
政令既达,苏尘让她将其拿过来,捏着那张薄薄的纸, 笑歪了嘴。
他们此次出宫, 没有带多少侍从, 总共就她、苏尘、凌肆与阿宁四个人。苏尘虽让阿宁去买了些食材, 厨房却没有下手之人, 无奈之下, 叶云婀只得带病下厨。
苏尘与凌肆都出了苏府,府内刚好就剩下她与阿宁, 阿宁生火切菜得勤快, 她便也不觉得有多累。
他们要做的第一道菜, 便是豆腐卤肉。
阿宁买的是一块前腿肉,前腿肉较后腿肉来说, 肉质更为细腻、嫩滑。
这是因为猪的前腿运动量大,后腿肉的表面堆积了一层脂肪,更加适合煲汤。
洗完了肉, 她取出来一块豆腐,让阿宁切好。他虽不会做饭,切菜却切得仔细, 没一阵子就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摆在盘子里。
云婀又让他洗了几根小葱,切成葱花。
他切菜的时候,云婀就把切成薄片的肉放进锅里,先后加入八角、小葱、花椒,末了,听着肉片发出“滋滋”的声音,又添了一小勺盐。
下锅没一阵儿,不大不小的厨房内登时便飘满了肉香。
她拿着筷子,煮到筷子能插进肉里,才将肉一片片夹出来。
肉上浇了卤汁,她又拿筷子把肉戳了戳,使汤汁的味道尽量进入肉片里,等待少时后,夹了一片肉出来。
叶云婀用筷子把肉从中间撕开,肉刚好煮烂,不硬也不绵软,将其撕开的那一瞬,有浓郁的汤汁从缝隙中溢出,沾到少女纤细的手指上。
阿宁忍不住啧啧赞叹:“姑娘的手艺,竟比月沉府的那些厨子还要好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