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婀仅是路过此处,是她将对方卷入其中。
冬日寒风刺骨,上官楚楚身上的衣裳全部被扯烂,凌冽的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她破破烂烂的裙裳正被那坨横肉压着,怎么扯都扯不出来。
手足无措之际,一件衣裳突然被对方递了过来。
上官楚楚惊愕抬眼,见眼前的女子将身上的浅绯色大氅脱下,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穿上。
她的声音有些发涩、发哑。
“多谢明芷公主。”
她无以为报。
叶云婀也没想让她报答自己,双眸一垂,落于阿纳布突的身体上,转眼一想先前他在大殿上做过的事,目光骤然转冷。
她伸出右脚,将他的身体踢到一边儿去。
碍眼。
踢开阿纳布突的身体,她这才发现,男人的身体下面,是一滩猩红的血迹。
叶云婀一愣,抬眸。
恰见上官楚楚将脸别去。
她立马心下了然,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眼前的姑娘虽披着自己的大氅,但里面的衣裳却所剩无几,叶云婀不能也将自己里头的衣裳解下给她穿,微微思索一阵,她轻声道:“你在这儿等会儿我,我去唤冷凝给你拿件干净的衣裳来。”
末了,又轻柔补充道:“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话音刚落,她便欲起身,衣角却被人一拽。
叶云婀转过头去。
对方的半张脸亦是埋在一片阴影中,欲言又止。
“公主,您...能不能......”
能不能陪着她。
她怕。
她怕阿纳布突会突然醒来,怕她会被宫里的人发现,更怕叶云婀就此一去不复返。
她还是个小姑娘,面对这样的事,早已六神无主。
小腹仍是一阵绞痛,疼得她的面色煞白。
叶云婀只一垂眸,下一刻连忙低声惊呼。
“你的大腿——”
殷红的血正顺着她的大腿根往下流,淌了一地。
蜿蜒得分外触目惊心。
那道血迹牵动着叶云婀的心没来由地一疼,思量少时,她方欲上前,假山外突然传来动静。
一个太监尖利着声音:
“何人在此!”
二人皆吓了一跳。
道道脚步声逼近,叶云婀连忙将坐在地上的女人一把拉起,扯着她便往假山后狂奔。
冬季的冷风,宛若冰刀。
两名女子的面颊皆被冷风刮得通红。
叶云婀扯着上官楚楚,拼命地朝前跑着,汩汩鲜血从后者的大腿根淌出,止也止不住!
耳畔是猎猎风声,上官楚楚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越来越无力,眼前也愈发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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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尘赶到时,地上只有一具男人的身体,以及一滩刺目的血迹。
凌肆抿着唇,走上前将地上的身子翻了正,眉头一皱,又伸手朝其鼻下探去。
苏尘站在假山外的一个小石包上,静静地看着里面的动静。
“大人,是阿纳布突,”凌肆站直身子,对他道,“人还或者,只是昏迷了过去。”
阿纳布突乃西圭使臣,千万不能死在他们大郦的地盘之上。
人没死,凌肆不免松了一口气。刚站直了身形,便见那道绯色的身影渐渐逼近。
“阿纳布突?”
他怎么昏倒在此处?
明明场上正在比赛骑马与纵虎,阿纳布突却突然没了身影。苏尘正疑惑,便有人同凌肆说在假山后听到了异样的声响。
苏尘眼皮一跳,连忙向身后去寻叶云婀的踪迹,那里哪有女子的半个身影?
在一种莫名的不安的牵引下,他连忙将凌肆唤过来,又带了些人马,循声朝假山后走去。
于是便看见了眼前的场景。
地上的血迹鲜明而刺目,看得人的心发慌,细细凝望,发觉那道血迹并不是昏迷过去的阿纳布突的。
那这些血迹又是何人的?
他缓缓走上前去,来到阿纳布突身前。
那男子正歪着身子,侧躺在地上,面对着苏尘,满脸横肉。
空中恶臭弥漫,正是从那摊肥肉的嘴中散发出来的。
苏尘瞧着他,只一眼,便看得恶心。
他厌恶地转过身形,欲拂袖离去,忽然有人在身后喊。
“丞相大人!”
苏尘步子一顿。
凌肆从阿纳布突的后颈处拔出一根钗子,递到苏尘眼下。
那是一根镶金细玉单钗,钗尾处刻了一束开得正好的桃花,正是清丽娇艳。
正是......
男子眼前突然闪过今早带叶云婀进宫时,她头上的首饰来。
苏尘眼前一黑,握着那根钗子的手暗暗发抖。
凌肆不明所以,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的面色迅速变了一变。
苏尘紧紧攥着那根金钗,钗尖之上,还凝着些黑红的血珠。
他的一双眼也如那血珠般赤红。
他定定看着地上那一摊血迹,浑身发抖。凌肆见状,不敢上前询问,更是不敢大气出一声。
苏尘面色冰冷到了极点。
双眼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众人皆垂眼候着他,只见他在原地滞了片刻,而后沙哑出声:“这周围还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凌肆早已搜寻了一大圈儿,有些结巴地回应道:“还、还有女子的衣裳。”
已经破碎的衣裳。
他呈上一抹衣角。
衣角是娇嫩的浅桃色,应是女子的里衣。
如今却破碎地散落在此处!
苏尘紧紧捏着那片衣角,双手捏得“咯咯”作响。
阿纳布突,西圭使臣?
如今还有着气儿?
一双眼兀地锁住地上那摊横肉。
一瞬间,男人的眼前又闪过一个画面来。
西圭使臣扯着嘴角,两腮堆满了肥肉,隔着宴席,朝一名女子望去。
眼中尽是贪婪的欲.望。
毫不加掩饰的欲.望!
苏尘感觉,自己的身子如同被搁在了火上炙烤,脚下是熊熊得烈火,炽热的火舌席卷着他的身子,即便身处严寒冬日,他仍焦躁难耐。
他想杀人。
苏尘面色阴鸷,努力抑制着身形的颤抖,吩咐道:“把他的双眼挖出来。”
他想起来,自己将一把匕首刺入欲伤害她的老虎的眼。
老虎伏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他却没有丝毫怜悯,亦没有心软。
伤了他的人,就该死。
男子冷声:“剜出双眼,把他满身的肥肉扔到老虎圈里。”
“碎,尸,万,断。”
第71章 . 71(二更) 他的双手在发抖……
叶云婀不敢与上官楚楚多在宫中逗留, 唯恐生出事端,她抄小道儿带着对方来到了谢府。
一进府门,小栗子便和冷凝便来相迎。见了自家主子怀中面色惨败的女子, 皆是一愣。
冷凝是认得上官楚楚的。
她满腹疑惑, 却见叶云婀面色凝重,便连忙与她一同将那女子带入寝殿之中。
幸好开门的不是阿宁。
冷凝与小栗子都是叶云婀的心腹, 她自然是信得过他们的。若是今日来开门的是阿宁, 这件事就要被苏尘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云婀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不该让苏尘知道。
她想, 上官楚楚也定然是不想让苏尘知道她被西圭使臣侮辱的事情。
叶云婀将女子放在床榻上, 为了避免血迹沾染在床铺上, 她在对方的身下又垫了一方暗色的床单。
血迹染在上面, 这才没有那般刺眼。
叶云婀怕这边声响太大, 引来了其他人, 便让冷凝和小栗子都出去,自己一人留在屋里照顾楚楚。
寝室内燃了暖炉, 还燃了些香, 热雾渺渺的, 熏得人身上终于暖和了起来。
叶云婀往手心呵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冻得发麻的脸蛋儿, 一转头,便看见楚楚正脱着浅绯色的大氅。
露出里面破碎的衣裳。
和姣好的春光。
许是最不堪的一面已经被她见过,上官楚楚便也卸下防备, 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有些暴露的身子,只伸手将一侧叠得方方正正的被子扯了过来。
提到脖颈之下。
雪白的脖颈细长,其上点着累累红痕, 看得人心头一软。
她心中又暗骂其阿纳布突那给禽兽来。
真是不得好死。
叶云婀转身找了件衣裳,递给上官楚楚,她与楚楚的身量相似,故此对方穿她的衣服也正合适。
床上的女子将床帘拉住,换衣服的声音窸窸窣窣,听得人莫名心安。
叶云婀觉得此时她应该出去打一些热水。
两手端了小手盆,她方踩了两步,突然听见门外徘徊的脚步声。
屋内二人皆提起一口气来。
两名女子相互对视一眼,面色紧张。门外的脚步声稀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推门而入。
叶云婀忙甩给上官楚楚一个眼色。
后者将身子实实缩进被窝,叶云婀这才将水盆暂且放下,来到门前。
提着气息,轻声唤道。
“谁呀?”
女子声音娇俏。
门外脚步声一顿,她感觉有人压低了身形,朝着门缝道。
“公主,是我。”
不是男人的声音。
她一下子便明白门口站着的是何人,忙不迭地将门打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钻了进来。
叶云婀再次探出头去,见左右无人,这才放心地将房门掩上。
女子摘下黑色的兜帽。
“公主,我来时看过了,没有人。”
正说着,她便往屋内走去。
心中犹有大石落地,叶云婀朝床帐内低唤:“楚楚,你出来罢。”
都是自己人。
“楚楚?”黑衣女蹙眉,是哪个楚楚?
她隐约记得,宫中有名姿色出众的舞姬,名字好像是上官楚楚。
她先前进宫,有幸一睹其真容。
那人似乎有些犹豫,好一阵儿,才从床帐中探出头来。
却是将被子提着,将自己的上半身遮挡得严严实实。
见状,黑衣女亦是不敢走上前。
叶云婀将门阖上,而后缓步走回床边,缓和着屋内紧张的气氛。
“楚楚,这位是白家二小姐,白燕姝。”
“这位便是上官楚楚。”
白燕姝微怔,看着床上的少女,她似乎受了重伤,唇色煞白。
白得让人心疼。
她不禁转过头去发问:“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弄得这般狼狈。
话音刚落,白燕姝便看见了床上的血迹,不由得一默。
那道鲜血是从女子的大腿流出的,再结合对方身上破碎的衣裳,白燕姝心中已将事情猜测了个七八分。
沉默之间,上官楚楚突然抬眼朝她望来。
“明芷公主,白姑娘,楚楚有一事相求。”
“今日之事......莫同外人声张,可以吗?”
一个女子的清誉实在太重要了。
叶云婀与白燕姝都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见她们答应了下来,楚楚紧张的身形这才稍微瘫软了些,她靠在床栏上,将头微微偏过。
一双眸向窗外瞟去。
那里早已没了梅花。
烈烈寒风下,就连贞烈的梅花,竟也枯败。
她忽地迷茫。
叶云婀知晓她身子疼痛,便去找些止疼止血的药,白燕姝见状,便好心地端了盆子去打热水。
叶云婀翻了一整圈,止疼药不在寝室,似乎在偏房。她有些懊恼,转过头让楚楚再忍着些,忙不迭地跑出门。
偏房不大,柜子也不多,每一阵儿她便在其中的一个小抽屉里找到了一瓶灰色的小药瓶。
一侧还有干净的纱布,她想了想,决定也将纱布带上。
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旁边干净的手巾、消肿的药粉......只要有用的,她都揣在怀里。
果不其然,一会儿她怀中便装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心满意足地朝正寝小跑而去。
不能让上官楚楚等急了。
她也有过险些被□□的经历,她还记得,在刚认识苏尘的那一天,自己被人押在大理寺内,外裳落下。
有人拿着笔和刀子,朝自己笑得奸诈。
如噩梦一般,她一想起,手脚便冷了几分。
就这样想着,她又加快了步子,推开房门之际,一眼便看到了房梁之上悬垂下的白绫。
和正踩在椅子上、衣裳单薄的姑娘。
叶云婀一骇,怀中的东西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
“楚楚!”
一道尖利之声,还带着几分焦急的情绪。白燕姝也恰在此时推开房门,一下子傻了眼。
差点将手中的热水打翻。
她忙将水盆放在一边儿,帮着叶云婀将那女子抬到床上,楚楚似乎晕了过去,顷刻又转了醒。
一张小脸更是煞白。
没有丝毫血色。
她微微翻着眼白,虚弱至极,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扫了一眼身前之人。
叶云婀将药瓶一下子甩在床上,白的紫色灰的红的,大大小小的瓶子散了满床。
上官楚楚就盯着那些药瓶痴痴地发笑。
二人坐回床边,揪着的心终于放下,旋即,又有些懊恼。
她费力将对方从阿纳布突的身子下救回来,好不容易带到了谢府,对方竟药如此轻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叶云婀握着上官楚楚的手,双手不由得用了些力,捏得对方生疼。
上官楚楚又如何不知晓叶云婀心中的想法?
她的目光终于从那些药瓶上收回,转而落在少女身上,忽地一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