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不告诉你,快回去吧。”
翠莺心里七上八下的,却莫名相信齐公子,她坐在齐游嘱人安排的马车,双手合十不住地祈祷:“老天爷,菩萨,佛祖,各路神灵,还有我的祖宗,虽然我不知道我祖宗都是谁,但真的求求你们了,保佑姑娘一定要好好的!她可是我……最后一个亲人了呀!”
说着,女孩儿眼泪掉了:“姑娘若是出事,我也干脆不活了!”
等翠莺到了城西崔阿婆住的院子里,却发现家里竟然被搬得一空!
她瞪大眼睛,一下子哭了:“阿婆!阿婆你在哪里?!”
隔壁院子里有人听到响动,是周大婶子,她连忙过来悄悄地拉拉翠莺的衣角:“二妞,崔阿婆去她娘家弟弟那住了,你要找她就去那看看,沿着前面那条路往前,过一座桥,打听打听哪一户姓崔,很快就到了。”
翠莺擦擦泪很快就找了过去,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瞧见了雪音!
雪音正在同崔阿婆交代事情:“阿婆,这些银子您拿着。往后……我们大概不会见面了。等翠莺一回来我们就走了。您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呀。这段时间就先在这边养养身子,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您的院子。”
崔阿婆心里明镜似的,也不好阻拦雪音,只笑着说道:“你能平安无事就好。京城这里权贵众多,大多时候毫无律法可言,走吧,去找个好地方,嫁个好人!不枉我疼你这些日子。”
说着,阿婆拿出来一只布包:“这是我让我兄弟媳妇烙的炊饼,你们路上吃。”
雪音收了下来,瞧见翠莺回来了,便立即动身出发。
瞧见姑娘没事,翠莺心情极好:“姑娘,我都快吓死了!还以为再见不到了,若是见不到你了,我干脆一根绳子吊死在宣平侯府门前!”
雪音捏捏她的脸:“此时先不说那么多了,我让人给尚书府齐公子递了信,咱们即刻动身离开京城。”
再晚一会,等陆靖言一醒来,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翠莺一向听话,两人背着包袱,雇佣了一辆马车与一个车夫便朝城门口赶去。
“可是,姑娘,咱们如何出城?”
雪音微微一笑:“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马车加速飞快地到了城门口,此时正是上午,守城的人瞧见雪音,愣怔之时觉得有些眼熟,雪音却拿出来路引与陆靖言的令牌。
一见到那令牌,那人立即下跪,雪音冷冷淡淡地说:“放行!否则陆世子会杀了你们!”
陆世子的父亲是杀人狂魔,陆世子也不遑相让,曾有一次他手下街上调戏良家妇女,陆世子一脚踢得那人当街吐血,想起来谁不害怕?
雪音的马车顺利出了城门,翠莺有些激动:“姑娘,你你你你,你究竟是如何办到的?陆世子难道没有对你设防么?”
这一次,他的确没有设防,因此她才能这么顺利地逃出来,偷走他的令牌。
雪音手里握着令牌,想起来自己许多次替他更衣时那认真乖顺的样子。
她熟悉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却唯独不熟悉他的心。
雪音杏眸中是浅淡的笑意:“往后,我们再不认识什么世子,更不知道什么世子妃。翠莺,我们父母双亡,去扬州寻亲,我叫舒心,你叫舒意,你唤我阿姐,可记清楚了?”
翠莺抿唇一笑,抱着雪音的胳膊甜甜地笑了出来:“阿姐!我都听阿姐的!”
马车跑得飞快,繁华而又热闹的京城离他们越来越远。
*
此时的宣平侯府内也是一片寂静。
陆靖言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般香甜了,梦中,他与雪音亲昵无比,她声音甜得如蜜,那唇瓣又好似秋日熟透的橘子,咬一口让人心肺都是舒坦的。
她搂着他脖颈,不住声地撒娇,喊他夫君。
可不一会儿,她的身影却渐渐消散……
陆靖言猛地睁开眼:“雪音?!”
身旁空荡荡的,香炉之中不知道何时火星也熄灭了,屋子里没有那人半点影子。
仿佛都是一场梦。
他慌乱地衣裳都未穿,赤着脚冲出去,胸膛处急急地起伏,却瞧见自己那训练有素的侍从们尽数软在地上酣睡!
“废物!”陆靖言气得青筋爆出,狠狠地踢了一脚张三。
他怒吼:“去给本世子把齐雪音抓回来!”
那群侍从被吵醒,揉着眼瞬间慌了。
他们从未见过世子这般发疯,他手指都在颤抖,指着大门口方向,气得咬牙切齿:“把这个女人给我捆回来!绑回来!她竟敢耍了本世子!放肆!荒谬!!”
第21章 洞房那一夜,她似娇花般……
陆靖言自从那次被雪音砸了脑门之后便时不时头晕目眩。
如此震怒之下, 他差点没站稳,李四上来扶住他:“世子,您,您冷静一点!保重身子!”
李四哭丧着脸:“世子妃只说要替您煮粥吃, 她一向温柔善良, 小的们亲眼瞧着她煮的, 谁知道粥里头竟然下药了!”
陆靖言勉强回到屋子里坐在床边闭着眼, 咬紧牙关回想昏睡之前的事情。
她那时候柔顺可爱, 给他揉腿,与他说话,甚至答允了晨起与他欢好。
他还以为她是真心的, 原本也有些疑心, 所以才握着她的手要她与自己一通躺下,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睡得这么沉。
陆靖言抬眼看向那香炉, 心里大致明白了什么。
他冷静一声,起身一把抓过来衣裳胡乱穿上,接着取了剑到院中喝道:“去追!”
一队人骑着快马朝城门口狂奔而去, 陆靖言心中都是怒气。
他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而最重要的是,他以为她是这个世上除了母亲弟弟之外唯一待自己那般真心之人。
而在照顾他这方面,母亲与弟弟都远不如她。
可如今,就连她都是戏弄他!
他要抓住她,问问她究竟知不知道她是在做什么?
他对她还不够好吗?为何她一门心思要逃走?
城门口的人惶恐至极:“世子, 约摸半个时辰之前的确有一女子拿了您的令牌以及路引出城了,小的不敢阻拦……”
陆靖言眸色阴沉:“闪开!
他带人直追出了城外三十里,却被人拦截住了。
竟然是皇上的人,那是皇上养的暗兵, 只说是偶遇。
“陆世子这是去哪里?”
陆靖言如何不知道皇上的意思,他们怕他走了,怕他是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脑子里的冲动渐渐地平息了下来,他麻木地眺望着冤枉,心里的痛越来越清晰。
她是不爱他了吗?为什么可以这般绝情地走了?
从前她说的那些深情的话,怕都是骗人的吧?
原来瞧着那般柔弱的女孩子,也会骗人,也会如此冷血。
那种难过,竟然与幼时送父亲出征时有些像。
那时候他虽然是个半大的小子,却非常舍不得父亲,红着眼眶问:“爹,您不能不走吗?孩儿想同爹多待些时日。孩儿最喜欢爹爹了!”
他是真的喜欢父亲,他的父亲多厉害啊,英武高大,剑术了得,是人人惧怕的大将军,战无不胜,连皇上都敬上几分。
旁人知道他是宣平侯的长子,都羡慕得不得了。
可父亲只是笑着摸摸他的头:“靖言乖,男子汉大丈夫,不该伤别离。尤其你是我的儿子,哪来那么多无用的柔情?”
后来,他身上的柔情渐渐消散,他不再伤别离,总是冷厉又严肃的样子。
直到娶了妻,她偏生与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的身上充满了柔情,柔情似水无声无息,却漫入人的骨髓。
陆靖言沉声吩咐:“回城。”
他调转马头,迎着漫天如火的夕阳往京城的方向赶去。
风很大,吹得他脸上一阵凉意。
他忽然好想她,越是克制越是想她,更加从未如此思念过一个人。
仿佛那是他的世界里唯一出现过的甜蜜与柔软,是一种令人上瘾的毒药,他吃了一口,要如何才能戒掉?
陆靖言才堪堪到家,宫里就来人了,侯夫人急的不行。
那公公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侯夫人,令郎当街纵马,被人参了一本,实在有辱已逝老侯爷的名声啊。皇上说了,要召见陆世子。”
侯夫人心中七上八下的,陆靖言直道:“娘,儿子去去就回。”
这一去,陆靖言是走着去的,回来的时候却是躺着的。
皇上叹叹气:“靖言啊,朕不知道你为何当街纵马,但总之你违反了律例的,不少人都来朕跟前参你。你那个脾气,啧啧,同你爹倒是很像。如今不罚你,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不如就赏你二十大板,如何?”
陆靖言给他磕头:“臣领旨。”
天子无戏言,皇上要罚,自然是真的罚。
宫里的板子打到身上,滋味难言,陆靖言硬是忍着一声不吭,皇上坐在殿内,手里捏着枚黑色棋子。
“哼,宣平侯一家,倒是都这般硬挺。”
二十板子打完,再好的身体也是站不起来的,何况那板子又是皇上命人特制的,陆靖言只差没晕过去。
最后,他被人抬回去侯府的时候,侯夫人差点没哭死过去。
陆靖言高烧不退,躺在榻上紧闭眼睛,嘴里一直喊着一个名字。
“雪音,齐雪音……”
他唇色干枯,侯夫人心痛无比:“去把齐雪音找过来!”
可哪里找得回来?
陆靖言昏迷了两日才算勉强睁开眼,却什么都不说,水都喂不下去,最后,侯夫人让一个通房穿了齐雪音的衣裳给他喂水,陆靖言却强撑着一把抓住那小通房的胳膊,恶狠狠地说道:“滚!换掉她的衣裳!”
他像疯了一般:“都给我滚!滚!”
侯夫人心疼又生气:“靖言你疯了吗?!”
陆靖言头疼欲裂,闭着眼躺在那里,气息虚弱,声音粗哑:“娘,求您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最终,所有人都从房间里出去了,他睁开眼,瞧见这熟悉的屋子。
是长清园的卧房,他扶着旁边的椅子,艰难地起身,安静地看着屋子里的每一处细节。
他忽然就想起来,她到底有多喜欢他。
洞房那一夜,她眸子里就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那一晚她穿着大红的嫁衣,灯下如仙子下凡一般,可他只匆匆瞧了一眼,便冷淡地说:“本世子对你没有兴趣,往后,你最好本分些。”
他说过太多难听的话,难听到自己想起来都不敢相信是他说的。
可她都默默地忍受着,无论再难都吞咽下去,她深夜里哭过之后,第二日晨起还会打扮成最美的样子等他。
情迷意乱之时,他要她一次一次,她眼角发红,流着泪说:“世子,妾喜欢您……”
喜欢,这两个简单的字,他从未对她说过。
可是……他难道不喜欢她吗?
若她真的是奸细,就算他防备得再厉害,她也有一万次伤害他的机会。
就譬如那次拿书砸他,那次咬他的手,那次用香料让他沉睡偷走他的令牌。
可她也的的确确是奸细。
若她不是奸细,怎会害的他成了这样,他觉得自己好似变了一个人。
那些不该有的柔情,宛如开了闸一般涌出来。
他爬到她曾用过的妆台之前,瞧着满盒子他曾让人买给她的首饰,红着眼颤着手拿起来那支她最常戴的发簪。
“齐雪音,我喜欢你……”
我若是不喜欢你,有一万种杀了你的方式。
我并非善类,我手上沾过无数鲜血,我以为我不曾苛待过你,锦衣玉食,从未亏待过你,就连房事都不敢用力。
可我还是亏待了你,我以为我说着世上最难听的话,我便是世上最绝情的人。
我是宣平侯的人,有一日我会绝地反击,我会把那些欺辱过我门楣之人尽数踩在地上。
我本不该囿于儿女私情,可我……
我还是喜欢上了你。
你说你不是奸细,那你是什么?
或者,你根本就是个小偷,就那般堂而皇之地偷走了我的心。
陆靖言头痛欲裂,手里的簪子啪嗒掉在地上,他人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
雪音跟翠莺一起出城之后快马加鞭,倒是很快就到了一片村庄。
她知道陆靖言如今在皇帝眼中十分可疑,是不可能亲自出城来追的,更何况,他也不可能来追她。
齐雪音对于陆靖言来说,只是个过客罢了,没了齐雪音,会有更多玲珑女子供世子取乐。
再说,还有他拼死都要守护的女主林若幽。
他的人生里,她已经正式退场。
她如今要防的人就是林若幽与杨明熙,但两人手段再厉害,也不可能一路追得上,只要她小心些,绕一点路,很快就安全了。
翠莺在借住的农户家里做了些面疙瘩,里头放了绿色的青菜碎,还有金黄色的鸡蛋花,闻着倒是喷香可口,她端给雪音一碗:“阿姐,我们吃饭吧。”
雪音正在给翠莺缝补衣衫,路上翠莺不小心弄破了衣裳,两人带的衣物不多,缝缝补补还能凑合下。
她把针线和衣物放到一旁:“对了,阿婆还给了我们一包炊饼,不如拿出来泡在汤里吃。”
可等两人把炊饼打开一瞧,却都是惊讶无比!
那布包里倒是真的有炊饼,炊饼的下方藏着不少的银子!
“阿姐,这……”翠莺有些意外。
雪音也没想到,最终,两人也只能把银子收了起来,想着若是有机会还是托人给崔阿婆带些东西才好。
两人在农户家只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又连着绕路往扬州赶去。
到后来路途颠簸,人和马都累得不行,又从驿站休息两日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