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哪怕陆靖言如今态度转换许多,她也没有任何安全感。
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终究还是早日逃离比较好。
陆靖言手上的伤并未处理,他与她一起吃饭,吃了饭便坐在旁边看她。
雪音只当他不存在,她安静地洗脸,而后整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又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那是林若幽的衣裳。
她不喜欢。
似乎是捕捉到她的神情,陆靖言吩咐丫鬟来伺候,雪音倒是更愿意换上自己从前穿过的衣裳,总比穿着林若幽的衣裳要好。
等她换上那件石榴红的罗裙出现在陆靖言跟前时,本就乌发雪肤,此时被衣衫一衬,更是人比花娇,是难得一见的绝美颜色,寻常女子根本难以同她媲美,陆靖言眸底闪现一抹欣赏。
瞧着她这样子,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从前。
“你这样,很好看。”他第一次这般认真地夸赞她。
雪音没有答话,她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里都是平静:“世子所求到底是何?和离之后再禁锢着我,难道是别有趣味吗?还是说,只要一日不羞辱我,世子就活得寡然无味?”
陆靖言有些头疼:“我已经解释过了,从前是我不够好,误会了你,也让你误会了我一些事情。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如那般,你且放心,你还是我的世子妃。”
说来说去,却都是表面虚浮的几个字,而关于那些事情的根本,他提都未曾提过。
若是从前,雪音定然因为他这几句话心花怒放,但此时心中却清楚地知道,无论陆靖言同自己说了什么,他心中最重要的人都是林若幽。
那刺骨的河水,病入膏肓时的绝望,剪碎棉袄与荷包时的难过,以及他来替林若幽寻书时的理直气壮,和离之后迫不及待临幸通房,林林总总她都还记得。
因为记得,所以想起来心口就在痛,偶尔痛得呼吸不过来,只想忘掉。
只想远远地逃离。
雪音心里很凉,却温柔地冲他一笑:“若真的如世子所言,往后你我二人便还是夫妻。”
陆靖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他伸出来胳膊把她拥到怀里:“雪音,你这样乖一点我最喜欢。”
雪音靠在他胸膛之上,从前除了房事之时,他们从未这样拥抱过,此时这样抱着也只让她觉得陌生至极。
明明知道都是假的罢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而又动听:“世子走了这样长的路,又穿得单薄,腿伤可还疼了?一路上我都在心疼,世子眼底都是乌青,怕是也没睡好。”
陆靖言吻吻她的发顶:“你说呢?这些日子你到处乱跑,我怎么都寻不到你,哪里能够安好。今日听说你在京兆伊,我起身便去了,顾不得穿厚衣服,腿已经疼了半日。”
男人语气温软,是难得的好态度,似乎还带着委屈,与从前的他真是大相径庭。
雪音却越来越觉得讽刺。
他是哪里学来的这些温柔样子?是从通房那里学来的?还是说,从前就是这样温柔地对待林若幽的?
她松开他:“世子,我帮你捏捏腿好不好?”
陆靖言从前腿一疼便是她伺候,给他用温热的沙袋一点一点地揉捏,旁边再点上一盏香,他每次都会舒服地睡着,再醒来时,她都会依旧守在他身边,冲他温柔一笑,问他有没有舒服一点,再捧上一杯沁香的茶水。
自打和离之后,他才知道从前她对自己究竟有多好,如今腿越是疼,他就越是怀念那些好。
“好。”陆靖言答应下来。
雪音像从前一样,服侍他躺下来,在旁边点了香,声音柔婉,一举一动都温柔至极。
陆靖言始终看着她,握着她的手,本身想喊她音儿,却又觉得喊不出口,最终只是说:“雪音,我会好好待你的。”
雪音的手在他腿上揉捏,语气波澜不惊:“这些日子我在外头见了许多新鲜的事儿,有位阿姐年纪轻轻的便死了,她丈夫竟一次都未曾去祭奠过。我常常想,一日夫妻白日恩,何况阿姐生前极其喜爱她丈夫,为何那人就如此绝情呢?”
陆靖言笑笑:“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去祭奠恐怕就是不喜欢她罢了。这世上能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又谈何容易?大多人即使是夫妻,也是没有感情的。”
他也是这般曲折之后才发现自己对雪音的在意之情,说着话,拉起来她的手放在唇边,问:“自从年前你病了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亲热过了。”
一连几个月,他从未碰过旁人,体内的火蓄到盛不下的时候还梦见过雪音,此时被她软滑的小手在腿上揉来揉去,心中早已荡漾起来。
他们互相都有情,如此良宵岂容再辜负?
雪音怔怔的,心中一阵苦笑,他自己都这样认为,不去祭奠,便是不喜欢罢了。
所以,上一世他从未祭奠过自己,就是因为完全不喜欢不在意。
乍然发觉陆靖言眸子里的火热,雪音连忙道:“世子如今腿伤发作,我帮你缓解一番疼痛,等到明日晨起……世子不是最喜欢晨起时……”
他从前晚上去她房中弄得她浑身酥软,第二日晨起往往比头天晚上还厉害,他更喜欢早上做那种事情,雪音心里非常清楚。
这让陆靖言甚是满意,他亲亲她的手心:“若是依着我,非得此时才行。可既然你都发话了,本世子便听你的。明日晨起,把这些日子都补回来。”
他想到她跟旁人说自己至多一盏茶时间,忍不住哼:“让你瞧瞧,本世子到底是一盏茶还是十盏茶时间。”
雪音脸上有些发红,低着头笑道:“嗯嗯,我都听你的。”
陆靖言打了个呵欠,觉得怪异:“每次同你在一起,都不会再失眠。说来真是怪。”
他似乎有所怀疑,抓住她的手:“莫要再摁了,已经不怎的疼了,来同我一起睡。”
雪音倒是也乖觉,她便跟他一起躺下,陆靖言实在是累,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雪音在心里默默地等着。
没过多久,男人果然闭着眼沉沉地睡着了。
这次的香剂量很大,她抓起来他的手,看着上面的牙印,轻轻地问:“陆靖言,疼吗?”
没有人回答,他俊朗的脸庞在灯光的照映下有种分外吸引人的柔和,那五官都如描绘出来的一般,睫毛凑近一看竟然是又黑又长,比女人的还要好看。
雪音一点一点掰开他握着自己的手指,看着他手背上的牙印,声音里都是凉薄的浅笑:“应该很疼吧,可是,我曾经比你疼上许多倍。”
她有多疼,就有多失望。
雪音忍着泪,从床上爬下去,穿上鞋子走到门口打开门。
张三和李四守在门口,瞧见她立即一惊。
“世子妃,您不能出去,世子吩咐了,您只能在这间屋子里。”
雪音漂亮的脸上都是清纯无害的笑意,她叹叹气:“世子能这般待我,我哪里舍得走?你们都知道我有多在意他。我只是想亲自给他煮点热粥来,世子现下睡着了。你们若是不放心,就跟着我去厨房。”
张三和李四犹豫一番,最终选择跟雪音一起去厨房,毕竟世子近来的确茶饭不思,如今好不容易睡着了,若是醒来能吃一顿粥倒是也不错。
雪音到了厨房熟练地煮了一锅粥,煮粥时热气蒸腾,张三和李四生怕她趁着这雾蒙蒙的机会消失不见了,时不时地把蒸汽放走。
雪音倒是没理会,等粥煮好,她端了一碗到房间内,其余的便都赏给了张三他们。
“如今夜里还是冷得很,你们一人吃上一碗吧。”
她从前就待下人很好,侯府上下谁不知道呢?
张三和李四挣扎了一番,先前陪着世子到处跑,这会儿倒是也饿了,何况那粥是他们看着世子妃煮的,根本没有机会动手脚。
末了,院子里的侍卫一人喝了一碗热粥,热粥让人舒服许多,雪音站在屋子里,都隐约听得到外头侍从们欢喜的说话声音。
但不一会儿,一切趋于安静,她打开门,就瞧见那些侍从尽数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她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看躺在榻上的陆靖言。
男人闭着眼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原本想恨他的,可却还是觉得恨不起来,毕竟喜欢他,是她自己一厢情愿,没有人逼她,那么就祝福他余生安康吧。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
夜幕中,少女纤瘦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悄悄地从宣平侯府的后门逃了出去。
第20章 逃出京城(明天21号入……
今日京兆伊并不平静,一波又一波人找来,李大人惶恐不已。
先是陆世子来帮着断案,又带走了齐雪音,再是侍郎齐府一家老少都来了,说是要见齐雪音,力证雪音是无辜的。
本身一口咬定齐雪音是罪人的齐家小姐齐若幽也变了个样子,哭着说道:“李大人,我姐姐素来温柔,哪里会是凶手?”
李大人解释得口都要干了,差点被齐家二公子齐鸿儒给打了。
而后,尚书府的齐公子也来了,齐游张口便问他要齐雪音。
李大人拍拍手,无奈又着急地说:“各位大爷公子!夫人千金小姐们!齐雪音被陆世子带走了,此时不在京兆伊,何况本官已经为齐雪音开脱了罪名,吴壮牛一案与她无关!”
侍郎齐府一家都气得不行,这些日子他们不敢大肆寻找,可私下也在不断地搜查雪音的下落,生怕她在外头吃苦。
怎的如今人又到了陆世子那里?
这不是和离了吗?陆世子究竟想如何?
齐鸿儒捋起袖子就要去跟陆世子拼个你死我活,还是林若幽拉住了他:“二哥!陆世子并非你我得罪得起之人,爹爹如今正值关键时期,你不可冲动!若是与陆世子起了冲突,你要太子与皇上如何看待?”
陆世子明面上可是太子的人,对太子俯首贴尾的,皇上一会儿看重一会儿厌弃的,谁能摸得清楚究竟是想把陆家如何?
宣平侯人没了,手里的兵符也跟着失踪,皇上都不敢轻举妄动,其他人又怎么敢?
侍郎府的人最终只能铩羽而归,回去商议法子,林若幽跟着他们一道回去,一路上心中都不安宁。
原本此番是一定能成功的,她只恨自己没直接给齐雪音灌下毒药!
也恨自己没有料到陆靖言竟然会在意齐雪音这个贱婢!
但瞧着齐家人都愁眉不展的样子,她才知道一直以来家里人更在意的都是齐雪音吧!
纵然他们表现得那般冷淡,可心里都是惦记齐雪音的,倒是没有人关心她今日受了什么苦楚。
林若幽忍不住开口诉苦:“爹,娘,哥哥,今日我去看姐姐,她竟把我打晕,换了我的衣裳逃走。我从未想过姐姐是这样的人……”
齐夫人一愣,她摸摸林若幽的脸颊,这让林若幽舒服了些,靠着她的胳膊哭起来。
可谁知道,下一刻齐夫人只是叹气说道:“若幽啊,你姐姐定然不是有意的,她没有吃过苦,忽然被抓到牢里肯定是怕极了,一时做错了事情。你原谅她好吗?回头娘给你银钱,你多打些首饰好吗?”
首饰?每次都是首饰,新衣裳!林若幽心里的火气蹭地冒出来了。
她眸子里闪着泪:“没事,娘,我自小吃苦吃惯了,姐姐打我一顿也没什么,就是……真的疼,呜呜呜,我从小被姐姐的亲生父母打,可都没有这次疼啊。娘,好疼啊……”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齐夫人总算心软了,也开始憎恨那对夫妇。
等再看到林若幽后颈上的青紫,皱眉:“音儿下手怎的这般狠……”
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齐大人没有出声,他比谁都清楚自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切只怕都是若幽做的,但亲生女儿和养女,他是个男人也更理智,他选择了亲生女儿。
何况亲生女儿比雪音更有野心,一个看上的是生死未卜的陆世子,一个看上的可是太子。
若若幽真的凭本事成了太子妃,他齐家势必要扶摇直上。
因此,齐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都不说。
权势面前,儿女又算什么呢?
*
侍郎府的人回去了,齐游与翠莺却直奔宣平侯府,可路上齐游勒住了马。
翠莺有些慌:“齐公子,我们不去找姑娘了吗?”
齐游清俊的脸上都是沉思:“陆世子与齐姑娘和离,却又把她带走,要么是齐姑娘碍着了他的公事,要么就是他对齐姑娘有情,总之不会无缘无故地把人带走。我们这般过去,他也不会轻易把人交出来。”
听到这话,翠莺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齐公子您误会了!我们姑娘在侯府时一心只扑在世子身上,哪里会懂得什么公事?若说是有情……哈,世上没有比世子更冷血之人了!我们姑娘对他死心塌地地付出,差点把命都丢了,他却只喜欢旁人,从来连正眼都不给我们姑娘。那次我们姑娘在雪地里昏倒您可还记得?那次他明知道我们姑娘落水之后身子不好,却为了去接旁的狐媚子把姑娘晾在雪地里!说起来我都恨不得替姑娘给他一刀!”
翠莺咬牙切齿,齐游有些意外:“竟有此事?”
他若有所思,记得陆靖言为了给世子妃请太医被皇上罚跪一事,那事儿没多少人知道,但他偶然撞见了陆靖言腿疼得被人扶着塞到马车里的情景,还以为世子与齐姑娘有多恩爱。
原来都是假象,想想雪音那个柔和的性子,若非被人逼急了,的确不会那般绝情地和离。
齐游安慰翠莺:“无论如何,硬闯宣平侯府是没有用的。我先让人送你回去照看崔阿婆,我这里会找人打点关系先打探一番齐姑娘在宣平侯府里的情况,而后再想办法与陆世子交涉。”
翠莺含泪点点头,郑重地说:“齐公子,真的拜托你了!谢谢您!我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齐游莞尔一笑:“莫要这般客气,等救出来她,你可一定要记得弄清楚我问你的事情。”
关于胎记的事情,翠莺觉得奇怪,也觉得有些不合适,忍不住还是问:“齐公子,您问这个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