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日之后,远在山东的陆靖言查案之余接到了眼线的来信。
说那姓迟的小子来了京城,而齐姑娘对他颇为关心之类的话。
陆靖言便问:“她可曾给我回信?”
“回大人,不曾……”
陆靖言也料到了是这样,又问:“她看到信作何反应?”
信中他绞尽脑汁说些哄女孩子的软话,甚至让人去问有些年轻女孩都喜欢听什么样的话,他写在信中,却不想她并未被打动。
“齐姑娘看完之后……立马把信揉碎了,而后又扯平,接着……”
陆靖言哼了一声,她终究是舍不得真的扔了。
“接着,齐姑娘把信撕碎了扔炉子里烧了。”
陆靖言脸色一变,怒斥一声:“滚下去!”
他着实是不高兴,若非是为了她父亲,他不会远到山东来查叛国一案,不会数次被人酒中下毒,更不会被人想着法子地拿杀刀捅。
可他不愿意她因为父亲的事情来感恩他,便没有说这些。
陆靖言捏捏眉心:“去把迟家的爹娘都弄到京中,把迟映寒弄回扬州去。”
他只要吩咐下去,立即便有人去办了。
这一年十月底即将放榜之日,迟映寒从大同回到了京城,他带了几乎足足一马车的东西给雪音。
才到饭馆门口,他便一改路上商队老板的严肃,跳下去疾步走到里头,喊道:“心儿!”
雪音正在后厨,心中一跳,翠莺低笑问道:“阿姐,迟公子是真的喜欢你,他都为你来了京城,难道你真的没有想过与他成亲么?”
说实话,迟映寒来京城之后,雪音是这样想过。
她想,若是非要嫁个人,不如嫁给迟映寒,他大老远跑来,一腔赤诚如此,她并非是木头心肠,自然是感动的。
若是他再提,她真的就要答应了。
雪音擦擦手,有些不好意思:“你就不要再打趣了,我出去看看。”
她才走到外头,就瞧见迟映寒一脸的期待,可两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外头忽然就闯进来一群人。
“映寒!映寒!我们找你找的好苦!”
迟映寒一愣,转头就瞧见了自己的爹娘,那对夫妇一脸沧桑地看着他:“映寒,你弟弟科举失败,受不住打击病倒了,如今瘫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迟家不能没有你!你快随我们回扬州继承家业,照顾好你弟弟!”
第46章 若是总归要嫁人,她愿意……
雪音的饭馆原本就不大, 此时迟家父母一来吵吵嚷嚷的,她立即让人把大门关了,省的外头的人来看热闹。
迟映寒没有料到他父母会找到这里来。
那时候扬州安稳之后没多久,因为他护城有功, 还被扬州知府看上想要给他官职, 知道此事之后迟家老爷喜不自胜, 他夫人暗自担忧, 只是迟映寒并不想做官, 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不是那块料,更何况做官不易,他去知府大人手下做个小跟帮又有何用?什么时候才能爬到京城呢?
因此, 迟映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独自经商, 前去京城。
他父亲恼怒不已,连连着人传家书给他, 勒令他回家。
迟映寒老早之前就厌恶那个家,此时又怎么会愿意回去呢?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爹娘会追到这里来。
迟老爷老泪纵横, 消瘦了许多,他期待了那么多年的小儿子因为科举之前被母亲劝着多吃了些,科举第二日没忍住解了大便,科举最忌讳这个,他自知没有希望,出了考场便仰天流泪, 只恨不得撞墙而死,回到家中更是一蹶不振,直至病入膏肓。
迟夫人后悔不迭,迟老爷心痛万分, 眼看着小儿子就好似不行了那般,便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他迟家不能没有人继承啊!
因此,迟老爷到处找迟映寒,正一筹莫展之时得到消息,说是迟映寒如今也在京城,赶紧地找了过来。
迟映寒努力克制着自己,说道:“我不会同你们回去的,那个家,是二弟与你们的家。”
迟老爷一脸沧桑,红着眼说道:“从前是爹错怪你了,可如今你二弟不行了,你不回去,家里谁来支撑?我这一生可只有你与你二弟两个孩子!”
迟映寒坚持:“爹您有的是银子,且如今身在京城,又何愁治不好二弟的病?”
迟老爷痛苦地摇摇头:“你二弟就算是好了,他已经读书无望,科举之时……唉不提也罢!你如今自己出来闯荡一年,你爹我也听说了你做的极好,让人欣慰至极。家中生意交于你,爹爹也就放心了。”
旁边迟夫人脸上不太好看,可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的确是没什么指望了,就连能否报名都未可知,如今只后悔自己无知害了亲生的儿子啊!
可很明显,迟映寒不愿意回去。
他坚定地说道:“爹,儿子要留在京城,迟家的一针一线我都不会要,我相信二弟会好起来的。您请回吧。”
迟夫人心中一片苦涩,她瞧见迟映寒这样拒绝继承家业,心中有些舒服,正想着若是迟映寒不肯回去,大不了她与老爷回去找个通房再生个儿子出来,这儿子她亲自来养,将来不也听她的吗?
可迟夫人还没说话,旁边迟老爷忽然身子晃了晃,扶着桌子身子前倾咳嗽几声,嘴角竟然都是血!
“老爷!你怎么了?”迟夫人震惊不已。
迟映寒也实属意外,赶紧上去:“爹!”
无论如何,那都是他爹,虽然偏心二弟,可这些年也没有苛待过他啊。
迟映寒心痛不已,雪音赶紧地让人把迟老爷扶着坐在板凳上,焦急地说道:“快去请大夫!”
可迟老爷摆摆手:“不必了,这位姑娘。我这是老毛病了,映寒一走,我就担心得日日睡不着,原本人上了年纪就不容易,唉,我老了,一辈子也只有这两个儿子,你弟弟如今也都指望着你。映寒啊,你说的对,我与你母亲从前对你是放纵了些,可家里也不曾待你不好啊。咱们是一家人,爹身子不好,你二弟也那个样子,你若是还不回去,咱们整个迟家都要没落了……”
迟老爷一边说着,一边热泪盈眶。
迟映寒本就是心软之人,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做何选择。
一边是亲爹,亲弟弟,是整个家族的指望,一边,是他深深惦记的姑娘。
他转头看着雪音,心中难过至极。
“爹,我不回去。”迟映寒硬着嗓子说道。
他要在京城把生意做大做强,证明自己,要娶到心爱的女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迟老爷很失望,扶着迟夫人的手往外走,只是才走两步,就软软地往旁边倒去!
迟映寒心中一痛,冲上去扶住了他。
雪音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原本还为迟映寒在京城生意越来越好感到高兴,可此时却觉得心中有一丝遗憾。
从前她碍于迟家没有答允迟映寒的心意,可如今有些动摇了,迟家却果然出了问题。
迟映寒与迟家本就没有深仇大恨,原本就割不断的,她坐下来看着安静下来的饭馆,轻轻地叹了口气。
也许人世间婚姻都是注定,可她将来会嫁给谁,她心中竟然没有任何方向。
相看亲事那么久了,她越来越觉得一个人也挺好。
等她赚到了足够多的钱,什么潇洒日子过不了?也不是非要成亲而已啊!
一个人的确与世俗格格不入,可她也不是那等十分怕困难之人。
迟映寒背着父亲回到在京城的住处,紧张地为父亲请大夫,熬夜喂药,他一直与父亲赌气,此时才知道,他心中还是非常在意父亲的。
亲娘走了许多年,父亲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至亲了。
可他不想回扬州,他努力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一丝盼头,今日进门时,瞧见雪音那眸子里闪现的些微羞涩,他知道,他或许就快要打动她了。
为什么,会成了这样?
迟老爷不久便醒了,他瞧见儿子在身旁,心中一喜,握住迟映寒的手:“爹就知道,你是爹最中用的儿子!”
迟映寒面色冷肃:“爹,我不想回扬州,我在京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迟老爷呵呵一笑:“这样,我们回去三个月,你先看看扬州的生意与京城的生意如何取舍,顺便家中许多事都要你来看着安排,我与你二弟身子都不好,你娘一个人也照顾不了。”
这也是迟映寒所想的,他打算着亲自把父亲与二弟等人送回扬州,而后再回到京城。
扬州之事他一年可以回去一次帮忙打理,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留在扬州的。
迟映寒离去那日,穿了套新衣裳,趁着雪音下午空闲的时候提了一盒子新买的胭脂上门了。
今日客人很多,雪音也才用了饭坐着吃茶,瞧见他来,心中暖暖的。
她越发觉得,如今跟迟映寒就好似亲人一般,虽没有那种涌动的情愫,但两人之间的确是相处着十分舒服。
“你来啦?恰好我今儿才开了一坛子冬日里收的梅花雪水,刚煮了茶,你也尝尝。”
她纤细柔白的手指提着茶壶往他面前的茶杯里斟茶。
茶香袅袅,迟映寒眼睛热热的。
他把胭脂推到她跟前:“听闻宝祥楼的胭脂很是好用,你肤色白,用的胭脂与寻常女子不同,我求了那老板几个月,他总算是做了一盒子,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雪音眼睛微微一亮,继而便笑了,唇边绽放出两朵小梨涡。
“好的呀,我看看。”
她打开那精致的雕花盒子,便瞧见一盒子如桃花瓣一样的胭脂,质地细腻,闻着芬芳甜蜜,用指甲轻轻戳一点在手背上涂匀,那手背上便如开了一朵桃花。
“喜欢吗?”迟映寒喝了一杯茶,静静地看她。
“喜欢。很喜欢。”雪音小心地盖上盒子,瞧着很是爱惜。
迟映寒静坐一会,这才说道:“雪音,如今我若说我极喜欢你,似乎已经成了一种高攀,也似乎成了你的一种牵绊,可我还是忍不住说。从在扬州起,我便把你装在了心里。一路以来,千山万水,我都不曾放弃。可我却忘了,这世上存着孝道仁义一说。从前我不怕困苦,往后我也不怕,我打算回扬州安置好父亲二弟以及迟家的一切,三个月,等三个月过后我便再回来。我虽无官职不善做文章,可我会把这满天下的金银珠宝都挣到你跟前,给你挣一座金山银山,你若是喜欢,便做我夫人,若是不喜欢,我们便还是朋友,只是无论是夫人还是朋友,我这辈子,都会护着你。”
他这段话说的不疾不徐,可那字字句句,都是他最恳切最热烈的爱意。
似乎生怕雪音又拒绝,他连忙喝下一大口水,说道:“你,你不必拒绝我,或者答应我,我不会……”
雪音却心中震撼又自觉惭愧,她抬起头望着他的眼,半晌,只应了三个字。
“我等你。”
她愿意一试,愿意试着去回应他这般热烈的爱意。
若是总归要嫁人,她愿意嫁给他的。
迟映寒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手猛地一抖,桌上的水杯被碰到,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雪音很是不好意思,站起来就走,低低地说:“好了,你快走吧,马车不是还在外头等着?”
迟映寒看着那么杏粉色的娇俏身影消失在帘子后头,终于忍不住绽放出笑容来。
他惊喜无比,最后干脆笑出声来,又慌忙低头把那茶水收拾好,把壶里剩下的茶水都喝完。
而后,他对着里头大声说道:“这茶水极是可口!往后每年,我们都这样喝好不好?”
冬日里收梅花上的雪,夏日里收荷叶上的露,他都会陪着她的。
雪音躲在里头,忍不住也笑起来。
她与他相处多日,纵然心中没有很激烈的爱意,可那种属于朋友与亲热之间的默契总还是有的,此时也有些开心。
迟映寒满脸容光焕发,出发离开京城之时一路上都是笑着的。
直至一个月后到达扬州第一日,他便发现自己被父亲锁在了屋子里。
“映寒,你要记得,你生是扬州人,死是扬州鬼!你爹我混了大半生,所有的生意都在扬州,你也只能留在扬州!”
那个先前体弱的咳血的迟老爷在外背着手高声说道,看不出一丝体弱之态。
迟映寒站在被锁的屋子里,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第47章 岳父大人,那是皇上赐婚……
正值今秋, 院子里的桂花散发着馥郁芬芳的气味,放榜日已经有月余,雪音偶然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说是英国公府的唐泽明果然考出了好成绩,如今就等着殿试拨得头筹了。
她坐在床上与翠莺一道整理银子, 一晃过去了两三个月, 饭馆生意愈发地好, 银子倒是也攒了些。
雪音早已给翠莺一副自由身, 另外立了户籍, 只是翠莺不愿意走,她便也不能强迫翠莺。
这些银子,雪音便以翠莺的名义买了些铺子田产, 如今手上银子有限, 也不能,买上太多, 但若是哪一日遇到了急事儿也能中用。
“阿姐,等咱们银子越来越多,就不用怕什么了。”
雪音点头:“你说的没错, 银子虽然是世俗之物,可离了银子谁也活不了。只有银子傍身,人才有东西吃,有衣服穿。”
两人算着饭馆里的账目,翠莺瞧着雪音手背上影影绰绰的红痕,知道这是她的湿疹又犯了。
想到从前陆世子给的那药, 的确是效果极好,如今没有那药,阿姐手上的湿疹反反复复,瞧着就让人心疼。
“阿姐, 要不还是休息几日。”翠莺轻轻摸摸她的手,有些难受。
雪音莞尔一笑:“没什么的,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忍忍也就算了。”
她也觉得这湿疹让人烦心,不知道为何,京城寻遍了大夫,所开的药都没有太好的效果。
翠莺犹豫一番,还是说了:“阿姐,其实前几日陆世子曾着人送了东西来,这回不是什么整箱子的大件儿,是一小盒药膏,我心想你不喜欢瞧见他的东西便没拿上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