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方简正站在路边研究人家的田里的菜苗呢,“哎呀,怎么种地的这是,都害虫了也不管管。”
至于修为低微的纪圆为什么一开始会被分到许镜清的队伍,这得去问掌门了,当然,究竟跟谁,也得看她自己的意愿。
许镜清和谢灵砚两队早已御剑飞得没影了,叶灵予还在大路上甩着手慢悠悠地走,谁叫这帮老弱病残们都不会御剑呢。
她很少下山,倒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揽着叶灵予的胳膊跟逛街似的,这里指指,那里点点。
也亏得这帮老弱病残拖着叶灵予,不然这会儿她早不知道飞哪里找人打架去了。
徒步至傍晚,到达最靠近封魔印的小石村,附近有叹仙盟的羽林军驻守,是个安全的地方。叶灵予宣布各自去借宿休息,借到的不准拿群众一针一线,借不到的就睡野地,或者睡树上去,反正爱睡哪睡哪。
一队十三个人,除纪圆和叶灵予外还有三个女孩子,叶灵予给女孩们找了个寡妇家借宿,方简找了个老光棍搭伙。其余有三个没借到,决定在村口的大槐树上将就一晚,他们修为再不济也是具有灵根的修士,倒是不在意这些。
全部安排妥当,纪圆问:“你呢?”
叶灵予捏捏她的脸蛋,“你累了吗?”
纪圆说脚有点酸,其他还好。叶灵予抽出折腰剑,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走,带你玩儿去。”
一路御剑到平安城,叶灵予带着她直奔酒楼,先打包了师弟师妹们明天的早饭,再叫上一大桌子好酒好菜吃。
叶灵予冲着纪圆扬下巴,“我自掏腰包呢,别客气,吃吧。”
纪圆拿着筷子秀秀气气夹菜,叶灵予先灌了两杯酒下去。
叶灵予说,其实严格来讲,外门弟子是无法参与历练的,真正的历练是像许镜清他们那样的,不小心还会死人,外门弟子去了就是炮灰的命。但如果只让内门弟子出去历练,又不太好,所以才把人集合起来,也组成一个队伍。
纪圆说:“我知道,探亲队伍嘛。”明日一早,他们就各自回家探亲去了,说是历练,其实就是放假,玩。
叶灵予一直喝酒,纪圆怕她烧胃,一直给她夹菜。叶灵予问她,“师妹跟我,其实也是想回家探亲的吧,不然跟着许镜清,就算危险,也是受益无穷的,我想去还不能去呢。”
纪圆只是摇头笑,“我没有家,我的家就在太初仙门。”唯一的家,还让许镜清给烧了。
叶灵予大笑,“巧了嘛不是,我家也在那!哈哈哈,那这段时间咱俩就搭伙过日子得了。”
一桌酒菜吃得差不多,眼看时辰也不早了,纪圆不得不提醒她:“叶师姐,你今天还需要做一件好事,做完之后,还得找地方睡觉写日记呢。”
叶灵予一拍脑门,“糟了!忘了!”
纪圆掩唇一笑,指着楼下说:“别急,看那是什么。”
平安城是大城,夜生活极其丰富,堪比三里屯,街两侧许多店都是通宵营业的,具体什么行当不用说那么清楚,反正这种地方不会缺了好事做。
叶灵予双颊飞红,跟着伸出脑袋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喜笑颜开,“嘿!英雄救美!适合我!”她说完把灵石袋子往桌上一扔,抽出折腰剑就从窗口跳了下去。
纪圆招来小二结了账,慢慢悠悠走楼梯下去的时候,街面上闹事的人已经被打趴下了。
事情经过大概是酒楼隔壁的莺歌楼里在举行花魁大赛,有个纨绔不遵守规则,仗着身上有几个厉害法宝在楼里大杀四方,吓得姑娘客人们四处逃窜。他抢了人还不过瘾,拽着人姑娘头发闹到街面上来羞辱一番,说她不过是出来卖的,还装什么矜持。
这一带鱼龙混杂,看热闹的人多,打抱不平的也有,有人让他出来单独练练,那纨绔丝毫不惧,说练练就练练。他来头似乎不小,仗着法宝打趴了不少人,站在街面上大放厥词,那一幕正好让纪圆看见。
叶灵予折断了他的剑,将人踩在脚底,还打了个饱嗝,醉醺醺说:“不过三流货色。”
趴在地上的人被打得鼻青脸肿,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挣扎,一帮人围着叶灵予呱唧呱唧,纪圆也在其中。
这种顺带沾光出风头的时刻她缩在后面,老实扮演着吃瓜群众的角色。她十分谨慎,就怕人群里有人跟被打那个是一伙的,也怕别人知道她跟叶灵予是一伙的,怕惹上麻烦。
她修为低,别人不敢招惹叶灵予,势必会拿她开刀,谨慎一点是没错的。
热闹看够了,人差不多也散了,人堆里果然出了两个小弟把挨打的纨绔拖走。
莺歌楼的老鸨怕晚上那人还回来闹事,连说带劝把叶灵予带进去,正好也缺个睡觉的地方,叶灵予没推辞,纪圆也跟着混进去了。
几个姑娘搀着叶灵予掐她的腰捏她的胳膊,便宜占光,纪圆笑着挤进去把人接过,“我来吧我来吧,我是她师妹。”
老鸨眼光毒辣,看得出来她们来历不凡,给她们安排了顶层的上房,说安静,还送了醒酒的茶水。
叶灵予有点醉了,门踢开,鞋一甩人就扑到了床上。
纪圆给她盖上被子出去打水,回来一看,床上没人了。
她吓一跳,以为被坏人给抓走了,一转头,看见人坐在桌边咬着笔杆子,眼睛努力瞪得大大的。
纪圆没好气,“师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叶灵予说:“写日记。”说完脑袋砰一声砸在桌上,吃了一嘴的墨。
这人看着倒是瘦,肉又紧骨头又重,纪圆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人弄到床上,实在没力气了,一脚蹬在她屁股上把人蹬进去,又给她擦脸擦手盖被子,折腾一通累个半死。
好不容易收拾完,盖上被子睡觉,没睡一会儿被吵醒。
说是上房,其实隔音也不怎么好,隔壁在进行男女大战,打得挺激烈的。
叶灵予倒是睡得跟死猪一样,纪圆睡不着,听得有点面红耳赤,毕竟她也是个成年人。
也不知道隔壁还要打多久,纪圆起床披衣走到窗边站了一会儿透气。夜风微凉,稍稍抚去燥意,她拍了拍脸蛋,坐到桌边帮叶灵予写日记。
写了英雄救美的具体经过,极尽溢美之词,怕二长老看出端倪责罚,末了还说明叶师姐今日操劳过度,此篇由纪师妹代笔。
搁下笔,吹干墨迹,隔壁似乎终于休战,她心中稍安,屋里突然响起一道男人的声音。
“师妹。”
纪圆浑身一抖,抬头望去,窗前一个高挑的影子,衣上点点碎银似披携了星光。
她站起身,“许镜清?”
“嗯。”他说:“我来看你。”
被妻子抛弃的失意丈夫找上门来了。
第二十三章 不在你身边我睡不着……
纪圆手指有些紧张地抓着桌边, “你,你怎么会来。”
许镜清回答:“我想见你。”
她有点慌,下意识站起身迎过去, 察觉到自己反应不对,擦着他手臂过去把窗户关上。
许镜清视线追随, “今天有遇到危险吗。”
纪圆靠在窗边, 摇头, “你从哪里过来的。”
许镜清说是从宝墨山御剑而来,纪圆像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给他倒了一杯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许镜清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轻轻拍了拍挂在腰上的传音玉佩。纪圆想起来,原本是跟他一组来着, 为免遇到危险失去联络, 传音玉佩可以获得对方的位置。
茶是热的, 他手指捏着茶杯把玩,从上面汲取残余的温度, 抿了抿唇,“有点苦。”滋味不如师妹泡的好,但出门在外的,也就不讲究这么多了。
纪圆抬眼看他, “嗯,是,是店里的茶。”
房间里很安静, 唯有叶灵予轻微的鼾声和时不时一两句迷蒙呓语, 两个人站在桌边,明明才分别不到一天,再见时气氛突然就变得好奇怪。
纪圆手背不自在贴了贴脸颊, 低头看着脚尖,“那你现在见到了。”
见到了,可以走了吧。
许镜清说嗯,纪圆抬起头,正想说那我送你走吧,就看见他快步走到了屏风后面,像在找什么东西。
纪圆跟过去,他手扶在大浴桶边缘,有点奇怪,“怎么没水。”
纪圆问:“要水做什么?”
许镜清说:“洗澡。”
纪圆:……?
“这里,不太方便洗澡。”纪圆说,“别洗了。”
他来之前是特意打理过自己的,御剑时风那么大,头发丝都没乱一根,衣服崭新,不是走之前穿的那一身。这身衣服材质特殊,在夜里尤其显眼,站在那里,在烛火昏黄的房间里,像一条发光的深海鱼。
把自己捯饬得这么帅气干净,特意来见她,还故意说什么洗澡,心机。
纪圆说别洗澡了,许镜清也不坚持,说那睡觉吧,说完开始脱衣服。
她根本来不及阻止,人快速解了腰带,倒是聪明,怕晚一步就被赶走了,很快就脱得只剩一件亵衣。
他走到床边把叶灵予的鞋子踢飞,拿出小枕头小毯子,还拍了拍床榻外侧示意她,“师妹,歇息吧,夜深了。”
哈?纪圆人傻了啊。
怕大声说话吵到叶灵予,她快步过去蹲在他身边小声小气,两个小拳头搁在膝盖上,“你找我就是来睡觉的?”
许镜清把手拢在唇边,也跟着小声:“是啊,不在你身边,我睡不着。”
她舌根发麻,脑袋发懵,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道是怎么躺到床上的,宽大的裙摆垂下,被他攥在手里,临睡前还被捏了捏指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诡异的睡前仪式。
太奇怪了。
许镜清太奇怪了。
他蛮横打破规则,用超出常理的行为逻辑一次次撞击着她,打开她封闭的世界,挤进狭小的空间,用平常的语气说那些话。
他说不在你身边,我睡不着。
误入桃源,流连忘返,奔赴千里,只为一夜安睡。
身边两个人一左一右睡得香,纪圆却彻底没了睡意,她好疲惫可是又好精神,怎么睡得着嘛。
叶灵予叽里咕噜说梦话,许镜清呼吸浅浅,纪圆大睁着眼睛看着桃粉色的帷帐顶,失眠了。时间过得好慢,每时每刻都走得好艰难,天什么时候能亮啊。
像是故意跟她过不去,这还不算完,外面走廊响过一阵踉跄急促的脚步声后,隔壁的房间又开始闹腾起来了。
声音逐渐变大,许镜清五感敏锐,第一反应是坐起来抽出颈后千仞剑。纪圆将手指竖在唇上,示意他别说话,把剑收起来。
许镜清不解,“什么声音?”
纪圆说:“别管,打架。”
许镜清微微蹙眉偏头,“比试?”
纪圆哄他,“对对,比试,快睡吧,别管了。”
比试嘛,叶灵予也偶尔半夜约他出来比试的,倒是不稀奇。但他还是觉得好奇,“斗法?还是比剑?声音不太对。”
他想去看看,既然是比试,隔得又不远,那自然不能错过,看看是什么新式的武功招数,怎么会发出这样古怪的声音。
纪圆下床,蹲在他身边安抚,“人家既然挑晚上比试,肯定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贸然闯入,实在不妥。”
许镜清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慢慢躺下去,耳朵却竖着,眉头深皱,想通过声音来分辨招式。
可仔细听了一会儿,热心肠许镜清觉得不太对劲,“有人在求饶,既已是比试,求饶了为何还要再战?”
他散开神识,这一散不得了,发现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个魔窟啊!到处都是被欺凌的弱女子,哀嚎求饶声一阵高过一阵。
一间一间的牢笼把她们隔开,有些囚室内甚至有好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女人。她们衣不蔽体,泪水涟涟,被蹂.躏鞭打着,却逃脱不了,身子似断线的风筝般摇摇欲坠。
有些甚至已经被折磨得失了心智,明明痛苦非常,还大声嚷嚷着用力一点用力一点。或许不是,这是另一种抗争,是不为强势所屈服的倔强。
许镜清面容冷肃:“师妹,这里不太对劲。”他说着就要再次拔剑,纪圆赶紧握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
许镜清说:“救人。”
许镜清是谁啊,他多善良多热心啊,遇见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了,不管有多危险都不害怕的,一定要去救人的,拉都拉不住的!
纪圆好想死啊,要真的惹出什么乱子可如何是好啊,她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出去,“许师兄,你听我说,其实你听到的都是假的,是幻觉,都不是真的,是引诱你上当的。”
她说他听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问他之前是不是就常常睡不好做噩梦来着。她还说这里有个隐藏得很深的阵法,会让心志不坚的人产生幻觉,如果所听所见都是真的,那叶师姐为什么不去救人还在这里睡大觉呢?
纪圆说叶师姐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是十分有正义感的,修为也不差,如果遇见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所以全部全部都是幻觉。
她牵着他的手回到床边坐下,小声说:“没事的,我捂住你的耳朵你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乖乖睡觉好不好?”
她的声音不高,语调平缓,有一种奇异的能镇静人心的力量,许镜清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她坐过来一些,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他就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甜香笼罩了他,柔软的掌心紧贴着他的耳廓,隔绝了一切噪声,世界安静了下来。
她离得好近啊,身上好香好甜,甚至可以感受到皮肤散发的热度。她举着手,为了节省力气,手肘也搭在他肩膀上,睫毛低垂着,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挺巧的鼻头和小小的粉粉的唇。
许镜清问:“师妹也听得到吗?”
纪圆点点头,说听得到,但是我心里有数,我知道那是假的。
许镜清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抬眸,许镜清说:“别怕,这下大家都听不见了,都是幻觉。”
都是幻觉。
两个人互相捂住对方的耳朵,奇异的姿势看起来像拥抱一样。他的视线里只有她,全身心都是她,任何魑魅魍魉都无法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