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问太多,许镜清的身世很重要,她必须得打听清楚,已经决定就从赤狐九身上下手。
但现在赤狐九还在发懵,脑袋上吧嗒吧嗒往下滴血,在背上流成了一条小溪,可见这一板砖拍得着实不轻。
纪圆把他脑袋上捂着的帕子拿下来拔开头发一看,好家伙,巴掌大那么一个口子,再不治真死了。
但把神识搁在这么个家伙身上太危险了,纪圆去厨房掂量了下烧菜那口大铁锅,觉得重量挺合适的,提着锅出来摸了摸赤狐九的额头,“我的好小叔,嫂嫂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乖哈。”
赤狐九茫然转头看她,纪圆两手操起大铁锅哐地往人额头上一砸,赤狐九脑袋转了两圈,身子软软倒下,晕了。
赤狐九身上有很多疤痕,都是陈年旧伤了,褐色的痕迹,一条一条,长长短短,遍布全身。
许镜清也受过很多伤,但他身上很干净,蟾木院长老是他的专职医修,他享受整个太初仙门最好的资源。相比之下,赤狐九在异界看起来并不怎么好过。
给他擦血的时候,纪圆又在他颈后发现了跟许镜清一样的十字印记。
许镜清拔剑的时候,颈后印记会裂开发出白光,剑柄自然出现在手中,轻轻一抽剑就从后脊拔.出来。
但赤狐九这个不太一样,印记是黑色的,周围有血痂,不似天生。
纪圆猜测他这个剑骨极有可能是人造的。
是啊,天生剑骨,几千年难遇,不是你想有想有就能有。
纪圆对这兄弟俩的身世充满好奇,小叔子虽然顽劣,但看在许镜清的份上,勉强给他治治伤,擦擦血吧。
纪圆心中再次感慨,我踏马实在是太善良了。
赤狐九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了,脑袋后面的瓢好了,但还是很痛,一摸额头,好大一个寿星包啊。
他想起昨天跟人在大街上干仗来着,掀开被子就要出去报仇,“敢打老子!”
纪圆按住他,“别惹事了,当心叹仙盟把你抓起来!”
赤狐九抿着唇一想,还挺聪明:“那你为什么没跑,也没把我交给叹仙盟?”
纪圆理了理裙子坐在他身边,叹了口气,“我呀,什么都知道了。”
赤狐九额头高高肿着,看起来特别滑稽,“你知道什么?我脑袋上这个包是你打的吧?你以为我不记得了?”
纪圆笑:“我的好小叔,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出卖你呢?”
赤狐九凝眉,“你在说什么?”
纪圆说:“许镜清是你哥哥,那我可不就是你嫂嫂,你是我小叔子,我理应护着你,瞧我还给你治伤来着。虽然你是个可恶的异界妖人,但没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赤狐九警惕看着她,“谁告诉你的?”
纪圆摊手,“这不明摆着的事吗?眼瞎了才看不出吧?”说着又像安抚小狗似的揉揉他的脑袋瓜,“看你这一身伤,阿奴颜对你是不是不太好,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说给嫂嫂听。”
赤狐九哈哈笑了两声,“你在套我的话?”
不得不说这小子确实比许镜清聪明很多,或许是成长环境不同导致的。
太初仙门是个和谐友爱的门派,许镜清沉迷于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久而久之养成那样的单纯性子。而异界崇尚武力,阿奴颜孩子又多,想要得到重用和喜爱,势必要付出许多辛苦。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小孩,一定很缺爱。
纪圆摇头叹气,将他的手抓过来搁在膝盖上,露出老母亲般的慈祥笑容,“你也别太难过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嫂嫂来疼你,哥哥也疼你,好不好,咱们去找哥哥,以后一家人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
赤狐九眯着眼睛看她,反客为主拉住她的手往怀里带了带,“那嫂嫂为何脱我衣裳?哥哥不在的日子一定很孤单吧,小九来陪嫂嫂吧。”
纪圆战术后仰,“诶,你这就不对了,老话说兄弟妻不可欺呢!”
赤狐九笑得邪性:“老话还说好吃不过饺子……”
第三十二章 小师妹能有什么坏心眼啊……
每个大界与大界之间都有结界分隔, 许镜清穿过界门的时候,嗅到了空气里气味的变化。
遥山界的空气里充斥着一种很难以形容的味道,许镜清转头问来接引他的羽林军士兵, “你有闻到什么吗?”
对方疑惑,“什么?”
许镜清摇摇头, 没说话。这种味道很奇怪, 闻起来并不讨厌, 却又找不到可以形容它味道的任何类似的东西,时间长了,就渐渐感受不到了。
“不过说起来, 是有一件事很奇怪。”身穿暗银铠甲的士兵说:“异界妖人占领太和城之后,每天夜里城内都会点燃狼烟, 烟黑色无味, 也无其他讯号, 但夜夜都点,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许镜清皱眉, 那怪味很可能就是来自于此狼烟了,可为什么他会说没有味道呢?
小兵见到他很兴奋,尊他一声师兄,“许师兄,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异界妖人太嚣张了,林指挥使眼睛受伤之后, 妖人们士气大增, 昨日又往前推进了三十里,今天你来,相信明天就可以把他们打回去!”
小兵兴高采烈说着, 许镜清却反应平平。打架很无聊,就是挥剑砍砍砍,没有在师妹身边开心,想师妹了。
师妹不在,他心情也不好,闷闷的。身边的人聒噪不休,烦躁,他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催促,“快些去军营吧。”
御剑去军营的路上,许镜清掏出小青蛙来看,可小青蛙一定动静也没有,没有呱呱叫也没有蹦蹦跳。离跟赤狐九约定的日子还有两天,两天以后,就能看见师妹了。
平常界赤狐九也终于准备动身了,他把乡里乡亲的得罪了个遍,现在已是过街耗子人人喊打,连带着老刘头也一起被骂,说养不教父之过。
赤狐九叉着腰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叽里咕噜骂,“我可没爹,生下来就没见过爹!”
纪圆蒸了很多包子打算路上吃,这时候好奇问:“你不是赤狐吗?听说阿奴颜都是用父亲的种族和出生的顺序来给你们起名字的,你爹应该是赤狐吧?”
这女人又在套他话了,他可不上当,“你管我!”
纪圆说:“那你的兽形应该也是赤狐吧?你有几条尾巴呀?”
赤狐九说:“你管我!”
纪圆也不生气,收拾好东西,又在灶台上搁了几块灵石,冲他扬下巴,“走吧。”
赤狐九很少把他的万魔剑拿出来,这时候两个人赶路也是乘一只木飞船,这种船在修界很常见,是一种便捷的交通工具,飞在天上倒是不怎么引人瞩目。
木船外部普通,内部装饰却很精致,里面很多有趣的木傀儡,甚至还有摇摇马。相处这两天纪圆也看出来了,他又懒又馋还幼稚,有事没事就往床上一躺,嚷嚷要吃这个要吃那个,跟个小孩似的。
纪圆坐在木船窗边,给他竖大拇指,夸他傀儡术一级棒,赤狐九得意洋洋,“算你有眼光。”
她摸摸这个又看看那个,毫不吝啬对他的赞美和崇拜,赤狐九躺在床上,觉得她离得有点远,打了个响指她坐的那张凳子腿就动起来走到面前。
纪圆吓一跳,低着头四处看,“哇,好厉害。”
赤狐九被夸得有点飘飘然,“那当然,从我会做傀儡开始就没人能打得了我,困兽场那帮笨蛋还以为自己多能耐呢,其实只是在跟我的傀儡对打,我最厉害的时候可以同时控制十多只傀儡呢。”
他喜怒无常,说着又想起来昨天脑袋让人开瓢的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恶狠狠说:“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可恶的凡人!”
纪圆赶紧哄他,“快别生气了,我给你捏捏胳膊。”
纪圆尽心尽力给他捏胳膊,时不时问一句力道合不合适呀,舒不舒服呀,赤狐九虽是在享受着,可没忘了这女人两面三刀的本性,“你是在讨好我吗?”
纪圆说:“是呀。”
赤狐九问:“你肚子里又憋了什么坏水?”
纪圆歪头,“难道我不能对你好吗?”
赤狐九抽回胳膊,“你又想害我?下毒还是捆大石头扔河里?还是用铁锅砸我?我可不会再上当!”
纪圆表情一下有点受伤,垂下眼帘,难过笑笑,“原来你都是这么想我的,好吧。”她说着起身,又坐到了窗边,离他远远的,托腮看着窗外的云。
咦?赤狐九坐起来往那边看了一眼,怎么会这样?
他不自觉摸了摸脸,开始想一个问题。
傀儡真的会中毒吗?
傀儡是不会中毒的,木头怎么会中毒呢,可是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坏掉啊,太奇怪了,是机关出了问题还是他出了问题?
一直到傍晚,纪圆都没有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叫她她也答应,但回答也非常简省,不是‘嗯’就是‘哦’。
赤狐九是受不了冷落的,在床上扳命,“我饿了!我要吃饭!”
纪圆给他拿了几个冷包子,有点累了,就趴在窗边桌上睡觉。
赤狐九吃完包子轻手轻脚走过去看,她睡着了,睫毛长长,脸蛋粉白,嘴巴微微嘟着,样子好乖。蹲下身凑近,她身上也甜甜香香的,好闻,跟那些野蛮霸道的异界女人不一样。
其实赤狐九这种在异界也不太受欢迎,异界女人喜欢壮实的,像小山一样魁梧的男人。
他看了一会儿,又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凑到她耳朵边啊地大喊一声,纪圆惊醒,吓得险些从凳子上跌下去。
本来以为她会生气,手指头戳着人骂,或是拽着人的袖子,眼里转着泪说别欺负我。
但都没有,她脸色很快恢复平静,揉揉眉心起身站到窗边,看月亮看星星,就是不看他,也不跟他说话。
九九被漠视了!九九不可思议!
“喂!”赤狐九大声说:“你干嘛不理我。”
纪圆转身,并着腿靠在窗边,长发被风吹得飞扬,她顺手别在耳后,动作自然流露女子柔美,声音充满无奈和疲惫,“我累了。”
她说我天不亮就起来给你做早饭,然后蒸包子,收拾东西,跟着一起赶路,确实是累了。好不容易打个盹,还被你吓醒,我不是傀儡,我是人,我会累的。
她说你之前那样对我,我都没怎么计较对吗,还给你治伤给你做饭,你为什么不能体谅体谅我呢?
赤狐九惊呆了,她竟然让他体谅她!她说她没计较!
合着给他下毒,又要勒死他,又把他沉尸河底那个人不是她?在山洞里杀人的那个不是她?
这个女人,真是让他大开眼界啊!她怎么能委屈巴巴说出这种话啊!
可是可是……
纪圆转身,不再看他,纤瘦的背影看起来冷漠又抗拒,她说:“既然你讨厌我,我就不烦你了。”
啊?赤狐九又傻了,他什么时候说讨厌她了?
不讨厌的呀,讨厌的话,会冒着被母亲责罚的风险,被叹仙盟抓住的风险,本尊亲自跑到这里来,就为了跟她在这唧唧歪歪浪费时间吗?
赤狐九有些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一脚就把碍事的凳子踹飞了,长腿大步迈出,把人往肩上一扛,哐地一声关上窗户,快速走到床边把她放下,枕头塞进她怀里,“那,那你累了睡觉嘛,睡觉呀。”
是呀,累了就睡觉啊,站在那干嘛。
纪圆垂着眼帘,蔫巴巴懒洋洋蹬了鞋子,抱着枕头滚入了床榻内侧,却依旧背对着他。
赤狐九坐在床边,嘟着嘴,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想跟她玩跟她说话,但她看起来一点兴趣也没有,也不打算理人。
他无聊,上床,揪着她垂散的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圈圈,特别委屈,“你干嘛突然这样啊。”
沉默许久,纪圆才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了解你,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为什么这么防备我,既然讨厌我,为什么不放我走。”
赤狐九跪在榻上玩她的头发,将信将疑,“你是说真的?”
纪圆翻身起来,耷拉着肩,看起来比他还委屈,“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啊,我又打不过你,你长得又高大又帅气,还那么厉害,傀儡术又一级棒。”
纪圆说九九聪明,比傻哥哥许镜清聪明一百遍,大家都长得差不多,身量个头都差不多,但是你比他聪明太多了,他骑马,呸,御剑也撵不上你!
赤狐九愣了一下,笑着牵着她的手晃,“果然还是你有眼光,人人都说他比我强,只有你说我比他强。”
纪圆揉揉他的脑袋瓜,“他笨死了,只会死练剑,什么也不懂,以前我真是瞎了狗眼,原来这世上还有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我真是有眼无珠。”
两个人手拉着手跪坐在床上谈心,赤狐九憨憨地笑:“你这样说我真高兴,母亲最常对我说的话就是,许镜清有的我也要有,所以他有剑骨我也有剑骨……不过你应该看过了,我的剑骨不是天生的,母亲对我也并不十分满意。”
严格意义上来说,许镜清是阿奴颜唯一一个以人的形态生育的孩子。但不知为何,她没能把这个孩子带回异界,她之后萌发了自创剑骨的想法。
阿奴颜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发现天生剑骨的厉害之后,她花了很多时间去做实验。
万魔剑是由异界可以寻到的最好最顶级的材料锻造,需要在孩子还小的时候从后颈切个口子,剑直直插.进去,起码有二十多年的时间都没办法弯腰,这期间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剑胚与身体融合带来的痛苦。直到剑胚跟身体彻底融为一起,可自由幻化。
赤狐九偷偷告诉纪圆,“其实我有三种血脉,母亲的,赤狐的,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应该是许镜清他爹的吧?不然为什么我们那么像呢?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爹是谁。”
纪圆惊呆了,“三种血脉?怎么孕育?”超越常识了呀!
帷帐被放了下来,两个人躲在里面,谈论禁忌话题,连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许多。赤狐九超小声,“用蛋啊,然后往蛋里注入精血,再把蛋孵出来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