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啊,难不成阿奴颜还有吸血鬼血统?许镜清有喝血的嗜好?她心说这也不是一个世界观啊。
他说话也说不清,一个劲催促她快些咬,纪圆没办法,只能凑上去小小亲了一口。
许镜清表情痛苦,“咬!”
他要她用力,把皮肤咬破,流出血来。纪圆说:“可是会痛呀。”
他哑声回答,“别管!”
好吧,她含住了他脖子上一小块皮肤,使了几次力才敢咬下去,感觉到腥甜就急忙松口。
许镜清抬手快速在伤口沾了血,食指在她脖子上那处伤口画了一个图案,又抓着她的手在她脖子上沾了血,举至面前,“画一个你喜欢的图案。”
纪圆一脸懵,“什么?”
许镜清说:“画一朵小花吧。”
画一朵小花吧,就是简简单单的五片花瓣的小白花,下雨的时候会从她脑袋上一下冒出来的小白花。
好吧,看在我们这么久不见的份上。
纪圆勾住他的脖子,手指沾着他伤口上冒出的血,画出了一朵五片花瓣的小花,指尖离开的一瞬,她同时感觉脖子上像被烫了一下。
“呀!什么!”她伸手一摸,被咬破的伤口却已经没有了,也感觉不到痛了。
许镜清牵着她走到月亮底下,弯下腰歪着脑袋给她看,问:“有什么?”
纪圆扶着他的肩垫着脚看,“一朵,金色的小花?什么时候出现的?”
许镜清拨开她颈侧的头发,指腹轻轻磨挲,他给她画了一只小蝴蝶,也是金色的,“这是道侣盟契。”
纪圆表情一下僵住,“你!什么……你怎么这样啊,你怎么能偷偷跟我结道侣盟契啊!”
许镜清面无愧色,“我没有偷偷,你也咬我了。”
修界结契,无需三书六礼四聘五金,也无需结侣大典传世之礼。既已入道,自然该摒弃凡间俗礼,爱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以结契时无需大张旗鼓告知,方式也十分私密。
修界爱侣,若是互通心意,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就你咬我一口,我也咬你一口,混着血在对方身上画一个小小的印记,印记显现,自然缔结道侣盟契。
听起来是很浪漫的事情,但也同样残酷,如果对方心里有一丁点不愿意不喜欢,结契都不会成功。同样,以后感情出现状况或是一方身死,印记也会慢慢变淡直至消失。
道侣盟契更加简单,自由,甚至还能增加情.趣,因为印记可以画在身上任何一个地方。
纪圆是听说过道侣盟契的,但她不知道实施也这么简单。
整个结契过程不到半刻钟,她从他的师妹变成了他的道侣。
纪圆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这个家伙事先不告诉她,上来就咬她一口,还逼着她也咬,那模样特别着急,好像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他马上就能哭出来似的。
她什么都来不及细想,为了哄他,稀里糊涂就照做了。
看吧,傻子其实惯会装惯会演,傻只是他的面具,连她这个老戏骨也骗过啦!
不要脸!
她生气,“你不要脸!”
许镜清说:“可是书上说了,如果两个人互相喜欢,身上都会出现印记,代表结契成功,我没有想到……”
是啊,毫无准备,一次成功,那说明啥,说明师妹也喜欢他呗!许镜清说:“你也喜欢我的。”
“你放屁!”纪圆说:“你懂什么叫喜欢吗?”
许镜清说:“我不懂,但现在我知道了,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纪圆抬头看他,他竟然就用这种平静的语气和表情把这种话说出来了!像念书一样一字一句说出来了!
折寿啦!
纪圆真是遇见对手了,他刚刚那个样子,抱着她说想她,说好几天没睡觉,特别的委屈,然后模样又特别着急的让她咬一口,合着都是骗人的。
骗她放松警惕,然后像在草丛里埋伏了许久的豹子突然发动袭击,一口咬住她的后颈把她叼回窝里,宣布:以后咱们就是道侣。
贱人!
她气咻咻抱着胳膊往回走,“你怎么可以这么霸道啊,你都不问问我。”
许镜清跟在后面,“如果你不喜欢,结契自然不会成功。”
他这是把她的脸皮撕下来放在地上踩啊,纪圆好后悔啊,她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啊,好气啊!
而且他那种一本正经的口气,真的好欠揍啊。
她一路回去自己住处,推开门,许镜清也跟着进来,她转头,“你干嘛。”
许镜清说:“我们现在是道侣了。”
遥山界羽林军的副指挥使高寒告诉他,结契之后,需要进行一些小小的活动来纪念一下。
许镜清牵起她的手半拖半拽的往床边走,“军中纪律严明,我只有半个时辰了,我们速战速决。”
“啊?”纪圆被他抱到了床上,如果点灯的话一定能看见她脸红得快滴血了,连说话也结巴,“什,什,什么……”
许镜清已经开始脱衣服,“睡觉。”
纪圆脑袋又嗡的一声,紧张得脚趾都缩起来了,“可是,我,我,还没有准备好,太快了……”
许镜清说:“没关系,我已经准备好了。”
纪圆表情呆滞,心中几番挣扎,开口的话却是:“那,那你,温柔一点。”
许镜清说嗯,然后掏出毯子枕头,温柔地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躺在地上睡觉了。
……
像从百丈高空坠落深海,呼啸而过的风声后水一下涌进来灌满了口鼻,她感觉到窒息。
纪圆嘴巴渐渐大张,从小腹丹田处烧起了一把火,呼啦一下就烧到了头顶,如果脑袋上顶个水壶的话,已经冒开了。
可许镜清无知无觉,似乎是遗漏了什么,他又睁开了眼睛,拉了一下她的裙角,仪式终于完整,心满意足闭上眼睛进入甜甜的梦乡。
纪圆坐在床边,忍住想大叫一声和砸东西骂娘的冲动,听着他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平缓。
算了。
她恨他的笨拙,也爱他的笨拙。
但今天确实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总归还得来点实际的东西才行。
火焰熄灭,她俯下身,凑近,轻轻贴了一下他的唇。如果他醒着的话,还不知道是什么反应呢,但这样也挺好的。
纪圆没睡,他说他只有半个时辰就要走了,他永远都是这么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她得想想办法,不能总是让他这么跑,太辛苦了。
已经四更天,她撑着没睡,许镜清醒来时她还坐在那,他问,“怎么不休息。”
纪圆摇头,许镜清快速穿衣服收拾东西,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赤狐九有没有欺负你。”
纪圆说:“有。”
许镜清说:“下次遇见我杀了他。”
纪圆说:“嗯。”
“抱抱我吧。”他说:“抱一下就走了,明晚再来。”
纪圆伸手拥抱他,他埋头在她颈侧深嗅,声音闷闷的,“有了道侣盟契,我就再也不怕把你弄丢了,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你。”
纪圆说:“我不会走那么远的,你一定会很容易就找到我的。”
他弯下腰给她脱鞋,把她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轻轻拍了拍,“睡觉,我走了。”
她一下有点委屈,眼睛花冒出来,不想耽搁他忍着哽咽没出声,点点头。
他走了。
门一关,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抱着被子哭起来了,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脸埋在被子里哭了一会儿,身子突然飘起来,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许镜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托着她的后脑把她摁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怎么了?”
她闷在他胸口,“你怎么回来了。”
许镜清说:“我感觉到你难过了,是不是舍不得我?”
或许是因为道侣盟契,或许是因为别的,总之,他感觉到她的难过了,酸溜溜的,像拿小针扎似的,可难受可委屈了。他吓坏了,踩着剑又急急忙忙回来了。
她缩在他怀里抽抽搭搭,“你这样,我,我很没有面子。”
许镜清着急,“我不走了,你别哭了,你哭,我也想哭。”
她手背抹眼泪,“你走吧,我不难过了,我好了。”
他确实必须得走了,最近战事频繁,虽然不是正式的羽林军,也担了个前锋使的虚职,身不由己。
他指腹抹去她脸颊泪痕,弯腰看她,“真的?”
纪圆快速整理好表情,“真的。”她起身牵着他走到门口,收拾起散落一地的小情绪,“快去吧,他们需要你,我在这里很安全,别担心。”
许镜清抿唇,牵着她的手撒娇,“那亲我一下。”
要是真亲起来,怕是又得耽误好一会儿,她板着脸,“你睡着的时候我亲过的了。”
许镜清睁大眼睛,“哪里!”
纪圆指他的嘴巴。
他一下捂住口鼻,怂着肩膀跑走了。
纪圆不屑嘁了一声,“这点出息。”才亲了一小下就这样,真做点什么还了得,他还不得长对翅膀飞到天上去!
第三十五章 朝着他用力奔赴
次日, 在药房外水渠边洗纱布的时候,楚音发现了纪圆脖颈处的金色小蝴蝶。
楚音甩了甩手上的水,拨开她垂落的长发, 阳光照射下金色小蝶似振翅欲飞,素白的指尖轻轻划过, 楚音说:“这是道侣盟契。”
纪圆毫不避讳, “嗯。”
楚音说:“我昨晚回去的路上, 看见许镜清了,他捂着嘴从你屋里跑出来。”
楚音说当时天都已经快亮了,他脸上全是血, 手捂着,血从指缝里溢出来, 把她吓坏了。
出于医修救死扶伤的本能, 她冲他喊了一声, 许镜清却跑得更快了,踩着剑咻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楚音手蘸了蘸水甩出去, “就是这样,咻地一下,就消失了,我还以为他被谁打了, 现在一看,我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是结道侣了。”楚音低头笑笑,“真好。”
楚音个子比她略高些, 很瘦, 袖子挽到肘部,手臂细长但看起来很有力量。
纪圆歪头看她,她手掌撑在水池底, 垂着脑袋,长发垂下盖住脸,看不清表情。
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落在水里,吧嗒吧嗒,被水流动的声音掩盖了。纪圆安静立在一旁,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搅弄着池水,涟漪荡开,就像那些极其细微的抽泣声,从无到有,再渐渐归于平静。
午后有短暂的休息时间,楚音和纪圆坐在后.庭草地上晒太阳。
楚音亮出手腕内侧给纪圆看,手指头点着皮下青紫的血管,“以前,我这里,也有一个印记。”
纪圆点头,安静聆听,楚音继续说:“他叫风少丞,是上一任的遥山界羽林军副指挥使,五年前平常界异界妖人闯界,遥山界支援,我亦奉师门之命前往,一次战役后他负伤,我们认识。”
“其实这个故事很俗套,我是医修,他是伤兵,我照顾他,我们渐渐喜欢上对方。”
楚音长长叹了口气,低下头摘了一片草叶在指尖把玩,“其实我想说那时候我真的很不懂事,但其实才过了五年,我现在也并没有懂事多少……”
楚音下巴搁在膝盖上,说:“我脾气很坏,他偏偏喜欢触怒我,看我生气就笑,有时候我会偷偷掐他,他不会生气,他是个很温柔的人。认识不到半个月,在他伤好临走前一天,我们结了盟契。”
“平常界有很多桑树,你知道的吧。”楚音忽然转头看纪圆。
纪圆点头,“是,很多桑树。”因为妙华仙宗喜植桑养蚕,桑树是最常见的树。
楚音说:“就在桑树下,桑葚还未完全成熟的时节,人间的春末,我们结了契。他突发奇想,混合了一点红桑葚的汁水,所以我们的印记是红色的,凑近了闻,还有桑葚的果香。”
楚音说到这里,眼睛募地一下亮起来,看着远方,嘴角微微翘起,“他用狼毫蘸着我们的血,捧着我的手腕,给我画了一只小鸟。我也是,但是我没有他画的那么好看。”
她闭上眼,眼泪顺着腮边滑落,“可就是画得太好了,太像了,我的小鸟飞走了,找不到了。”
飞必成双,性喜双栖,雌雄不相分离,是为比翼鸟。
她的小鸟死在了那场大战中。
丢了一翅的比翼鸟再也不能飞。
纪圆跪在草地上拥抱了她,楚音靠在她肩头,闷声说:“那时候我问他,如果你死了怎么办,他说如果我死了印记自然就消失了,你再去找别人。”
结果他真的死了,可这世上无人再能画出一只红色的,带着桑葚果香的比翼鸟了。
楚音再也找不到她的小鸟了。
为什么印记一定会消失呢,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个人,也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有新的人接替羽林军副指挥使的位置,却无人能接替风少丞在楚音心里的位置,好不公平啊。
好不公平啊。
纪圆静静拥抱她,手贴着她的脊背一下一下,缓慢而温柔地抚摸。
情绪平复后,两个人继续挨床给伤兵们换药换纱布,楚音眼圈红红的,但已经不难过了,她说:“看到你的印记,我有点失态了。”
纪圆跟着后面,给她递药,“没关系的。”
楚音的脾气确实不怎么好,躺在床上的伤兵看见她会主动爬起来把伤口亮出来让她换药。伤重的士兵很容易情绪消极,拒绝接受治疗,如果有人不配合,不吃药换药,她会生气凶他们,就像当初凶风少丞那样。
也有风少丞当年的旧部,知道她从前的事,私下里传。而且她总是会凶着凶着人就掉眼泪,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会变得很微妙很奇怪,渐渐大家都不敢惹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