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指挥使高寒抬头看了一眼被苍郁树荫遮蔽的峡谷,再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啥?”
许镜清同情看他:“你真可怜。”
高寒不解:“什么?”
许镜清摇头,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也白说。
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一句,“你没有道侣吗?”
高寒低头擦拭剑上鲜血,摇头,“我们这种人,一年到头都在军营,上哪儿找道侣去。”
许镜清再次摇头,“你真可怜。”
道侣盟契把两个人连接,许镜清对于她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有时候他脑海中甚至会出现真实的场景。她吃到了好吃的东西,会幸福地眯着眼睛笑,然后快速摇头跺脚,“好好吃!”
有时候,她也会不开心,太忙太累了,伤兵不听话,还对她发脾气,她也会发脾气,两个人指着对骂,然后楚音过来替她教训他们。
但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开心的,她的快乐很简单,早上、中午、晚上吃饭的时候会开心,天气好出太阳,或是下雨也开心,晚上跟他用传音玉佩说话也开心。
许镜清就指着这点东西过活了,他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穿着暗银铠甲的将士们,心里会突然生出一种上位者的俯视感。
因为他许镜清是有道侣的人了,跟他们不一样的,他要高人一等。
有时候他甚至会观察其他人暴露在外的皮肤,看有没有印记,尤其是脖子。会观察他们日常生活的状态,具体就是看有没有躲在某个隐蔽的角落捏着传音玉佩傻笑。
枯燥的军营生活一下增添了很多乐趣,这些都是她来到之后为他带来的。他的生活里出现了一道彩虹,他说离不开她,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第三十七章 你再不来,我可能真的疯了……
林琨的眼睛差不多快恢复了, 纪圆比他本人还开心,围着他又是拍手又是转圈。
孔谷主亲自过来看诊,证明眼睛真的没有大问题了, 大家都跟着欢呼起来。
纪圆自然免不得被一通夸夸,众多医修围着她讨教经验, 她摆手说没有没有, 是林指挥使身体强健, 自身恢复得好,她顶多就是拉着他去晒晒太阳而已。
楚音站出来帮她解释,说是她们发明了一种活血化瘀的疗法, 具体实施就是用板砖精准而快速的敲击后脑勺,唤醒人本能的求生欲, 从而促进生长、伤口愈合……
众医修:???
眼睛好是好了, 但还不能见强光, 得蒙块半透的白布先适应两天。
纪圆亲自给他熬了粥,“指挥使, 吃点东西,吃了好得快!”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林琨抬起头看她,隔着白布如雾里看花,人也美三分, “不用再叫我指挥使,叫我林琨就可以。”
纪圆将粥送到他嘴边,“我叫不惯, 还是叫指挥使吧。”
他一个大男人, 明明有手有脚,但不知道怎么地,就没伸手接, 张开嘴含住了勺子。
温度适宜,咸淡适宜,非常可口,就像她这个人,温润无害,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纪圆一大勺一大勺往他嘴里塞,人还没咽下去第二勺就来了,吃完一碗还有一碗,那架势,恨不得抬起锅直接往他嘴里倒。
林琨不好意思拂了她的意,只能一碗接着一碗地吃,纪圆跟喂猪似的,“别怕,我熬了一大锅!够你吃的!吃了好得快!”
到最后实在是吃不下了,林琨撑着桌子摆手,说不行了,到嗓子眼了。纪圆很遗憾,只能把粥分出去。
她围着他转个不停,关心他的伤势,甚至主动提出帮他收拾行李。
这种被人惦记的滋味是前所未有的,林琨很感激她,两个人照例坐在后.庭晒太阳的时候,他说:“等眼睛彻底好了,我想好好看看你。”
纪圆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绣她的香囊,随口应付,“好呀。”
林琨偷偷掀开纱布看,人小小的,长发柔顺披散在身后,脖颈修长,手腕纤细,侧面看脸颊白皙饱满,鼻尖挺巧,不时扇动长长的睫羽,认真低头做事的样子令人着迷。
他第一次跟女孩相处这么久,靠得这么近,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心底悄悄萌芽生长,坚毅板正的面容也不自觉沾染了几分温柔缱婘。
半晌,强光刺得眼睛酸涩,才缓缓将纱布扯下盖住眼睛。
楚音坐在不远的地方嗑瓜子,她看林琨那个眼神就知道他那脑子里在想什么。其实她也是个坏东西,她故意不提醒,她想看笑话,甚至想亲自去看,拍拍手跳下地走过去,“过两天我也去吧。”
纪圆抬头看她,“真的吗?”
其实就楚音的资历和修为来说,她去军营完全没有问题,她只是不愿意。风少丞死了以后,她就再也不去军营了。
但现在为了看热闹,她忍了。
只要想到这些事情即将在眼前发生,她就兴奋得不能自己!这个瓜太香了,哪怕它现在还只是一株瓜秧,但是只要想到它成熟破开的那一天,她就忍不住留口水了!
纪圆哪里想得到这些啊,站起身摸了摸楚音的额头,“你看起来有点不太对劲哦,你怎么在发抖呢?”
她不是发抖,她是在憋笑。
楚音说:“我想通了,人不能逃避一辈子。”后面几个字音调古怪,染了哭腔,‘子’还带颤音。
纪圆好担心她,“没关系的,如果你想我的话,我会用传音玉佩联络你的,别担心我。”她话很委婉,让她不要勉强自己,走不出来就不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总是得有惦记的东西。
楚音轻拍她的手背,深呼吸调整气息,“没事,我没事的,我陪你一起去,空了也有人说话不是。”
楚音不多说,不多掺和,她就喜欢远远看着,刺激。
到了拆纱布的那天,伤病们医修们,里三层外三层一大群人围着林琨,来见证奇迹一刻。
纪圆缓缓替他解开纱布,在场那么那么多人,他视线第一时间转向了她。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在看她,好好的认真的看她。
他看到了真切的她,纤细柔软,像一根羽毛轻飘飘落在心间。虽然已经偷偷看过好多次,但还是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的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避讳与她对视。
纪圆伸出一根手指问,“这是几呀。”
林琨老实回答:“一。”
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笑声,瘸腿的伤兵笑得站都站不稳,身子一晃倒在地上,还在捂着肚子笑。
原来素来威严凛然的指挥使还有这么蠢的时候啊,太好笑啦吧!
林琨不觉,纪圆已经把他的盔甲擦得亮锃锃,双手合十歪着脑袋冲他笑,“我们出发吧!”
为了将就两个柔弱女修,林琨选择跟她们同乘一辆马车,车上刻了驭风的法阵,速度很快,差不多两个时辰就能到羽林军现在驻扎的源池郡。
楚音坐在外面驾车,耳朵却竖起来,仔细听里面两个人说话。
纪圆的香囊已经绣好,往里面塞了茉莉干花,还有事先调配好的有助安神入眠的药材。拉紧抽绳再缝一道,免得洒出来,许镜清挥剑动作幅度很大,得弄结实一点才行。
林琨这个土老帽没见过,因为压根就没人送过他香囊啊,他问:“这是什么?”他看见她摆弄这玩意好几天了。
纪圆头也不抬,“香囊,送给我师兄的。”
林琨点点头,“许镜清吗,你们关系真好。”
纪圆说:“是呀,特别好。”
林琨想多跟她说会儿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就逮着个香囊不放,“这有什么用啊。”
纪圆说:“香呀。”
香有什么用?林琨不懂。
他说:“哦,那我能闻闻吗。”
纪圆终于抬头,“啊?”
她好像有点不太乐意,林琨又马上摇头,“不要了。”这是送给人家师兄的,他这样好像要跟人家抢似的,不太好。
纪圆把香囊放好,左右无事,继续整理芥子袋。她带了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为许镜清准备的,前一天还去街上买了煮甜汤的食材,光是砂糖就买了好几斤。
林琨端坐在旁,病号服换成了暗银盔甲,顿时多了几分肃杀之气,人高马大占去了马车大部分的位置。
纪圆有好多东西,装茶叶的,装干花的,装点心的,她蹲在地上整理,把东西搁在座位上,时不时伸出去芥子袋里掏。
她没有注意过自己修为增长了多少,只感觉芥子袋的空间变大了许多,能承载的重量也变多了。或许再过不久,她也不需要芥子袋这种外物了,也可以幻化自己的墟鼎,取物更加方便。
她没有认真系统的修炼过,有了那颗珠子之后,她倒是不需要怎么修炼,身体像植物一样缓慢又自由的生长着,她喜欢这种感觉。
顶级的宝物就是这样,可以根据主人身体和性情,随时调整,为她选择最合适的修炼方法。
林琨这种糙汉,也是第一次看到女人能有这么这么多的东西,掏出来几乎每样都不带重的,甚至还有很多他都不认识。
纪圆炫耀自己的宝藏,“这些全部都是带给我师兄的。”
林琨看得眼花缭乱,最后得出结论,“你跟你师兄关系真好。”
纪圆说:“当然了。”
两个时辰的路途倒是不怎么无聊,纪圆忙着整理东西,林琨眼睛黏在她身上看她整理东西,楚音就听热闹。
到达源池郡时已经接近傍晚,林琨领着她们进了军营,无人阻拦。
本来嘛,指挥使眼睛好了是很值得庆贺的,但相比指挥使,色彩明艳的女孩才是军营里最能吸引目光的,不少人从他们进门那会儿就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有胆子大的凑上来,看似关心林琨,其实在跟女孩打招呼,问她们是不是医修,说他肚子痛能不能给看看什么毛病,林琨说你是脑子有毛病。
纪圆一面应付着一面四处看,寻找许镜清的身影。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林琨两眼一瞪,把人吓跑,先领着纪圆去找人。
许镜清和高寒刚从外面回来,戎装未卸,白衣上暗银铠甲冷硬,神情冷漠,高寒跟他说话,他时不时应上一两声,大步往前走。
隔着老远,他看见一抹奇异的粉色,身子猛然一僵,顿住脚步。
高寒走出两步回头望,“怎么了?”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林琨和两个女修,个字高的是楚音,走在后面,个子矮的穿着一身粉裙,走在前面,手指扣着下巴东张西望。
高寒惊奇:“咦,指挥使眼睛好啦。”
许镜清一言不发朝着她大步迈出,速度飞快。
对于彼此,他们一定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个,纪圆很快注意到他,朝着他飞奔而去。
一袭粉裙的少女像蝴蝶一样,裙摆宽袖飞起来,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跳起来,双脚离地搂住他的脖子,许镜清拥抱她,却不敢太用力,担心身上铠甲碰伤她,只搂紧了她的腰,众目睽睽之下,习惯性埋首在她颈侧,低声说:“你怎么来了。”
纪圆在他耳边说话:“想你啦,给你个惊喜呀,开不开心?”
开心,怎么可能会不开心。
但现在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想管,只想好好抱一抱她,闻闻她的味道。
“走。”许镜清牵着她的手,丢下众人迈着大步回了帐篷。
两个人背影很快消失不见,高寒咦了一声,“那是谁啊?”
林琨说:“他师妹。”
高寒说:“你眼睛好啦。”
林琨说:“那位纪姑娘治好的。”
高寒拍拍他的肩,“好了就好。”
林琨说:“你不能晋升指挥使,看起来很失望。”
高寒笑:“但你要是真的瞎了,我会更失望。”
楚音挥手,“少废话的,赶紧给我找地方住!”
高寒不敢怠慢,毕竟是前副指挥使的‘遗孀’。
进了帐篷,许镜清快速脱掉身上铠甲,急急忙忙给自己使了两个清洁术,打理干净才继续抱她,唇贴着她脖颈上那只小金蝶,齿关轻轻擦着皮肤啃咬。
两个人相拥着倒在床榻上,许镜清闭着眼睛粗喘,每一次吸气都很用力,声音带着蛊惑的嘶哑,“我真不敢相信。”
他不敢睁眼,怕只是幻梦一场。
纪圆说:“不是做梦,是真哒,我给林指挥使治好了眼睛,他答应带我来的,我现在是随军医修了哦!”
这里太危险了,她不该来的,但没关系,他会保护好她的。
真的不是梦,她真的来了,他鼻尖抵着那只金色蝴蝶,紧紧拥抱她,感觉飘洒在外的神识缓慢地回归。血液开始流动,手脚有了温度,而不再是一把麻木的,只会机械砍杀的剑。
“真的,真的,太无趣了,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许镜清说:“我已经分不清了。”
时间的流逝,已经让他分不清周围的一切,每晚异界人燃起狼烟都是他最为痛苦的时刻,他恨不得冲进城去把他们全杀个干净,好几次都差点控制不住了……
许镜清说:“幸好,幸好,你再不来,我可能真的疯了。”
纪圆手顺着他的脊背抚摸,在他耳边轻声说话,“我在呢,别怕,我会陪着你的,要不喝点甜汤吧,我煮好带来的。”
许镜清说要喝,牵着她起来,纪圆把碗搁在桌上,又给他加了些蜜饯进去。
许镜清跟在她身边,从后面环抱她,掏出七巧节比赛穿针赢来的蝴蝶簪子,“终于可以给你戴上了。”
簪子别入发间,纪圆转身,抬手摸了摸,笑,“我也给你带了礼物哟。”她把香囊拿出来凑到他鼻尖,“闻一闻,喜欢吗。”
许镜清接过深深嗅了一口,“跟你的味道一样。”
纪圆把香囊系在他腰上,“要保管好哦,不能弄丢了,我不在的时候想我的时候就闻闻。”
许镜清低头看她摆弄,她脑袋动一下,簪子蝴蝶触角上的红色小毛球也跟着动一下,果然如他当时所想,最衬她了。他说:“我不会把它弄丢的,也不会把你弄丢的,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