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
可没有人听到他内心的咆哮。
几场大雨下过,宣布炎热的盛夏来到。天边的云彩,青绿的谷苗,院子里大团大团的绣球花,周围的一切都过渡到浓烈绚烂的色彩中,人们的心情也跟着欢快明亮起来。
这日吃过晚饭后外面又下起大雨,可把傻清高兴坏了。他张开双臂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假装自己是小燕子。
下雨就可以不用睡在院子里啦,圆圆说啦,可以进屋睡啦!
纪圆在屋里给他铺床,安排他睡下铺。本来是可以上床挨着睡的,谁让他那么喜欢下铺呢,床打了不睡岂不是可惜,睡到天荒地老吧。
傻清淋得湿哒哒进来,在木地板上踩了一串脚印,纪圆把布巾扔到他脸上,“能不能收拾收拾,换鞋了再进来。”
傻清听话,挣表现,二话不说脱光光只剩一条裤子光着脚在地板上吧嗒吧嗒来回跑,拖地板,收衣服。
纪圆铺了床回头一看,给气不轻,“你是不是当野人当习惯了,你在外面也是这样随便脱光给人看的?”
傻清正嘿咻嘿咻拿抹布擦地,转头一看,扔了抹布扑过来把她抱住,“我只给你看!不给别人看!”
男人宽肩窄腰,肌肉线条不显夸张,胸膛小腹紧实,体温很高,纪圆唇不小心擦过他胸口,不自在转过头。
一天天就知道用美色来诱惑人,她才不上当呢,必须得把持好。
纪圆推开他,“穿件衣服吧你。”玖拾光
傻清快速在她脸颊啵了一口,“我先干完活。”
白日里平安城许家管家来了,送来不少东西。傻清在许家长到七岁,虽然不是亲生,许家人却一直拿他当亲儿子待,且他生父母的事寻常人不得知。
衣裳里里外外二十来套,还只是夏季的薄衣,另束发的冠子,发带,腰带,玉饰更是装了好几个楠木盒子,光那几个盒子造价就够给监进院交一个季度的税了。
这贫富差距太大,纪圆难免想到自己跪在白照南屋里一边抠地板找钱一边掉眼泪的日子。
来而不往非礼也,纪圆寻思,抽空得带着傻清去许家拜访,顺道打听下他小时候的事。孔萩云跟晏掌门是朋友,年纪也比傻清大,应当也知道些,等过两天开例会去问问他,补全傻清缺失的过去,如果能有机会给他治病当然再好不过。
清清是个小可怜啊,除了圆圆没人爱他,哪怕她嘴上说着不喜欢,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事。
晚上沐浴后纪圆躺在床上看账本,傻清干完活洗香香回来试衣服给她看。
他的衣裳大多以白色为主,但每件款式刺绣又能明显区别开,做工用材都极为讲究,哪怕太初仙门曾遭逢巨变,许家对他仍不曾有半点怠慢,是真拿他当许家人待的。
傻清以前也没这么臭美,现在意识到自己除了美貌一无是处,必须得抓牢这根救命稻草,无时无刻不散发魅力,让她眼睛永远钉在他身上挪不开。
起初纪圆还配合着夸赞,一连换了五件白的,她视觉疲劳,嗯嗯啊啊应付他,“好看。”
傻清不高兴,问她:“哪好看?”
纪圆说:“你最好看。”
傻清揪着衣摆上的祥云刺绣给她看,“这个花纹不一样哦。”
纪圆说:“对啊。”
傻清自言自语:“刚才那件是竹子的,这个是云,还有件是袖子有金边的。”
纪圆眼也不抬,“哇,好厉害。”
傻清摸着领口,皱眉头,“我再换个别的颜色,好像还有个蓝的。”
他换完衣服回来的时候,纪圆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还捏着账本。
傻清轻手轻脚走过来,半跪在下铺,抽掉她手里的账本将她身子放平,两手圈着她的脑袋看她。
养这么些天一点没养胖,小下巴尖尖的,脸颊也没多少肉,连带着头上的小花也不怎么精神。
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去吻她的唇,趁着她睡着,胆子变大,咬住脖子上那根丝带想掀开看看蝴蝶变没变深,纪圆迷迷糊糊醒来将他往外推,“老实点……”
傻清被捉现行,傻呵呵笑,捉住她手吻吻她的指尖,“你睡着啦!”
纪圆撑着身子坐起来,瞅见他换了一声晴蓝色长衣,随口敷衍,“这个好,这个精神。”说完继续捡了枕头边的账本来看。
傻清一把给她抽走,“我们睡觉吧。”
纪圆又抢回来,摸摸他的脑袋,“你睡吧,我还差点几页没对完。”
傻清垮脸,“你该休息了。”
纪圆说:“我看账本就是在休息。”
傻清不依,又给她抢走,“我拿去烧了!”
纪圆一把扯住他,“你敢!这是账本,烧了就全完了。”她又把账本抢回来,怕惹怒他真拿去烧了,赶紧塞枕头底下,寻思先把他打发睡了再接着看。
傻清跪在下铺,扑在她身边手指头绕着她头发,想一出是一出,“我们来玩吧。”
纪圆说:“玩什么。”
傻清眼睛亮晶晶向她建议,“就是你亲亲我,我亲亲你的游戏。”
纪圆说:“不玩。”
什么破游戏,亏他想得出来,花生米大的脑子整天就想怎么占她便宜了。
傻清小脑瓜一转,又说:“那我们睡觉吧。”
纪圆翻身躺下,“啊,那太好了,你也快睡吧。”
傻清笑嘻嘻就要爬床,“我要跟你睡。”
纪圆把他往外推,“不行,我现在还没喜欢你,不想跟你睡。”
傻清伸手要来拽她脖子上的丝带,“我看看。”纪圆上脚踹,“不准看!”
傻清顺势抱住她的脚将人往下一拽,纪圆尖叫一声被他拽到下铺翻身压住,他跪在上面挠她腰窝,她痒痒得人扭成一团,发髻散开,笑得气也喘不上来,“你,你欺负我…不喜欢你了……”
傻清俯身吻了吻她的睫毛,捉着她的手打了胸口一拳,恬不知耻,“那换你欺负我。”
两个人玩闹一通,瞌睡也跑了,纪圆脸都笑红,抽回手捂着肚子,“你太坏了,不喜欢你了。”
她头发散开,碎发贴在腮边,细细一缕跑到了嘴里,打闹时衣襟散开,露出小片雪白的肌肤,锁骨精致,肩头圆润雪白。
傻清跪在上方看她,嘴角笑意一点点垂下,眼神慢慢变了味。
这种侵略露骨的审视让她下意识觉得不妙,拢了拢衣襟欲起身,“我,我要睡觉了。”
他呼吸略沉,擒住她双手不让乱动,俯身咬她的咽喉。纪圆扭着身子挣扎,“你不能这样,你是犯规!”
拉扯间她衣领又散开些,裸露的皮肤泛着薄红,胸口剧烈起伏着,一件冰冷的物什落在皮肤上,激得她浑身一跳。
“什么!”纪圆如噩梦中惊醒,突然猛地推开他。
傻清被推滚到地板上,撑着半个身子手背擦了擦唇角,也被吓不轻,“咋了?”
纪圆快速拢了衣衫坐起,将傻清脖子上那面铜镜摘下来凑到床头灯下细看。
“这东西是哪来的?”纪圆将那面铜镜翻来覆去看,背面花纹古朴,镜面有破损,上面串了一根银链子。
这镜子从他回来就一直戴着,起初她以为是什么护身的法宝,也没在意。但就在刚刚,两个人亲近时,她心里猛然生出一股诡异的窥视感。
最近这些时日,总有个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说话,絮絮叨叨,时而哀怨乞求,时而愤怒咆哮,耳朵却始终像溺进水里般朦朦胧胧听不真切,纪圆一直以为是自己太过劳累出现了幻听。
但就在刚刚,那个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仅仅只有一声,极为细弱的一声哀求却似炸雷般将她惊起。
这种惊吓就像刚刚跟她抱在一起的许镜清突然显出了本来面目,其实是个死去千八百年的骷髅干尸一般,将她满怀柔情蜜意都被炸了个干干净净。
外面雨渐渐大了,冷风从半敞的窗户里灌进来,傻清舔舔嘴唇,抹了一把脸老实回答:“师父给的。”
纪圆手指在镜面裂隙处抠,“什么时候给的?”
傻清歪着脑袋回忆,“出来的时候。”
他变傻之后说话常常表达不清,纪圆却总是能快速捕捉到话里的关键讯息,好比他肚子里蛔虫,“我们出来历练的前一晚,掌门给的对不对?”
傻清点头,“嗯嗯。”
纪圆恍然明白,她好像知道失踪的师兄师姐们去哪里了。她说:“这个镜子有问题。”
傻清爬过来,“镜子怎么啦?”
纪圆把镜子递给他,“砸碎。”
傻清向来言听计从,师父说要用性命保护的铜镜,二话不说放地上凌空一掌拍下去。
“砰——”
一声巨响后,空荡荡的木地板上多了一对浑身赤.裸拥抱着的男女,和老僧入定般正盘腿打坐冥想的谢灵砚。
周围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纪圆只感觉耳边嗡的一声,耳朵有一瞬间的失聪,脑袋里有烟花炸开,呆愣了许久才找回听觉视觉。
雨水持续敲打着屋瓦,顺着屋檐汇成珠串落在地面溅起水花,半开的窗户里凉风灌进来,两具半掩在宽袍下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纪圆和傻清惊讶大张着嘴,谢灵砚瞪得比铜铃还大的眼睛木木睁着,脖子僵硬无法转动。
白照南和叶灵予一辈子的人都在今天丢完了,是人生再多的高光时刻也无法洗刷的耻辱。
时间好像凝固了,久别重逢的场景太过震撼人心,一时竟无人敢先开口问候。
白照南最先反应过来,扯下身上宽袍一扬将怀中人罩个严严实实,随后抱起人飞脚将门一踹落荒而逃,只剩一个白花花的屁股蛋在视线中挥之不去。
傻清扑进纪圆怀里埋住脸,“我要长针眼了!”
第六十二章 泥巴大战
白照南在大雨中奔逃。
前几十年的人生中,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他竟然在裸奔!
怀里抱着叶灵予在裸奔!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大雨淋得他眼也睁不开,只是凭着记忆飞跃在山路石阶上,他好冷, 又好热。
身体冷,脸皮热。
白照南先将叶灵予送回她的屋子, 门踢开, 带着一身水滴滴答答摸黑进去, 将人放在榻边。
转身离去的时候,叶灵予拉住了他的手,他没回头。
他的院子就在隔壁不远处, 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这种时候一时不知是先穿了衣服再回去还是回去了再穿衣服。
穿与不穿有什么区别呢。
“白照南。”叶灵予在身后轻声喊。
他没挣脱, 任由她拉着, 也许是被雨淋得有点冷, 声音发抖,“我, 先回去。”
叶灵予裹在他的外衣里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晃了晃他的手臂,“怕什么哦,反正都看光了, 不做完岂不是可惜。正好回来了,庆祝庆祝呗。”
白照南震惊回头,闪电适时照亮她那张跃跃欲试的脸。
言之有理!
……
自上次分别, 师兄弟妹们有一年多没见了。
哪成想, 再见时是那幅场景。
一连过了好几天,纪圆想到那天都会忍不住笑出鹅叫声。
或是在吃饭,或是在看账本, 或是刚睡醒,莫名其妙就咯咯咯咯咯笑起来了,根本停不下来。
只有傻清知道她在笑什么,这是他们五个人的小秘密。
又给了他们三天时间,纪圆让呱呱把一箩筐账本送到白照南住处,提醒他逃避现实的时间够久了。
晚上安排大家过来聚餐,纪圆叮嘱傻清不许再提那天的事,更不准往外乱说,都是当长老的人了,得留点面子。
傻清用力点头,手一拉,把嘴巴缝上。他不觉得那天有多好笑,只觉得难看,谁要看白照南的大白屁股啊,谁没有似的。
三四十号人,坐了四五桌,摆在灵田边的空地上。傻清、呱呱和方简从早忙到晚准备菜,可辛苦了,傻清炸鱼的时候还不小心把手烫到,委屈得不行,纪圆赶紧给他呼呼。
饭桌上,纪圆端着酒杯颇有领导风范地致辞,回首昨日,展望未来,之后像小学生开班会一样让每个人都起来做一个自我介绍,让大家互相认识认识。
都是熟人,也没那么拘谨,主要是为了欢迎新来的楚音和呱呱,顺便给三位长老接风洗尘。
纪圆致辞完毕刚坐下,傻清就把她酒杯抢走了,“不准你喝酒!”
纪圆顺毛捋,“那我总得喝点什么吧。”
傻清捂嘴偷乐,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茶壶给她倒了一杯鲜榨果汁,在她耳边超小声说:“我偷偷给你做哒,不给他们喝!”
纪圆小鸡啄米点头,学着他的样子附耳说:“你、真、好。”
傻清咬耳朵说:“那我晚上想抱着你睡。”
纪圆说好,然后把酒推到他面前,“来尝尝。”
傻清没喝过酒,伸出舌头飞快舔了一小下,评价:“难喝!”
纪圆说:“喝了好睡觉呀。”
这个东西对睡觉有帮助吗,傻清不知道,但圆圆说有就有。他捏着鼻子喝中药似的灌了两杯,没多一会儿小风一吹人就不行不行的了,扶着额头喊晕。
纪圆搀着他进屋躺下,给他盖上被子,“乖嗷,睡觉咯。”
傻清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迷迷糊糊抓着她手不让走,纪圆倾身抱住他哄,傻清眯着眼睛去找她的唇,找到一半人就醉过去了。
纪圆亲亲他的唇角从他怀里起来,给他盖上薄被关好门出去。
现在人都回来了,纪圆决定把手里的事都分出去,给自己好好放个假,他们快活这么久也该干点活了。
楚音目前负责种植蟾木院药田,空闲时间炼炼丹,外门还是谢灵砚来管,钱啊账本什么的丢给白照南,叶灵予就来外门帮着一起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