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话常说,期望多大,失望就多大。
纪圆狠失望。
傻清蹲在院子里哭, 皮卡车的小窝也在院子里,嫌弃他吵, 在后面用额上秃掉的雷角一下一下顶他, 想让他滚蛋。
呱呱听见哭声抱着娃走出来, 小声问询:“大长老,你怎么了?”
傻清哭得眼睛红红, 袖子抹了一把脸,别过头不说话。呱呱看向紧闭的大门,屋里灯已经熄灭了,显然是被掌门赶出来的。
呱呱想不到是什么原因, 爱莫能助,何况他现在心全都扑在小九九身上,晚上还得熬夜给九九做小衣裳呢。
呱呱走了, 傻清哭了一会儿, 只能把小枕头小毯子拿出来,继续睡在花圃边上。这次不行,下次再努力好了, 但潜意识还是觉得,圆圆肯定生气了,嫌弃自己了。
她真正生气的时候是一句话也不多说的,不骂也不打,就像今天这样。傻清最怕的就是她这样,他宁愿被她戳着脑门骂。
次日一早,傻清起来照例做了早饭等她,纪圆打开门出来,跟他对视一眼,没多说话,叫来呱呱,要把屋里下铺的床拆了。
傻清整个呆住,她要把床拆了,不让他睡了,以后都不让他睡了!
纪圆抱着娃在院子里玩,呱呱在屋里把下铺的木板拆下来,纪圆说:“将就木料做个小摇篮吧,给九九睡。”
傻清一脸震惊看着她,纪圆低头在看娃。
什么意思?他又失宠了是吗,新欢是那个没屁大点的小娃娃?
小九九可喜欢纪圆了,一见她就咯咯笑不停,纪圆亲亲他的小脸蛋,也喜欢得不得了,“九九真可爱。”
楚音昨天听说赤狐九醒了,还变成了小娃娃,一大早就来给他检查身体,呱呱也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来听楚音的诊断。
“看样子以前的记忆是全然没有了,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他选择将过去全部遗忘重新开始。能醒来以后也没什么大问题了,就当人族小孩那么养就行。”
赤狐九选择遗忘过去,所以才会出现新的生命形态,变成一个奶娃娃。
呱呱在旁边抹眼泪,“殿下以前最喜欢的人就是女王陛下,陛下却根本不在乎殿下,如今忘了也好,免得想起来又伤心难过。”
听呱呱这么一说,纪圆联想到赤狐九被剔肉抽骨的经历,瞧见怀里无忧无虑的小娃娃,心疼得不得了,捏着他的小手,“以后就跟姐姐,姐姐对你好。”
小娃娃听不懂,只会噗噜噗噜吐口水。
楚音说:“不过他血脉体质特殊,原身的骨龄已经成熟,可能会比一般小孩长得快,不排除一夜长大的情况。”
纪圆倒是不担心他长大,左右不过多张嘴吃饭,只是担心他的记忆问题。
赤狐九以前是个啥熊样她清楚得很,她不怕他天性顽劣,只怕他恢复记忆,这个家又要不得安宁。
这么想着,她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蹲在角落里的傻清,傻清坐在屋外石阶上哀怨抠着墙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昨天那事显然打击太大,他甚至没心情来关心关心他的亲弟弟。
楚音让纪圆放心,选择放弃的记忆多半是不会再回来了,想来他沉睡的那段时间,已经下定了决心。
纪圆多少放心了,再看向怀里的娃娃,怜爱更多,决心以后得好好教育他。
她目光放得挺长远,赤狐九在傀儡上的天赋奇佳,好好培养,以后说不是可以把硫金院交给他呢,又可以分配出一个长老的位置。
长老这个位置跟门人大有不同,如果能让信任亲近的人来做当然是再好不过。
毕竟如今太初的实力是很难招募到人才的,想回到晏掌门在世时的盛况起码得花个几十年,振兴门派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不过,既然是赤狐九自己决定放弃过去重新开始,纪圆觉得很有必要给他起个新的名字,况且赤狐九这个名字在修界树敌众多,以后恐行走不便。
本来想叫傻清也过来帮着出主意的,想起他昨晚糟糕的表现,纪圆有心跟他赌气,不叫他。
呱呱进谏:“跟掌门一起姓纪如何呢。”
纪圆对他的建议表示赞赏,傻清虽然是晏掌门的儿子,却是在许家长大,跟许家姓,那赤狐九吃她的喝她的,跟着她姓纪一点也不过分。
那不靠谱的爹妈不要也罢,跟着姐姐有肉吃有奶喝。
纪圆说:“叫纪九吧那就。”喊惯了九九,再叫别的也别扭,左右就改的姓的事。
从小培养才能健康成长,纪圆让呱呱把小摇篮暂时放她屋里,晚上跟她一起睡,呱呱没异议,反正他住的近,掌门忙的时候可以随时过来帮忙带。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陪九九玩儿了一会儿,纪圆午觉也没睡就走了,下午要去监进院排演祭祀大典的流程。
傻清中午饭也没给她做,不知道跑哪儿了,下午人回来没找到她,进屋去看了一眼小九九,小九九在睡觉觉,他出来坐在外面石凳上,忍不住想起昨晚。
柔软的触感尚在指尖停留,思及细微处,脸颊发烫,心跳加速,连某处也有了一丝诡异的反应。
傻清顿觉羞愧,一个健步冲出院子,直奔内门后山小境界寒松林。
他需要保持清醒!!
光着身子泡在松林寒潭中,傻清感觉体温稍稍降低了些,他低头,明明雄风振振,为何偏到紧要时就不行了呢。
墟鼎里还有当初高寒送的书,这时候他忍不住拿出来,翻开一页,血又开始烧起来,脑海中一遍遍闪现的是她隐忍痛苦的表情,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她鼻腔里发出的沉闷委屈的哭声。
心底升起奇异的渴望,他闭上眼泡在潭水里,回忆昨夜,喉结上下滚动,平静的潭水表面开始泛起细小的涟漪。
脑中白光乍现,他猛然睁开眼,吐出一口气后,身子缓缓沉入水底。
前所未有的感觉,此前的人生中,他没有经历过,甚至没有一丝类似的情绪。但这种感觉并不讨厌,甚至可以说是爽,很爽。
有一种渴求,强烈的渴求,希望她就在身边,此时此刻,他一定不会再让她失望。
但,仅仅只是想想而已,回忆起早上她打开门后投来的复杂的眼神,傻清顿时泄气。
下次,下次,下次在什么时候!她现在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厌烦!
许久不来小境界,临走时,连飞舞在半空的雪花都在试图挽留他,傻清顿住脚步,看着远处石壁上留下的道道剑痕,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
折枝为剑,在漫天飞舞的雪花和呼啸的寒风中,傻清似乎悟出了一点,是不是因为许久不曾练剑,体力不支导致的呢?
练剑被赋予了神圣的使命,和从前在师父的‘逼迫’下练剑不同,这次他是发自内心的想练,剑气卷起浩浩风雪,小境界中灵气翻滚激荡,傻清心中是前所未有的酣畅。
我一定行的!!
小境界中不分昼夜,傻清这一投入就忘了时辰,从寒松林里披着满头满肩的雪出来时,天已经黑透。
糟糕!忘记做晚饭了!
急急忙忙奔至外门,院子里却静悄悄,屋门开着,外厅里呱呱坐在摇篮边用一个自制的拨浪鼓逗着小娃娃。傻清往内室看了一眼,圆圆还没回来,屋里黑漆漆的。
心底突然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傻清扔了手里的树枝就准备往外走。
走到一半,他一摸身上,头顶肩膀的雪化掉了,湿漉漉一片。来不及沐浴了,匆匆使了两个清洁术打理干净自己,傻清又朝着平安城里狂奔。
祭祀大典上,神官需要朝拜龙神,除了抛洒瓜果美酒,还有一项较为重要的仪式,舞剑。
诵经和行礼只要多练习几次便能牢记,舞剑却是马虎不得,剑式一共有八十多招,纪圆拿到那本剑册翻开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撅过去。
这就是她这么晚了还没回家的原因,肢体是她的弱项,才学了五六式人就累得不行。脑子是记住了,但一旦实行起来,动作很不协调,形如笨鸭子跳舞,十分难看。
离下月端阳节只有不到二十天,二十天内学会整套舞剑,纪圆表示压力很大。
更重要的是,今天孔萩云一下午都在陪同她练习,教学的女官都已经回去休息了,他还在陪她。
孔萩云不走,纪圆也不能走,下午她过来的时候他就把祭祀的酬劳给她了,已经进了口袋的钱纪圆是绝对不会再拿出来的。没办法,咬咬牙坚持吧,就当锻炼身体了。
傻清找到监进院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圆圆,手里举着一把桃木剑笨拙地舞动着。一个是碍眼的孔萩云。
作为一名剑修,看到那样不合格的剑式,傻清却只觉得她可爱,像一只小小的笨麻雀,在庭院的空地里一跳一跳。
但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站在门口的傻清看见孔萩云朝着她走去,两个人背对着他,从后面看,孔萩云纠正她剑招的姿态很像拥抱。
他握着她的手,扶正她的肩,继而揽住了盈盈不堪握的纤腰,下巴正抵着她头顶,姿态暧昧至极。
傻清怒不可遏,但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呢?他不会吵架也不会骂人,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只能用力砸一拳大门吸引注意力,快步走进去。
纪圆回头,看见他眼睛一瞬间亮起,又很快撅着嘴巴翻白眼——现在才找来,人家都快累死啦。
孔萩云不慌不忙收回手,退至一旁,笑着跟他打招呼,“许师弟。”
谁是你师弟?和你很熟吗?傻清不屑。
纪圆如释重负出口气,“院长,师兄来接我了,我得先回去了,今天辛苦了,我们明天再练习好吗。”
既然人已经找来,孔萩云目的也达到,微笑颔首应好。傻清用力朝他翻个白眼。
刚走出监进院大门纪圆就开始垮脸使小性子,“你干嘛现在才来!”
傻清不敢说在寒松林打飞机,啊不对,练剑耽误了时辰,连晚饭也没做。
纪圆张开手臂要背,“我饿了,我要回家吃饭。”
傻清急中生智,“我请你!”
纪圆歪头,在外面吃也行。
平安城是大城,夜生活丰富,街道两旁小食摊位很多,纪圆揽着傻清胳膊问:“你有多少钱呀?”
傻清把装灵石的口袋摸出来交到她手里,“都给你了。”
纪圆打开一看,顿时被闪瞎狗眼,她做贼似的把袋子收起揣进怀里,警惕四处看,拽着傻清胳膊迫使他歪下身子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满满一袋子,全是五阶的高品灵石!那成色,那光泽,纪圆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傻清老实回答:“攒的。”
晏掌门或许不能称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但绝对是一个合格的掌门,太初在他手中曾达到空前的鼎盛,身为掌门首徒的许镜清,月钱零花钱更是不少。
普通人最大的开销无非就是穿衣吃饭,修士的话法宝灵丹,这些东西傻清都不缺,钱领了就攒着,攒了快一百多年的私房钱,现在全交出来了。
纪圆又打开袋子伸手进去摸了一把,确定是真的,系带拉紧,还给傻清。
傻清着急跺脚,“给你啦。”
纪圆摆手,“不要,我怕被抢,还是你拿着吧。”
这么胆小呢,傻清一把抱住她,“我会保护你!谁敢抢弄死谁!”
还在大街上呢,纪圆慌忙推开,“别老对我动手动脚的。”
说到动手动脚,傻清抿了抿唇,又想到孔萩云那个为老不尊的浑蛋王八羔子。圆圆一整个下午都跟他待在一起,身上又沾染了他身上的臭味!待会儿吃完饭得找个地方舔干净。
傻清脑子别的方面不行,这方面尤其好使,战争已经无声打响,他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告状吵架不是男人的做法,既然他想来掺和一脚,那大家就公平竞争吧。
傻清指着城里最大的酒楼,“去那里吃!”
纪圆拧他胳膊肉,“有钱也不能乱花!不然早晚坐吃山空。”她领着人到路边一个面摊坐下,要了两碗鸡丝豆花面,乘机教育,“能吃饱就行,门派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而且还有孩子要养呢。”
对啊!还有孩子呢!
傻清眼睛募地一亮,他占据得天优势呀!孔萩云再厉害又怎么样,他们有孩子啊,昨天才生的!
好不容易请圆圆吃一顿饭,绝不能抠搜,傻清大手一挥,“加肉加面,多多的加!”说完又转头对着纪圆得意扬下巴,“圆圆,不差钱!”
鸡丝都夹到了纪圆碗里,她来者不拒,甩开膀子吃,练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吃完饭走都走不动了,傻清背着她回家,她趴在他背上睡着。
走到那条小溪边,傻清停下脚步,将她放在草地上,俯身去解她腰间绦带。
纪圆迷迷糊糊感觉嘴唇颈部刺痛,睁开眼睛看见他覆在上方,呼吸沉沉,一只大手顺着腰际游移,掌心粗粝滚烫。
老实讲,是有点想来着,野外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这次你又失败了怎么办?”纪圆问。
傻清身体僵住,一下萎了。
是啊,如果失败的话,那就太丢脸了。
傻清忽然不敢了,他回顾了一下寒潭的那次练习,满打满算,不到半刻钟。
半刻钟也太短了吧。
他压抑痛苦吼叫一声倒在旁边草地上,纪圆起身整衣,拍拍他的手,“不用勉强自己。”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纪圆疲惫至极,匆匆沐浴歇下了。
傻清没打扰她,她每天都太辛苦了。他躺在院子花圃边,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夜空,心里默默制定作战计划。
早上纪圆快中午才起,傻清已经为她做好了午饭,坐在院子里吃过,她照例去灵田巡视了一圈谷苗的长势,随后把昨天赚到的钱交给白照南,让谢灵砚去请人来修复开辟新的灵田,扩大种植。
钱交给白师兄,怎么样简省着用他在行,家里也有人打理,纪圆负责赚钱赚声望就好了。
傻清今天出奇的乖,纪圆要去监进院了,他站在山门前跟她挥手道别,约定如果下午回不来就做好饭去看她。
身为掌门的贤内助,傻清正在学习像呱呱说的那样,温柔、大气、体贴。
“那些交际是无法避免的,今天是孔萩云,明天是张萩云,李萩云,靠耍赖撒娇来拴住女人的心是没有用的。她那么忙,不应该再让这些琐事去烦扰她,正确的办法除了宣示主权,还要让她离不开你,依赖你。”
以上是呱呱的原话。